谢南秋犹豫片刻,摇头道:“庄溪的赌注很大,唐非意不像是会用这样大的赌注开玩笑的人,他既然答应了与庄溪比试,便一定有自己的办法赢过庄溪,所以我并不担心。”
这一点,云小辞应当也能够想到,只是虽然如此,仍是会有所挂怀。
。
霁月山庄外的空地在一片山谷之中,庄溪的脚步很慢,因为他要等身后的唐非意。唐非意刚刚给谢南秋治伤耗费太大,所以此刻动作极慢,两个人走了许久才终于走到那空地之中。庄溪回身朝唐非意看去,微皱了眉道:“你究竟在玩什么花招?”
“我没有玩花招。”唐非意苦笑着,开口道:“不是要比试么,现在开始吧。”
庄溪见他这般反应,便也将腰间的剑解了下来,长剑出鞘,剑气凛然,他将剑鞘摔落在地,当即便要出手。然而站在他面前的唐非意,却依旧随意站着,身上没有剑,也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庄溪蹙眉道:“你的剑呢?”
唐非意无奈叹道:“与你第三次比试的时候落在旁人手中了,至今未曾拿回来,也不知究竟去了哪里。”
“自那之后,你便没有用过剑?”
“自然是没有,别的剑都用不称手。”唐非意应道。
庄溪冷笑一声,虽然唐非意没有用剑,但他依旧十分谨慎。因为他心中十分清楚,唐非意最重要的武器并不是那一柄鸣渊剑,而是他手中的那个银环。两个银环比能够挡住任何兵刃的冲击,他们之间互有吸力,唐非意总是抛出其中一个银环攻击对方,而在一击之后,那银环会因着吸力再一次回到唐非意的腕上,此招有千种变化,叫人防不胜防。
想到这里,庄溪将手中的长剑垂下,剑尖点在地上,缓缓道:“出招吧。”
唐非意扬了扬眉,淡淡道:“你先。”
庄溪没有说任何一句话,身形骤然化电,身后的树如感受到什么巨力一般摇动起来,树叶簌簌落下,染了唐非意满眼。唐非意丝毫不动,见庄溪身影倏然靠近,不过轻轻抬起右手,手腕上的银环铿然挡住了庄溪的剑。
庄溪一剑如山,重若千钧,唐非意随意的一个动作,毫无内力,自然挡不住庄溪的剑意,但是便在这时候,庄溪的一剑停了下来。
庄溪神色骤然一变,收回了剑,眼中蔓延了愤怒的痕迹:“你为何不用内力?”
唐非意无奈道:“我也想用,可我现在全身上下提不起一点内力。”
“你什么意思?那你为何还要答应和我比试?”
“你要与我比试,我总不能扫了你的兴致。”唐非意无辜道。
“唐非意!”
唐非意迎着庄溪的视线,好似全然不觉得庄溪现在的情绪是被自己挑起的。庄溪一腔怒火没地方发泄,只得将手中长剑往地上一拄,长剑重重没入地面,他冷哼一声道:“既然如此,我也不用内力,我们再比一次,可好?”
听到庄溪的说法,唐非意脸上泛起一丝笑意,他自然不会说自己硬着头皮跟着庄溪比试,等的便是这一句话。他颔首道:“好,若是输了,我唐非意绝不多说一句。”
“很好。”庄溪将剑再一次提起,敛去了全身的内力,再一次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唐非意看着庄溪的动作,总算是放下了心来。若他此刻不曾失去内力,与庄溪作一场真正的比试,那结果他无法预测,但现在两个人都没有内力,唐非意便能够确定,自己定然能够将庄溪给打败。
只因为他的武功如今已经不再停留在比武之上,这几个月的经历让唐非意的武功有了些许改变,出手,便是为了活命,也为了致命。若是两方都用上内力,唐非意自然无法尽全力,但现在不用内力,他便可以毫无顾忌的与庄溪比试一场。
而他自己,亦是十分期待与庄溪之间的对决。
作者有话要说:
☆、三年约
唐非意从未试过这般的对决,双方都不用内力,只凭借着招式与技巧,他与庄溪之间交手已过了百招,两个人一言不发,只专心于看对方的动作,只因两人都十分清楚,面对着这般的对手,任何一个失误都会导致失败。
手中动作一顿,庄溪的剑再一次落到了唐非意手腕银环上,唐非意眸子微微一沉,终是开了口道:“你的武功,与之前有许多不同。”
庄溪沉声道:“在剑门待了一段时间。”
庄溪的说法很简单,唐非意却明白了过来。所谓剑法剑招并非一成不变,使得久了,便会带上每个人自己的痕迹,所以即使是同样的一套剑法,由不同的两人使出来都是不一样的。而庄溪的剑法之所以改变,便是因为吸纳了剑门剑法的精髓。
唐非意曾经说过,庄溪原本并不该如此快就败在他的手中,只是庄溪贪图一个“快”字,想要用“快”来克制他,所以才会一次比一次输得惨。但剑门剑法的精髓,则是一个“静”字,以不变应万变,吸纳道门之精妙。
庄溪使出了这结合剑门精髓的剑法,几乎便是专克制唐非意所用。唐非意无奈之下,只觉手中招式越来越无力,若再这般下去,必是难以取胜。他心下一沉,手上动作一变,身形已掠至了一旁树边。唐非意两手胡乱往树上一抓,便是一大把绿叶坠了下来,他扬手挥袖之间,树叶已纷纷往庄溪袭去,庄溪长剑挥扫,身形如电,便要靠近唐非意,唐非意却不疾不徐再一次晃出一大把树叶以更快的速度袭向庄溪,与之前的树叶相撞,顿时所有树叶的方向皆是改变,竟是自八方同时攻向庄溪,庄溪面色一沉,挥剑便是树叶簌簌而下,三招之内,所有树叶皆被打落下来,他转身再要朝唐非意出手,却听一声脆响,一只银环已经沿着他的剑身直接飞了上来,松松落到了他的手腕之上。
银环轻轻晃动,映着阳光尤为刺眼。
庄溪动作一顿,感觉前额微微一凉,他微微一动,这才看到一枚树叶自他的前额处缓缓飘落下来。
唐非意自树下走了出来,脸上神情似笑非笑。
庄溪长剑一振,运气内力,手腕上的银环脱手飞出,笼着剑身又飞回了唐非意的面前。唐非意扬起手,将银环收回,等着庄溪先开口。
片刻之后,庄溪低垂着眼,叹道:“我败了。”
他的确是败了,方才的打斗,唐非意看准他只擅长应付一个目标,而不擅长应付多个对手,所以特地掷出多枚树叶让他难以应付。之前唐非意的银环落到他的手腕之上,庄溪便知道,他赢不了唐非意。
只因若是用上了内力,唐非意的这枚银环,绝不仅是套入他的手腕这般简单,而是会直接将他的长剑打飞。
而长剑脱手,庄溪便败了。
“你自走入江湖起,一共同人打过多少场?有多少场是与人对决,有多少场是与人厮杀搏命?”唐非意缓缓行到庄溪的面前,出声道。
庄溪微闭双眸,低声道:“我一共打过四八三十九场,与人决斗三百多场……”庄溪没有再说下去,而是骤然睁开了双眸,他眉目冷肃,冷哼道:“你认为我没有办法领导众人攻入无忧谷?那么你呢,你又能够?”
“我也不能,但云小辞能。”
唐非意摇头道:“我踏入江湖以来,总是在迎接各方挑战,所以在那一次与你决斗之后,离开听风亭,我才会如此狼狈。”他这般说着,忍不住笑了出来,“只是我虽不能,云小辞却能。这么多年了一直是云小辞在管着江湖正道的大事小事,你可见正道吃过多大的亏?云小辞对于这种事情,要比你我都熟悉得多,她既然说了现在不是时候,你便信她不行吗?”
唐非意的话不无道理,庄溪静静听着,隔了许久才冷哼了一声。
也在两人说到这里时,云小辞终于赶到了两人比试的空地,眼见唐非意身上未曾受伤,云小辞脸上的焦急也少了许多,她沉默片刻才道:“先前谢公子说你才替他治了伤,身上全无内力,我不放心便过来了。”
“放心。”唐非意拉住云小辞的手,轻笑道:“我与庄溪已经比试过了。”
云小辞微微一怔,朝庄溪看去,庄溪冷硬着一张脸,隔了好一会儿才闷哼一声道:“云盟主,我既然已经败给了唐非意,便履行我之前的承诺。”他说完这一句话便离开了,而云小辞却十分清楚他话中的意思。先前他曾经说过要与唐非意比试一场,而比试的结果便决定了究竟什么时候攻打无忧谷,如今唐非意赢了,他自然不会再提要立即攻打无忧谷的事情。
云小辞放下心来,便在唐非意还未开口之时,一把拥住了唐非意,在他耳旁低声道:“谢谢。”
“我早说了我想帮你的忙,而不是呆在山庄里每日闲得发慌……”唐非意还未说完,云小辞便又道:“你已经帮了我许多了,只是你并不知晓而已。”
唐非意讶然挑了挑眉,想开口询问,但见云小辞闭着双眸微有些哽咽,便又住了嘴,只轻轻抚着她的后背:“今后我还可以帮你更多。”还有许多话他并没有说出来,他想要将这一切的事情都解决,今后不再让云小辞每日只为了江湖大事而奔波。在云小辞的世界中,不应只有江湖正道,只有正邪之战。
。
庄溪的事情解决之后,事情又缓和了许多,剑门中人完全听从了云小辞的吩咐,而云小辞在谢南秋的帮助之下,亦是在几天之内连番重创了无忧谷和牧云崖的势力,只是在重要一站之时,因为牧云崖崖主的赶到而功亏一篑。
如此一来,十天便快要过去,唐非意在众人休息之际来到谢南秋的房中,发觉不过十日不见,谢南秋比之之前更为消瘦,而眼窝也深深凹陷了进去。唐非意低叹一声,合上房门道:“你为何不曾找我替你疗伤?”
谢南秋苦笑一声,摇头道:“上次疗伤之后,你的内力还未恢复,替我疗伤,也不过只能撑几天而已。长此以往,不只是我,连你都会跟着虚弱下去。”
“你不想治好自己?”
“不想。”
谢南秋侧目看了唐非意一眼,挑眉笑道:“很意外?”
唐非意颔首:“头一次见到有人不想自己被治好的。”稍稍转念,他问道:“你不想治好自己,是另有苦衷?”
谢南秋没有答话,过了一会儿才摇头闭目道:“我本以为十天的时间已经够我将牧云崖给应付下来了,却没想到牧云崖之主,比我想象中更为难缠,这几年里他比从前要厉害了许多……”
唐非意盯着他,问道:“既然如此,你打算如何?”
谢南秋捂住胸口咳嗽了一声,淡淡笑道:“我希望唐兄你能再借我五天,五天之后,不管能不能除去牧云崖,我都不会再让你替我疗伤了。”他垂下眼眸道:“如今正是关键时刻,你是霁月山庄武功最好的人,若你为了救我而失去内力,关键时刻我不知究竟还有谁能够保住整个霁月山庄。”唐非意听着他的话,不由一怔,苦笑道:“你太过高看我了。”
谢南秋未曾答话,唐非意很快便运功又替他疗伤,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次的疗伤很快便过去。唐非意收回手,朝后退了一步道:“你的伤势并非不能治好,只要我持续替你疗伤,半个月的时间应该便能够好起来……”
“等不了半个月了。”谢南秋摇头苦笑,“牧云崖现在也在用了九成的兵力对付霁月山庄,而无忧谷那边……玄春和无忧谷少主梅铢衣的决战之期要到了,他们那一场是生死决斗,我现在无法帮玄春,便有劳你了。”
听到谢南秋的说法,唐非意才不由一怔。
之前一直在应付邪道两大势力以及剑门,唐非意却险些要忘了,宫玄春和梅铢衣还有一个三天之约。
唐非意曾经见过梅铢衣两面,虽然只是远远看着,未曾交手,但从他的动作与言谈皆能够看出他的武功究竟到了何种程度,在唐非意看来,现在的宫玄春想要赢过梅铢衣,实在是艰难,但唐非意自然是不愿见到宫玄春去白白送死。
特别是,梅铢衣与宫玄春所喜欢的女子还有了感情。
若是到时候真相被宫玄春所知晓,那么宫玄春的决斗的实力更是会大打折扣。不论如何,绝对不能让宫玄春知晓花镜与梅铢衣之间的事情。
“师父,还有半个多月便是决战之期了,你当真没有什么武学招式可以教我的吗?”又是一日清晨,宫玄春提这剑来到院中随唐非意学武,却见唐非意又拿出了那许久不用的棋盘来。
唐非意坐在石桌之旁,抬眸看着宫玄春道:“前些日子我曾让你与霁月山庄之中武功好的人比试,你可曾依言去做?”
宫玄春闻言不由微变了脸色,当即坐在唐非意的对面,撑着脸道:“我自然是按你说的做了,只是那段时间殷大哥身体不舒服,我便找了柳醉姐比试……”
“结果如何?”
“……你徒弟被柳醉姐的针扎了无数个洞。”宫玄春垂头丧气道。
唐非意不大明显的勾了勾唇角,不知是不是该笑,宫玄春瞪着自家师父,摇头道:“师父,你说的这种办法当真有用?”
“不试怎么会知道?”唐非意站起身来,随手从桌上捻起几个棋子,对宫玄春道:“你借我几招如何?”
宫玄春眼睛一亮,点头应道:“好!”宫玄春在不久之前才知道自己师父的真实身份,对他来说,能够和大名鼎鼎的唐非意交手,绝对是难得的机会。
唐非意却并不知道宫玄春的这些心思,他只是试了试棋子的重量,低声道:“你自己当心了。”
“嗯。”宫玄春后退几步,举起手中的剑,凝神屏息等待唐非意的攻势。
作者有话要说:
☆、酒香远
宫玄春等了许久,唐非意却只出了两招。
唐非意将那一枚棋子朝着宫玄春身上大穴袭去,宫玄春面色一沉,当即旋身闪过,而也在同时,他手中的长剑出鞘,人已经凭借着这一折身之势而朝唐非意急掠而来。唐非意站在原地,并未后退也并未闪躲,只似笑非笑的看着宫玄春,倒像是在等着宫玄春一剑刺穿他一般。
宫玄春自然知道唐非意绝非如此容易对付的,他直觉其中有着什么不对,然而当他细想之时,却又什么也无法察觉。
他心下一定,道是不管唐非意在打什么主意,只要一剑递上去了他便只能动手去挡,到那时再有任何手段也是没法施展了。想到这里,宫玄春手中长剑剑锋一颤,吐出清昂啸声,当即往唐非意胸前刺去。
唐非意依旧未曾闪避,而宫玄春的剑,却也没能当真刺入唐非意的胸口。
就在宫玄春的剑离唐非意只有半寸距离之时,一抹银芒突然自宫玄春身后闪出,宫玄春甚至根本没有察觉,便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后背,而这一砸之下,他的剑也难以掌握了,霎时脱手飞出,直直跌落在了面前地上。
银练再闪,那袭击宫玄春的东西已经回到了唐非意的手腕之上,宫玄春呲牙咧嘴的抬起头朝唐非意看去,这才看清那袭击他的东西,竟然是一个细小银环。
“这是什么鬼东西?”宫玄春苦着脸揉着身上的痛处,缓步来到了唐非意的面前。唐非意看他一眼,挑眉道:“十诫环,你不知道?”
宫玄春怔了一瞬,恍然道:“我知道了!”
唐非意一掌落到宫玄春头上,却只是揉了揉他的头发:“你这小子,知己知彼不知道吗?你当我的对手,竟然连我用的武器是什么都忘了,要真遇上厉害的对手,你这条小命不早玩完了?”
宫玄春摇头道:“你是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