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风云际会,借势而成。如今势已渐尽,差不多也该到考虑回去的时候了以自己的身份常驻鹭州,如今笑呵呵的无咎寺都会开始慢慢变脸,变得提防警惕,不可久留。
先回去的是祝辰瑶。
崇安二十三年七月中,持续一个月的天下论武终于落下了帷幕。
薛牧只把这当成一场能用的势,对于论武结果他并不在乎。可天下人不会这么认为,在所有人眼中,这都是天下最大的盛事之一,万众瞩目。
就连记者妹子们的报道,逗趣也都日渐减少,越来越庄重。因为她们首先也是武者,在她们眼中,这也是一场了不起的武道盛会。在比武之中一步一步击败对手艰难攀登的武者们,也值得她们去尊敬。
在薛牧不曾注意的时候,擂台上确确实实发生着各种各样或热血或智慧的战斗,隐忍坚韧的绝地反杀,意志与勇气的以弱胜强,时时刻刻都在发生着,调动着人们心中的激情与战意。记者妹子们早就从初始觉得有趣的心态变成了专心投入,尽心尽力的为将这场盛事传达世人而记载。
夺得桂冠的是楚天明,他也不是顺风顺水,一路上遇到的敌手也有很多差点让他翻了船的,天天都是伤痕累累的被无咎寺僧侣们医治。在登临绝顶的那一刻,原本觉得不断打架也有些无趣的楚天明,也忍不住热泪盈眶。
在这种时候,参加比武有什么好处早就不在人们的考虑之内,荣耀与精神才是第一。
薛牧坐在主席台上,看元钟为前十者颁发奖励,台上台下,场内场外,万众欢呼的场面,让他也有些恍惚。尚武的精神是此世的基石,自己就算再不合群,也不得不承认,这很值得尊敬。
在很多层面上,此世的人们比自己那个世界更朴素。至少他没有发现操纵比赛结果的黑幕,场外虽然有以此开盘的博彩,只是部分人小打小闹,主流人群注重的都是武道本身。
这很不容易,让深受各种赛事黑幕毒害的薛牧,对这个世界的认同感提升了一大截。同时也知道,自己有意改造世界的念头,没那么容易。
甚至于真改变了,也不见得好。
“公子,辰瑶要走了。”场中还在举行盛大的仪式,祝辰瑶就悄悄找上薛牧:“辰瑶师门职责已做完,按公子警示,该回师门潜心修行了。”
薛牧低叹道:“好好修炼,实力为上。若有临时变故,你可去找星月宗七玄分舵让她们帮忙,也可借当地星罗阵传达给我。”
祝辰瑶盈盈看着他,咬着下唇道:“辰瑶还想伺候公子。”
“你啊,少来这套。”薛牧笑道:“不光是你七玄谷,我总觉得天下暗涌得很,这表面盛景掩盖不了我心中山雨欲来的征兆感。去吧,希望再次相见,你我各自平安。”
被薛牧这么说得,祝辰瑶也有了些担忧:“公子也一定要保重自己。”
“我已经不是初临贵地为了生存而谋划的妖人了。”薛牧看着场面上万众激扬的盛况,喃喃自语:“虽然还不算什么棋手,起码我已经有了下棋的资格。”
卷三江湖篇(完)
第三百零九章心意之乱()
薛牧有山雨欲来的征兆,是由于瘟疫事件主谋未现,加上邪煞现世引发的不祥感,总体算是个自我警示,并不代表一定会有什么变局发生。倒是如今的心意宗,是真正处于黑云压城的悲剧里。
就连鹭州人都猜得到这一点,因为论武实况合集发布,从头到尾都没有心意宗的份儿,其中论武参赛的心意宗附属门派,由于缺了主心骨,发挥如同梦游,论武百强之中居然只有可怜巴巴的两个人属于心意宗,排名还很低。
这在千年来是从来没见过的状况。
窥斑见豹,可以想象此时被千夫所指的心意宗日子该是多么难过。当然歌舞升平的鹭州人,穷极想象也不会知道,此时数万里外的沂州究竟是个怎样的场景。
当日潘寇之伤得气若游丝被救起疗伤,当夜就遭遇了刺杀。
同门的刺杀。
还好潘寇之久为心意宗主,混得也不差,不是孤家寡人。宗门内还是有一批忠诚于他的自己人,很警醒地把他护了下来。从此心意宗就陷入了长期的内部混战中,分了好几个派系天天撕逼,动不动出手打得血流成河。
同时所有附属宗门也无奈大站队,整个沂州境内隔三差五就爆发大火并,乱成了一团。
别人拍手称快的同时,当然也不是看戏玩儿的,多家宗门都派了强势力量进入沂州。包括了交界的自然门、西北荒漠的狂沙门、也有朝廷势力,甚至还有不少二三流的宗门打算浑水摸鱼。
魔门就更别提了,三宗四道大肆入驻,搞风搞雨,影翼亲自带了大量无痕道精英刺客潜伏,其余各宗也都有所行动,其中也包括了星月宗,薛清秋自己没去,但派了多位长老。
还有横行刀君夏文轩这样的洞虚者亲自进了沂州——他儿子跟薛牧说他在闭关,其实早多久之前他都去沂州了。
这个月鹭州鼎盛论武,一片风雨祥和,沂州则是真正的一片乱世景象,行走在外随便碰到个谁说不定都是入道强者,动不动都有人横尸街头。
让心意宗的人最气的是,很多人都不是死于被人砍杀,而是和人争斗中,自己的乾坤戒莫名其妙爆炸了都不知道纵横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做的这种伏笔,简直诡异。
之所以心意宗还顶得住,是因为外来者实在太杂,众人倒也知道一个道理,太强的外压会导致心意宗很快又团结起来一致对外,并且也没有人愿意自己成为第一个入局被别家黄雀在后的,个个都在防着别家。
这便是当初薛牧对薛清秋说的,让别人先啃,我们找准机会再说,不要第一个下手。
薛牧看得出的,别家自然也不是傻子,没有人去直接攻击心意宗。有些在背后支持心意宗的各个派系争斗,有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到处杀人放火,有些则是默默潜伏等时机,一个月下来,数千里沂州几成荒土。
继续下去,心意宗不用人打,就能直接毁于一旦。
在一片内外飘摇之中,被自己人护着没死的潘寇之醒了。
顶级强者的可怕就在于,只要他能动了,就有足够的积威和实力收拢局面,哪怕他伤得实力大降,也是一个可怕的主心骨。
“呛!”潘寇之的长剑抹过一名心意宗长老的脖子,在鲜血喷溅之中,潘寇之弯着腰,剧烈地咳嗽。
“砰!”长老的尸体倒地,潘寇之的咳嗽也慢慢止歇,伸手看了一眼咳出来的淤血,轻声道:“还打,还争,争得一片白地,拱手送与不知哪头饿狼享用?”
鸦雀无声。
“鹭州之事,非本座一意孤行,而是众人商议的结果,成败能赖本座一人?若你们不是如此自利,早早团结一致,为本座疗伤,此时本座也不至于燃烧寿元以镇伤体,连个初入洞虚的实力都留不住,还活不过三年。”潘寇之又咳了起来,良久才喘息道:“如今外敌无数,若是薛清秋夏文轩等人强攻而入,本座也无力抵挡,你们满意了?”
有人嗫嚅道:“他们各自牵制,也不敢自己强攻,怕黄雀在后。何况攻下了也守不了。”
“是啊,看着还能苟存是不是?可他们肆虐境内,乱局如何收拾?”潘寇之脸上涨起潮红,大怒道:“你去收拾?还是你?你?”
人人都垂下了脑袋。
潘寇之环顾一圈,淡淡道:“如今境内四处战火,缺粮少食,听闻早前外购的粮食半是沙子,你们怎么处理?”
还是一片沉默。
“放弃吧。”潘寇之淡淡道:“整个沂州与我们无关,谁爱吞谁吞去,趁着他们不敢强攻,关了山门顾好自己。所有入道者,全部去镇世鼎边参悟;所有积累的丹药,平均分发,能突破一个是一个,谁洞虚了,宗主就是谁。”
“那你呢?”
“我?”潘寇之嘲讽地看了一圈:“你们全去闭关了,我若再不在,那也不用薛清秋了,随便来个影翼都能烧了这座山。都去吧,起码本座还能坐镇三年。”
生死存亡的危局里,一代强者终究是显露出了应有的气度与担当。心意宗上下从来没有这么团结过,靠的却是潘寇之燃烧寿元最后的三年。
但潘寇之心中清楚,很有可能,撑不了三年。一旦如今各自提防的外力,也被人牵头达成某种分赃默契的话,那就是心意宗灭亡之时。
看着众人各自去闭关,潘寇之静立良久,忽然招来了一个亲信:“你持我信物,去一趟问剑宗,去见蔺无涯。”
“宗主,这是”
“本宗周天剑图,蔺无涯会问一问的,尤其这里面有周天星辰之意,正是他所需。”潘寇之缓缓道:“他也就差这么一点点”
“助蔺无涯合道?”
“是让这浑水更乱一些。起码能让薛家那两位再也不会有谋算我们的闲工夫。”
“这是饮鸩止渴啊宗主,一旦蔺无涯合道,镇压一世,我们也得仰其鼻息。”
“你不懂本座心中,真正能颠覆心意宗的人,不是蔺无涯。”
第三百一十章月下独酌()
薛牧身在鹭州,也不断通过星罗阵接受消息,把握沂州的状况。
“潘寇之醒了,拖着伤躯眨眼之间平息内乱,倒也是一代人杰。”薛清秋叹气道:“之前心意宗都那德性了,为何始终不让我强行夺鼎而去?如今更难办了。”
“我知道各宗都有秘法控鼎,有强烈威能,强夺不可取。所以当初潘寇之才要搞得无咎寺大乱,借助战偶夺鼎。”
“可我扛得住啊。”
“关键时,夏文轩影翼这些人在后面给你来一下呢?何况还有正道在侧。这时候谁先夺鼎,谁就反而成了众矢之的,为心意宗挡了枪。”薛牧叹道:“再说了,我们基础不牢,正在壮大发展的关键期。即使你能强行拿走了鼎,接下去群狼环伺,可不见得是好事。”
“好啦,我知你想要稳健,毕竟我们如今不该是处于风口浪尖的处境。”薛清秋笑道:“现在潘寇之醒了,是不是你等待的转折?”
“是,若是心意宗内乱平息,其他各方也会开始考虑合作了,不会让心意宗喘过这口气。我估计这一两天就会有人牵头,很有可能是姬青原的人说不定是李公公出马?”
“姬青原若要牵头,谈不拢的。心意宗也就一个鼎,谁都想要,怎么合作得起来?至于沂州之地,并不在人们眼中。”
“这是另一回事了,怎样交换条件,是姬青原头疼的事。”薛牧笑道:“这种时候,谁最着急,谁就吃亏。若真是李公公出马,那我们胜算可比别人高多了。”
“是这个理。”薛清秋笑了笑,说起了其他话题:“梦岚二辑已发,反响非常热烈,乃至于里面夹了一首千雪的刀剑如梦,也红透灵州。千雪跟合欢宗在筹备进行第一场歌会,希望能打开局面。”
看似从刀光剑影的江湖谋算,变成了风花雪月的琴歌靡靡,实际上两人都清楚,这两者的重要度不相上下。一个宗门需要立足的根基,对外谋算的同时,夯实自身才是关键。
薛牧便道:“灵州试水,之后主攻京师。京师才是人文荟萃之地,自命雅致的王公大臣纨绔公子也多。各地官府虽然没什么存在感,却很是跟着京师的风。只要打开京师局面,风气很容易传遍天下。”
“明白。对了,夏侯荻早就识破了小艾,倒也没说什么,如今让小艾专心去负责记者站了。”
“所以夏侯荻对我真不差,该有所报之。”
“何必解释这个。”薛清秋失笑,再度换了话题:“论武实况和你的西游记传得很疯,这才几天呢,都传到灵州了。你这样为无咎寺布道,可有后着?”
“有。真以为西游记纯属为佛门张目?细究起来似是而非。”薛牧笑笑:“到时候随便披几个马甲,在各类日报上写几篇分析,佛门怕是要被黑出血。”
薛清秋乐不可支:“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好心。到那一天你赶紧离开鹭州,不然元钟要剥了你的皮。”
“快了。”薛牧叹了口气:“再过几天,正魔之巅就要开始了,小婵最近影子都不见,不知道去哪里进修了。”
沂州争鼎,是门派大佬们的事。鹭州正魔之巅的倡议,是年轻一辈的较量。二者并不冲突。
便是夏文轩那样亲赴沂州的,也留了儿子参加正魔之巅,可见对其重视的程度。薛清秋亦然,对于岳小婵在这场较量里能取得怎样的成绩非常关注。
正道对此的兴致没有魔门高,但箭在弦上,他们也不愿弱了自家颜面。海天阁狂沙门等原先是派长老来鹭州的,如今也调集了宗门内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前来与会。玉麟石磊冷青石更是驻扎不走了,天天磨刀霍霍。
即使是说过临阵磨枪意义不大的慕剑璃,随着比武日期渐近,她也受到了气氛感染,每日闭关打磨剑气,习惯自己如今剑体化解之后的身躯。
而薛牧对此插不上手,他的心思用在和周捕头一起搞日报,同时关注一下星忘石矿的开采情况。
必须承认在商务和实业方面,濮翔确实是此世难得一见的人才。买岛买山,招收能够潜水作业的人手,构架海底开采模块,薛牧压根不知道怎么处理的具体事宜,被他做得井井有条,很快就有第一批矿石运出回音岛,委托镖局送往灵州。
星月宗的矿,只要横行道不抢,基本上运输安全也不成问题。这块本该很繁琐的事项,肉眼可见的进入了正轨。
与此同时,濮翔居然还有精力推广硬笔,借着人们对记者的书写模式早有兴趣的风头,和纵横道钱多多携手,成功在鹭州卖出了数万支石黛笔,狠狠捞了一票。
薛牧也不禁佩服,这货进什么星月炎阳啊,压根不搭界,他早该去纵横道才对。不过这货和纵横道有点不一样,纵横道偏旁门左道的奸商道,濮翔更实际,更像是正道各宗也有类似他这样专职此道的人才,才能良性运作下去。星月宗有此人,也是减轻了自己很多方面的负担。
结束和薛清秋的交谈,离开星罗阵,薛牧准备回屋看稿。
日报其实是旬报,在薛牧和周捕头反复计议之后,还是认为一旬出一期比较合理,于是这第一份地方报纸便命名为鹭州旬报,接着实况日报的风头尾巴开始创刊。
旬报的消息放出去,鹭州人民喜闻乐见,他们早就被实况日报勾起了看报的需求,旬报也算是满足了大家的期待,也让星月记者有了理直气壮继续存在的理由。
而以作品连载为主的模式也吸引了很多不得志文人投稿。毕竟是第一份地方日报,不能轻忽,薛牧便当仁不让地做了第一期总编辑,负责审稿,判断哪些投稿可以采用。
如今也已经即将定稿,明天差不多就该刊印了
事情很多很杂,薛牧有些头昏地捏着脑袋,路过院子回屋时,忽然愣了一下。
一弯残月如钩,斜挂天际,一名女子抱膝坐在一旁屋顶上,悠然看着漫天星辰,一手拎着个酒壶随意喝着,风韵迷人,意态悠闲,却含着显而易见的寂寞。
卓青青。
薛牧驻足而望,看着她对月独酌的模样,心中浮起邪煞之中模拟的那句“相公”。
那是她最浓重的记忆。
本来是打算出海归来和她聊聊,可事情纷至沓来,竟又忽略了,也不知自己成天在慕剑璃祝辰瑶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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