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降了许多。更兼得了沂州,无论正魔大局,势力沉浮,彼消我涨,算是大获成功之役。”
夏侯荻对李公公拱了拱手:“是陛下用人得力,李公公确实是能人。”
李公公听得出夏侯荻这话殊无诚意。六扇门参与心意之战的并不少,除了夺鼎细节之外,夏侯荻基本情况都比较了解,在她眼中,灭心意的核心显然是薛牧。只不过花花轿子众人抬,夏侯荻也不会吃撑了去在皇帝面前削李公公的功劳,反而突出敌人之功,既惹龙颜不悦,又得罪大内总管,何苦来哉?
所以六扇门上报姬青原的情况基本和李公公上报的模板是一致的,这就是体制内共有的默契,夏侯荻也不能免俗。当然也是因为这只是抬功劳的小事,不是什么对国对君不利的原则之事,夏侯荻也就没那么古板,要真触犯了原则,夏侯荻甚至敢御前拔刀砍你个阉人,才懒得管你什么体制默契。
李公公心里明镜一样,笑眯眯地回礼:“不敢当,不敢当。”
姬青原叹道:“可惜世事总难尽如人意,虚实鼎的结果,你知道了?”
正题来了,御书房内一直很和谐的气氛终于开始进入了肃然。
第三百五十九章消失的鼎()
“知道。”夏侯荻凤目有了凛然之意,转向李公公道:“但夺鼎之战均是洞虚强者,六扇门无法靠近,不知详细,只听说李公公也出手夺鼎了,还请了魔门助阵,阻隔正道接应?”
看出夏侯荻有点向李公公发难的意思,姬青原倒是难得地有了担当,摆手道:“李总管出手夺鼎,是朕有过授意,若有机可乘,则可试着一夺。”
夏侯荻叹了口气,果然如此。想也想得到自家父皇不会那么诚实地遵循和各家的所谓协议,李公公出手夺鼎实属正常。但偏偏这个举动在她看来实是败笔,从这一刻起,一旦事有变故,朝廷都脱不了干系。
另外这事最让夏侯荻不满的是,既然你想过夺鼎,这么重要的事,姬青原居然不派宣哲,只信宫中供奉,导致夺鼎之战六扇门无力插足。面上是说体谅宣哲,不去让他和冷竹对着干,实际上她很清楚,父皇是忌惮宣哲临场反而帮冷竹。
每次到类似此类情况,夏侯荻都觉得很累,很不想说话。
见夏侯荻沉默,李公公适时道:“请魔门助阵是老奴自作主张,请陛下责罚。”
姬青原摆摆手:“夺鼎是大事,自该有临机决断,请魔门阻截正道接应,乃上佳之策,何罪之有?”
李公公陪着小心:“但是苍冥盗鼎,这真不是老奴请的,苍冥影踪无定,老奴此前从没见过此人”
姬青原淡淡道:“苍冥盗鼎嘿,要么就是贼性发作,要么就是别人指使,你们说是哪一种?”
由此也可见姬青原真的很信任李公公,太监是皇帝身边人,平时贴身侍奉,大小事宜都让他很满意,马屁拍得震天响,好端端怎么会去怀疑。何况此役是已经完成了姬青原的需求,鼎本来就不是姬青原必得之物,他更希望的是能借此挑拨正道相争,从这个方面去看,李公公一切都按计划完成,该算功臣。
包括夏侯荻也从没怀疑过十几年前就入宫的人能和薛牧是一伙的,压根不会往那儿想。
夏侯荻终于开口:“若是贼性发作,与其后表现不符,必是他人指使无疑,有心误导给朝廷。”
“对。”姬青原一拍案桌:“所以主使者是谁!”
夏侯荻脑海中第一时间闪过薛牧的面庞。她抿着嘴,没有说话。
这事从面上确实和薛牧无关,星月宗真要夺鼎,怎么可能连薛清秋都不露面?哪来的自信这么重大的事都不出动自家最强者,反而去请外人?薛清秋要是出手,那是傲视群雄无人与抗,几乎稳得一鼎。为了撇开关系,就不怕错失机会拱手送人么?根本不合常理。
所以朝廷和正道都没怀疑薛牧,只是夏侯荻个人直觉认为,应该和薛牧有关。没有理由,只因为这事薛牧明明参加了,说和他无关,感觉真违和。
这种直觉与其说是职业敏感,还不如说薛牧在她心中等级凌驾在一群洞虚之上了,这奇葩理由怎么敢胡乱说给皇帝听?
李公公忽然道:“老奴有个不成熟的想法”
姬青原颔首道:“说。”
“老奴以为,苍冥出手之时只是贼性发作。他很可能是随虚净一起来的,发现魔门阻截了正道,而山头夺鼎激烈,贼性嗅觉让他觉得有机可乘。”李公公一副慢慢整理着思路的样子,缓缓道:“而夺鼎之后,才发现虚实鼎排斥强烈,他跑不远,而且虚实鼎气息浓郁,也藏不住。这时候,冷竹或者云千荒某位追近了,传音与他做了个新谋划。”
姬青原眯着眼睛道:“瞒天过海,祸水东引?”
“陛下英明!”李公公拍着马屁,继续道:“此事关键就在于,虚实鼎不可能无端消失,至少苍冥肯定办不到。只有正道中人长期接触镇世鼎,才能设法遮掩镇世鼎的气息,然后贼喊捉贼,说是朝廷拿了。”
夏侯荻沉默。虽然感觉一些细节还很含糊,可她也无法反驳这个推理。
这是信息缺失的缘故,他们只知道正道两宗追逐苍冥,结果各自死了人,然后号称追的是个假鼎,真鼎不见了,把所有矛头指向了朝廷。
朝廷方看来这真是贼喊捉贼,鼎的气息一直存在,你们追着追着无端端消失?蒙鬼呢!除了你们自己,还有谁能藏?瞎扯一个假鼎,还说是乾坤鼎的气息,你倒是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啊!
姬青原敲着案桌,缓缓道:“此事说难也不难朝廷是否得鼎,宣哲心中有数。让他去和冷竹交流一二,如果冷竹也无鼎,听了宣哲之言必然会有所动摇,怀疑云千荒动了手脚。如果冷竹还一意认定是朝廷,说明他八成就是贼喊捉贼之人。”
夏侯荻也有几分佩服,这个切入点确实挺好的:“臣下这就去和威肃侯说。”
姬青原又道:“要破此迷雾,关键人物还是苍冥,先对苍冥发出通缉令,天下悬赏。”
夏侯荻叹了口气:“苍冥已经快被通缉三十年了,换了三任总捕他还在,悬赏花红都不计其数了。”
“”姬青原摇摇头:“不要紧,这至少是个应有的姿态,表明我们未得鼎。”
“是。”
李公公忽然道:“咱们还可以搅乱浑水,比如说苍冥曾途径灵州,我们可以散布流言说是星月宗搞了鬼。又比如无咎寺也有不少僧侣在沂州境内,可以散布流言说是无咎寺接应了苍冥,当初心意宗就是想夺他们的鼎,他们讲因果报应,是很有动机的。”
姬青原笑道:“是好主意,此事内卫去办,务必把水搅浑。”
夏侯荻道:“如果自然门和狂沙门已经有所动作,该当如何应对?”
姬青原叹道:“狂沙门地处偏远,环境恶劣,和中土交流本来就少,朕并不放在心上。除非派人在中土搞风搞雨,那是自甘堕落,自认魔道之属,割裂正道关联,不足为患。朕担心的还是自然门,便是割据不纳贡,都是极度麻烦之事,更别提门人广博,遍布天下,民声极高,对江山影响太大了。”
顿了顿,又续道:“让宣哲跟冷竹说,一旦发现虚实鼎下落,朝廷默许自然门持有。换言之,即使这鼎真是他拿了,朝廷也认账。”
夏侯荻默默点头,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多少能安抚自然门几分,事情没到最坏的地步。
父皇这个皇帝当得实在也是不容易。
更不容易的是,她知道父皇同时还在操作很多事情。比如让各级官员在剑州作梗,还和纵横道暗中有勾连,搞得问剑宗如今的物质越发滞涩,穷得叮当响。听说问剑门下都有人去抢劫了,附属宗门家族也是层层盘剥下去,用剑说话,底层怨声载道,敢怒不敢言。
长此以往,这个宗门也是要堕落。
他们的极端剑道,本来就是很容易堕落的一种,某种程度上也近于魔。
姬青原这个皇帝也是一个优秀棋手了,居高望远,以天下为局。可夏侯荻总觉得作为一个皇帝该考虑的是使世人兴盛,而不是使人疲敝堕落,毕竟问剑宗是正道宗门,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敌人再不听话人家也没反啊,起码剑州的税赋还是会上解朝廷,需求问剑宗武力的时候也还能听调,把一个行侠的宗门逼成地方恶霸甚至逼成魔道,是谁的问题?
夏侯荻忽然又想起了薛牧。问剑新主是慕剑璃呢不知道这件事里,薛牧会落子何处?夏侯荻很想看看。
离开皇宫,天都黑了,夏侯荻看了看天色,忽然想起好像漏了件什么事来着是不是有人在等自己啊
第三百六十章盟主薛牧()
回到六扇门,梦岚等人早就走了,总捕房里果然什么都没碰。夏侯荻知道她们不会碰,破坏薛牧和六扇门的关系,这种事儿梦岚可吃罪不起。
夏侯荻也不知道六扇门和薛牧到底算什么关系,她明知薛牧大量事情在和朝廷作对,包括夺鼎之事,她心中还有对薛牧的疑惑。可是双方合作实在是如沐春风,薛牧从来没有对不起她和六扇门,也绝对不会做对民不利之事,她想强迫自己起恶感都起不来。
就如星月宗的转型崛起,不但没有碍着谁,反而一洗魔门阴暗之风,走出了一条新路子。若是真把一个恶名昭著的魔宗带向正途,显然于世有利。比起姬青原暗扯问剑宗后腿导致底层怨腾,谁好些?
明明立场是对立方,可她常常会觉得薛牧才是对的,这感觉实在复杂。
夏侯荻叹了口气,没有多想这些,找到宣哲传达了皇命。
宣哲表示领命,他看得出来朝廷真没拿鼎,也愿意去分解这事。但与此同时还补了一句:“陛下行事,手腕过多,却有失皇者气,该当此报。若守信诺不争鼎,别人也泼不了污水,一鼎挑两宗,本是明谋,生生玩成了阴谋;真玩阴谋也罢了,若有胸怀信用于我,真要争鼎也未必输谁。可现在两相不靠,活该落人算计。”
宣哲当然没多少对皇权的敬畏,非议皇帝的话张口就来,夏侯荻听了只能沉默。这件事对方的污水泼得虽然恶劣,但姬青原本人确实有不轻的责任。若能堂堂皇皇,别人根本利用不了。
她只能道:“也要体谅陛下的难处。早年天下就两个洞虚,朝廷还算势力鼎盛,事情相对好做。可这一二十年,天下英雄辈出,外界每多一个洞虚,朝廷就势弱一分,这几百年来都没有比陛下难的。这回连合道都差点有了若无手腕,怕是早就山河倾覆。”
“反正我觉得他做事有问题。”宣哲不是谋略之辈,说不出太多大道理,悻悻然回了这么一句,又道:“问剑宗的大典,请帖到了六扇门。谁去?”
夏侯荻摇摇头,她身为总捕,坐镇中枢,事情多如牛毛。去问剑宗数千里之遥,可不比当初去灵州捉犯人那么简单,显然去不了。而问剑宗主大典非同小可,需要足够分量的人去,那也只能是宣哲:“就宣侯去一趟吧,时间也差不多了,或许宣侯和冷竹交流之后可以携手同去。”
“行。”宣哲也不含糊,拱手道:“那本侯先去见冷竹。”
“嗯”夏侯荻略一犹豫,还是道:“问剑宗疲敝,是朝廷乐见,而薛牧可能会有相反举措。宣侯此去若是见到薛牧,拿捏分寸,莫被薛牧忽悠去做与朝廷相违之事,也无需阻止他,顺其自然吧。”
宣哲抽了抽嘴角,想说什么,终究化为一叹:“好。”
夏侯荻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滋味,站在原地呆了好一阵子,又举步出门,去了刊物司。
如今的刊物司由于业务大规模扩张,已经独立成衙,就在六扇门总部同条街上,里面部门分工极多,再也不是早年只弄个大事记的小司了。刊物司最新设立的是京师日报部,星月记者站同设于此,小艾等人直接入驻,单从这方面看,六扇门和星月宗简直合成一家人了。
踏入星月记者站,果然梦岚等人在这里。对于夏侯荻放了鸽子的行为,妹子们没说什么,反而笑着招待:“总捕头回来了啊,坐坐,喝点茶。”
“不坐了,事儿还很多。”夏侯荻歉意地笑笑:“入宫后另有要务,延误了,抱歉。”
“总捕头肩挑社稷,可不像我们无所事事。”梦岚笑道:“我们歌舞团还来叨扰总捕头,也是添了麻烦。”
“这算不上什么麻烦,星月宗能从这个方向安身立命,是本座乐见之事。”夏侯荻道:“其实就连陛下也乐见。”
梦岚笑笑,没回这话。
夏侯荻似是无意地问:“薛牧近期如何?心意争鼎,他很忙的吧?”
“争鼎?”梦岚很是惊奇:“这个梦岚不知,公子倒是跟梦岚说过要做两件事,一是要在灵州筹建一个专职的演艺场馆,另一个就是做灵州日报。光这两件,倒是也够公子忙的。”
争鼎的事梦岚确实是真不知,她从没涉及这块,也就是知道薛牧组织人马踏破了心意宗而已。
夏侯荻看得出她是真的一无所知,心中略松一口气,脸上露出笑容:“京师日报已经即将发行,这件事我们可做到灵州前面去了,说不定我们做得还比薛牧自己做得更好,到时候笑他一场。”
梦岚笑道:“公子曾跟梦岚说过,只要日报兴盛,便是他之所求,本宗记者的土壤就是基于这个。总捕头能做得更好,他求之不得才是,真拿这个去笑他,怕是反要被公子笑小家子气,妇人之见。”
“你倒是护主得很。”夏侯荻微微一叹:“薛牧的胸襟远见,足为夏侯之师,受教良多。”
梦岚笑道:“听说总捕头也在读书?”
“无书可读,尽学些酸腐文字,已经被我拿去垫桌脚了。”夏侯荻哈哈一笑:“本座等着你家公子的新作,到时候再拜读。”
“新作啊恐怕公子真没空。”
薛牧是真的没空。
梦岚说的建场馆和做日报,这两件事岳小婵带着一帮星月门人分担过去了,兴致勃勃得很,薛牧自己忙的不是这些。
秦无夜走了后门提前去参鼎了,同时参鼎的还有夤夜与卓青青。虚实鼎立于密室,薛清秋在构建关联,秦无夜夤夜卓青青三人分坐另外三角,各自参详感悟,已经有两天了。
也就只有参鼎之时秦无夜和夤夜没打架,一旦停下来就是打得噼里啪啦,薛牧头疼无比,索性让她们都沉浸在天道之中,世界终于清静。
他就在一片清静之下,琢磨联盟运作规则。
这个显然没别人能帮他的忙,不但立规艰难,要和各家取得一致共识也是个头疼扯皮的过程。
扯了好几天,定案下来,几乎是没有惩罚制度,只有鼓励措施。薛牧也知无可奈何,魔门各宗桀骜一生,真不是能轻易拿捏的。目前的状况,不让他们参鼎就是惩罚,暂且还能把持。别的事只能慢慢来,一口吃不成胖子。
基本核心还是确立了:各宗照常自治,联盟绝不干涉;各宗之间若有纷争,盟主有协调之责;对外纷争,同进同退,损同盟之利而谋自身者,取消参鼎资格;自相残杀者,逐出联盟。
其中一三四项都属于题中应有之义,而第二项协调之责,则埋下了很多伏笔。从协调之责演变到干涉内政,古今中外都有很多前例,能不能走到这一步,看的终究是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每个人都知道这一点,每个人看着薛牧的目光都有点意味深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