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要,他是臭的。”
薛牧没好气地偏过头不理她,看向场中的新战斗。
玉麟和横行道的夏中行已经战成了一团。
在劫道事件里,夏中行的表现有点挫,那是横行道遇弱则欺、遇强则避的山贼习性导致,若是徒逞英雄意气,横行道早被剿没了,这可不代表他们没有实力。
这种公平战斗之中,夏中行终是表现出了强宗少主应有的凌厉。那刀光动地,神威赫然,还真不比玉麟弱多少。
夤夜支着脑袋看了几招,叹道:“被小婵这么一爆发,正道麻烦咯。”
薛牧颔首,连他都看得出来正道麻烦了。本来双方看似半斤八两,或许正道还略强一线,可魔门冒出了岳小婵这么个妖怪,以同级修为生生打穿了五个,玉麟必须达成同样的战绩才能让慕剑璃和风烈阳公平一战。
能达成吗?玉麟确实很强,能和入道者一比。可魔门诸人也都是各宗佼佼者,并不是被秒的差距,要胜两三个还行,打穿五个显然也很困难。也就是说慕剑璃很可能需要提前下场,在和风烈阳战斗之前先消耗一层。
高手相争往往就是一线之差,胜利的天平已经倾向了魔门。
薛牧的目光再度越过场中的战斗,落向对面的慕剑璃。
慕剑璃安静地站在那里,无悲无喜,眼眸里却清晰地流露着惊天战意,身周剑气缭绕,凌霄而起。
自从和他搅在一起,薛牧已经很久没看见慕剑璃这样的神情,这样的剑意。那沉迷学习弄剑的娇憨与风情,似乎只是记忆中的错觉。
玉麟的表现很好,他击破了四个人,最终在无痕道关小七的背刺之下仆倒在地。
已经是很不错的战绩,无愧潜龙第二之名。
慕剑璃慢慢走了出来,飞光很随性地斜指地面,看了关小七一眼,又闭上了眼睛。
关小七咽了口唾沫。他曾经偷袭过慕剑璃,被直接破解,伤得不轻。而那时候他确信是找到了慕剑璃的破绽,只是被她更快地反击破解而已。可是这一回,哪怕慕剑璃闭着眼睛,他居然完全不知道从何下手,感觉自己无论怎么行动都不会有半点效果。
真是见鬼了,这女人陷进感情泥潭里,人剑如一之意该降了才对啊,怎么反而更加混融一体?
无论如何,他应该消耗慕剑璃,能消耗多少算多少。
他深深吸了口气,正待出招,身边忽然传来冷冷的低喝:“让开。”
关小七愕然转头,看着风烈阳肩扛长刀大步而来:“没你事了,走开。”
关小七皱眉道:“这不是你逞武者公平的时候,关系的是魔门的声威!”
风烈阳点点头:“我知道,但你不知道。”
“什么?”
“你根本消耗不了慕剑璃半分,别白费力气。走吧,我来。”
场边虚净也叹了口气:“小七回来吧。风烈阳说得没错。”
关小七很没面子地拂袖而回,明明击败了玉麟的他,却感到自己是最丢脸的一个。
薛牧也叹了口气,本以为胜利的天平倾向了魔门,却忘了慕剑璃之强,能让别人连消耗她的资格都没有。
风烈阳站在慕剑璃面前,横刀而立,肃然道:“请。”
慕剑璃睁开了眼睛。
场边很多人鞘中刀剑忽然同时一跳,发出整齐划一的“呛”声。
元钟虚净豁然动容。
而与此同时,风烈阳身周炎阳暴起,明明是清朗的夜色,突如白昼,就像在夜空里忽然多了一轮太阳。
很多人心中都倒吸一口冷气,回荡着相同的话语:“这便是正魔之巅。”
薛牧的心声与众不同,他转头问夤夜:“下次爸爸给你讲个超级赛亚人的故事好不好?”
夤夜一脸迷茫。
其实薛牧也是用玩笑压着心中的紧张,他知道这一战性质和之前不一样。
慕剑璃动了。
一缕肃杀的剑光,跨越了时间,跨越了空间,直接在炎阳中心绽放,就像太阳中心忽然有了一粒黑子,又像是后羿的神箭,正在射落金乌。
没有什么声息,但每个人都感觉到恐怖的威能从交击之处喷涌开来,较弱的薛牧甚至有种目睹核爆中心的错觉,这座加持过阵法加固的岛屿也开始摇摇晃晃,眼见有坍塌之意。
真正的正魔之巅,年轻一代最强的碰撞,看得所有人目眩神迷。这哪里还是年轻一代,分明已经是天下顶级!
别人看得陶醉,薛牧心中却更为担忧。之前岳小婵之战他还绝对相信夤夜控得住意外,倒还放心。可这两位强得离谱,真要出岔子,元钟虚净多半控制不住,也不知夤夜能否及时。
双方都是自己人,受伤倒也罢了,练武的人受伤早就当喝水一样,如今薛牧也已习惯。可要是失手出了大意外,尤其是慕剑璃要是出了事,薛牧要悔死。但此刻箭在弦上,真是没法叫停,慕剑璃自己都不会愿意。
此前觉得可爱的武道世界忽然就不可爱了。
场面上都是刀光剑气蔓延四散,刺目的白芒刺得薛牧已经看不清场面了,只能听见可怕的刀剑交击声,如同死神丧钟的敲响。他压着心中不安,转头问夤夜:“能控制局面么?”
“能。他们还摆不脱我的意念,随时能让他们动不了。”夤夜小脸很是严肃,低声道:“但是爸爸,我有点心惊肉跳的预感。”
薛牧心中一震,忙道:“我也一样。那我们终结此战?”
“不是。”夤夜摇着头:“预感不在此地,总之很心悸,仿佛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虚净也从一侧飞掠过来,低声道:“薛总管,老道见天机动荡,该不是那帮秃驴设了局?”
薛牧急促道:“什么天机,能讲详细么?”
虚净摇头道:“只感觉应在北方。”
薛牧还没来得及细问,场中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交击声,震得人们耳膜都嗡嗡作响。光芒散去,慕剑璃和风烈阳各自飘退数丈,刀剑遥指,眼里都带有畅快淋漓的笑意。
风烈阳的刀略微有些颤抖,而慕剑璃的剑依然稳定如初。
似乎慕剑璃是胜过了一筹,但分出胜负显然还没这么容易。
见两人无碍,薛牧吁了口气,说道:“到此为”
话音未落,一个清朗的男声忽然在每个人的心里响起,就像是天道在对着所有人的灵魂传递信息似的:“清秋,据闻今日小辈们论正魔之巅,你我何不应此盛景?”
薛清秋熟悉的声音应声飘荡:“固所愿也。”
“天极冰原。”
“不见不散。”
声音一起消失,仿佛从来不曾存在。
薛牧猛地攥紧了拳头,星月宗全体妹子的脸色骤变。
慕剑璃的手再也无法稳定,俏脸全无血色。她转头看向薛牧,微微颤抖着嘴唇,想要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第三百一十八章永远没有下一次()
两句简单的交谈,不仅让争锋岛上色变,同时也让天下震怖。
以身合道,声传天地,举世恭聆。这是只处于传说中的境界,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出现了,可今日骤然现世,还是两个!
而且这两个还没有真正合道,只是徘徊于边缘,所以他们也还做不到单对单的万里传音。可没有合道竟已经有了如此威能,真合道了还了得?
无数强者从闭关之地破关而出,骇然望天。无数正在激战的武者不约而同地放下刀剑,对视之间都觉得自己打个毛
皇宫内,姬青原先是微惊,继而狂喜:“打得好!两虎相斗,必有一伤,最好双双死在冰原,解我心头大患!”
一边说着,一边又开始忐忑:“不对万一真有人合道,又如何是好?怎么会这么快的”
“唔”姬青原忽然发现自己手脚有些麻痹是老了吗?
混乱不堪的沂州,潘寇之在心意宗内仰天大笑:“终于开始了你们以为能灭我心意宗很开心吗?等发现扛不住合道者一个指头,还不是要和本座一样俯首,谁能好过!”
谁能好过各宗领袖几乎同时意识到了这一点。
“什么宗门发展,什么赚钱法门什么说书什么茶楼,到头来终究是建立在自身之强,否则只是空中楼阁,风吹即去。”影翼站在沂州某处山岗上幽幽望天:“我懂了。”
身影散若虚无,洞虚之意悄然弥散。
同样也有人持另外的观点。秦无夜斜倚树梢,略带嘲讽的轻笑:“蔺无涯自掌问剑宗数年来,宗门发展搁浅,管理破败不堪,资源尽掠一身,孤注一掷于此若是成功便罢,失败的话,嘿,宗门积重难返,谁来收拾?岂非千古罪人。还不如我合欢无情,尚知责任。”
玄天宗,问天道人高居山巅,闭目稔指,良久微微一叹:“合道各行其道,什么是道”
且不论天下震动,单说争锋岛上的正魔之巅显然是继续不下去了。
好在这也不算虎头蛇尾,毕竟本身薛牧就有意终结,风采已经打出来了,也算兴尽,就按不分胜负平手而论又何妨。
何况遇上这码事,谁还有心情,双方都各自满怀心事地准备散伙。
慕剑璃失魂落魄地站在当场,看着薛牧不说话,她终于意识到薛牧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时常欲言又止的,有种“很难长久得到你”的意思是怎么回事了。当时她以为是薛牧因为实力不足不自信,才有不安全的虚幻感,现在才知道,薛牧心中一直在担忧着这样的一天。
他们终究份属敌对,阵营两分,即使不看这些,师门双方最强者为了合道的追求,早晚也必有一战。薛牧阻止不了,她慕剑璃更阻止不了。
说是可以不顾旁人,说是“一直在你身边生死与共”。说得简单,如何能真正办到?若是恩师死于薛清秋之手,她能毫不在乎地躺在薛牧怀中?若是薛清秋死于蔺无涯之手那薛牧
慕剑璃打了个寒噤。那凌厉的目光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看着薛牧的神情竟流露出不知所措的哀求。
最让人发寒的是,原本和她笑嘻嘻的星月宗妹子们,如今看着她的眼神也全是冷漠。
倒是夤夜和岳小婵还好一点,她们只是沉默。到了她们这样的阶段,心知合道之战没有对错,没有立场,只是双方最深的执念和追求,朝闻道夕死可矣,迁怒旁人并无意义。可即使如此,那种疏离感还是十分明显。
自幼人情淡漠的慕剑璃原本觉得在这儿找到了姐妹温暖,可终究一朝尽丧。
“你们别那种表情。”薛牧叹了口气,开口道:“蔺无涯是蔺无涯,剑璃是剑璃。我们和姬青原仇深似海,与六扇门还不也一样合作无间?剑璃可没得罪过你们,迁怒不可取。”
星月宗妹子们抿了抿嘴,都低头道:“是。”
薛牧也不多言,大步走向慕剑璃,站在她面前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低声道:“与你无关,别太纠结。”
慕剑璃抿了抿嘴,低低“嗯”了一声。实际她知道,就连薛牧此刻的心情也跟她差不离,只是薛牧成熟理智,知道该怎么表现,他必须控制人心,不能乱,更不会去怨天尤人。
“夤夜。”薛牧转头喊。
夤夜跳了起来:“爸爸。”
“你和小婵速归灵州。若清秋成功便罢,一旦失败,灵州必有人搞事,你们要用最铁腕的手段镇压!”薛牧急速吩咐:“让沂州的人全部回灵州,沂州的乱摊子现在不是我们管的时候了。还有,晓瑞带些人留这里,暂时负责记者事宜,别人全都回去。”
“那你呢?”
“我和剑璃青青,去所谓的冰原看看老子管他俩合不合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薛牧切齿道:“这是我最后一次妥协于你们的追求,永远不会再有下一次!都他妈的求道求道,自以为死也无所谓,真不管别人什么心情吗!”
说到最后终究是流露出了暴躁之意,众人却都理解得很,也没人敢在这时候和他争辩别的,都低声回应:“是,那我们立刻回去,你们一路小心。”
薛牧深深吸了口气,招呼卓青青过来,又看向慕剑璃:“走吧。先别想太坏的事情,说不定两个人都合道了。”
“嗯。”慕剑璃也不会在此时说什么不祥的话,郑重道:“走。”
天极冰原,在神州东北极寒之地,不知其广,远接天际。冰川万载凝结,天地玄奇缭绕其中,凝实无比,常有异兽出没,奇珍隐现,也是武者们苦修的好地方。人们都觉得冰川之下藏有无数秘境和天材地宝,可惜无人能破这万载玄冰而下。
冰原位置也很有意思,正处问剑宗东去万里,灵州东北万里,如果有地图丈量,会发现二者过去的距离几乎完全一致,也不知道蔺无涯挑这么个地方是琢磨了多久。
薛牧等人默不作声地踏上海船,直接沿海向北破浪而去。这样去天极冰原倒也是很快的路径,虽然也需要几天
但那两位这一架,说不定几天都打不完。
在三人乘风破浪之时,问剑宗与灵州几乎同时飞出两道流光,划破长空,直奔东北。若有凡人抬头,恍若流星闪过,凄艳绝伦。
第三百一十九章开胃小菜()
天极冰原深处,一片皑皑,极目望去,整个天地只有唯一的纯白之色,放眼如盲。一般武者到了这里,眼睛都很容易出问题,可蔺无涯站在一处熟人高的小山丘上随意而望,眼里竟有几分温柔。
他看得见茫茫的雾霭,看得见空气中七彩的晶莹,看得见白雪之中微小生命的孕育,看得见雪下厚厚的冰层,看得见风中送来佳人的气息。
薛清秋在目光尽头悠然行来,松软的白雪留不下她的足迹。分明同样白衣,可在一片苍茫里,她就是唯一的色彩,天地间最美的鲜艳。
蔺无涯仿佛看见了十几年前,那朵初出茅庐风华正茂,悄立在江湖间最美的花蕊,如今悄然盛放于眼前。
他微微颔首示意,又似是随口说着:“十年前我们曾在此处边缘地底的无极禁地打过架,为了争夺帝墟果实。最终一人一枚,谁也没占便宜。你还记得吗?”
薛清秋也是随意立定,微微一笑:“忘了。”
蔺无涯沉默。
忘了,最残忍的词,但与此同时,也是他最需要的词。
如果能亲手斩断内心对薛清秋的记忆,当成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正如他也不记得当初禁地里还有其他什么人,一切归无那也就是他的合道之时。
今日见面,为的不就是这个?
当初在京师没有准备好。若是任由别人杀了薛清秋,那恐怕他会陷入为她报仇的旋涡里,反而要出问题。
只有自己杀,自己斩断自己的牵绊。
便如铸剑者以身入炉,淬成神剑。区别在于,用的是对方的血。
薛清秋轻笑道:“蔺无涯你也是世间无双之人,本应无数女子青睐仰慕,说起来和我也般配可知道为什么我从来无法对你动心?”
蔺无涯平静回答:“情不知所起,动了就是动了,动不了就是动不了,哪来的原因。”
“你还是这么自以为是。”薛清秋懒懒道:“我看不上你,是因为你骨子里太自私,心里只有自己,只有你的剑,其他一切都只是目的。我薛清秋何许人也,何处风月不可啸傲,至于去成为你实现目的的踏脚石?”
蔺无涯并不生气,只是点点头:“那薛牧呢?借用你的力量为基,难道不是他实现理想的踏脚石?”
“我是他的后盾,而不是他利用我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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