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有想到,自然门竟然会是被自家门主敲响了丧钟。
一片溃逃中,前方忽然出现了一个白衣人影。自然门众人差点就想攻过去,定睛一看,全傻了眼。
蔺无涯安静地站在那里,双目半阖,静立如剑。
自然门众人呼啦一声全从他左右掠过,全都没有打招呼的闲情逸致,甚至来不及问一句你这么个伤号恐怕连洞虚海兽都打不过了,站在这里作死吗?
蔺无涯也没和他们说话,看着前方冷竹率着茫茫多的海兽,不见天日的煞气汹涌澎湃,如浪潮席卷而来。
他划剑一挥,地面上轰然出现一道长达里许,深不见底的剑痕。
“过线者,死。”蔺无涯说着这句话的时候,忽然自己也产生了一点熟悉的即视感。
当初在京自己是不是也做过相同的事情?
冷竹狂笑而至,竹杖从数十丈外眨眼即至:“你还当你是那个天下无敌的蔺无涯?”
“原来还有意识。”蔺无涯面无表情地看着竹杖过来,眼眸微微动了一下。
这一杖,看着很普通,似乎没什么威势,但他能感受到一种荒芜和枯萎,千里赤地,草木不存。有些像是面对狂沙门的感觉,但它没有狂沙门那么明显的沙暴狂涌之势,只是从骨子里的死寂,万物凋零。
不是荒漠,而是没有生命的星体。
这是合道的力量,可惜已与自然门完全逆反。
剑尖悄无声息地点在竹杖上。
空间骤然塌陷。
冲到近处过了线的海兽,在这片无形的气场之中莫名其妙地一半化成血水,一半变成碎肉。群兽震撼,居然齐刷刷地刹在线外,不敢越线一步。
一边是枯萎和寂灭,一边是最极致的锋锐与死亡。
枯荣与生死。讲究万灵生机广博无比的自然门,讲究生死之灭极端自我的问剑宗,走到了极致之后,殊途同归,不外如是。
任谁都以为蔺无涯这一击肯定下风,毕竟他身体状态太差了。可让人惊骇的是,下风的居然是冷竹。
他惊骇地看见,蔺无涯的眼里居然有决绝的同归之意,灵魂之力熊熊燃烧,巨大的剑影直冲天际,如贯乾坤,直破宇宙。
竟是燃烧灵魂,再启合道之光!
这个疯子,真是见了鬼,到底是谁合了煞啊!
第七百四十一章我来找你麻烦了()
药王谷方位的变化,先后震撼了两个地方。
当冷竹入煞的那一刻,铸剑谷外主战场,正在围攻真煞的薛清秋等人同时变了脸色。
没想到上下两个方位,出篓子的居然是冷竹那边,这在事先当真是没有人能预料。冷竹这样的洞虚者煞化的结果,可不仅仅是药王谷要被屠灭,最可怕的影响是,那是真煞分身合体所化,这边的真煞能得到共生给养,实力要暴涨!
她们可以感受到真煞的气势忽然涨了一大截。
原本虚实鼎乾坤鼎镇在这儿,它已经无法吸收世间煞气而壮大的了,可这一刻忽然茁壮成长起来,连鼎都镇不住。
真煞仰天狂笑:“妙,妙,洞虚巅峰的合煞者,天大的养分,你们这群虫子还能奈我何?都给我灭吧!”
“轰!”煞气狂涌,百里寂灭,山河倾颓。
原本被薛清秋扛下的毁灭之力,这回再也无法抵抗完整。只是漏出去这么点能量,就炸得天倾地陷,几如末日。
这本就是合道的恐怖力量,若是完整轰击,恐怕整个铸剑谷范围的海岸都未必存在了。只是一直被薛清秋压制住没发挥出来,如今终于漏出这么一点,便见端倪。
铸剑谷外的城镇,尽成废墟,里面一个活人都没有。
各家联军弟子本来已经被夏侯荻下令后撤,可这撤开数十里的距离居然还不够,祸从天降,死得一片狼藉。
这种死亡是直接化脓而死,连躯体都留存不下来,这是至邪的力量,无法逆转的消亡。
连同近处的战偶和海兽,都有大量不分敌我地同时灰飞烟灭。
问天倒退两步,影翼宣哲莫雪心不同程度地带了伤,夏侯荻索性都撤到了外圈,不敢逞强。
只有薛清秋依然坚挺,可包围圈已经在这一击之下支离破碎,再不成型。
邪煞畅快淋漓地狂笑起来,从海上诞生起,一直很憋闷,这时候才算是痛痛快快地发泄了这么一把。
趁乱之间,虚净悄悄留下一个幻影,真身遁走。
这个真煞已经是杀不死的了,足够薛清秋她们头疼。他虚净没有必要陪着被包围在这里瞎几把打,那显然不符合一个欺天者的思维,抽空遁走去别处搞事才是真的。
比如此刻必然虚弱的夏文轩若能趁虚而入,岂不是又多一煞?
薛清秋第一时间感应到了那个虚净的幻影是假的,星月之光在虚净真身面前亮起,仿佛画地为牢:“你走不了。”
虚净嘿嘿一笑,就见真煞那边煞气再涌,原先爆发的范围攻击变成了凝成一点,向薛清秋汹涌奔袭。
薛清秋只得凝神应对,一击之下,她也微退两步,身边问天凝起太极虚影,接住了真煞的下一波攻击。莫雪心和影翼直奔虚净而去,眼看着虚净已经脱离束缚,就要遁入虚空。
莫雪心正打算放大招,却见虚空忽然扭曲起来,虚净闷哼一声,仿佛撞到一堵墙,狼狈跌退。
仔细看去,前方的空间不知何时变成了旋涡,有极致压抑的暗夜之气从旋涡里发出,无边无际的夜,无边无际的黯淡,铺天盖地地涌入心灵,虚净骇然发现,这什么鬼玩意,自己堂堂合道者居然无法抗拒!
一只纤掌从旋涡里探了出来,恶狠狠地拍在虚净胸前。
虚净迅速挡了一下,意外的没有什么威力,反而有一股尖锐的螺旋之气顺着交击处直冲灵魂,仿佛要把灵魂搅得稀烂。
以魂合道?
虚净再退数尺,脱口而出:“夤夜!”
这两个字不要紧,连真煞都猛回头去看,它心目中夤夜是它最相合的合体者呢,不知道有没有机会
薛清秋等人更是狂喜。夤夜出现,就意味着薛牧来了!
旋涡之中跳出了一个长发美人,紧接着秦无夜叶孤影左右跳了出来。众人刚刚出现,就立刻围拢了虚净。
夤夜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邪煞骂道:“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我来找你麻烦啦!”
虚净脸色黑如锅底。
邪煞也笑不出来了,气息极为凝重。
真煞刚刚加强,对方的实力也随之加强,彷如天意。
更让邪煞愤怒的是,本想融合的夤夜,如今之强丝毫不逊于薛清秋,甚至于它还隐隐感到,夤夜的功法对自己好像有很大的克制作用没有仔细交手,暂且看不出来具体是怎么克制的,但她说的“找麻烦”,绝对不是信口开河。
无论如何,它再也没有任何把握能够玩什么合体,不被她坏事就不错了。
“薛牧呢?”薛清秋问天等人重新围拢了包围圈。得到秦家姐妹和叶孤影的强力支援,刚才一刹的沉重心情舒坦了许多。
夤夜道:“他说来这里的话,他反而会变成大家的破绽,所以带着叶观水他们去了冰原。”
薛清秋点点头,心情更好,薛牧永远是这么清醒,这时候最合适他发挥的地方,当然是冰原,那是两鼎胶着,两宗争战之处,他带着叶观水等人抵达,简直再完美不过。
很可惜薛牧之前也没有预料到冷竹那边会出篓子,如今药王谷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正在此时,冷竹那边的神剑虚影冲霄而起。
薛清秋转头南顾,低声自语道:“蔺无涯这个自我之徒。”
听着像骂人,可语气说不出的叹惋,如同祭奠。
天极冰原之处,慕剑璃静立中央,身后是问剑宗杜长老等高层,身前是上千海天阁俘虏,全部被问剑宗捆得粽子一样。
这帮扛鼎决死的海天阁精锐很悲剧,两鼎和谐,各自都不发挥一点作用了。单靠个人武力的话,他们家没洞虚,对面却有个妖孽一样的慕剑璃,开战没半柱香就把海天阁杀寒了胆,等到薛牧带着叶观水等人赶到,这里已经多了上百具尸体和上千颗粽子。
该庆幸主事的是慕剑璃,换了是蔺无涯,估计早死光了,蔺无涯才不会有那闲情逸致一个个全部点穴控制呢。
海天阁派出来报信的那个张长老之前也到了,可惜那时候正值两宗厮杀最凶残之时,连慕剑璃都在杀人,他来了不但没劝说的机会,连自己都被慕剑璃给点倒捉了。
直到全部放倒,海天阁的人还是怒目而视。
慕剑璃也抚额头疼,海天阁认定了问剑宗屠杀海天弟子,这个还真是百口莫辩。其实海天阁对问剑宗怎么看待,这个根本无所谓,既然成仇,那干脆灭了他们又怎么了?慕剑璃的仁心并没有用在这种妇人之仁上。
可真正重要的是天涯鼎无人能控,按这趋势下去岂不是要把生死鼎都僵持在这里,足足两个鼎无法支援主战场?这才是大局,慕剑璃知道还是必须把海天阁的态度扭转过来才行。
可她真不知道怎么劝说俘虏,包括问剑宗上下没一个会做,让他们挺剑杀人比谁都快,让他们摆事实讲道理还是省省吧。
就在场面极端尴尬的时候,虚空一阵涟漪,薛牧钻了出来。
第七百四十二章合道者()
“薛牧!”头疼中的慕剑璃一看薛牧凭空出现,顿时绽开笑容,乳燕投林般投入薛牧怀中,她知道自己不需要头疼了。
一看这场面,薛牧就乐了,招呼身后的叶观水:“就跟你说这里没死绝,我家剑璃主事可不是蔺无涯。”
叶观水尴尬地到了俘虏群中,低声诉说宗门变故,以及阁主是虚净假冒的事情,说得整片冰原鸦雀无声,别说海天阁的人了,就连问剑宗的人都听得目瞪口呆,仿佛在听什么说书故事。
该不是薛牧现写的吧海天阁居然是因为这么奇葩的原因,抬鼎决死战?
薛牧道:“这件事情并不能怪海天阁的人这么容易上当,毕竟一般人不会怀疑自家宗主说话。何况欺天宗自有秘法,说话能够更容易取信于人,同样的谎言由虚净说出来,与剑璃说出来,那可是完全不同的效果。”
问剑弟子都忍不住笑了,这个比喻好,不管虚净有什么秘法,只要想象一下慕剑璃结结巴巴说谎的样子,场面就很喜感。
薛牧的话术当然不是这帮玩剑的人可以比,这句话表面是给问剑宗解惑,放松一下大战后的气氛,实质意义是给海天阁一个台阶下。
叶观水得到助攻,立刻道:“上了虚净之当,我海天阁自该担责,但当务之急是驱使天涯鼎,重镇海洋,抚平海啸才是。”
这下海天阁的守鼎长老们也点了点头。
九鼎的功效不同,其他八鼎能阻止海啸进袭,但对于镇海之能可没那么神效,唯有天涯鼎世镇海洋,有天涯鼎居中,配合其他几鼎的力量,才可以将这万里怒海彻底平息下去。
不管有什么功过,海天阁终究还是正道,有了台阶,亡羊补牢的心思立刻就冒了起来。
几名枯瘦老者低叹道:“海天阁愿听鹿鼎公吩咐。”
这也是个台阶,让他们说听问剑宗的多半说不出口,有薛牧这个公爷名义在这儿,做些安排协调就很好接受。
薛牧道:“没什么可吩咐的了,请诸位立即带天涯鼎回岛,我们沿岸也有数鼎,会一起配合发力,将怒海平息下去。”
叶观水也不多话,收拢众人,带鼎而去。
正在此时,冲天剑气凌霄而起,巨大的剑影连这远在万里之外的冰原都能看得见。
“师、师父”慕剑璃神色煞白。
之前蔺无涯气息消失的时候她没有心悸感,但这一刻她真正感到了心悸,就像有什么要裂开一样。
薛牧也神色凝重:“那方向难道冷竹出了岔子?是我的过失,应该往那边去一个人”
话说到一半,又自己摇了摇头。谁都不是神仙,谁能预判哪个战场会出事?即使要支援也是支援夏文轩去了,那才是最容易成煞的人,支援冷竹的优先级都排多少位之后了,怎么也轮不上。
要说账面实力,冷竹明明占优,还是被煞所侵,可见这不是谁支援就有用处的,自己能扛就是能扛,要是不能扛,派了支援也是多害了别人。
就比如此刻,要么就害了药王谷,要么就害了断后的人。
薛牧倒是很惊奇,蔺无涯这种人为什么会舍己为人的去断后,那根本不合他的性情。
连慕剑璃也一时不能想象这是自家师父做的事情,她看着远方的剑影,低声自语:“师父,你是为了证明什么吗?”
药王谷外,无数海底异兽在冷竹指引之下,再度越线而来。
其中有许多因为煞化而提高了力量,达到洞虚级的数十只。
它们也只是一时被蔺无涯的气势所摄,其实它们的灵智都能告诉自己,对方只是虚张声势,他的经脉骨骼脆弱无比,丹田空空如也。刚才两人交击,蔺无涯是燃烧灵魂爆发出了所有的力量,一时将冷竹逼入下风,这种状态久不了,只要让他陷入苦战之中,不出几个呼吸他就要自己崩溃。
连海兽都看得出来,理智尚在的冷竹当然也看得出来,他一时心惊之后便狞笑起来:“蔺无涯,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伎俩,它们都越线了,你还能杀谁?现在的你恐怕连一只鱼都打不过了吧哈哈哈”
“聒噪。”蔺无涯身形一闪,恰好闪开冷竹一记重击,忽然出现在一只异兽面前。
这是一只跟个透明袋子一样的奇怪兽体,只在“袋口”有一对眼睛。攻击方式也很特别,大股粘液状的东西喷洒而出,不知道什么用途。
蔺无涯没见过这种玩意,不知道叫什么也不想知道,他身影轻轻掠过这异兽身边,眨眼就进了兽群。
冷竹飞速追了进去,刚刚经过那异兽身边,就听见异兽发出了一声怪异的怒吼,两眼之间忽然现出了一丝血痕,吼声顿止。
布袋一样的身躯迅速干瘪下去,砰然倒地。
冷竹不由愣了一下,心中发寒。
蔺无涯刚才那一剑,真气极为薄弱,就连手劲都算得上虚弱,可那极致的精准、速度、效率,以及转瞬即逝的破绽把握,这软弱的一剑居然把一个洞虚级的怪物秒了
只在冷竹这一愣间,蔺无涯的身影左闪右现,兽群中心几乎是同时爆出了无数的血痕,全部在两眼之间,准确得如同标尺量过一样。
无数血雾同时喷溅而出,不同的血,不同的颜色,七彩缤纷喷洒在空中,带着各种各样不同的嘶吼声,整片海岸兵荒马乱,如同一场盛放的烟花。
冷竹暴怒无比,他的理智并不清晰,自问做不到蔺无涯这样的细微和精准,他感觉仿佛受到了侮辱,就像蔺无涯在嘲笑他:你不行。
暴怒的冷竹也懒得讲究什么敌我了,蓦地发出一阵厉啸。
看不见的波纹漫过整片海岸。
在兽群中心的蔺无涯浑身血脉忽然抽痛了一下,他知道这是自然门的一种禁技,能够直接断绝敌人的生命力。
范围内已经有较弱的异兽嘶吼着溢血而亡。
蔺无涯依然没有表情,剑尖忽然后指。
明明是实质的剑,应对范围性的看不见的气场技,却仿佛点在了什么实体一样,整个气场忽然崩碎。
冷竹血色的瞳孔忍不住微微一缩。
他竟似看不明白蔺无涯的手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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