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无涯并不生气,只是点点头:“那薛牧呢?借用你的力量为基,难道不是他实现理想的踏脚石?”
“我是他的后盾,而不是他利用我的力量。”薛清秋淡淡道:“你信不信,若我力量全失,他反而会更爱护我。如果舍弃或者改变理想,能更好地保护我,他必定会果断地该舍弃舍弃,该改变改变,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你呢?可以吗?”
蔺无涯愣神了一阵,神色变得有些怪异:“你这样的人,一个肩挑日月、吞吐山河的人居然会渴望谁的爱护和照顾”
薛清秋微微一笑:“在人们给我贴上一个很绚丽威武的标签之前,总是忘记,我首先是一个女人,我也会累。”
蔺无涯哑然失笑,继而越笑越大声,变成了仰天大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有意思得很。”
薛清秋就安静地看着他笑,直到笑声慢慢停了些,才淡淡道:“好了,蔺无涯,多叙这些情情爱爱的于事无补,你不会变,我也不会。你想斩我忘情合道,我也想借与你之战印证悟道,这便是你我今日站在此地的原因,你笑完了,该开始了。”
蔺无涯笑着点头:“蔺某还有一问。”
“说。”
“你这样的女人,怎么也愿意自家男人到处沾惹,连我徒弟都没放过。”
薛清秋不屑地“嗤”了一声:“我是星月魔宗,不是装模作样的玄天道侣。不让我家男人修遍全宗,我都已经很愧疚了,哪来那么多废话?蔺无涯,你还没你徒弟看得开,今日剑出璀璨,焉知明日身在何方,居然有心思计较这些鸡毛蒜皮之事,也叫问剑之主?”
“我倒不是计较。”蔺无涯慢慢地道:“我只是有点困惑,若你今日死于此地,薛牧是什么心情?”
薛清秋一直随性淡然的神情终于有了些变化。
凄厉的剑芒就在此时冲天而起,伴随着蔺无涯的笑声:“清秋,注意了。”
薛清秋闭上了眼睛。人身忽然便成虚幻,星魄云渺自然环绕,星星点点散于虚空,她的声音也变得神秘缥缈:“所以我会斩了你,让薛牧有个好心情。”
“叮!”两柄剑尖突兀地对立半空,丝毫不差,仿佛宣告了战斗开始。
两人心中都很明白,战斗早在对话时就开始了。
薛清秋说得蔺无涯一无是处似的,实际哪有那么恶劣,蔺无涯动情的时候确实很真,至少在那时候没有利用她做踏脚石的意思,她是很清楚的。故意那么说,无非是有意打击奚落,挑动他受冤枉的火气而已。
表面上这对他们的战力是根本不成影响的,但生死很有可能就在这么一点点的区别。
而蔺无涯任由奚落,实际一直很清楚薛清秋的关键弱点,轻易达成了他的反击。当薛清秋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可能让薛牧担忧难过,精神就难免纷杂,无法再如原先这么集中。
但薛清秋心志如铁,哪能轻易被打击到?一句话就让自己的气势不降反增,精神反而更加凝实。
第一轮交锋,不相上下。
剑尖相对,先是没有什么反应,看似礼节。可在剑尖交对之处,一道波浪状的气劲慢慢溢散,继而汹涌澎湃,轰然炸开,卷起漫天飞雪,又瞬间化为丝雨。
再看两人站立的位置,数尺厚的积雪已经不见了,形成了方圆数十丈的深坑,两人站立的地方已经是坑底坚冰。造成这结果的,不过是两人礼节性的试探。
蔺无涯赞道:“不意清秋诸事纷杂,修行竟然未曾落下。”
薛清秋淡淡一笑:“你不是以为我跟了薛牧,情思杂乱,万念沓来,会拖累我的修行么?如今不降反增,骗不得人,就连你徒弟如今的进步都非你所能想象。你自命一代宗师,却连进退都误判,真是丢人。”
蔺无涯脸色不变,心中却是一凛。这确实是他的误判,从根本上违背了他对于修行必须专心致志心无旁骛的武道理解,着实困惑。
一轮圆月在他身前暴起,薛清秋的笑声悠然传扬:“蔺无涯,让我看看能从你身上看见怎样的大道,可别让我失望!”
第三百二十章巅峰之战,荒诞结局()
一方世界,都有相应的法则,一切行为都在法则之内,无法超脱。便如凡人所能看见的日升月落,春秋交替,水往低流,苹果落地;或是阴阳交泰,孕育生灵。最俗的说,你反复锻炼,肌肉就会更有力,这便是规则。
武者们探索其中,寻求法则的根源,这便是道。
武是寻求道的过程中自然提升的,越是接触到深层法则,自然也就掌握了更高的力量,而有了更高的力量,又更能洞察本源,相辅相成,良性循环。
越是深入,能看见的就比常人更多,比如常人只觉阳光温暖,而他们却能看见这阳光实际蕴含着的能量,能爆发出惊人的威力。常人只看见小草发芽,他们却能看见这破土而出需要多大的力量。
能把自身武道和这些结合起来,发挥出超越自身的力量,此即入道。
所以入道者和普通武者在层次上有着本质的差距,武者们修肉身修真气修灵魂的时候,他们修的是天地关联。
洞虚者勘破虚空,洞察法则,融于本源,已经能够很完善地使用天地之力。理论上和入道是同属问道的笼统大境界之内,实际表现力却高了非常多,完全可以当成独立境界看待。
便如薛清秋当时召唤八荒星陨,引动月华之炎,那是真的有流星坠落之威,魔焰焚城之效,可不是真气模拟出来的效果。入道者大约能理解她是怎么做到的,但自己不可能做到,而普通武者连理解都理解不了,这就是差距。
但使用天地之力,力量终究是属于天地,不是属于自己。当时无违之阵限制能力,幕天之阵隔绝天地,薛清秋也就成了困兽之斗,引动得了一次两次,而自身却无力续航。
唯有合了道,那才是自己的,自身就是天地一份子,那时候什么阵都是废石。
当然,谁也不知道真的合了道之后究竟能是怎样的表现力,因为太久太久没人达到这个境地了。
便如眼下,外人永远也不会知道蔺无涯和薛清秋之战究竟是个什么模板。
他们无限接近于合道,无限接近于本源,这样的交锋已经不是武了,说是仙都没什么问题。
蔺无涯随手而刺。表面上平平淡淡毫无花巧,然而整片冰原的生机似乎都被抽得一干二净,尽数凝成剑尖一点,那种恐怖的破灭之能,仿佛足以撕裂空间,另开一界。
没有人能正面抵挡这样的剑。
但是薛清秋的位置,明明一个大美人俏生生站在那里,却是真的如同有一个世界,群星缭绕,虚空浩渺,破灭之威没入其中,仿佛泥牛入海,咻忽不见。继而在宇宙深处爆出光芒,铺天盖地的翻涌反噬而回。万千粒子笼罩其中,整片冰原变成了星海。
一点剑光从星海中溢散,投向远处冰川,轰然炸开。
剑光深入不知多远的冰层底下,号称万年无人能破的玄冰,犹如豆腐一样炸得稀烂,巨大的冰层掀飞上天,数之不尽的冰雹狂舞坠落,深藏冰底的奇珍随着冰水漫天喷涌,狂乱咆哮。
那只是交战周围的背景之一,类似的场面覆盖了千里冰川,如同末日降临。
一只纤掌从蔺无涯身后显现,美丽而虚幻,犹如彗星当头坠落,带着无可抵御的威压与焚灭的气息。
蔺无涯一剑后挑。
“轰!”
两人脚下坚冰终于也扛不住这样的能量重压,寸寸崩毁,犹如土石。
两人悬浮半空,都是微微一笑。
一个将万物集于一点,纯粹肃杀。一个将虚空容纳一切,广而威压。这是相反的道,却真的很有相互印证的意义。
“你感觉到了吗?”蔺无涯笑道:“那扇天道之门。”
“我感觉到你比我头疼。”薛清秋叹息道:“我只需要印证参悟,寻求大道共鸣。而你剑道已立,不可更改,必须抹除心中最后的牵绊,否则永远达不成最本源的纯粹。杀不了我,你合不了道。”
“是。”蔺无涯叹道:“真是奇怪,你本该跨不出这一步你们魔门缺了引子。你究竟是从哪里接触过天道之引?”
薛清秋眨眨眼:“你猜?”
这忽然显露的孩子气和小女人的风情,本来挺不合时宜,可奇怪的在这种天地崩颓的场景之中,却有了一丝生机绽放的花开气息,蓬勃与毁灭交相辉映,落在蔺无涯眼中,实是最美的瞬间。
他眼里也露出一丝温柔,低叹道:“可惜。”
可惜这个孩子气,这样的风情,不是对他而发,他心知肚明。
他眼里的温柔很快变成冷冽,神剑再起。
没有威能溢散,没有光芒耀眼,有的只是最纯粹的杀机,最浓郁的死意,最寂灭的空间。
薛清秋的剑骤然切在这一点上。
整个空间忽然凝滞了片刻,继而天倾地陷,电闪雷鸣,一道恐怖的雷束轰然而落,只在眨眼之间就降临到了两人的交点。
这是太过强烈的天地之气,引动了天地异象。随着雷光闪动,瞬间黑云漫天,暴雨倾盆而下,远处山河翻涌,奔腾激荡。
两人全力之击,一至于此。
在天地变色的时候,两人几乎也同时看见了天道的虚形。荒古浩瀚的法纹,带着古老蛮荒的威能,在两人身周若隐若现,慢慢的旋转环绕着,继而慢慢凝成鼎形,凝实飘荡。似有一道亮光在中央闪烁,那是本源的具现。
无法言说的恐怖威压降临身周,似是警示,又似是考验,还隐隐然有召唤之意,言语难述万一。
两人一路从地上打到天上,直入云端,融于雷光,越是向上,两人的唇角都逐渐地溢出了血迹。
互相之间的顶级威力对撞,本就是极限的破坏力承受。当然只有极限催发,在这样的生死之间,才能捕捉到那一刻的天道降临,共鸣辉映。
不知不觉间,两人的伤势都在加重,可眼里却越发畅快,他们从来没有如此接近过毕生的追求,那是足以超脱人世一切的向往。
双剑交击已经不知道几千万次,凡人的肉眼根本捕捉不到他们的动作,周围的法纹环绕越来越快,逐渐成为了实体之形。
合道就在眼前他们能看见,能触摸,只需要最后一下
蔺无涯的剑终于脱离了星魄云渺的纠缠,一点剑芒在薛清秋咽喉处绽放,而薛清秋曲掌为爪,无匹气劲和剑芒交融一体。
“轰!”
下方的冰川彻底成了粉末,两人在半空中,一起变成了耀眼的神光,七彩环绕,仙乐回响。
正在此时,异变突起。
一道怨气煞气血气杀气集于一体的暗红色气息,带着震天的冤魂哀嚎回荡之声,恶狠狠地砸在了两人迸发的光芒里。
天地静止。
神光衰退。
就像一坨秽物砸进了仙池里,瞬间将一切沾染得恶心污染,芳香化为恶臭,清澈变为浑浊。原本身处法纹正中,尽情地体验天道感悟的一对敌手犹如吃饭时吃了一口过期烂肉,什么感悟都反噬倒卷而回,不约而同地喷出一口腥臭的淤血,断线风筝般各自抛飞。
空中传来两人异口同声愤怒至极的怒吼:“申屠罪,你这个损人不利己的白痴!”
第三百二十一章龙困浅滩,非虾可戏()
为什么说损人不利己,只需要看看远处浮冰上申屠罪的模样就知道了。
他跟个血人一样仰躺在冰面上,浑身几乎没有一块好肉,就连骨骼经脉恐怕也都没一处是完整的,身如烂泥一般。
他的攻击同时激发了蔺无涯薛清秋的剑气自然反击,还激发了天道排斥反噬,这等恐怖的反弹,天下谁能与抗?
能够不死都已经是他根基雄厚,并且预先准备得十分周全的结果了。
可以想象,他的伤情说不定都活不了多久,即使能活,很可能也要半废。
即使惨成了这样,申屠罪那双眼眸却闪着狰狞与暴虐的神采,看着天空哈哈狂笑:“你们两个才是真正的白痴!自以为镇压当世,对着天下人说要合道?真以为天下无人了吗?尤其是蔺无涯,装你娘了个大西皮,哈哈哈滚回家合你母亲的道去吧,哈哈哈哈!”
蔺无涯踉跄飘退在一块浮冰上,先是喷出一口血,听了申屠罪的话,“噗”地喷出了第二口,气得浑身发抖。
确实是自视过高,目无余子,才会省了个找人传书送信的过程,直接声传天地来约战。谁都知道合道是多恐怖的事,只要有点斤两的谁不会兴起阻止之意?
可蔺无涯不放在心上,他知道自己和薛清秋的战斗根本没有人能够插足,气劲交击的余波都能让秦无夜那类初入洞虚者根本靠近不了。
而且合道也是薛清秋不容破坏的最大愿望,谁来捣乱就是蔺无涯和薛清秋共同的敌人,这天下谁能应对他俩联手一击?就算老牌强者能靠近,能出招,也不过是一片鸿毛落于烈焰之中,根本起不到任何影响,反而要在他俩的夹击中平白送命。
所以正常人再想捣乱也根本不敢来,在旁边吃个瓜都有可能被认为捣乱,瓜没吃到先要吃两柄绝世剑芒,谁敢?
基于这样的自信,蔺无涯才目中无人,声传天地。
可谁也想不到,在两人最激烈的时候,最无法分心感应周边状况的时候居然会真有这么个疯子,宁可付出自己的老命也要来给你们捣乱。用的方式不是阻止不是参战,而是最让人没料到的污染,用他灭情道特有的秽气杀气血气,搅乱了他们最精纯的道境感悟。
光是打断倒也罢了,还让他们的道受到了污化。其实伤势算不上多重,主要是那种灵魂反噬,跟吃了只死老鼠一样现在还想吐,什么道心都凝聚不起来,甚至失去了天地感应。
这种负面的阴影不知道要留存几时,失去了天地关联,战力还不如入道呢,等于刹那间从云端跌进了深渊里。
薛清秋盘膝坐在另一方向的浮冰上,也是脸色苍白,秀眉紧蹙。她的境遇和蔺无涯不相上下,平时能轻松感觉到的天地玄妙,随时可以察觉的灵气流转,身周冰融雪化时的细微粒子变化和溢散的轨迹,原本都看得清清楚楚,如今却如凡人一样什么都感觉不出来。
这种由神化凡的感觉甚至比上次在京师伤重无力的感觉还要难受,太不适应了。受伤影响的只是实力发挥,并不影响心灵境界,而且伤是能治疗的,几时能复原心中也有数,而这回还真不知道几时才能消除这种负面影响。
想不到一语成谶,战斗之前和蔺无涯说过“如果失去力量”,如今虽然没失去,也差不到哪去了。
她缓缓调息片刻,低声道:“申屠罪我和蔺无涯此番虽损,尚有复原之日,而你便是不死,也永无更进的可能,值得么?”
申屠罪哈哈大笑:“我灭情道以杀入道,杀不了人,杀的就是自己,又有何妨!”
薛清秋微微摇头。
她知道申屠罪的本意可能是想捡漏,看看能否杀了她或蔺无涯,以此悟道。但眼看他俩还真要合道了,魔门恶念暴戾尽起,老子死了也不让你俩好过的恶毒心态也就展露无遗,才不是他号称的这么高端大气。
这回麻烦了他俩这一战,数不清千万交击,日升月落不知几何,应该好几天过去了,足够很多强者赶来。既然申屠罪来了,还有没有别人?
随便来个谁,都会很麻烦
申屠罪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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