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的祖上分为两支,她这一支因她备受圣宠,故而庇荫家族,自其父亲起便被抬入满军正黄旗,另一支却因错贬至包衣正蓝旗,可不管是抬旗还是被贬,乌雅家在内务府的势力都不容小觑,这也是为什么康熙会将总管内务府大臣一职给威武的缘故。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当威武还是在包衣旗的时候,就盼望着可以全家抬旗;抬旗了,又盼望着自己家可以权财势三者兼顾,而内务府,便是他捞油水的便捷之地。
内务府供给皇家使用的器具物什,要么是内造的,要么则是通过皇商采办;皇商素来由户部协管,内务府也插不了手,所以威武便将主意打到内造的东西上来。太子跟诸位阿哥下水时缠在腰身处的绳索原是用最好的材料做的,威武却以次充好,所以才会导致绳索浸水受力后断裂,使太子落水受伤。
“威武,吴雅氏,德妃……”康熙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羊脂玉扳指,沉吟片刻后向一边的李德全问道,“今日德妃是不是将老四叫去永和宫了?”
“回皇上,是的。”李德全躬身回道。
“只老四一人?十四呢?”
“十四阿哥跟十三阿哥今儿在校场比赛骑射,并没有去永和宫。”
“哦,”康熙哼笑了一声,“叫锦瑟过来,朕有事问她。”
康熙要知道后宫的消息很简单,每一个宫室都有他的人。李德全出去吩咐了几句,很快便有一个穿着浅绿色衣裳的宫女走了进来。她生得很普通,若德妃见到必定认得出来,这便是在她身边一直服侍的大宫女之一。德妃是宫女出身,也最怕自己身边的人因为貌美被皇上看中而跟她争宠,故而身边的宫女们都是长相普通,老实木讷。康熙从前便知道她的小心思,只是并不拆穿罢了。
“奴婢给皇上请安。”锦瑟跪下叩首道。
“给朕说说,今日德妃因何事将老四叫了过去。”康熙也没叫起,直接问道。
“德妃娘娘今日将四贝勒叫过去,是为了让四贝勒明日早朝时给威武大人求情。”锦瑟回道,“德妃娘娘说威武大人是四贝勒的外祖父,如今被拿下牢狱,四贝勒于情于理都要帮威武大人免除牢狱之灾,还说要四贝勒明日直接上奏。”
康熙越生气,表情反而越平静,说道:交泰殿还立着石碑写着‘妇寺不得干政’,她怎么还好意思开口叫老四上折子求情。再说,命令刑部将威武拿下的是朕,便是太子来求情都没用!李德全,叫李玉出宫一趟到老四府上,带上赏赐,就说是朕赐给弘晖的。”
“是,奴才这就去。”李德全摇了摇头,德妃娘娘真是偏心眼偏得离谱,皇上这回是生大气了。
有了李玉的带话,四阿哥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写了一半的折子便丢进炭盆里,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他跟生母感情并不深厚,他额娘偏爱十四弟多一些,要不是什么地方需要用到他,他额娘根本就不会将他叫去永和宫,既是如此,他又何必再去期待什么。
第七十章()
第70章准备入宫读书
德妃为了自己父亲的事情寝食不安,得知四阿哥并没有如她所言上奏为威武求情,更是气得胸口发疼,恨不得将四阿哥叫到跟前狠狠数落一番。撕扯着手中绣着海棠花图案的罗帕,德妃说道:“去把老四给本宫叫进来!”
“娘娘,此事万万不可。”乌雅家通过关系送到德妃身边的任嬷嬷说道,“娘娘之前擅闯乾清宫本就已经让皇上不喜,若是叫皇上知道娘娘因为四阿哥不肯为威武大人求情一事而对四阿哥加以斥责,只怕会让皇上更加生气。到底这回伤着的是太子爷,听说如今便是佟贵妃也没能在皇上跟前讨个好彩头,娘娘又何必去触霉头呢?”
“老四这个人如此冷心冷情,倒是跟从前的孝懿皇后一个德行!”德妃阴狠地说道,“当初他出生的时候本宫就该直接掐死他,也省得现在来讨债!”
任嬷嬷不好接话,心中却对德妃这般的狠毒而寒心。别人都说德妃长宠不衰是因为她容貌秀美,性情温和,但德妃身边的老人都知道,要不是四阿哥得皇上喜欢,孝懿皇后生前又长在皇上跟前提起德妃,哪里有后来德妃这样的盛宠。四阿哥回到德妃身边时已经是懂事的岁数,跟德妃不亲也是可以理解,但是自己主子将所有过错怪罪在四阿哥跟孝懿皇后身上,真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
“娘娘别生气,晚些时候十四阿哥就要带着弘春阿哥来给您请安了。”任嬷嬷说道,“如今后宫不太平,娘娘仔细隔墙有耳。”
德妃能在后宫呼风唤雨这么多年,自然修得瞬间翻脸的本领,将手中刮出丝儿的罗帕丢给大宫女菖蒲处理,她伸手向任嬷嬷:“听说御花园的牡丹花开得正好,扶本宫出去走走。”别人都在看她笑话,她偏要活得有滋有味,决不能让那起子小人笑话她!
因着太子的伤势已经好转了许多,宫里的气氛也不像先前那样压抑。德妃原以为今日御花园只有她有这样的兴致出来走动,却不想刚好遇上了来给良嫔请安的八贝勒侧福晋。倒不止只有她一人,连平日不常踏出长春宫的良嫔都在。
对德妃来说,良嫔可谓是个不大不小的竞争对手,当初良嫔横空出世时德妃还打过要将她压下去的主意,可惜还没等她出手,良嫔自己便早早沉寂下去,连儿子都报给了惠妃抚养。可现在看着,她倒觉得良嫔活的比宫里任何一个女人都要好——八阿哥如今越发沉稳,良嫔母凭子贵升至嫔位掌一宫事,多年平心静气的生活让她看起来仍跟从前没什么两样,御赐的蝙蝠纹镶琉璃珠颤枝金步摇簪在发髻上,衬得容貌愈发姣好,若非她主动避宠,只怕皇上少不得又要分几分心思到长春宫去了。
“娘娘,可需要走另一条道?”任嬷嬷见自己主子停滞不前,误以为是自己主子不愿意跟良嫔相会,便出声问道。
“不必。”她是妃,良嫔只是嫔,要避让也是良嫔避让。
“娘娘,德妃娘娘正往这边走来呢。”琬宁眼尖,低声跟良嫔说了一声。
“如今乌雅家闹得不可开交,也亏得德妃还有心思出来赏花。”良嫔将折下的牡丹花递给身后的辛夷,缓缓转身,给德妃行了一礼。
“难得见你出来走动。”德妃浅笑着,仿佛跟良嫔私交甚好的模样,“你的身子好些了吗?”
“多谢娘娘关心,妾身身子已经好了不少了。”良嫔身体不好似乎是宫中众人皆知的事情,她也没有否定这个说法,“听底下的宫人说御花园的牡丹花开得甚好,妾身便带着王氏出来摘几枝回去,放在屋里也好看。娘娘也是出来赏花的吗?”
“真是巧了,本宫也是听说园里牡丹花开得正盛,所以出来看看。”德妃看了看辛夷提着的篮子里的几朵牡丹花,“你还是那样的性子,牡丹花要正红的颜色才好看,你怎么还是摘的颜色这样素的。”
“妾身偏爱这样的颜色,倒也是习惯了。”良嫔淡笑道。
“这便是老八的侧福晋了。”德妃又将话头转向琬宁,“今日怎么不把两个阿哥带进宫来?说起来本宫还没好好看过他们呢。”
琬宁瞅了良嫔一眼,才说道:“弘旺染了风寒在府中休养,弘昕今儿由八爷带着去了五贝勒府上,所以也没有进宫来。”
“原来如此,晚些时候弘春就要到永和宫去,我还想着叫他们兄弟几个好好亲近亲近。弘春是十四的独子,宫里也没几个跟他年纪相当的孩子,终归是寂寞些。”德妃让菖蒲回去拿剪子跟竹篮,“说起来,两个小阿哥都该到了读书的时候了,八阿哥可有请示皇上,叫两个小阿哥到书房跟师傅学习功课?”
“老八跟妾身提起过,”良嫔飞快地斜睨了德妃一眼,“只是皇上刚从南边回来不久,又有太子的事情要处理,所以一直没有寻到时间递折子。不过如今太子伤势好转,估摸着过些日子也该跟皇上提起了。”
说起太子受伤一事德妃脸上就有些不自在,暗自想着良嫔是不是故意提起来的,毕竟现在宫内外都知道太子受伤跟她阿玛有脱不开的干系。只是见良嫔一幅云淡风轻的模样,德妃也不好发作,只是含糊过去,却不再说起让弘旺、弘昕跟弘春亲近之事。
琬宁在听德妃说起此事时便明白,就算如今胤禩跟十四阿哥没什么交集,都阻挡不了德妃为自己小儿子筹谋的想法。可是德妃怎么不想想,胤禩本跟四阿哥更为交好,怎么可能突然跟十四阿哥亲近?人心不足蛇吞象,位居妃位还不满足,还想着要坐上太后的宝座,更不惜拿几个孩子作筏子,叫琬宁越发心生不悦。
“娘娘,”去而复返的菖蒲两手空空地回来,低眉敛目地说道,“四阿哥携四福晋还有大阿哥来给您请安了。”
德妃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虽然她掩饰得很快,可还是叫琬宁给看到了。
“既是如此,本宫便不打扰你的兴致了。”德妃向良嫔微微颔首,转身便往永和宫走去。
“咱们也回去吧。”良嫔道,“到底是不尽兴。”
琬宁自知良嫔的话是什么意思,便道:“娘娘觉得今儿不尽兴,那妾身过几日再递牌子进宫来陪您。”
“还是不要了。”良嫔莞尔一笑,“现在宫里不少人盯着胤禩,昨儿惠妃才让人给我送来几匹上好的蜀锦,还说是外头大阿哥门人的孝敬。我跟大阿哥是什么关系,用得着给我送东西么?思来想去,还不是有人想趁着太子受伤收买人心。你回去之后也多跟胤禩说说,没事儿也别老出门了,省得被人缠住无法脱身。”
“这个八爷也晓得,娘娘放心吧。”
陪良嫔用过一顿点心,琬宁才从出宫回到贝勒府上,还没喝上一口茶,外头詹氏就领着弘旺来拜访。这段日子宫里有消息传出,说皇上看着底下皇子皇孙有已经适龄的,想从每个府中挑合适的送到宫中读书。詹氏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觉着弘旺虽然身子不好,可好歹也是胤禩长子,怎么着也应该有入宫的可能,遂也放下对琬宁的偏见,求到琬宁跟前来。
“弘旺身子好些了没?”琬宁装作没看到詹氏跃跃欲试的眼神,笑着将弘旺叫到跟前,柔声问道。这孩子早产体虚,一年下来吃药的日子就占了八、九个月,胤禩对他也不做什么严格的要求,只希望自己这个长子能够平安长大。
“弘旺好多了,所以妾身今日才带着他来给侧福晋请安的。”詹氏立马接口,“侧福晋今儿入宫去给良嫔娘娘请安,妾身许久没进宫去,也不知道良嫔娘娘如今如何。听说娘娘每逢季节变换便容易咳嗽,妾身叫人酿了梨子蜜饯,还想请侧福晋下次进宫时给娘娘捎带去。”
“到底是你想得周到。”琬宁抿了一口茶,“娘娘知道你有这份孝心心里肯定高兴。今儿娘娘还说起过弘旺,说许久没见他了,你回去将弘旺这段日子功课收拾一下,下回我带进宫去也好叫娘娘看看。”
“是。”詹氏自然欣喜,弘旺虽然是八爷长子,可因为时常生病的原因很少进宫,并不十分得良嫔喜欢。“只可惜妾身身份不高,不能带着弘旺去给娘娘请安。不过妾身听说皇上有意叫皇孙们入宫读书,也不知道这个消息是否真切?”
琬宁抬眸,似笑非笑地瞥了詹氏一眼,叫来乳母将弘旺带下去吃点心。
詹氏有些惴惴不安,怯怯地看了琬宁一眼。
“这事我也略有耳闻,不过到底还是得八爷做主。”琬宁说道,“听说这些时日你总是让他熬夜习字,怎么也不想想他身子还没好全?这样揠苗助长,你就不怕弘旺熬坏了身子。”
詹氏脸上有些讪讪的,她总是听别人说弘昕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功课极好,两相对比越发觉得弘旺不能输,她的出身注定了她不可能再进一步,只能将希望都寄托在自己儿子身上,又觉得琬宁也许是故意跟胤禩提起要弘旺缓下读书的进度,这才起了这般糊涂的心思。
“妾身知错了。”
“不是你知错不知错的问题,弘旺是八爷的孩子,有哪一回生病八爷不是亲自过问医药的。弘旺身子弱更应该好生将养,要是累坏了心疼的还不是你自个儿。”琬宁哪里不知道詹氏的小心思,不就是担心弘旺功课落后于弘昕,不能为她争一口气罢了。
詹氏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心里却嘟囔,贝勒府有财有势,什么好药没有,这些年经过调理弘旺的身子已经好多了,哪里有这么容易熬坏,显然是不把琬宁的话放在心上。
琬宁见状也不多劝,她跟詹氏素来说不到一块去,说多了也是白说,也犯不着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第七十一章()
第七十一章母子翻脸
将詹氏打发回去,琬宁也没什么胃口用膳,加上胤禩跟弘昕仍在五贝勒府上做客,便索性洗漱一番先到床上歇息。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绞了帕子净脸,换了一件粉蓝缎面竹叶梅花刺绣的旗装,刚用过早膳没多久,便见胤禩带着一脸奇怪的表情回来。
“今儿怎么这么早回来?”往常这个时候胤禩还会呆在礼部,像今天这么早就回府的日子还真不多见。将手中的书本放下,琬宁好奇道,“今日没什么要紧事要办么?”
“汗阿玛今日神色不好,朝堂上那些人哪个不是惯会察言观色的,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触霉头。”胤禩抿了一口酸梅汤,“今日上早朝时我瞅着四哥脸色有些不好,听说昨儿四哥去给德妃请安,也不知道是不是跟这事有关。我出宫前向额娘打听了一下,听额娘提起昨天汗阿玛在永和宫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听说昨日四贝勒带着四福晋还有弘晖阿哥去给德妃娘娘请安,难不成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琬宁说出了最合理的一个可能。在她看来,康熙不是个轻易将情绪外露的人,当了这么多年皇帝,他应该早就学会如何收敛情绪。
她的猜想并没有错。
太子的伤势逐渐好转,太医也说了不会留下任何病根。因着这事,康熙跟太子这些年的心结也被解开,康熙哪里会不高兴。要说帝王无情是真,帝王长情也不假,德妃在康熙身边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想到她的阿玛还在刑部大牢里,康熙本想先到永和宫跟德妃好好说说,这事不能轻易处理,但康熙也并没有要直接要了威武性命的意思。这样的结果比起郭络罗氏那个收受了两千四百两白银贿赂就被康熙批了斩首的阿玛要好多了。
只可惜康熙来得不是时候,正好听到了德妃训斥四阿哥的声音,连四福晋跟弘晖都被捎带上,更让康熙忍无可忍的是,德妃话里竟透露出对孝懿皇后不敬之意。孝懿皇后是康熙的表妹,自小就时常进宫,二人的感情算得上是两小无猜,德妃就算再得圣心,都不可能比下孝懿皇后在康熙心中的地位。
德妃这一张嘴,不敬的是孝懿皇后,得罪的却是康熙皇帝。
“额娘不许我多打探,四哥显然也不会先开口,我倒是听说永和宫一早就去延请了太医,也不知道德妃娘娘是真病了,还是……”后半截的话胤禩没有说出口,“额娘说这阵子宫里肯定又是一番波澜,叫你别急着递牌子进宫请安。”
“谨慎些总是好的。”到底是四贝勒家的事,琬宁也不想跟胤禩多讨论,便将话头转移到别的事儿上,“说起来,前儿爷不是说过皇上有意叫皇孙跟宗室里适龄的阿哥进宫读书么,如今可定下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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