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件你们还在查,人家的田庄啊祖产啊朝廷回收了吧?”
“嗯,已经灭门绝后了这是常规。”夏侯荻越想越心惊:“这类案件近期不算少数,这是陛下借净天教的手铲除旧有权贵?不至于吧”
“不是,他动的不是权贵,真正有力量的权贵他团结都来不及。”薛牧解释道:“大周千年,如京师这样的地方,土地与产业兼并已经达到了极限。姬无忧也在考虑资源再分配的问题。他这一步针对的是中下层贵族。”
夏侯荻听着感觉有些新鲜:“仔细说说。”
“类似那种没落贵族,也就意味着家里没有强者出世了,一堆无能无用的勋贵后人,朝廷大把钱粮养着,只是纯粹的负担。而且这些人的祖产也许已经变卖得七七八八,但如果类似的所有人加起来还是很可观的,这也是一种浪费。姬无忧想要再分配,却不敢妄动体制,否则可能引起激烈反弹,于是用净天教来做刀子。你如果有意统计,会发现这一个月内朝廷田庄和各类其他产业忽然增加了无数。”
夏侯荻呆呆地听着,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另一个针对点是正道关联的那些官员,目前我们相关的人他不敢妄动,而正道的已经气散了,是他开刀的时候了。近期一团乱,你们可曾发现一些官员的人事变动?”
“发现是发现了,但都是有证有据的不法事宜导致撤职或被贬又不是我们的人,我们也就没特意去保。”
“证据哪来的?各类盗窃案太多了,你们没注意吧听说还有真正两袖清风的被毒死在家里,你们还在破案吧”
“”夏侯荻愣了半天,神色越发难看。
“净天教只是姬无忧的一把刀,做一些不合适他明面做的事情,得心应手得很呢。至于失了些声望,很简单啊,面上他不是大力支持你严办了吗,谁也没法说他包庇妖魔。事实上你又能严办几个人呢,对于此刻以十万计的净天教徒来说,你杀的连根毛都不算,虚净那种无情之人也压根不会把这点损失放在眼里”
“”
“到头来该做的事做得差不多了,什么破事都往净天教徒身上甩,最后驱逐净天教入沂州,还京师一片清朗。反正成为官方教派都这么久了,净天教到了沂州立山门也变得顺理成章,朝廷上下只会对这帮人离开京师弹冠相庆,鼎力支持他们在沂州发展呢”
夏侯荻懂了,越懂就越是疲惫:“净天教一旦出京,以他们与你们的同源关系,这就是给你立一个强大的敌手,以此制衡你。”
“对嘛,到了那个时候,京师干净了,我薛牧头疼了。而沂州被祸害成什么样,山高皇帝远,庙堂诸公是体会不到的。他们反而会体会到资源再分配的好处,发现他们的利益增加了不但无损姬无忧的声望,反而是个圣君明主呢。至于受损的民众、正道官员、没落贵族,谁在意?”
夏侯荻张了张嘴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而净天教只要能扛住我,届时数千里沂州又能在净天教的控制之下,也就是朝廷治下。多年之后未尝不是另一个药王谷铸剑谷,朝廷势力大盛。净天教原本是什么属性,又有谁在意?”
夏侯荻慢慢摇着头。从很多方面看,姬无忧的举措或许很合统治者的思维,也很合一些人的利益,按道理也许她都要拥护才对但她明明身处朝堂,却总感觉格格不入。
她总能想起母亲,那江边渔女,有谁在意?
“如苏相这些人,嘴里骂净天教,你见过他们有什么实质举动了吗?不但没有,反而有人弹劾你。因为他们看得出皇帝这个举措针对的是谁,受益的又是谁。”薛牧叹了口气,悠悠道:“姬无忧一直在代表统治阶层的利益,正魔平衡在他眼中只是一隅,实际上那是六扇门的职责,不是帝王职责,他的眼界比你父皇更高。他最大的悲剧在于,六扇门和他不是一条心,否则这天下哪里还有别人的事情?”
夏侯荻怔怔出神,心中浮起曾经和姬无忧兄妹关系最亲密的时光。
那种时候,姬无忧就是为了把握六扇门而已吗?
薛牧又道:“现在的问题主要是,我猜不到虚净在想什么。表面看来他能在朝廷支持下占据沂州,好像是大有可为?可他该知道这不靠谱,他又没鼎,真有把握扛得下我六道之盟?而且净天教徒全是原六道中人,夏文轩等人瞪个眼睛怕也要尿一片裤子,他们凭什么和我们玩?我总觉得虚净是另有想法的,未必尽如姬无忧的意。”
夏侯荻叹道:“无论如何,经你这么一说,我心中有数不少,案子的方向也会更有针对性。你既然打算给他们搞事,准备从哪些方面入手?需要我怎么配合?”
“暂时还不好决定,我需要入宫见见太后和李公公。”
夏侯荻点点头:“行,有什么想法,随时联络。”
岳小婵一直靠在椅子上喝茶不语,目光滴溜溜地看着薛牧和夏侯荻的表情,她总觉得这两人吧说是有情在,可实际上某种志同道合的携手同行者意味更浓郁,他们的话题往往都是直奔正事儿,朝野江湖,天下人间,涉及风花雪月儿女情长真的很少。
其实他俩挺配的,岳小婵忽然泛起这个念头。很早以前第一个说薛牧更适合朝堂的就是夏侯荻,如今看来这与夏侯荻的同僚模样真的挺像那么回事。时至今日岳小婵最佩服的就是夏侯荻这份眼光与决断,当时塞进薛牧手里那一面六扇门金牌,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
正在这么想着,就听见夏侯荻话锋一转,变成了这样:“听说你们打算订婚?”
“呃”
“订婚挺好的,本座很支持。”夏侯荻面无表情道:“但长信侯可别忘了一些事,本公主也在等你向朝廷提亲联姻呢,打算让我等多久?”
“噗”岳小婵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
第六百三十二章带未婚妻见丈母娘()
薛牧没办法回答夏侯荻的“逼婚”,狼狈地逃离六扇门。
倒不是他要拖着夏侯荻,而是因为这个时候真不是他和夏侯荻定关系的合适时机。
也许夏侯荻一直不相信,但男人的敏感让薛牧非常非常确定,姬无忧对夏侯荻的心思绝对不纯粹。
当初深藏不露的姬无忧为什么提前暴露?还不就是因为夏侯荻忽然被正名当了公主,那颗妹控之心碎了一地。薛牧敢说现在姬无忧想要争权柄都有很大的一个原因是为了能够压服所有声音,把亲妹妹娶回宫里。
否则他为什么现在都不立后?简直算是痴心一片了。
所以薛牧曾做歌爱江山更爱美人给姬无忧听,内里的意味昭然若揭。
长公主联姻这是必须皇帝首肯的,要是姬青原在位,以眼下的声势可能把握还不小,但在位的换了姬无忧,他怎么可能点这个头?不把姬无忧揍服了摁趴下,都别想提什么联姻的事情。
岳小婵一路咯咯地笑,那种前一刻还在商议天下大事的政客、总捕,下一刻忽然开口逼婚,让她觉得很好玩。
“你还笑”
“我为什么不能笑啊”岳小婵笑嘻嘻道:“就因为她对我不服气,所以忍不住开口,我就该觉得受了轻视?”
“原来你也知道别人是对你不服气啊”
“当然知道。”岳小婵笑道:“其实啊,包括你在内,都没搞清楚一些事情。”
“什么?”
“你本来可以不娶老婆。”
“啊?”
“不管是我还是师父,还是秦无夜慕剑璃莫雪心,谁管你娶不娶?重要吗?唯一会在意嫁娶之礼的人,只有夏侯荻。她毕竟代表了皇朝颜面与规制,除非改名换姓跟你私奔,否则她还真必须有这么一道程序,我们都理解。”
“”
岳小婵眨眨眼:“那么问题来了,你都没娶妻也就罢了,要是娶了夏侯荻却没娶师父,星月宗岂不是炸了?所以本来师父可以无所谓嫁娶的,这时候就必须应对了,你至少得先娶了星月宗的谁,才能对宗门交代。也就是说,实际上是我们被夏侯荻坑得非要搞个嫁娶,而不是我们先想嫁娶,才有她的逼婚。她都搞反了,好笑不好笑?”
薛牧:“好像我也没想到这一层。”
“那么你娶星月宗的谁呢?不是师父就是我,或者两个一起。师父想要抹除抢徒弟男人的愧意,所以让我独占这名分,否则若是两个一起,我又成附带了。这件事只不过是解我和师父之间的心结,关别人何事?”岳小婵悠悠道:“师父不占名分又如何,难道我拿她当妾看啊?还是夏侯荻敢?你后宅主事的终究不还只能是师父吗”
“那你那时候说什么她们都不行,一脸要她们服气的样子?”
“那是事实,我需要告诉任何人,我有匹配这个名分的理由,而不是只靠我第一个认识你。”岳小婵认真道:“我岳小婵不是师父的附带品,而是对薛牧的事业有很大作用的真正内助。”
薛牧呆愣了半天,他发现平日自诩很懂女人,可他还真没想过“你可以不娶老婆”这种思维模式,方向一偏,还真是从来都没搞清楚过妖女们的真正心思。
真是妖得一比,随性得离谱,想必夏侯荻要是听了这么一套,更是要风中凌乱了。
反而是隐在身后的叶孤影听了觉得理所当然,她就从来就没想过嫁薛牧这样的事情,嫁了干嘛啊?有任何意义吗?能这样随身陪在身边,参与他的一切轨迹,那可比什么都强啊
“所以啊,我觉得你和夏侯荻很配啊,在这事上都有一种奇怪的礼制思维,好像多神圣似的,还没正道某些号称古板的随性这就是庙堂和江湖的思维差异吗?”岳小婵忽然凑近了几分:“诶,你吃了夏侯荻没有?”
“没没有。”
“我说你这些日子是不是转性了?你那徒弟明明一推就倒也不吃”
“我连你都没吃,还订婚呢”
岳小婵哽了一下,轻轻咬着下唇没有回答。
薛牧倒也没在意她的表现,只是随口那么一说。抬头看看天色,也近黄昏,便道:“先入宫吧,婉兮那边应该还有一些信息。”
听着“婉兮”这样的称呼,岳小婵更不说话了,默默地跟着他到了宫墙之外。
这里也是京师的变化点。
外宫之处已经多了“皇家禁卫”做守护,在原有的宫廷内卫、供奉堂、影卫三大体系之外形成了一个全新的武力体系。
这个体系的武力不弱,多是高官贵戚家里的优秀子弟,其中已经有入道者。光是这武力倒还罢了,最关键的是他们也是皇权的坚定拥护者,在这上面就连相国和李应卿等三宗宗主对禁卫们都没有多少影响力。
原本这是姬无忧打破内宫武力格局的一步棋,可效果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理想。
所谓对皇权的拥护不如说是对皇室正统的拥护,在某种程度上太后同样也能代表皇权,故而当初选拔这“皇家禁卫”起,刘婉兮就在插足,至今里面也不知道有多少是刘婉兮的人,姬无忧用禁卫做事的话,大部分都很难回避她。
虽然大周没有“以孝治天下”的说法,但孝道不管什么时候都很受人重视,刘婉兮对姬无忧的掣肘有时候可以说比夏侯荻还令他头痛,尤其是当初刘婉兮算是代君秉政了好久,还垂帘听政过,朝野到处是扶植的亲信,一旦和夏侯荻合在一起,皇帝真是很被动。
这种头疼的掣肘换了薛牧代入想想都替姬无忧感到压抑。他一直担心姬无忧会铤而走险,利用虚净等人的黑暗武力对刘婉兮不利,所以这段时期李公公也不出宫了,长期守护刘婉兮。
薛牧轻车熟路地带着岳小婵穿过御花园,直入慈宁宫,路径熟悉得跟自己家一样。岳小婵就跟在旁边斜睨着,从这份熟悉劲儿就能脑补得出来,当初他住在宫里,是和母亲怎样秽乱宫闱的。
到得附近,就听见慈宁宫内传来软糯慵懒的声音:“啸林”
李公公的声音在门口回复:“老奴在。”
“她们说一个时辰前,长信侯进了城?”
“是,长信侯申斥城防司调戏妇女,并骂了净天教一顿,依老奴看是表达与净天教的泾渭分明,否则难免有人总爱把净天教的出身和他关联在一起。”李公公道:“和他一起来的还有”
“唔,不管一起的有谁。现在天黑了没”
“黑了。”
“那他该来了吧?我好想他都湿了”
薛牧:“”
岳小婵:“”
李公公转头看着薛牧和岳小婵站立的阴影,欲言又止。
他们的到来当然瞒不过李公公堂堂洞虚,可李公公感受着薛牧身边那分明属于岳小婵的气息,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回答的好
我的太后诶,虽然殿里殿外都是自己人,您说话能不能收敛几分
第六百三十三章我有母亲()
“那、那个婵儿你坐,想吃什么?娘去给你拿桂花糕好不好?还是那啥”
慈宁宫里红烛摇曳,中央的小圆桌上还摆了合卺酒,一对儿琥珀小杯,在烛光之下怎么看怎么暧昧,这是人都还没来,刘婉兮都先做好共度春宵的浪漫准备了
见进来的是女儿,刘婉兮那张脸红得火烧一样,手忙脚乱地想遮掩,却实在遮掩不了,那急得都快哭出来的表情让李公公不忍直视地关上了门,站在外面双手笼在袖子里,很文艺地叹了口气。
可里面岳小婵看着刘婉兮手足无措结结巴巴的模样,那原本仅有的几分怪异心情反倒消失了,眼神越来越温柔,低声道:“不要了啦,我又不是师父和夤夜师叔,两个贪吃鬼。”
“呃呃,那婵儿渴不渴,我去取百花蜜”
“不要了啦,娘陪婵儿坐坐好不好?”岳小婵拉着母亲的手,两人盈盈挨坐在一起。
薛牧也是被这个场面搞得挺尴尬的,只能闷不做声地在一旁喝酒,看着这对母女的交流。
这会儿的刘婉兮脸蛋红彤彤的羞涩,岳小婵却反而有几分成熟范儿在抚慰她,大小掉了个,看上去分外拉近了年龄差,越发接近姐妹俩。
红烛映照着一对绝美玉颜,薛牧看着看着总有很恍惚的感觉。这俩其实长得不是太像,也许主要差异在装扮和气质,分别看时很难把两人联系在一起,反倒会觉得岳小婵更像薛清秋。唯有当初和岳小婵一起看刘婉兮的画像时,容颜贴近,那时才让他觉得迷之相似。
如今这么近距离坐在一起,面庞相对,气质倒转,羞涩温柔颠倒过来,才让他觉得越看越像。
到底像不像,他都已经有些迷茫了。
刘婉兮正在低声对女儿解释:“这酒什么的你别多想。只是、只是那么一摆”
岳小婵笑笑:“便是合卺酒又怎么啦,娘在深宫寂寞,难不成还为姬青原那老乌龟守寡?”
“呃”刘婉兮偷眼看看薛牧,不知怎么说才好。
“娘跟他的事我又不是不知道,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岳小婵很无所谓地倒了两杯酒,笑道:“别理那混球,我们娘俩喝一杯?”
刘婉兮被说得也觉得好像是没什么,大家都知道的事儿尴尬个球?于是心情也平复了几分,看着岳小婵巧笑倩兮善解人意的样子,越看越爱,心里甜滋滋的。
母女俩举杯饮尽,刘婉兮试着道:“上回相见,婵儿匆匆回去,我们都没多相处,这次进京便多住些时日可好?”
薛牧便道:“这次能住一阵子,我来给姬无忧和净天教搞事,一时半刻不会走。和小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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