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她是岳小婵,星月宗下一代唯一的顶梁,并不该总陷在这样的地方做小儿女态。
薛清秋眼里也闪过一丝异色。她们自有手段从各种细微处分辨别人说话的真伪,如果对方是个高手或许未必判断得准,可薛牧全无修为,绝不可能瞒得过她。对于薛牧来说,她就是一个全方位无死角的测谎仪,从今天见面第一句话起,薛清秋就知道他每一句都是实话。
别的实话也就罢了,这句实话真心有点分量。
足足沉默了好几秒,薛清秋才开口道:“你可知,你这句话救了自己一命。”
薛牧沉默不答。
“小婵身负宗门之重,她可以玩得男人团团转,绝不可反被男人所迷。”薛清秋淡淡道:“若是她真对你动了心,我只会杀了你,一了百了,便是小婵怨我也顾不得了。”
薛牧笑了笑:“其实以在下之见,宗主威凌天下,又何必总是在男女事上做文章。一代魔门,弟子行走江湖却总想着玩弄男人感情什么的,不嫌略低级了些?”
薛清秋也不恼,美眸凝视着檀香轻烟,缓缓道:“本宗千余年来在各种围剿中艰难求存,若是不发挥某些优势,早已灭亡多年,又岂是旁观者夸夸其谈所能领会?”
薛牧沉默片刻,叹了口气:“理解。但这也不代表自己不能动情啊。”
薛清秋淡淡道:“历史有无数事实证明,情之一字对本宗来说,往往意味着灾难。”
薛牧点点头,大约涉及功法修行方面吧,看了无数的他完全可以理解,不管正魔都有情劫来着说不定她们宗门还发生过什么悲剧故事以至于十年怕井绳,这个他就不好猜了,倒是有点好奇:“这么说来,宗主也未曾动过情?”
薛清秋瞥了他一眼:“未曾。”
“啧”薛牧微不可闻地喃喃道:“可惜了,这么漂亮。”
说得虽小声,可薛清秋依然听得清清楚楚,却也没生气,反而笑了起来:“你的胆子真的很大。难怪小婵总说你和别人不一样。”
笑容里多了些有趣的媚意,神情颇像岳小婵妩媚时的样子。惯常以魅力倾倒世间的魔门对于这种话确实不会生气,当年她十五六岁踏足江湖的时候,可不是现在做宗主的肃然严厉,她也是个妖女形态来着,媚功可没少对男人抛过,不知道多少男人曾经为之神魂颠倒,坑死了无数正道俊杰。只是自从武道踏入巅峰,数年间纵横天下杀得血流漂杵,便自然没有了当年烟视媚行的德性。
星月无颜色,血手洗清秋,原本前半句说的是她的绝代芳华,后半句说的是她的盖世魔功。时光荏苒,前半句早就被人当成代指星月宗,因为没几个人能纯粹从女人角度看她了,听着薛牧的话实在是很新鲜。
依稀想到那些年自己倾尽众生的模样真是,除了小婵之外,已经好久没人夸自己漂亮了,恍惚间觉得自己是不是已经成为那些板着脸的中年妇女,可其实自己今年分明还只有二十八岁,真是芳华盛放之时呢确实是可惜了。
薛牧耸肩道:“也许确实和别人不一样,别人或许只敬畏于宗主的武力超绝,可在下对于武道没什么概念,首先看在眼里的是一位绝代佳人,为我生平仅见。”
薛清秋的笑意越发浓了,很是玩味地上下看了薛牧一阵,忽然失笑道:“你说小婵太小莫非你看上的其实是我?”
第十九章脱颖而出()
薛牧真的很想说你答对了:“如果我说是,宗主会杀了我吗?”
“好不容易有个这么有趣的男人,本宗可舍不得杀了。实话说,我的功法已成,可没有小婵那些顾虑的哟”原本薛清秋盘膝正坐,可这时候姿态却有些慵懒下来,斜倚着身后的靠垫,肆无忌惮地展露着完美有致的玲珑身躯,懒洋洋地回答着,说的话更是挑逗无比,就差明着问你想不想要了。
薛牧略略瞥了一眼那山峦起伏的盛景,很快垂下眼帘没有再看。
见他回避,薛清秋反倒故意似的,眼神里媚意盈盈,声音更是酥媚入骨:“怎么,既然是,为什么不敢看了?”
薛牧淡淡道:“宗主的魅力非比寻常,怕看多了扰乱清净心,影响思维明辨。毕竟宗主招我来此,为的是问计正事,而非尽是这些儿女话题。”
薛清秋微微一惊,媚态慢慢消敛,认真地看了薛牧一眼,坐直了身躯。
她忽然有点理解了,为什么以小婵从小接受的另类教育,还是会被这个男人引动了凡念。
他真的很不一样至少,以这样的理智冷静就已经是难能可贵的素质,如果早早开始习武,说不定早就名震江湖。
薛牧又道:“更何况宗主既然不信情,做此姿态无非是觉得在下有趣,有意取乐。可在下不是来做玩具玩游戏的,没心思陪着玩下去。男人终究只有展现了自己的价值,才有底气再论其他。”
薛清秋微微一笑:“说得很好,希望你不是只会说说而已那么目前的情况,你有什么看法?”
薛牧吁了口气,整理了一下语言,缓缓道:“魔门各宗从早年的暗中活动到了现在站在明面,表面是因为宗主神功盖世,又或者是如合欢宗交际广阔有人撑腰实际上真正的原因我认为并非如此,而是魔门得到了朝廷默许扶持,是为了用以制衡正道。宗主对六扇门看似挑衅的拆牢房换制服,实际没有伤人,并没把六扇门得罪死,这便是默契底线。在底线之内,六扇门会对星月宗做出一定程度的让步,不会真个计较,换句话说,你们实际有一定程度的合作关系。”
薛清秋听得很认真,美眸一直安静地看着薛牧一眨不眨,等他说完,忽然伸手一招。
一套茶具如同被人端着一样,飘悠悠地飘了过来,准确地落在两人中间的案桌上。薛清秋素手沏茶,为薛牧添了一杯:“如今想来当初想要用先生做账房,是本座识人不明了。”
不仅不是什么账房,也不是发展个青楼产业,甚至不是仅仅营救夤夜。薛牧见事是处于更为宏观的角度。
朝廷对魔门的态度转变,体现的是朝廷的整个江湖战略变化。薛清秋自己当然是知道的,所以和六扇门自有她们的默契。但她是因为曾经和皇帝秘密会晤,才知道朝廷的用意,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而至今正魔两道无数人都还没能看穿,都以为是道消魔长什么的,也有骂皇帝昏庸的,如星月宗内部基本认为是宗主雄才伟略的结果,真知灼见相当的少
薛清秋知道薛牧的信息是极少的,只从这一两天旁观蛛丝马迹,以及和小婵的一点基本交流,居然就被他看出来了,分析得丝毫不差,这真是令薛清秋感到震撼不轻。
无论任何时代任何文化,人们对于智者的敬重都是一样的,与文武无关。能将武道练到巅峰的人,没有一个是真正满脑子肌肉的蠢材,雄才大略者也不少。
薛牧明明没有一点武力,但这一刻看在薛清秋眼里,却似是充满了无穷的能量。这是重要性丝毫不逊于武力的能量,魔门尊重强者,薛牧这样的能量同样属于强者,所以她亲手上茶,这是真正得到了她尊重的表现。
薛牧进入这个世界以来,始终不停的观察和思考,终于发挥出了应有的作用。便如锥落囊中,早晚脱颖而出。
薛牧接过茶,轻抿一口。茶叶是没炒过的青茶,以水煮开,此刻茶水也是凉的。但入口却不觉得无味,反而有种很特别的清香在唇舌间萦绕,让人心旷神怡。更神奇的是交谈了这么久引发的口渴转瞬就解了,满口生津。
“好茶。”薛牧夸了一句,内心倒有几分遗憾。这世界茶道看似还没发展,只看还是天然青茶就知道了,但这种不科学的世界天然的茶叶自带玄幻效果,这特殊香味真能碾正常炒茶一条街,即使自己“发明”炒茶也没什么卵用吧,可惜了一条财路。
不对也说不准。起码泡功夫茶的样子逼格高,说不定能在上层装逼人士之间流行起来何况这世界的特殊茶叶炒起来说不定效果更好呢?有机会可以试一下再说
见薛牧陷入沉思,薛清秋提醒道:“关于夤夜的事”
薛牧放下茶杯,沉吟道:“我有过模糊的想法。夏侯荻抓了夤夜意图立威,这和你们暗中的合作之间是相悖的,是她理亏。宗主一怒和她硬来,估摸着是想找更上层施压,比如皇帝身边人?”
薛清秋眯起眼睛,良久才道:“为何认为我们在皇帝身边有人?”
“既然你们能得到皇帝不能人道的情报,最少在宫内是有人的。何况皇帝既然和魔门安通款曲,应该有个具备一定地位的中间人。”
薛清秋这一刻忽然觉得,还好对头那边没这样的人物,不然很多事估计要完她不知为何有了点疲惫感,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先生所料不差,请继续。”
“宗主之所以还想找我问计,无非是因为出于某些方面的顾忌,并不想和那位有过多的联络,或者不想让那位亲魔门的迹象过于明显,所以希望我能提供其他的方法打开局面。”
薛清秋索性不说话了,继续为薛牧添了杯茶。
薛牧沉吟道:“其实这件事直接从夏侯荻身上就能取得突破。”
薛清秋好不容易找到个反驳的机会:“夏侯荻心志如铁,一旦决定的事,很难动摇。”
“夏侯荻有显著的欲望,人有欲望,就能交换。”
“什么欲望?”
“提升六扇门权威的欲望。说穿了她抓夤夜就是为此,但她应该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主意,甚至有点馊,毕竟和星月宗翻脸也不是她所愿,所以今天宗主如此辱她,她都生生忍了下来。如果我们能给她更好的办法,相信足以让她放弃夤夜。”
薛清秋颔首同意,说真的她原先压根就不敢想象六扇门会不放人,和星月宗翻脸对六扇门完全没有好处,不知道夏侯荻到底发了什么疯。
“你有什么好办法?”
薛牧摇摇头:“最好让我和夏侯荻谈谈,了解一些其他细节才能出主意,不然只是空想。”
薛清秋美眸凝视他半晌:“你该知道,提升六扇门权威,便是提升朝廷的掌控力。这是朝廷千余年想做却做不到的事。”
薛牧淡淡道:“连魔门都和六扇门私下勾结,千余年做不到然而正在改变的事,似乎已经有了,再多一件也未尝不可。”
“那么今晚我们再见夏侯荻一次,希望真能找到破局之道。”薛清秋果断下了决定,紧接着嫣然一笑,媚态横生:“如果此事能成,会有奖励的哦。”
这一刹那再度流露出了妖后的做派,勾魂夺魄。薛牧心中苦笑,奖品也不可能是你自己,又何必乱抛媚眼呢总是考验人的定力,就不能让人的鸡儿放个假?
第二十章愚公移山,超级鸡汤()
薛牧转头看窗外,才发现已经大中午,估摸着都一点多了午饭都没说请人吃一口,奖励你个头哦
门口传来敲门声,岳小婵的声音响起:“师父。”
薛清秋挥挥手,房门自动打开,岳小婵跑了进来,很是好奇地看了眼案几上的茶杯,笑道:“居然让师父亲自奉茶?看来谈得不错嘛。”
明明知道早先的一些对话是被岳小婵听个分明的,这会儿薛牧是有点尴尬,可岳小婵的态度反似满不在乎,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
薛牧看不出岳小婵有什么变化,可薛清秋却一见狂喜。她一眼就看出岳小婵灵魄化蕴,修行竟是突破了一个重要关隘!而这个大关不知道卡死了多少天才,要知道她本人也是十五岁才达到这一步的,小婵居然在区区十三岁突破,那是星月宗立派以来从没有过的成就!不,不是星月宗,而是整个天下从没听说过的成就!
足以名垂青史,光耀千秋!
正狂喜中,薛清秋忽然想起什么,又愣了一下。小婵本来明明没有突破迹象,这个时间突破是因为她抿了抿嘴,一缕忧虑将狂喜冲淡了几分,问道:“你这会儿跑来干什么?”
岳小婵吐了吐小舌头:“师父自己不怕饿,我可担心叔叔被你活活饿死,来喊你们吃饭的。”
薛清秋和薛牧异口同声地失声道:“叔叔?”
“现在包括本宗弟子和外面的人,都认为薛牧是师父的兄弟,师父没有否认”岳小婵微微一笑:“既然我还小不该是叔叔,那该是什么呢?”
看着她的笑容,两个姓薛的相顾愕然,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回应。
过了好半晌,薛清秋淡淡道:“那就叔叔吧婵儿,让他们把饭菜送来,陪你叔叔一起吃顿饭。”
薛牧抽抽嘴角,没有抱上大腿的欢喜,反而很想哭说好了还能长大的呢这变叔叔了还玩毛啊
岳小婵咬着指甲打量他们,笑嘻嘻道:“师父和叔叔这是相见恨晚了吗?今晚要不要促膝长谈?其实我觉得师父真的可以考虑一下”
薛清秋作势欲抽:“打死你个没脸没皮的。”
岳小婵咯咯笑着跑了。
薛牧低头喝茶。
薛清秋站起身来,站在窗边看着岳小婵向外面跑的背影,忽然道:“先生今年贵庚?”
“二十七。”
“小我一岁。”薛清秋沉默片刻,又道:“之前我想过给你个职司,但你若不入本门,什么职司也难以名正言顺。而本宗多年没收过男弟子,我暂时不愿打破。所以你确实可以用我的义弟名义行事。”
薛牧笑了笑:“听宗主的语气,有点不甘不愿。”
薛清秋失笑道:“许你兄弟名义,对星月宗影响难料,自当谨慎。莫非你认为本座真的可以随便认亲戚?”
薛牧看似随意地道:“那就算了吧,既然宗主不是真心认亲,何必勉强。”
“听起来好像你也不太甘愿?”薛清秋奇道:“知不知道多少人”
说了一半,她忽然住了口,眼里闪过奇异的光。她好像懂了点薛牧的意思。
是自尊?还是有其他念想?
其他念想的话,是冲着长大后的岳小婵?还是冲着她薛清秋自己?
他没有明说,怎么理解都可以。
她真觉得很有趣。
此时下人送餐进来,岳小婵跟在后面,笑道:“今天朝堂乱透了。”
薛清秋心神还在薛牧身上没收回来,闻言随口问:“怎么?”
“我们开了个好头,合欢宗有样学样,也跑去狩猎正道女弟子扒衣服。连京师里那些开酒楼办赌场的显贵也动了心思,虽是没我们这种去抓人这么凶残,但也暗地里找人定制衣服去了。”岳小婵笑得很是幸灾乐祸:“各大宗门驻京力量都不强,在我们这动武吃了大亏,也不敢再妄动,便去找跟他们亲善的官僚帮忙,然后朝堂上就吵起来了。”
薛牧端了碗饭死命扒,随意道:“朝廷给不出决议的吧,我估计会把夏侯荻叫去象征性的骂一顿,然后不了了之。”
岳小婵托腮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模样,眼里不知闪过怎样的情绪,又很快按捺下去,笑眯眯道:“叔叔果然厉害,猜得分毫不差。”
薛牧脱口而出:“我不是叔”
“就是叔叔。”话没说完就被薛清秋打断了。
“”看着薛清秋若无其事地靠在一旁品茶的样子,薛牧无力吐槽。
麻痹,见过抢亲的还没见过逼人当弟弟的,你还真觉得这样可以解决问题?可惜你们想必不知道,有一门更加激动人心的学科,叫德国骨科啊
岳小婵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腻声道:“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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