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没有半个人……是了,村人都上山去朝拜真人了,他们并没说起有强盗劫村哪……」
陆寄风逼自己冷静下来,坐在路边的一方大石上,抱着头想:
「……村民不知有强盗来袭,可是村子怎会被破坏成这样?」
他心中灵光一闪,登时想通了:「百寨联!我怎么忘了这群人便是强盗?我知道了,就是因为百寨中数寨联合攻山,通明宫得到消息,才会将居民聚集到山上,集中保护,以免被这些土匪劫掠杀害!通明宫谎称真人要为大家祈福,就是怕惊动众人吧?可是,怎么独不见蕊仙姐姐?」
他又将问题想到了蕊仙身上,她一个弱女,不可能走得远,除非被掳走。
陆寄风一想通,便急急赶回通明宫中,想逼问东方星哪一寨最有可能劫走蕊仙,甚至搞不好就是被东方星掳走的。
陆寄风一眨眼便赶至他绑缚东方星之处,一到现场,便怔了一怔,东方星不在原地,看来是已经被发现了。
陆寄风轻身穿梭于通明宫内各处,但也只是一片寂然,并无特别的动静。陆寄风找了许久,徒劳无功,眼看天边已经蒙蒙泛出蓝光,道士们也已经起来做早修,行动的人越来越多。陆寄风虽然心急,可是再不回到客舍,必定会被简老伯发觉出不对,陆寄风只好赶紧回到众人所睡的通铺,插身倒在原先的地方,枕臂装睡。
直到简老伯以拐杖推了推他,道:「阿喜,你要睡到什么时候?」
陆寄风才揉了揉眼睛,懒散地起身,伸了个大懒腰,一脸茫然。
但见简老伯看似神气清爽,可是呼吸却有些沉重,移动时的左腿更加不便,陆寄风心中暗想:
「昨晚他又遇上强敌了,不知道是谁,能把他伤得这么重。」
村民们有的已经起来健身或闲聊,有的还呼呼大睡,陆寄风一跃而起,道:「爹,我到山下给您挑水洗脸!」
简老伯道:「你倒孝顺,不必啦,这山你是下不去的。」
说着,眼睛一瞄所有的村民,言外之意,似乎怀疑通明宫带村民上山来,有软禁他们的意思。
村民们用过道士送来的早斋后不久,便有道士急急奔至,宣布道:
「各位道友,真人座下的烈火道长与弱水道长,仙驾亲临,请道友们肃坐静候!」
一听这话,村民们连忙抢着找位子席地而坐,专心地等着见这两名近仙的道长,几百个人的场地里,竟然一点声音也没有,只有远方的水流声与树梢的鸟鸣,安静至极。
陆寄风故意选坐在人群最后面,暗自担心,想道:「弱水道长是个精细人,我脸上的大胡子和乱发虽被蕊仙姐姐给剃梳干净,他一定认得出来!这可怎么办?」
陆寄风转眼一瞄,赫然发现简老伯也坐在附近,好像也怕被认出来一般。
前方道士排起香案,供上香炉朱砂等物,之字辈的俗家弟子们带剑列队护卫成阵,围在最外端。
这分明是在防止谁脱逃,陆寄风往简老伯的方向偷看,果然他神色沉重,眼神有几分不安。
烈火道长与弱水道长两人,在阳字辈弟子们的簇拥下,飘然而至。熏炉的香烟缭绕之中,但见两名道长一个伟岸高大,一个翩雅清逸,当真是有如神仙降世。
有的村民是连忙合十膜拜,有的却对着弱水道长皎洁俊美的脸孔,目瞪口呆。陆寄风也不禁暗想:「过了十年,他们可一点都没变。」
两名道长登上香坛之后,弱水道长的声音还是像从前那样温和轻致,却在这大场地上,一清二楚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诸位道友长年居于灵虚山,为通明宫护法,可以说是带有仙缘。真人对此十分感念,因此不惜折损自身修为,分赐仙福予诸位道友们。为了不使凡俗的秽气侵害真人,真人命小道与师兄先行为诸位道友除祟熏香,三日后便可参拜真人了。」
众村民感激万分地纷纷称颂真人的大恩大惠,弱水道长又道:
「现在请各位一一上前,由小道与师兄举行拔祟。」
陆寄风想道:「不妙,得一个一个走到他面前,这下子更是非被认出来不可了!」
村民们都连忙起身,在之字辈与复字辈道长的引领下,列队等着被作法除秽。陆寄风和简老都亦列于队中,眼看到处都是排得整整齐齐的人,根本没有逃走的机会。
村民鱼贯上前,由弱水道长以朱笔在额前一点,就算已被道法所护,邪祟不能近身。这一次的点砂除祟仪式,经过后世的辗转流传,遂有红色可以化煞之说。
眼看即将点到陆寄风了,弱水道长突然间目露惊奇,盯着陆寄风,迟迟不下笔。
烈火道长道:「真一子,怎么?」
「没什么。」弱水道长微微一笑,在陆寄风额上一点,便若无其事。
陆寄风不明白他心中在想什么,先退到人群之中,他的下一个就是简老伯,这回却是烈火道长出声了:
「你是村里的老樵夫?」
简老伯道:「是的。」
烈火道长向弱水道长使了个眼色,弱水道长便点了点头,道:「老丈,等一会儿您请到前殿一趟。」
简老伯一愣,弱水道长又问道:「您是一个人上山的吗?」
简老伯还不知道该不该招出陆寄风,弱水道长已看了陆寄风一眼,回头对简老伯道:「我看他是您儿子吧?一会儿带他一同过来。」
简老伯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道:「这道长真是神仙,连我的家人是谁,都算得出来!」
弱水道长微微一笑,道:「只是你们有些像罢了,什么神不神的,我道行还浅。」
不过陆寄风却知道:弱水是一眼就看破自己冒充他人的儿子,混在人群中,可见弱水道长的机智不减当年。
简老伯道:「道长要我们父子到前殿去,做什么哪?」
「您是与通明宫有缘之人。」弱水道长说道。
一时之间,村民中响起羡慕的惊叹。
陆寄风只好搀着简老伯,道:「多谢道长。」
「随我来吧!」弱水道长说道,便退坛离去,陆寄风、简老伯在众道士的包围下,紧跟着烈火道长与弱水道长,朝前殿而去。
两人被带到一间小殿之后,屏退众道,殿中只余弱水、烈火等几人,青阳君也在。
烈火道长亲自请简老伯坐下,才道:
「老丈,特地请您移座,是有件要紧事相询。」
简老伯道:「什么事?我老人家孤陋寡闻,恐怕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烈火道长道:「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我记得以前,您曾经冻昏在寻真台上,是不是?」
简老伯假作痴呆,道:「什么寻真台哪?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烈火道长道:「您以前曾昏倒在一个高台上,那里除了一只大鼎之外,什么也没有,您记不记得?」
简老伯还是一脸茫然,道:「什么大鼎?通明宫里这么多道长,煮饭的鼎应该很大,是不是在说这个?」
简老伯佯痴假呆,让烈火道长有点不知所措,忙道:「老丈,那时还是我带您下山的,您忘了?那么你儿子该记得吧?这位道友,你爹是不是曾经在山间迷路,还挨了冻?」
陆寄风道:「我爹常迷路,我也去山里找过他好几回了。」
这么一说,便轻巧地将问题给闪了过去。
弱水道长凌厉的眼光轻扫过陆寄风的脸,陆寄风知道这样的说辞是瞒不过他的,就看他打算怎样。
简老伯喃喃道:「老啦,我老糊涂啦……」
弱水道长道:「师兄,这位老丈不记得,咱们是问不出什么的。」
烈火道长道:「但是,如果这灵虚山下果真有条通路可以直接抵达寻真台,百寨联的匪众由那条通路潜上,上下夹攻,岂不是危矣?」
弱水道长别有含义地说道:「宫中的人找了这么多天,不曾发现过那条路,我看那条路是没有了。」
烈火道长道:「连一位老人家都能上得来,那条路若是被发现,对通明宫来说是个大患啊!怎么会说没有,就没有了?」
弱水道长道:「连住在山中已有百年的我们都找不到,百寨联怎么找得到呢?」
默默侍立在后的青阳君,不禁狐疑地看了简老伯一眼,陆寄风知道青阳君必然已对简老伯的身分起了疑心。如果他不是透过另一条众人不知的道路上寻真台,那么一定是像众人一样,经由一线谷而上山的,能通过一线谷,又不惊动通明宫的众人,绝对是绝顶的高手。
烈火道长还不放心,弱水道长微欠了欠身,道:
「老丈,辛苦您了,请用些茶汤吧!」
弱水只一动身子,青阳君便很有默契地靠上前,弱水道长在青阳君耳边交代了几句,青阳君颔首,步出殿外,交代复字辈的弟子送茶进来。
一会儿道士便捧着茶盘进入,清香四溢。弱水要道士径自端到简老伯面前,说道:
「这茶汤乃是真人药谱中的配方,益气延年,请老丈和公子多用。」
不知道弱水道长真正的用意何在,简老伯干笑了两声,道:「老伯我活了这么一大把年岁,也没什么气了,这珍贵的汤药让我喝了岂不糟蹋?」
弱水道长微笑道:「也不是什么珍贵之物,只是日常饮用的罢了。」
简老伯只好硬着头皮道:「我和我儿子真是有福气啊,不知喝了之后,是不是就马上成仙了?我得多喝一些。」
陆寄风接过道士捧盘中的茶碗,但觉清香扑鼻,虽不知道弱水道长有什么诡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应该不会有「喝了马上成仙」的事发生,陆寄风仰首一饮而尽,简老伯慢吞吞地喝完,显然也十分不安。
弱水道长笑看他们,道:「再来一碗?」
「我老啦,喝不了啦!」简老伯苦笑道。
门外传出急促的奔跑声,一名之字辈的俗家道士在门外道:
「师叔祖!百寨联的匪众做了浮桥和巨城,要闯越一线谷了!」
弱水道:「有多少人?」
「匪众共有三营,大约五百人!」
陆寄风不禁暗自奇怪,「他们没向东方星问出什么吗?还是……东方星手脚都断了之后,竟然还逃得掉?」
烈火道长说道:「就依调度行事!走吧!」
「是。」弱水说道,交代两名道士招呼陆寄风二人之后,众人便起身步出大殿。
殿内只剩下两名复字辈道士,简老伯问道:「道长,什么百寨土匪啊?有土匪来了?」
其中一名复字辈道士道:「这年头,到处都有土匪,没什么大不了的。」
「唔,是吗?不过敢招惹通明宫的土匪,可就不常见了。」
道士故作轻松,道:「总有些不知死活之辈。」
话声方毕,突然间喀啦一响,一道黑影破窗而入,寒光两闪,两名道士根本来不及反应,已然自咽喉喷出血柱,倒地暴毙!
陆寄风和简老伯大惊,眼前的黑衣蒙面人剑刃破空直刺,竟直接攻往简老伯的左腿!
简老伯纵身一闪,避过攻势,同时当的一声,剑吟未绝,便已拔出死去道士的佩剑,与那黑衣蒙面人激斗起来。
陆寄风定定地看着简老伯与那黑衣人激斗,两人的剑法都极快,有如连珠的剑格之声,镪镪镪镪,不绝于耳,两把剑斗成一团剑花,穿梭着一黑一灰的两道身影。
让陆寄风目不转睛的主要原因是:两人都是用通明宫的剑法,而且是剑仙门解功室的石壁上所记载的剑法!
陆寄风对于解功室的功夫并未加以钻研,也分不清谁的剑法是真,谁的是假。突然间嗤一声,剑气转向陆寄风,陆寄风连忙翻身闪过,一点地面便已跃至屋梁,道:
「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黑衣人冷冷不语,剑身一回,又攻向简老伯。不知为何原本拆招十分迅速的简老伯,突然间闷哼了一声,动作似变得慢了些,黑衣人的剑锋一带,在他的左腿又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巨创!
简老伯站身不住,跌倒在地,闭目等死,黑衣人却只以剑尖抵着他的咽喉,声音十分低哑,一听就知道是经过刻意地压沉了嗓子:
「陆寄风,你下来,否则他要没命。」
简老伯一震,竟不顾被剑尖抵着的喉咙,仰头看着陆寄风,他瞪大的眼睛过了好半晌,便露出一股欣然,看来是认出了他真的是陆寄风。
陆寄风道:「你怎知我是陆寄风?」
黑衣人道:「我怎么知道,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眼见你师父死在我剑下吗?」
简老伯果然就是眉间尺,陆寄风哼了一声,道:「你怎么不冒充我师父了?在寻真台上,你不是还自称是眉间尺吗?」
黑衣人冷笑,剑尖向前抵了一寸,刺入简老伯咽喉的肉里,道:「你再不下来,世上就从此没有眉间尺了。」
简老伯哑着声音说道:「寄风,你下来,我有话告诉你。」
师父有命,陆寄风只好轻轻跃下,伺机要夺黑衣人手中之剑,黑衣人早已有所防备,左手虚劈,剑气逼退了陆寄风。
陆寄风正要以最快的速度再上前夺剑,真气一提,便突然感到小腹中一股寒锐至极的气流窜了上来,竟使不上平时的真气,不禁大吃一惊。
黑衣人冷笑道:「你腹中刺痛寒冷,无法运气,是不是?」
陆寄风大骇,黑衣人又道:「眉间尺,你则是腹中火气上升,暖洋洋的,一个不慎,便会泄精,因此你竭力控制这股热气,才会无法发挥剑法实力。」
简老伯的脸部被易容之物包覆着,看不出真正的面色,但是由他眼中出现红赤,已证实了黑衣人的说法。
简老伯道:「嘿嘿,这种下流的招数,只有你使得出来!现在四下无人,我也不必帮你隐瞒了,寄风,你听着,他便是……呜!」
黑衣人真的一剑刺入简老伯的喉中,简老伯声带被划破,血流如注,只能发出「嗬、嗬」之声,半句话也说不出来。而黑衣人巧妙地不划断声带后面的气管,还留着他一命。
陆寄风大骇,冲上前去道:「住手!」
「手」字未落,黑衣人一剑已划破陆寄风胸口,本以为这一剑可以逼退陆寄风,只是没想到陆寄风会冒着被划破胸口的痛楚,硬是舒臂抓住简老伯,才及时跃后,胸前血流如注,但也将简老伯拖离黑衣人剑下。
陆寄风见简老伯咽喉破裂,喉中咽管外露,随着呼吸一张一阖,煞是可怖,不禁对黑衣人怒目而视,道:「你……你如此残忍!」
黑衣人笑了几声,那是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只是发出笑声,而一点笑意都没有,格外显得冰冷可怖:
「呵……我只是让他说不出话,比起你断人四肢,算得上残忍吗?」
「是你救走了东方星?」陆寄风马上想到。
黑衣人不回答,剑尖有如毒蛇般再度向陆寄风扑去!陆寄风急闪,黑衣人的攻势一招快过一招,陆寄风手中抱着简老伯,几乎没有还手余地,只能闪躲。若不是腹中寒刺难耐,陆寄风有把握击败这名黑衣人,但此时只有躲避的份。
陆寄风不敢恋战,纵身跃出破窗,发足狂奔。黑衣剑客紧追在后,两方的距离越拉越远,但随着提气运走,陆寄风腹中的寒刺之苦也越来越盛,渐渐布及他的周身,有如被万针穿刺着一般,终于两脚僵痹,而无法动弹,双手也冻如坚石,怀中的简老伯被他摔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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