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曲儿蛾眉微蹙,望了众轿夫一眼,疾风与灵木都暗想:「这丫鬟有些见识。」
阿环续道:「就算小姐求他们别说,你是知道南宫碎玉的手段的。」
殷曲儿幽幽长叹,道:「那怎么办?」
阿环觑了觑灵木与疾风,悄声道:「小姐,你去求两位道长杀了这些轿夫,不就结了?」
疾风与灵木不由得互望一眼,要他们动手杀了不会武功的无辜之人?这是绝不可能的。但是放他们回去,也不是了局,万一被南宫碎玉逼刑,只怕还要更惨。一思及此,灵木不由得望向立在一边的轿夫们,他们还不知自己的性命危在顷刻。
殷曲儿的容貌绝美,态度亲切,就连看着轿夫时,这些壮汉都被瞧得心花怒放,根本想不到她正在与婢女商议着杀死他们。疾风闷闷地想道:「女人果然全都阴邪歹毒!想要杀了你时,还能笑得如此娇媚!」他当然又是想到封秋华。
不料殷曲儿低声道:「别这样莽撞,你去请我干娘出来,由她示下吧!」
阿环道:「葛娘娘是不见男子的,只怕……还是杀了。」
殷曲儿道:「那么也无可奈何,总不是我叫杀的。」
疾风与灵木都倒抽了口冷气,虽不是她叫人杀的,却也是她故意引来的杀机,殷曲儿却说得好像没事一般。
阿环点了点头,道:「诸位大哥,我家小姐很感谢你们,请你们歇歇,我去请阆台观的道姑们替各位端些茶水点心来。」
众轿夫纷纷道谢。阿环飞快地步入观中,殷曲儿又微笑着步至牛车旁,道:「二位道长,也请歇歇,车里的小朋友想必饿了。」
疾风与灵木明知她在打主意杀人,却还能神情自若,温柔体贴,都感到十分诡异,疾风没好气地说道:「谢了。」
灵木见师兄还逗留在此,猜想他可能想见识见识这位「葛娘娘」的作风;若是个高手,能举手之际杀死这些轿夫,疾风想必会出手相救,因为若殷曲儿有了这个靠山,何必还怕南宫碎玉找上门来?
灵木突然心口一震,想到了这处矛盾:「若殷曲儿有了这个靠山,何必还怕南宫碎玉找上门来?」
这确是个大问题,先前她娇怯怯的样子,难道全是假的?她先对他们说了自己与云萃的前缘,也不知是真是假,管子声他们不也用的是同样手段?为什么不相信管子声,却相信了殷曲儿?双方都有可能在撒谎,只是殷曲儿快了一步。
灵木暗自小心,殷曲儿身上没有一点真气,什么武功、术法都真的没修炼过,因此疾风与灵木对她一点也没提防,根本不以为她有这样的胆识设计他们。然而,她能把武功罕有敌手的管子声制个动弹不得,管子声敢做的,她还会不敢吗?
不一会儿,观门咿呀而开,由内闪出一个灰衫道姑,众人都还没看清她的来势,飘然一欠身,已有如一道电闪,极快地在众人背后闪了一圈,又回到原地。
她一出现,疾风道长便喝道:「住手!」
但是当疾风「手」字未歇,那灰衫道姑已闪回原地,俏生生地立着,好像根本就没移动过一般。
那灰衫道姑约莫中年,容色极美,却双眉下垂,带着几分愁苦之色,轻道:「唉呦,怎么这些人全死了?可怜他们妻子儿女,从此零落无依,唉,还是出家了好,免去这些生离死别……」
灵木连忙望向那些轿夫,果然已经全僵仆倒地,脸上神色还是如常,似乎根本不知自己已经绝命。
疾风道长气得脸上肥肉抽动,喝道:「妖婆娘,你何以如此狠辣,一出手就杀了这些无辜之人?」
那道姑哀怨地望向疾风道长,轻声问道:「道长,你有妻子没有?」
「没有!幸好没有!」疾风怒道。
那道姑又问道:「你有情人没有?」
疾风更是火大,喝道:「通通没有!永远也不会有!」
那道姑这才露出含着惆怅的微笑,道:「那就好了,男人一招惹了女人,就该死之极,他们都是这样。」
疾风怒道:「胡说八道!女人招惹男人那又怎样?一样该死!」
道姑道:「不,不,是男人招惹女人,较为该死。」
「我说是女人招惹了男人,比较该死、非常该死、死不足惜!」
那道姑愁眉不展地说道:「是吗?是谁说的?」
疾风道长道:「是天理如此!」
那道姑突然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哀叹道:「唉,老天爷呀,玉皇大帝啊,你也是男人,是男人就必是负心汉,呜……所以你便规定了男人招惹女人不该死,你是个糊涂不公平的老天爷,该换个女老爷来做天,才有道理。」
她每说一句,疾风道长骂一句「放屁!」只听得一个哭,一个骂,闹得灵木哭笑不得,直到她说到最后几句「该换个女老爷来做天」,灵木才陡觉不对。会这样说的,只有圣我教的教众。
灵木一跃而下,喝道:「你是邪教的妖婆!」
那道姑「哎呦」一声惊呼,一挥衣袖,发出的醇厚真气便将殷曲儿卷至她身边,抱住了殷曲儿叫道:「这妖道要杀人啦,他们男人都是一气的!」
话声未落,已抱着殷曲儿疾转入内,真气过处,观门「砰」地闭上。疾风一听灵木喝出此言,也大为震惊,想不到会在此地遇上圣我教徒。两人正要并肩杀入,灵木又觉不妥,道:
「师兄且慢,事有蹊跷!」
「怎样?」
灵木道:「她们大费周章引了我们来此,必有图谋。」
疾风也提高了警觉,天际骤然阴沉,虽是清晨,却阴森惨重,冷氛弥漫。
那几名僵仆在地的轿夫,突然笔挺地站了起来,有如僵直的木人一般,倏地横列开去,围挡住了车后方的道路。
疾风与灵木背对而立,小心以对。
低沉微哑的女声,不知自何方传响而出,声音在众人头顶回旋:
「现在发觉,已经迟了,通明宫的走狗,死一个少一个!」
疾风怒道:「有什么妖法,尽管使出来!」
那女声呵呵一笑,一股极强的劲风砰地撞开观门,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劲风,便将牛车往观中疾推而入。
灵木与疾风同时喝道:「妖孽!」「休想擒人!」
两人同时跃上车顶,拖车的大牯牛早已被这股真气撞开,滚倒路旁,只剩一辆大车有如被矫龙拖着跑一般,迅速地冲入,在车顶上的两道长逆着狂风,真气齐出,两道纯阳剑气,往门内轰去!
轰然巨响,接着哗啦震天,门内的一座曲墙被两道长的掌气轰然击碎,烟尘弥漫,牛车也笔直冲进道观内。
疾风与灵木什么都没看清楚,又一道闷热的气流扑面而来,轰然将二人推了出去,女声娇叱道:「阆台观里,男子止步!」
这道掌气,居然打得疾风与灵木二人身如飞絮,往外飞出。他们两人身在半空,无所着力,身子飞出观外,却眼见载着陆寄风的牛车滑入观中,距离一下子拉远。疾风又气又急,气沉腰际,一个千斤坠,身子沉沉地落在地面,几乎是双脚一沾地,便弹跃而起,往道观里弹去。
但听得女声怒喝,疾风才弹进门槛,千万道阴光闪闪,迎面扑来!
疾风道长双掌齐舞,护住前方,只听登登登几声,周围门墙树木,被射入了无数毒针,虽然都没刺到疾风身上,好歹是挡住了疾风的去势,又被逼得退至门槛之外。
灵木抢步上前,道:「师兄,你无恙吧?」
疾风喘了口气,扬声道:「何方妖婆?报出名号来!」
女声呵呵轻笑,接着又是那阵哭丧似的道姑声音:
「哎呦,老不修的疾风啊,硬要闯进女观,呜……死皮赖脸的,还自称什么修道之人,通明宫座下弟子,个个淫乱好色,通明宫就是座大淫宫……」
疾风气得胸口差点炸开了,叫道:「他妈的,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那道姑继续哭道:「通明无耻真人大弟子疾风,耽溺女色,毁了清修,呜……如今他又中了万尸阴毒,只剩下六个月性命,就要成了花下冤魂了……」
疾风虽暴怒,却心头暗惊,他与管子声对过掌后,心脉及脾经都感到沉甸甸地,真气难以顺畅地发出,只是怕灵木担心,所以一直强忍住不表现出来,打算过了这劫,再找时机慢慢自行疗养。这哭丧女道却说出他的隐衷,甚至连所中的是什么毒气都说了出来,怎不令他惊讶?
灵木喝道:「妖女!你怎知师兄中的是万尸阴毒?出来给我说清楚!」
灵木气贯双掌,两掌之间霜气凛凛,有如凭空出现一把气剑,在他双掌间发出浩浩灵光。怒喝一声,凌厉无比的剑气往观门内射去,却有如射入大海一般,无所着力地消失了。
灵木面如死灰,不敢置信地望着空荡荡的大门。
由外往内望去,被两人合力打碎的那扇曲墙已经完全坍塌,烟尘渐渐平息,在曲墙之后,只有平静的小院,小院又是一道矮矮的粉墙围着,这第三道的小墙更加精致,处处连着镂刻小窗,由镂花窗内,隐约可见一些雪白的布帘飞舞,不知是什么样的所在?
还没看清什么,背后阴气陡地袭来。
灵木与疾风不假思索,回身便是砰砰几下重击,击开那几道阴气的偷袭。
突然血肉扑面,疾风与灵木不约而同拉住对方往后倒跃,他们都怕对方被这莫名其妙喷来的东西打中,误中了什么毒,所以连忙先拉对方后退,反而忘了自己处境一样危险。
这么一拉一退,两人都明白了对方心意,互相感激地望了一眼,才望向暗招偷袭之处。一看之下,登时呆了。
眼前血肉肢体不全之人,还平平直直地朝他们走来,居然是那几个轿夫的尸体。
他们被疾风和灵木的猛烈掌气打得有的头炸开、有的手断了,有的缺了半边身体,有的胸腹被打穿,内脏流了出来,却还是僵直地围向二道。
二道吸了一大口气,这傀儡行尸之法,似乎是舞玄姬的四大护法之中,冷后葛长门的拿手绝活。
难道殷曲儿所说的葛娘娘,便是葛长门?
未及二道思索,众尸分由东、西、南三面攻来,出手虽僵硬,却带着一股血腥气息,与一般血气不同的是这股血气里隐含着一股甜甜的腐气,中人欲呕,疾风和灵木胸中烦恶,几乎难以发掌。东西两边的残尸突然同时发掌,疾风和灵木自然举掌相抗,后发先至,比起残尸还要快了一步,两声闷响,便将残尸击飞,但是南边残尸已趁此时机一拥上前,各自抱住了疾风和灵木。
两道大骇,尤其是疾风瞬间便有如被一张黑网罩住一般,又像是千万只蜈蚣钻入了体内百穴,头顶一晕,真气阻滞。
两人同时运起纯阳功体,暴喝一声,抱着他们的尸体登时被震得粉碎!
疾风身子一软,差点歪倒。灵木被残尸抓住之时,也感到有股奇怪而微弱的阴气钻入穴道,十分难受,可是震开尸体之后,稍加调息便已稳住,疾风竟已经面色青白,薄唇也抖个不住。
「师兄,你怎样了?」灵木急问。
疾风道长危危欲倒,全凭一腔愤怒支撑着,稳然而立。
低沉的女声道:「呵,疾风妖道,你很有两下子啊,万尸掌的毒气在你体内,被藏坤仙毒一激,你还站得住。」
灵木道长扶着疾风,厉声道:「你说什么?」
那女声淡淡说道:「这些尸首躺在地上,已吸聚了地底下的蜈蚣蝎子等毒物,经过行尸之法的催化,毒性加强百倍,而血为良媒,更引奇毒。你们两人好好地躺着等死吧!」
灵木又惊又惧,道:「你、你……」
那女声笑道:「圣我教迟早要灭了你们这些道门走狗,现在事端结得越多越好、越多越妙!」
她反过来学疾风道长怒斥管子声之言,可见从一开始,所有的动静就在她的掌握之中。那女声又道:「疾风早已中了万尸之毒,他的命没几刻了,呵,灵木,你还是把握时机,跟你师兄话别吧。」
灵木大叫道:「妖女,你休得意!这邪毒算什么?」
那女声笑道:「嗯,不算什么,只是要了两个牛鼻子的老命,呵……」
笑声渐悄,终至不见。
四周只有血腥一片,疾风倒在地上喘息,难以动弹。而灵木也身子一晃,连忙席地而坐,专心地调整气息,还本驱毒。
灵木打坐了一会儿,体内的蜈蚣毒气似隐似显,他也不知道是否能成功驱除这股毒气,心下不由着慌。
被打碎的观门内,四下寂然,一点声息都没有。倒在地上的疾风仰头望着「阆台观」的匾额,胸中怒火烧滚,想不到自己是死在这个女观下,窝囊至极。
疾风勉力开口,声音微弱:「师……师弟……」
此唤一出,灵木忍不住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你……你哭什么……?」疾风更是气愤,有气无力地问道。
灵木道:「师兄你不是叫我烂木头,就是叫我名号,叫得越难听,你心情越好,上回叫我灵木师弟,就是要我看着你打死封秋华,这回只叫师弟,那可不妙啦!」
疾风叹了口气,道:「死便死,有什么好哭的?你,你移得动吗?」
灵木全身无力,道:「还可以。」
「我,我要死前,你把我拖开,拖得越远越好。我,我可不要死在这……臭地方……」
灵木哽咽道:「是,我也不要死在这臭地方。」
疾风双眼一瞪,「你……你不许死!」
灵木凄咽地垂头不语,疾风道:「扶我坐起……」
灵木道:「是。」恭敬地将疾风的身子扶坐而起。
疾风喘了口气,颤声道:「我……我不成了,你马上……破我天灵,取我真元……」
灵木大惊,道:「不,不,这……这万万不可!」
疾风道:「我……是唯一……将近修成元婴之人,你身中奇毒,唯有这……这半成的元婴,可助你驱毒,你……你得活着,抢回……陆小子……」
灵木道:「不,师兄,我不能这样做!」
疾风双眼血红,道:「快动手!我若……断气,元婴也……也会散了……别浪费我的道行!」
灵木双手发颤,满面泪痕,不知如何是好。
疾风喝道:「你若不肯奉命,我……我亡灵不安,从此永堕地狱!」
疾风发了这样的毒咒,灵木再无法推辞,只好一咬牙,深深吸着气,将所有真气蓄在双掌,摇摇晃晃地举起。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奔出了道观,叫道:「道长,道长!」
灵木与疾风都一怔,奔出的居然是陆寄风。
二道既惊且惑,陆寄风奔到他们身边,关切地问道:「你们怎样?受伤了吗?」
灵木道:「你怎么出来了?她们……她们肯放你?」
陆寄风道:「她们本要赶我出来……」
才说了这句,疾风与灵木更是吃惊,陆寄风服过天婴,他是将来杀舞玄姬的重要关键,舞玄姬座下护法葛长门怎会放他离开?
只听陆寄风接着道:「若紫妹妹不肯让我走,我说我得出来看二位道长的情况,若紫妹妹才让我暂时离开,一会儿还得进去……」
疾风喝道:「不行!你,你得跟灵木,上……上通明宫……」
陆寄风道:「先别说这个,道长你需要什么药物,我进去跟若紫妹妹说,让她叫那些女道士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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