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木数数地上的几串人,道:「一、二、三,连你们共第四组,还有多少人在跟踪?」
小翻浪沉着脸道:「哼,老子绝不会泄露半个字!」
灵木道:「话先别说得太早,快回答道爷的话,少受些苦!」
突然其中一人低声呻吟,对身边的人道:「老五,我……我肚子作怪,忍不住啦……」
另一人惊道:「什么?你……你也想拉屎?」
有人道:「我也是!那桌菜有鬼!」
小翻浪回头看看伙伴,七人之中有四个人内急,自己却没怎样,登时明白了怎么回事,张口结舌,而其他几堆已经受过苦头的人,都有几分幸灾乐祸地看着他们。反正有屎一起拉在裤子里,将来谁也别笑谁。
灵木拉着绳端,将他们背对背绑成一堆,有的人臀部被同伴们这么一挤,险险就要失禁,更是拼命地忍耐住。
灵木冷笑道:「快说,还有多少爪子在打探我们?」
小翻浪恨恨地望着其他人一眼,心想就是他们招了,灵木才会去引自己这一队入网,这种出卖弟兄的小人,固然可恨,但小翻浪感到最冤的是:这一组确实是最后一组了,他就算要出卖别人,也无人可以让他出卖。
小翻浪咬着牙道:「霹天一槌,大霸子,青溜儿,寨规第四条是什么?你们还记不记得?」
被绑在中央那一堆里的一名青脸瘦小汉子道:「小翻浪,你别逞英雄,若非你们水队是最后一队,你也会招了我们出来!」
「别废话!谁出卖谁还有什么好计较的?说!到底还有多少狗腿子!」疾风喝道。
小翻浪道:「臭道士,你没听懂吗?没啦!就四组!」
疾风与灵木就是不信,江湖人在刀口上生活,对这些口彩颇为迷信,再怎么样都不会派四组人去执行任务的。
灵木道:「四与死同音,南宫碎玉怎会料定了你们就是要送死?」
小翻浪恨恨地说道:「我说四就是四!就我们水、花、月、镜四队,信不信由你!」
灵木一时不解这四组为何还会有队名,又为何不取些祥庆或勇武的名称?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四字的正确排列是「镜、花、水、月」!
这些臭烘烘的土匪寨手下,离「镜花水月」的意境,八千里尚嫌近,十万里不为远,南宫碎玉替他们取这种队名,分明是存心灭绝斯文。
灵木察言鉴貌,确定只有这些人了,便不再问,免得再引出更令人作呕的队名典故。灵木道:「好啦,现在谁说了跟踪的目的,我就将他的绳子割开。你!说!」
被灵木指着的那人苦着脸道:「道爷,小的不知啊,寨主只要我们跟踪,将你们此行有几人、在做什么、往哪里去,一一回报就成了。」
灵木回头对疾风道:「他们说词都一样,师兄。」
疾风道:「咱们上白鹇寨,亲自问问南宫碎玉他想怎样!」
灵木笑道:「上山拜见,也不能两手空空的,正好拎着这几串臭鸟,给南宫寨主当见面礼!」
众人一听,脸色全变,有人大叫了起来,「道长千万不可啊!」「我们寨主若见了我们这样,后果不堪设想!」「上回不过有个人在他面前说到『屁』这个字,便被他封住穴道,一辈子不得放屁拉屎,腹胀毒发,好几个月才慢慢地拖死。」
还有一人哭丧着脸道:「你听的传言错了,谁敢在寨主面前讲到屁字?那人只是把寨主诗里的『必』字念快了,听起来像屁,寨主便生气了。」
被绑在小翻浪身后的一人呻吟了一声,这一堆人只觉腿上热热温温的,烘臭冲鼻,已经有人吓得拉了出来。这一下就好像连锁效应一样,其他三个还在忍的通通忍不住,就地狂泻。
小翻浪叫道:「混蛋!你们拉在我身上啦!」另一名手下也骂道:「妈的熊,老子翻身难了。」「单眼老四,你连忍个大便都不会?」单眼老四恼羞成怒,回嘴道:「老子喂你一桶巴豆,你忍着不大便试试!」
灵木拍手笑道:「哈哈哈……废话少说,全跟本道爷去见你们寨主吧!」
寨众脸色如土,有哀求的,有咒骂的,更有哭叫连天的。
疾风大喝一声:「闭嘴!」
这一喝声如雷,震得屋梁上的尘土飕飕落下,众人也瞬间全都静住。
疾风道:「要脱身的,却也不难,谁指了白鹇寨的路径,就先放了谁!」
灵木道:「你们别以为不说,就不必穿着这几泡屎去见南宫碎玉。本道长拉着你们,在弘农大街上招摇而过,替白鹇寨做个臭烘烘的活招牌,我就不信南宫碎玉隐忍得住。」
二十几人面面相觑,都不知该如何是好。说出山寨的藏匿之地,等于背叛,百寨联的追杀令一下来,立刻成为群盗追杀对象。但是不说,照这道士的做法,爱洁成癖、不能忍受一点点不雅的寨主知道了他们如此有辱门风,绝对会把他们整得更惨。
门外人影一闪,只有站在靠门的陆寄风见到了,室内众人乱得不可交加,陆寄风担心疾风和灵木二人没有察觉到外面这人,情不自禁叫了声:「小心……」
一开口,突然便身子一晃,像是晕了一下,猛地回神,自己还坐在客房内的榻边,云若紫正拿案上的肉汤喂二虎。
陆寄风怔怔地望向身边,恍恍惚惚想起:自己一直没有离开此地,还和云若紫聊了些话,一直到方才。
可是他更记得自己出去找疾风道长和灵木道长,还见到灵木如何骗了一大群的白鹇寨众,逼问他们许多问题。
陆寄风细细地沉吟回想,越是回想,两边的记忆都越鲜明,这是不可能的,怎么会同一时间有两种回忆呢?他也曾听过魂魄离体的民间说法,不由得全身发冷。可是若是自己莫名其妙离魂了,又怎会两边的事都记得?
陆寄风怔忡不安之际,门外有人叫道:「云小姐,云大小姐!」
陆寄风和云若紫都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不知道是不是在叫他们。
接着是许多人的脚步声,店里的掌柜与小厮快步赶到这间客房外,在门外道:「长安云大小姐可在吗?」
云若紫看看陆寄风,由他拿主意。陆寄风不知对方为何突然这样问来,疾风与灵木又不在,若是贸然答了,不知会有什么结果。
陆寄风在门内道:「店家有什么事,等两位道爷回来了再说,行吗?」
掌柜道:「长安云家来接云小姐了,请云小姐出面一见。」
陆寄风奇道:「是谁说长安云小姐在此的?」
掌柜道:「那些爷说,两位道长四处打听长安云家是否经这里,马上有人报给云老爷知了,云老爷派了八个人过来接小姐,要小姐赶到洛阳会合呢。」
陆寄风一听,心头疾跳了起来,他几乎可以确定:那八个要来接云若紫之人,必有问题。自己似真似梦地见到疾风、灵木两人整天就在设计那群白鹇寨的跟监,并未在弘农城里打听云家;再说,若紫说过云萃对她的小心恭敬,有了若紫的下落,亲自来接的可能性比较大。
掌柜等了半天,不敢敲门,还是恭敬有礼地说道:「这位小少爷,能不能请云小姐出来?别让那八位爷等得久了。」
陆寄风将食指比在唇前,示意云若紫别出声,才对外面道:「你去跟他们说,云小姐累了,正在休息,叫他们等着。」
掌柜有些为难,也没办法,便道:「是,我跟他们说说。」
掌柜吩咐了两名小厮守在门口,听任房内之人差遣,才又快步离去。
陆寄风小声对云若紫道:「那些人不是你爹派来的。」
云若紫抓紧了陆寄风的衣摆,道:「那怎么办呢?」
陆寄风道:「咱们得小心应付,能拖一时算一时。」
云若紫眼里露出些惧色,依然紧抓着陆寄风,不敢放开。
没一会儿,沉稳的步伐传近,两名守在外的小厮叫道:「大爷!」
陆寄风侧耳倾听,好几名大汉走了过来,通通停在房门外,其中一人道:「小子,云老爷急着要接小姐回去,你怎么不开门?小心老爷怪罪!」
言下是把陆寄风当成了云若紫的随身侍从。陆寄风眼看着她,手指指门外,意思是问云若紫:这人的声音你认得吗?
云若紫摇了摇头,意思自是未曾听过府上有这人。
陆寄风道:「你是谁?我在云家可没听过你的声音!」
那汉子一怔,忙道:「呃,我是云老爷在洛阳才买的护卫。」
陆寄风更肯定那人在说谎,否则怎会连云若紫是单独流落在外,身边并没有带着任何家人都不知道?
陆寄风道:「我不识得你,不能随便让小姐见你们,你叫个在云家待久的人来说!」
如果云萃给云若紫身边安置了一名护卫,确是应该这么小心,那几人认定了陆寄风就是云若紫的侍从,要强力对付这两个小孩,并不是难事,但是他们却在一阵极低声的商议之后,原先那人又道:「小兄弟,你别为难我们,现在局面这样乱,云老爷身边的人不是说来就来,我们都是新的,你行行方便,让我们在云老爷面前好办事。」
如果他们真有恶意,这一扇木门也拦不了他们,他们却好言相诱,未免透着几分怪异。陆寄风想了一会儿,实在想不出他们的目的。
陆寄风道:「不行,不行,云小姐身分贵重,我不可以随便把她交给你们,你们回去转告云老爷我的话,带个老家人来,我才带小姐出来。」
那人只好道:「好吧,唉,真麻烦!」
陆寄风听那人派其中两人回去报信,其他六人居然还不离开,四人身子一闪,窜至屋后、跃上屋顶,竟将这间客舍的顶瓦、后壁、前门,都守住了,不让他们有溜走的机会。陆寄风这下子真的是一筹莫展,只能以这缓兵之计,争取时间想个应对之法。
第十章 情多累美人
疾风道长与灵木道长正在醉月楼扶金阁内逼问白鹇寨众人,突然间似乎听见陆寄风的一声「小心」,两人一怔,同时以最快的速度闪至门边,却不见任何人。
疾风和灵木两人瞪着眼睛,疾风道:
「我好像听见……」
灵木接着道:「我也听见了,像是陆寄风那小子的声音。」
两人都感到奇怪,陆寄风一个小孩,不可能来到这种地方,再说如果他真的来了,两人也不可能始终没有发现。道门中是有一套术法,可以离神化体,出入自由,但是这得要地仙以上的修为,才能办到,就连灵木和疾风都还没学习此法,更不可能想到这方面去。
门外传出似檀似麝的香气,这股香气没头没脑地涌滚而出,疾风与灵木直觉来得蹊跷,都提高警觉,严阵以待。
不久,香气益发浓烈,有人道:「烧旺些,再添些火!」
灵木一听,道:「唉呦不妙,师兄,这些贼伙的同伴可能要放火烧楼。」
疾风推开木窗,往下望去,只见花园走道上,一些人围着一个大火炉,炉内火焰炙烈,大滚大滚的烟雾笔直地往上冒,香气浓得掩天盖地,直冲脑门。还有人不断地将香木香屑等昂贵之物,大把地抛入火炉之中。
在这些人后面,停着一辆湖绿的油壁车,锦帘华盖,在火光照耀下,车身处处所覆的织锦更是闪耀生辉。
几名婢女在车旁垂手而立,一人抱着一具以锦缎包裹的瑶琴,最靠近车帘之处的黄衫俏影,正是阿环。她似乎在对车内说着什么,疾风和灵木虽身在离地有数丈的高楼,凝神一听,还是能听见地面上的对话。
只听得车内传出幽幽轻叹,一女子道:「罢啦,都是我命苦。」
那女子音色柔婉,无限哀怨中,却天生的有股软糯娇媚。
接着车厢微微一动,阿环忙挥着衣袖,道:「焚香的烟气熏着小姐了,退后些。小姐快服些清肺散……」
阿环取出金钿小盒,趋前似要为车中人侍候服药。
车中传出轻微的娇喘,女子微带哽咽地说道:「不必,你和翠嬷嬷连手给我下套,分明是要逼我一死,还服什么药!呜……不如我就此死了干净,省得教你们零碎糟蹋!」
花园入口起了些骚动,几名老婆子护拥着翠姑,啰啰噪噪地闯了进来,翠姑尖声嚎道:「我的曲儿,好曲儿,你可别想不开,嬷嬷我钻心哪!」
车内的啜泣稍止,阿环连忙上前一步,旁边的婢女们掀了车帘,搀起一只雪白纤手,但见腕上只挂着一只通体晶莹的淡绿玉镯,却衬得手腕更加白如脂玉。
车中扶出了一道纤细的姿影,隔得远而看不见面孔,只见火光下,绿鬓上的珠钗微颤,投映在她莹白脸上的步摇影子,有如夜云微掩皓月。
那纤细的身影向翠姑微微屈身行礼,翠姑将她搀着,道:「好女儿,你莫生气,我定会叫人把你这扶金阁洗刷干净,重新大修一番。」
殷曲儿冷冷地道:「嬷嬷莫这么说,这么些脏男人闹进了此楼,今后女儿我还能住吗?」
翠姑道:「也对,嬷嬷定给你另起一座更大的楼。」
殷曲儿叹了口气,道:「这也不急,只是别留着这座扶金阁,免教将来人见了笑话我,我活着时落入火坑也就认了,死后可想干干净净的。」
阁上的疾风与灵木都不禁惊奇,白鹇寨主南宫碎玉的红颜知己,竟真的是这样高洁的人物,实在教人难以相信。
他们为了引入这些寨贼,白日便在弘农的留守府里「拿」了二千两黄金,然后到这醉月楼来,手笔一出硬是借下了殷曲儿的扶金阁。二千两黄金便是重造两座扶金阁也够了,翠姑马上设计暂时调走殷曲儿,听便疾风与灵木把扶金阁弄得臭不可闻。
殷曲儿在外听到醉月楼心腹偷偷的报信,立刻赶了回来,果然自己居处已经臭如茅坑,只得命人先搬大鼎来,将醉月楼里能搜到的好几十斤香木香屑,通通拿来烧,以驱此臭。而翠姑一听殷曲儿回来了,也赶忙前来安抚。
翠姑道:「好女儿,你真教我心疼!嬷嬷也是不得已的,你别说气话……」
殷曲儿打断了翠姑,道:「谁说气话来着?今日白鹇寨在我之处折了面子,南宫碎玉那混账知道了,我能没事?若他以为是我串通外人设计他这些爪牙,我还能活吗?」
翠姑怔了怔,道:「这……这怎会?你又不识得江湖中人,没理由设计他。」
殷曲儿道:「嬷嬷好天真!身在欢场,说不识江湖中人,谁会相信?呜……也好,早了早好,与其让南宫碎玉来作践我,不如我自己了断!」
说着,一把夺了身边婢女所抱的瑶琴,快步往焚烧着香木的大炉走去,便一把将琴抛入炉中。翠姑见她认真了,事态不妙,急忙奔上前道:「好好的一具琴,做什么这样呢?」
殷曲儿垂泪道:「我一生孤苦,虽有长安的云老爷关怀过我,但时不我与,只恨我是个福薄的人,今日只有这琴陪葬!」
说完,纵身一跳,竟跳入大火炉之中。
众人惊呼乍起,一道影子划掠而过,什么也都还没看清,殷曲儿已经不在原地。
所有的人惊呼乱叫,有人似乎望见那黑影闪入了扶金阁中,但也看不真切,呆呆地仰着头看向高处窗口灯火透出的灯光。
花园内响起更大的骚动,众人叫道:「殷姑娘不见啦!」「怪事,殷姑娘呢?」「我好像见到……见到有个黑影子飞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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