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样条件缺一不可,乍看甚为合理,因为阿尔丽姑娘乃金枝玉叶,又是美艳的绝代佳人,怎可匹配碌碌庸人!其实爱情原不分富贵贫贱,这阿沛桑头人太势利眼,竟与中原世俗一般,讲究门当户对了。
因此,实际参加角逐的十余人,不是头人后裔,便是贵介公子,普通一般骑士,只可望洋兴叹,无法奢望美人的芳泽。
这种不合理措施,引起许多议论,但权势瞬即将不平压下,骑士们唯有结营群处,静观明日之大会决赛。
—座座西藏毡包似沙丘,如馒头,星罗棋布,杂处四方,阵阵豪爽的谈话声,蕴汇原野,随着风飘向老远老远。
这时暮色将合,一个面目朴实的藏装大汉,匆促焦急地徘徊路口,似乎有所期待,喃喃道:“老主人和公子怎么还不来?再迟就赶不上报名了……”
正自独语间,蓦地,远方轻尘扬起,暮色中隐约可见一团黑影子缓驰来,渐渐已可看清。
原来是一辆华丽马车,辕上跨坐着一位少年,扬鞭吆喝,顾盼之间,挺秀而有英侠之风。
马车徐驰渐近,藏装大汉展望着,忙抢上前去,匆匆喊道:“少爷,可盼死咱松赞旺了,再迟些就赶不及了……”
赶车少年吆喝一声,马车倏然停止,车中传来沙哑苍老的声音道:“小鬼,地头到了吗?”
少年慌忙答道:“老鬼,布达拉就在前面。”
说着—跃下马,向藏装大汉道:“松赞旺,歇宿地点可曾寻妥?赤兔安置在何处?我因老爷心创复发,所以一路不敢疾驰,以免他老人家受不了颠簸之苦……”
“小人知道老爷喜欢清静,所以在东面湖畔建筑了一座西藏毡包,设置全照少爷吩咐,十分富丽堂皇,赤兔这些日子一直由小人试骑,少爷尽可放心,哦,少爷,这次骑赛大会可不准汉人参加,少爷还是换过藏装,说川康汉话,才不致被人怀疑!”
这藏人一口汉语说得爽脂流畅,显然是老江湖,经常与汉人打交道。
少年剑目一轩,车中却传出沙哑的声音,微弱地说道:“小鬼,你就委屈些,冒充藏人有甚打紧,快进来换好装束,自去那阿沛桑头人处报名,再回湖畔,叫松赞旺赶车吧,老夫……,心痛又发……作了!”
少年神色一凛,匆匆钻人车厢内,松赞旺一跃登辕,吆喝声中,华丽的马车徐驰入一塑无垠的高原。
半晌已绕过数座西藏毡包,少年忽然钻出车厢,问道:“松赞旺,阿沛桑头人的大帐设在何方?”
松赞旺用手一指西方,只见苍茫暮蔼之中,远处火光隐约闪动,一座显眼突兀建筑雄伟的西藏毡包,恍然在目,帐顶尚有一方彩旗迎风招展,极易辨认。
少年微一颔首,身形动处,已自远在十丈以外,转瞬之间,竟如一缕轻烟,消失在眼界以内。
松赞旺怔了一怔,马鞭帛裂挥处,直往东方驱驰而去。
西藏头人阿沛桑,年约四旬,面目清瘿而微露精明,他身着一袭头人袍独处帐中,来回踱蹀,一面默默计算:“查的米、隆格尔、布江达、热邦扎,嗯……
还有古拉白,这些人都是富甲一方的世子,其中之一将成为我的乘龙快婿,希望不要出什么差错才好……”
正自想着,内帐走出一位白衣少女,但见她着家常打扮,淡扫蛾眉,却掩不住清丽出尘的天姿国色。
她眉蕴悒郁淡愁,轻巧地走进来悄悄道:“爹,报名应该截止了吧?”
语声幽怨宛转,若有不胜之情。
阿沛桑面露慈笑道:“尔丽,爹这就吩咐下去……”
他微顿了顿,高声喊道:“戈木!”
半晌,帐外匆匆走入一名侍卫,禀道:“王爷,戈木在此候命,外面驾临一位公子……
王爷是否让他报名?”
阿沛桑双眉一皱,白衣少女已挥手道:“报名已经截止,叫他……
话音未落,突然中止,秋波泛过一丝异样的迷惘之色,盯住帐门打量不休,竟连话也忘记说完……
原来,帐门掀处,一位少年昂然挺立,但见他剑眉星目,玉面朱唇,猿臂蜂腰,浑身—
式银白色线绣的藏式骑装,手持一个丝囊,面露微笑,竟是边陲难见的浊世公子。
阿尔丽姑娘忽然警觉失态,不禁面泛红色,玉手一挥,道:“戈木,这没你事了,退下吩咐,报名自这位公子以后截止。”
戈木一怔,瞬即会意退出帐外,向同伴宣染去了。
阿沛桑心中打鼓,当下端坐案前,那少年趋前数步,简明地道:“姓名郭必克,籍贯天子山,年龄十八岁。”
他虽然面含笑容,语气却生硬冷削,显然川康汉语说得不流利。
说完将手中丝囊置于案上,又道:“身家清白,富可敌国,无残疾,现置帐东方湖畔,王爷有暇请驾临,囊中明珠十粒,暂做菲薄谒见之礼告辞了……”
说完,竟然目不邪视,龙行虎步旁若无人地走出帐外,端的是傲狂之至。
阿沛桑父女同时一怔,尔丽姑娘芳心暗嗔。有生以来她从未见过任何男子,敢在自己面前如此无礼。
她突然严生 丝奇异感觉,对于这自称郭必克的青年人,发生极深厚的兴趣,甚至于已作出决定,誓必叫郭必克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
女人往往如此,对于倔强的异性,反而会莫名其妙地感觉兴趣,这也许是所谓的好奇心吧!阿沛桑头人急急解开丝囊,果然是一颗颗滚圆精亮的明珠,耀眼生花,看来无一不是价值连城。
这郭必克自称富可敌国,确非虚言耸听,以他出手阔绰而言,即使头人贵人也远远逊色。
布达拉东面湖畔,一座富丽堂皇的西藏毡包中,灯光隐隐外露,不时传出急促的呛咳声。
室内,右角板床上铺敷厚软毛毡,上面躺着一位衰弱垂危的老人,年过古稀,面色枯干腊黄,双目俱盲,喘气连连,眼看已离墟墓不远。
少年神色焦急地侍候一旁,双手互搓,目中泪光隐隐,屡次伸手欲代老人疗治,却似有甚顾忌,终于忍住未曾妄动。
老人一阵急喘,面色略转,挣扎着道:“小鬼……把……那瓶……药……水取……
来!”
少年急道:“老鬼!攻心救命丸对你病体有害,多服不亚饮鸩止渴,还是我冒险为你疗伤,也许侥天之幸……”
话犹未了,老人已厉声道:“我还想活!咳……咳……老夫心瓣已支……
离破碎,内力人体……立时……便……会惨……
死!小……鬼!听老……夫的话,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饮……鸩止渴!”
少年内心惨然,无奈只得自怀中取出一个玉瓶,微一晃动,发觉所余无几,当下滴了几滴侍候老人服下,退后数步静观其变。
良久,老人面色渐由灰白恢复红潮,但却红得异常浓郁,显然是因药力刺激之故,不再呛咳,不再喘气,老人道:“小鬼,不要动气,听老夫说话,我要在未离开人世之前,说出一件秘密,它隐藏在老夫心底已有多年,若非到此地步,老夫绝不让你得知这秘密,因为它关系你一生命运太重大了,老夫本待不说,但经过这些年的考虑,终于决定述说出来,也许是福不是祸,也许是祸不是福,全由你在一念之间决定。”
少年凛然一震,在他的记忆中,一直与老人相依为命于天子山的小竹屋,没有爹娘或亲人,老人也从没告诉他自己的身世。
少年小时候福缘深厚,奇遇颇多,八岁那年就吸干千年五步蛇的血液,同时服食那颗天芝仙果,洗毛伐髓,脱胎换骨,不但打通任督两脉,也凭空增添了一甲子功力,后来在黄龙洞受大自然的砥砺下,元罡初成,运起内功,就能发出一层寸许的保护金钟罩,而后老人把‘无极天罡神功’的九大绝招,倾囊传授,又经自己刻苦自励的学习,才有今日匪夷所思的武功。
八年前,老人双眼突然瞎了,但是在武学上一直严格苛刻的要求少年,老人苦心教学,总管没白费心血。
苦难的日子终于捱过,少年明白老人苦心教导自己必有深意,虽然老人从未提过,但聪颖慧黠的他,却能揣测那必是一件艰巨的任务。
十三载苦学勤练,造就他一身超凡绝俗的武功,更使他由艰苦中磨砺出独特的性格,他不知道自己的武学究竟有多高,但却明白自己的性格受了老人之薰陶,变成冷峭狂傲,愤世嫉俗,热情任性,一意孤行的象征。
多年渴望的心愿,今夜将由老人道出,少年不禁心情激动,急道:“老鬼,有话不必急在一时,待明朝骑赛大会,小鬼夺得锦标,取回那件稀世奇珍,便可为你疗治伤势,小鬼的内力想必足可胜任有余。”
“小鬼!”
老人沙哑的喊道:“你以为玄玉仙丹能够使我复原?唉!你错了!”
少年—愣,奇道:“老鬼,那是你亲口所说之话,你说玄玉仙丹功能去毒生肌,明日益心,无论何种严重伤势,均可以以此宝置于伤处保持不致恶化……”
老人打断道:“小鬼,那是老夫骗你的,不错,这玄玉仙丹确有无穷妙处,但老夫伤势延搁太久,每月饮用攻心救命丸虽可暂保性命,但药毒深入骨髓,以致在你十岁那年双眼失眠,变成废人,因此,玄玉仙丹虽可将早年所受创伤治愈,却将终身瘫痪过那孤寂日子,这岂是老夫所能忍受的?不要插嘴,让老夫把自己一生的经历说出,否则老夫即使逝世,也将含冤九泉,终身抱憾了!”
少年见老人神色郑重,不觉凛然无语。
老人又开口道:“首先,老夫要嘱咐你,这件事有关武林百年以来的极大秘密,你要仔细一字一语,不可遗忘,同时更不能等闲视之,在未述说之前我们换过称呼,叫我一声老阿伯吧!”
少年惊呼道:“老鬼,你……”
事出意料之外,相依为命的老人也许是因为创伤发作,故此,神思昏沉,口不择言了吧?
老人苦笑道:“我虽双目失明,却能测出你惊讶之态,唉!十八年来我们相依为命,即使父子也不过如此,一旦揭穿真相,反而招致不信,唉……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慢慢听来便可知道了!”
少年心神一凛,听老人言之谆谆,显然所言井非虚构狂想,自己身世另有曲折也未为可知,当下默默无语,默默倾听。
老人一清喉咙哑声道:“说来话长,小鬼你且注意切莫让人偷听,此事非同小可,万一泄漏出去,必将轰动江湖,引起浩劫……松赞旺呢?”
“服侍赤兔洗澡去了。”
老人“嗯”了一声,道:“小鬼,你去把那件银色绣以‘狂龙客’的紧身衣,与那根黝黑的短棒取来,让我想想……哦!放在内帐最底的一只箱子内。”
少年应声寻去,他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见提及,所以甚觉新奇,把玩一会才交到老人手中。
老人迫不急待似的接过,神情激动,爱不忍释,刹那之间,他突然哈哈大笑,豪兴遄飞,竟似变成另一个人。
这变化微妙又突然,少年不禁愕然。
老人见少年如此惊奇,立即说道:“小鬼这紧身衣人称狂龙衫,水火不侵,极为珍贵,短棒顶端藏有暗钮,伸缩自如,可当槍用,人称齐天大圣棒,二物皆为老夫当年行道的标志,从今以后,它们就属于你了,老夫百年以后,望你能仗此二物扬威江湖,扶正去邪,管尽天下不平之事!”
“老鬼,请你快将从前之事说出,生我者父母,养我育我者是您老人家,纵然我们没有骨肉关系,小鬼仍奉您为至亲……”
老人痴呆的双眸,突然眨动连连,似乎在努力企图看清少年的面貌,作为他到幽冥间回忆的憧憬,但他终于失望的长叹一声,说道:‘小鬼,得你一片孝心,老夫死复何憾?好,既然如此。老夫就说个故事给你听……·四十年前,湘楚有位少年游侠,他本是衡山振俗家弟子中之佼佼者,出道未久,便被江湖视为后起六秀之一,这少为英俊豪爽,待友热忱,是位义薄云夫的好汉子,他姓郭名必……”
“郭必?”
少年呆了一呆,忍道:“老鬼,这人是谁?怎会比我的姓名只差一字?”
老人面部肌肉一闪道:“还会有谁?孩子,你虽聪颖绝顶,却未料到老夫的苦心!老夫名叫郭必,替你取名多加一字,无所不克,无非是想使我的威名、理想重现人间……”
他顿了顿,又道:“老夫为人耿直豪爽,性喜交友,虽然结下不少强仇大敌,但因本身艺业高强,又兼知交遍天下,故而始终一帆风顺有惊无险,渐渐养成狂傲不可一世的习性,“江湖后起六秀中,老夫成名最著,终于树大招风,引起其余五人的嫉妒,约定时间地点下了战书,老夫那时豪情凌云,拒绝好友助拳,单枪匹马赴会,准备一战而名闻天下。
“约会时间正是家家团圆的八月中秋,地点则是金鞭峰绝顶,当老夫到了金鞭峰绝顶,只见有四男一女已到桃花坪等候,这时,其中一位俊逸潇洒的青年人向老夫抱拳问道:“阁下是狂龙客郭必吧?”
老夫也朝他一点头,抱拳道:‘阁下是……’那青年便自报姓名‘双枪夺命’霍无病,其余诸人也一一报名,‘无影玄剑’谭大海,‘无情刀’张健伟,‘拼命三郎’李志杰,‘七巧妹’梅雪。
‘无彰玄剑’谭大海向老夫说道:‘郭必,你在江湖上心狠手辣,狂妄自大,你与我等同列六秀,假如你能保证稍减狂妄,或许我等五秀,能成为你的好朋友哩!’说到这里,看了老夫一眼。
老夫那时冷冷一笑道:‘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彼此毫不相干,我自有我韵行事原则,何用你来说话?哼!’其他人听了老夫的话,脸色一变,而‘拼命三郎’李志杰首先撤下一对金环,一招‘双龙摆首’疾往老夫上盘攻来,老夫立即向右一闪身,双方兔起鹘落,打了起来,十余招后,李志杰被老夫击中一拳,口吐鲜血,踉跄后退。
‘无影玄剑’谭大海见状,立即拔剑攻向老夫,老夫在他们的轮番攻击之下,逐渐不支,负伤昏厥,当老夫醒来之后,已经身在一间绣房之内。 以下就是郭必当时醒来的情形,当然,这段情形说起来十分尴尬,他不会详细说出,便由笔者通过想象描绘出来吧!“咦!这是哪里?”
郭必苏醒之中口中喃喃说着。忙推开薄被,坐了起来,肋骨甚觉火辣疼痛,才想起在金鞭峰的桃花坪和六秀中的其余五秀拚斗之事,后来就负伤昏倒,以后的事情就不清楚了。
郭必打量屋里的陈设,分明是一间女子的闺房,是谁救了他?他左思右想也想不出来。
陡听房门“咿呀!”—声,自门外走进…—个玄衣女子,手中端了一个瓷碗,只见她生得玲珑剔透,娇艳至极,鹅蛋形脸庞,凤目清澈,瑶鼻如玉,秀眉如柳,丽质天生,娇艳中透着妩媚,秀逸中另有一种高贵的风韵,彷若瑶池仙女下凡。
郭必看子她一眼,眼睛再也移不开,整个人似乎都傻了!终于,他嚅嚅的问道:“姑娘你好面熟啊!好像在哪ㄦ见过,是你救了在下吗?”
那玄衣少女掩口笑道:“郭少侠,你好健忘,在金鞭峰的桃花坪……”
郭必愕然一惊,手指玄衣少女吃吃说道:“你……你是……‘七巧妹’梅雪,怎么会是你呢?”
“七巧妹”梅雪脸颊微红,羞赧一笑说道:“郭少侠,千绝缝顶上之事,请勿介意,他们用车轮战法攻击你,我看不过眼,才在你昏厥之后,把你带来此地疗伤!”
郭必听了她的话,眼眸感激的朝她一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