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此情形,唐非意忍不住挑了眉,打算同这位二十多年前的高人说些什么,但他还未开口,便觉手臂传来一阵剧痛,他本以为已经无碍了的毒伤,竟在这个时候发作了。紧紧咬住下唇,唐非意靠着洞中石壁,只觉得眼前几乎漆黑一片,额上很快便有了细密的汗。他未曾想到,这一次的毒伤发作竟是比从前任何一次都要严重。
静站着等待这一波的疼痛和晕眩过去,唐非意面上泛起苦笑,心道果然内力用得越多多,这毒伤便发作得更为严重,再这样下去他会被制约得完全难以反抗。他本打算自己前去寻找解药,但之前云小辞说过要替他找能够治疗毒伤的大夫,他耐不住云小辞的关心,便也答应了下来留在了霁月山庄。但现在云小辞一心以为他是透露云宿消息的人,已经将他给赶出了霁月山庄,他想要解决这件事情,最终还是只能靠自己。
这样想着,唐非意只觉得右臂的刺痛之感终是稍稍缓解了一些,他小心的支撑着石壁想要试着走到云宿的身前,却在刚刚踏出一步之时,感觉到面前一阵劲风,他凛然看去,却见云宿的脸近在咫尺,已经一掌朝着他的胸口拍了过来。
唐非意刚刚毒发过,正是身体虚弱全身无力之时,云宿这一掌来得让人毫无防备,而他面对着这样的一掌,唯一能做的便是侧身避过要害。
云宿乃是二十年前武林中的第一人,一身功力深厚无比,即使现在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依旧没有人敢小视。而这样的一句话,现在的唐非意最能够体会。
云宿的一掌重则毙命,轻则重伤,唐非意虽暗暗运起了内力相抗,却仍是感觉五脏六腑都像是要移了位一般,难受无比。他身子重重撞在了身后的石壁之上,口中一阵腥甜,鲜血便已经沿着唇角滑落了下来。
全身上下都疼得难受,唐非意想着自己方才一直防着霁月山庄的一群人,却忘了云宿早就失去了神智,亦是个十分危险的人物,实在是太为轻率。而如今他毒伤还在发作,又受了云宿一掌,想要动一根指头都难,这时候云宿若再朝他拍一掌,他便是死定了。
而让他哭笑不得的是,他的考虑还当真就变成了现实。
在击出方才一掌之后,云宿收回手对着掌心看了一眼,脸上神情突然变得茫然起来,然而在看了唐非意唇边鲜血之后,他目光又突然冷了下来,缓缓朝着唐非意走近。
“你……都是你!是你害我被冤枉!都是你!”云宿瞪大了眼睛,说这句话的时候竟是连须发都在颤抖。
唐非意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和一个神志不清的人说清楚这件事情,便吐了口气,断续道:“二十年前……我才多大点?你要冤枉人……也要想个好点的理由吧?”
他知道云宿这时候根本就是神志不清,跟他解释再多也是不会有结果的,所以这番话不过是随意说说,根本就没有寄望过云宿会听懂。而就如他所料,云宿的确没有听懂他的话,只不断口中呢喃着“冤枉”“报仇”之类的话,不断朝唐非意靠近,很快,他便到了唐非意的近前,对着他举起了手掌。
唐非意一眼就看出,云宿这一掌当中所蕴含的真力,比先前任何一招还要可怕。看来他当真是将唐非意当做了陷害他的罪魁祸首。
唐非意觉得有些可笑,自己救人,没有被敌人所杀,却莫名其妙的被所救的人给杀了,这说出去恐怕会让人笑掉大牙。而这样的事情,唐非意是绝对不允许的。
他暗暗蓄积了身体中仅存的真力,想着若云宿这一掌当真拍下来,便与他作最后一搏。
然而就在这时候,一道身影自水帘外闯入,溅起些许水花落到了唐非意的脸上。
“爹!不要杀他!”云小辞满身狼狈,朝着唐非意冲了过来,几乎是整个人撞到了唐非意的身上,紧紧将他拥住,要用自己的后背替唐非意挡住云宿的那一掌。而云宿在听到云小辞的一句话之后,竟突然停止了手中的动作,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地,静静看着云小辞和唐非意。
见此情形,云小辞知道自己总算是没有来迟,她只觉得手足有些发软,心中不敢想之前若云宿的一掌真的落到了唐非意的身上,她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缓缓松开抱着唐非意的双臂,云小辞连唇色都白了起来,朝身前的人低声道:“唐公子,你没事吧……”
唐非意勉强睁眸,看着自己面前全身尽湿的云小辞,张口放要说话,却是咳出了一口鲜血。云小辞再度抱住他,神色慌乱,眼中蕴满雾气,小声道:“唐公子,我立刻带你去治伤,你千万不要有事……”
“云前辈的事情……”唐非意并没有理会云小辞的话,突然开口将其打断,认真地看着云小辞道:“这件事情……并不是我说的……我无法向你解释,所以你信也好……”
“我信。”云小辞大声说了出来,一面点着头,一面连泪水都落了下来,“我都信,从今以后不论唐公子你说什么,我都信。”
“……那好。”唐非意有气无力的勾了勾唇角,笑了出来,但很快身子便软倒下来,跌入了云小辞的怀中。他已经撑了许久了,先前因为云宿的一掌便重重在墙上撞了一下,之后云小辞扑过来,他又毫无悬念的撞在墙上,只觉得整个人都已经快要散架了,若不是支撑着想要告诉云小辞这句话,他早就晕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苦逼的我正过着5点起床9点睡觉的生活,回复留言有点慢但我都有在认真看的TOT话说一说到脱衣服你们就兴奋了,这章可不只脱衣服呢。。。。。。
☆、你醒了
唐非意不知道自己究竟昏睡了多久,但是他醒来的时候第一个感觉就是痛,接着是饿。
他只觉得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像是自己每一处的皮肤都被人用针扎过一般,他甚至连移动一根手指的力气也没有。他花了很长时间才让自己回忆起来之前的事情,记起自己现在这般痛苦究竟是因为什么。若没有记错,他失去意识之前只受了云宿的一掌,而那一掌虽然重若千钧,但绝不可能有这般严重,能让他连一丝力气都用不上。
唐非意思索着这些问题,忍不住在心中苦笑起来,如今他虽有意识,却仍是连眼睛也没办法睁开,难受得只想再晕过去一次。
然而就在唐非意想尽办法想要再睡过去的时候,一双手轻轻抚上了唐非意的额,那手有些凉,只这般轻轻触碰,便让唐非意忍不住皱了皱眉。
“你醒了?”身旁传来云小辞稍显慌乱的声音,唐非意听在耳中,头一次觉得她这种慌乱的感觉显得有些稚气。
额上的手很快的收了回去,云小辞继续在一旁道:“唐公子……我只是想试试你是否还在发烧,并未有别的意思……你既然醒了,那就……太好了……”
云小辞自顾自的解释着,唐非意依旧没有力气睁眼,却能够将她话中的惊乱分辨得清清楚楚。若不是全身痛得让人想死,再加上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唐非意当真想要笑出声来。他与云小辞认识也算是许久了,两个人一起经过的事情也不算少,他见过许多情况之下的云小辞,大部分的时间里她都像是一个旁观者一般冷静的看着一切事情的发展,面上很少有情绪的流露。
但此刻,他虽然看不到云小辞的表情,却仍是能够想象得到,她此刻必然是惊慌而不知该如何是好的。
唐非意听着云小辞的说法,过了片刻,她才停了下来,似乎是以为唐非意方才的皱眉不过是睡梦中伤处疼得难受而已。
“唐公子……”过了许久,云小辞才轻叹一声,又说了这样一句话。
她的声音又恢复了从前的平静,唐非意心中叹息一声,想着今后若是有机会,一定要想个办法将云小辞逗得像方才那样惊慌失措一次。而他一面想着这对于从前的他来说显得有失身份的事情,一面听云小辞继续轻声道:“在山壁旁的时候,是我不对,我竟当真相信了将爹的事情传出去的是唐公子。只是那时候我虽难过,却并不是有意要伤害唐公子你的……我只是想让唐公子你离开……如今霁月山庄也不安全了,唐公子你继续待在这里,今后定会有危险的。”
云小辞这番说辞,唐非意却是全然没有料到的。
霁月山庄乃是正道武林盟主所在的地方,是历来武林中最难撼动的势力,这里有武功深不可测的云小辞,有武林十大高手,还有各门各派的相助,能够对这里造成威胁的人,唐非意实在是想不出来。且在这之前,唐非意从未听说过有关霁月山庄有麻烦之类的事情,那么云小辞又是从何处得知的呢?
唐非意想不明白,又没有力气睁开眼睛,最后仍是放弃了,伴着全身的疼痛再一次陷入沉睡。
。
而唐非意再一次醒过来,是因为听见了宫玄春的声音。
身上的疼痛似乎稍稍减轻了,唐非意听到宫玄春嘶哑的哭闹声,又感觉到身上的巨大压力,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而他一睁眼,便看到宫玄春趴在自己的身上,埋着头正闷声闹得起劲。
“谁说师父要死了!他不过是受了云宿那个恶人一掌,哪那么容易死!柳醉姐你说谎!”宫玄春头埋进了唐非意的被褥当中,传出来的声音嗡嗡的有些听不清楚。
唐非意听到“柳醉”这个名字,当即想起了这是云小辞曾经跟他提起过的霁月山庄的大夫,似乎也是十大高手之一,医术十分高明,也是云小辞找来要为唐非意解手臂上的毒之人。
也在唐非意想着的时候,房中另一头传来一名女子不耐烦的声音:“我骗你作甚?这个人中毒那么久了也不想办法解毒,只将毒封在右臂,却不知那毒被压制得越久,等到穴道解开,毒性便蔓延得越快。如今云宿一掌拍开了他手臂上的穴道,那毒性便直接流遍全身,侵入肺腑了。这毒本不致命,像殷月疏也中了这毒,但他另有奇遇,减轻了毒性发作的痛苦。但你师父不同,你师父身上的毒被压制太久了,发作起来也更痛苦,一旦发作便全身痛楚不堪,稍不注意便会致命。”
唐非意听着这话,唇角带上了一抹苦笑,他艰难转头看去,只见不远处房间的窗边站了一名高瘦的女子,穿了一袭灰色衣裙,衣着毫不讲究,正抬眸看着窗外,想来便是那名叫做柳醉的女子了。
宫玄春自然也听到了柳醉的话,他不甘心的呜咽了一声,担心的问道:“那么这毒多久发作一次?”
“多久发作一次,这个问题你得去问殷月疏。”柳醉冷笑了一声。
唐非意只想假装自己没有听到这句话,因为若他没有记错,殷月疏曾经说过,他身上的毒是每一日三更发作。
也就是说,若这名叫做柳醉的女子没有说错,那么他每天三更都得痛得半死,在鬼门关前晃一圈。
这时候宫玄春的身子微颤,终于又问了一句:“可有办法救他……”
“自然是有,盟主正在想办法,不过解毒的可能性实在是微乎其微……”柳醉这般说着,终于转头看向了床上的唐非意,而她这一看之下便忍不住轻轻“咦”了一声,“他醒了。”
“师父醒了?!”宫玄春动作一僵,猛然坐了起来,只是一双手还紧紧拽着唐非意身上的被褥,他抬眸看向唐非意的面容,见他的确睁着双眸,正定定看着自己,这才忍不住变了变脸色,瞪着他哼了一声:“你看我做什么,都是要死……啊呸,都成这样了,还不好好休息!”
“哈。”唐非意心情本称不上好,但看到宫玄春的动作,不知为何就忍不住笑出了声来。待见得宫玄春眼中的担忧之色时,才轻轻摇头道:“不必担心,我没事。”即使当真有事,他也决不允许自己在宫玄春的面前说出来。
他才刚刚醒过来,身体虚弱得厉害,这一句话轻飘飘的,若不仔细根本无法听清。
宫玄春正在犹豫自己该说什么话,一旁柳醉便忍不住开口嘲道:“都成这样了还说没事,你以为你的命是有多硬?”
唐非意眨眼笑道:“至少不会让风一吹就一命归西。”
唐非意说得坦然,浑然一副置生死于度外的模样,倒让柳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了。事实上唐非意在知道自己每天三更都要忍受一次毒发的痛苦之时就很想一头撞死算了,但柳醉这般挖苦,倒让他有意这般表现,以气一气柳醉了。
沉默片刻之后,柳醉摇了摇头,反而笑了起来:“很好,虽然身子不中用了一点,但这份气度还不错,难怪盟主会看上你。”
唐非意沉默以对,突然记起上次清醒的时候,云小辞在自己身旁说的那些话,心中瞬时想到了那个似乎永远都是平静默然的女子。他浅浅一笑,朝柳醉问道:“不知云盟主如今在何处?”
“她……”柳醉启唇正要回答,一旁宫玄春抢着说了出来:“盟主去找苏微大哥商量事情去了,如今还未回来,她正在想办法替师父你找解药,你不必担心……”
“小鬼,没人告诉过你不要打断别人说话么!”柳醉出言喝断了宫玄春的话。宫玄春一双眼睛鼓得老大,指着柳醉道:“老女人,我在和我师父说话,该回避的是你!”
“没大没小!”柳醉上前一步,伸手眼看就要打在宫玄春的身上,宫玄春原本想躲开,但又似乎想起了自己身后还有个半死不活的唐非意,便伸出了双手拦在那里,任柳醉一巴掌扇过来。柳醉眼中闪过一抹精芒,手上又加了些力道,眼看便要碰着宫玄春,一道人影却骤然晃入房中,似是随意的便捉住了柳醉的手腕。
云小辞同往日一般,低垂着眉眼,淡淡道:“你们两人住手。”
“盟主!”宫玄春面上一喜,连忙站了起来。云小辞却并未回答他,只是冒似随意的看了柳醉一眼。柳醉撇了撇嘴,摇头道:“我知道了,我去替这位唐公子煎药,他好不容易醒过来,你便留在这里同他说说话吧。”她这般说着便朝外面走去,只是走到一半又会过了身来,朝宫玄春道:“小鬼,你跟我一起过来。”
宫玄春不满皱眉:“我为何要跟你一起过来!我也要留下来陪师父!”
柳醉脚步一顿,险些笑了出来,她挑眉道:“他们两人要说正事,你凑什么热闹?”
“什么正事不能让我听,我武功也不错,有什么事情我能帮忙!”
听到这里,唐非意终于忍不住轻轻咳了出来,云小辞见他面色苍白,便摇了摇头:“玄春,你先出去。”
云小辞的话可说是比柳醉的话管用好几倍,她不过轻轻吩咐一声,宫玄春虽仍有些不满,却还是小声嘀咕了一声便同柳醉一起走出了屋子。而一直到柳醉和宫玄春离开并将房门带上,云小辞才在唐非意的床前坐了下来,道了一句:“唐公子不要同玄春计较,他说话虽不大好听,却是当真关心公子你。”见唐非意轻轻点头,她咬了下唇,又是半晌沉默,接着才道:“害唐公子你变成现在这样的是我,无论如何,我也会替公子你找到解药的。”
“这件事情与你无关,若要怪,只怪我做事不够周全,太过疏忽大意。”唐非意摇头道。
“唐公子这般说,倒让我更是惭愧了。”云小辞依旧低着头,没有看唐非意的眼睛。
唐非意见她这般模样,这般语气,也不知究竟为何,突然生出了一种想法。他咳了一声,开口道:“云小辞。”
这样一个称呼,是云小辞没有料到的,她诧异的抬起眼,直视唐非意双眸,然后他在唐非意漆黑的瞳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