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元道圣”喃喃念道:“难道真正是她,真正是她……”
梦呓似的自语中,流露着迷茫、诧异、怀疑郭必克心中大奇,问道:“他?他是谁?”
“三元道圣”哺喃地道:“她?她是我的门徒,叛徒,狠心无耻的蛇蝎,她极可能就是‘天籁岛主’,对!绝对不错,她必定是‘天籁岛主’!”
宛如一团熊熊燃烧烈火猛然罩上身来,郭必克惊得连退数步,口中吃吃地道:“天……
籁岛……主……竟是……’前辈之徒?”
“三元道圣”如梦初醒,肯定地道:“不错,老夫将以前所经事实说明,你也许就恍然大悟……”
郭必克忙道:“前辈请说……”
“天籁瀛洲”之事,关系他未来行道江湖至为重大,系心耿耿,永难释念,所以他虽惯常以静应付一切,此刻却不禁有些关心起来,语无伦次了。
“三元道圣”沉痛地点头说道:“当然要说,不过你先回答第二个问题,近年以来,江湖上有无发现一个名叫什么‘神行僵尸’的少年行踪,他是否……”
话犹未完,郭必克已忍不住冷笑一声,道:“神行僵尸,嘿嘿,我恨不能食其肉而寝其皮!”
“三元道圣”闻言木觉惊道:“为什么?难道这畜牲果然仗势行恶不成?”
“为什么?”
郭必克冷笑道:“此人乘危夺取先祖性命,如今更荼毒江湖,横行霸道!”
“三元道圣”悲号一声,沉痛地道:“罢了,罢了!不料老夫竟又种下祸根,罢了,罢了……”
话声末完,他右掌己劈向自己的天灵盖。
郭必克大吃一惊,未待转念,已经闪电般出手一托对方掌劈之势,口中冷冷地说道:
“难道此人又是前辈的得意高足不成?”
谁知“三元道圣”却黯然说道:“唉……谁说不是!”
这一瞬间,千万个意念如同闪电般掠过脑海,无数团猛烈焚烧的怒火充盈心头,郭必克冷哼一声,松手退了两步,险些将愤怒爆发无遗。
他勉强按撩住怒气,冷冷笑道:“前辈避世此间,但盛名却由令高足发扬光大,当真可喜可贺!”
这种讽刺言语,“三元道圣”又怎么会分辨不出来?当下不禁悲叹—声,沉痛已极地说道:“唉……你哪里知道老夫的难言之隐,世事不可预料,谁又能洞察一切前因后果?郭必克贤侄,你若得知老夫这多年来的惨境,就会明白老夫用心之苦,实非有意造孽啊……”
郭必克无动于衷,冷然叱道:“晚辈洗耳恭听!” “三元道圣”黯然长叹,双手紧紧互捏,骨节“喀喀”的发出脆响,显示他内心之激动与悲痛,已达极点,设想他以“天朝三圣”之尊,一旦落于这般境地,自是难堪之至,偏偏又无心种下大孽,替武林留下无边的腥风血雨,这叫他怎不问心愧作,自怨自艾?沉默一阵,他才渐渐平复了被动的情绪,沉重地道:“郭贤侄,我不怪你出口不逊,讽刺长辈,不过你要知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尤其是无心造孽,在情在理,都非本人预料所及,昔年‘天朝三圣’所以称雄,只不过因为在武学上有极高成就而已,井非指我们都如圣贤一般的高风亮节,何况,即或圣贤也绝非终生无过啊……”
这苍凉的声音,道出他隐藏的苦痛心声,只听得郭必克一怔,然后平静地道:“前辈的无心之过,恐怕会替人间带来无边劫运,造孽也造得太大了……”
“三元道圣”点头沉声道:“老夫一生素行方正,这一点相信天下武林都不敢否认,不料晚年临终却造下无心之孽,唉,追源推本,也许我把生死一念看得太重了,郭贤侄,那三个条件不必提了,现在老夫只有一个心愿,在我去世之前,希望你能够慨然应允!”
郭必克沉吟一下,毅然地道:“君子一言,重于九鼎,晚辈方才已答应过,前辈何必旧事重提?”
“三元道圣”惨然一笑,道:“好,就是老夫百年之后,烦贤侄代我清理门户,搏杀‘天籁岛主’与‘神行僵尸’!”
郭必克蓦然哈哈狂笑道:“夭籁岛主控制武林,神行僵尸与我有三江四海之仇,就是前辈不说,我又岂会放过!”“三元道圣”沉声道:“神行僵尸从我习艺时短,不足为惧,天籁岛主却已差不多尽得老夫真传,若以功力而论,她已几乎与老夫昔年并驾齐驱,即使相差,也极其有限,你自问对付得了吗?”
郭必克生硬地道:“我将尽力为之,死而无怨!”
“三元道圣”忽然嘿了一声,冷笑道:“好在老夫不至于糊涂透顶,总算留下绝活未传,否则岂不任这毒如蛇蝎的妇道人逍遥法外,郭贤侄,你既然承担老夫遗命,自会传你克制之法!”
“三元道圣”说完,喘息如牛。
郭必克见状一凛,惊道:“前辈怎么了……”
惊呼声中,他已将“玄玉仙丹”火速递向“三元道圣”唇边。
“三元道圣”张口一衔,只一股沁心畅脾的清凉之意,顺津而下,立将原有气息触动脉膊的痛苦感觉,奇异地压抑下去。
闷闷地呻吟半晌,他又将“玄玉仙丹”吐出,握在掌心,沉重地道:“借着玄玉仙丹的神奇力量,老夫尚有半个时辰的寿命,郭贤侄,请聚精会神!”
郭必克听他如此郑重,不党一怔心神,道:“老前辈只需将中毒归来后之经历稍述即可!”
“三元道圣”道:“这样说来,波斯国一战之经过你已全知?好,那么老夫从凯旋归采以后说起……”
他双手交叉地互相紧捏,激动地叙述出多年来的凄苦处境,那种苦楚之残酷噩烈,真非任何人能够忍受,郭必克一面静静倾听,本禁为他的不幸遭遇,扼腕叹息不已。
原来,“三元道圣”从波斯国凯旋归来,三圣分道扬镖以后,不久便发现身中奇毒,当然若能觅得传闻中之“玄玉仙丹”,则一切可迎刃而解。
结果一白费心力。
既未寻到“玄玉仙丹”的下落,而服食巨量灵药仙草,却是药不对症,尽管因此增进了不少的功力,但体内毒伤毫未消除,仅能暂收阻遏之效。
如此一来,散尽功力,坐以待毙。
百无良计之下,“三元道圣”遂走访当代以医术神通而盛称于世“扁鹊回春”,只要能够找出体内毒伤根底,便可对症下药解毒。
谁知访晤“扁鹊回春”一谈,居然连位当代扁鵲的精博见闻,也分辨不出“三元道圣”
所中究竟是何毒,经过数次试行治疗以后,克确定是一种中原绝迹“蛊”毒之类,施蛊之法也与苗疆一带大不相同,显然出自波斯国异邦古传独门一脉。
由于毒性未能深悉,“扁鹊回春”也束手无策,但他告诉“三元道圣”如想解除毒,只有四法可行。
第一,如能寻取传闻中,秉天地精灵英华所聚的“玄玉仙丹”,则无论何种毒饬俱可治疗。第二,重赴波斯国讨索解药。
第三,古籍所载,百越有“龙王珠”雌雄各一,能解天下一蛊毒,如能觅取其一,或许能解除体内的蛊毒。
第四,阴阳交泰,百盅尽散。若能找到一名练有“阴阳交泰”的功力的女子交合,也是同样有效。
这四法的行法,“三元道圣”知道绝行不通。
—来,“玄玉仙丹”总是千古相传至宝,但下落始终不明,仅知道多半在藏青一带,自己为此已耗时多年,纵然继续努力,希望也极小极小。
第二点,可说是正面解决之法,但“天朝三圣”别后各分西东,行迹奠定,凭自己孤掌难鸣,怎敢独闯龙潭虎穴,自讨埋骨异邦的下场。
至于最后一法,未必有效,自己也不愿以风烛残年来误害他人青春,“阴阳道”的一脉奇学,本非武林正宗,若想练至登峰造极,除非借那伤天害理的摧花蹋柳之力,但“三元道圣”一生童元苦修,并且以此自负,所以此法也是不通。
算来算去,唯有第三法可用“龙王珠”,虽也是天材地宝,百年罕遇,但百越施蛊高手极多,就算找不到“龙王珠”,总可设法请人试试解毒,也许能收到意外之效果。
因此,“三元道圣”决定取道百越,临行之前,“扁鹊回春”.又将以古秘方,制成的“攻心救命丸”
两瓶赠予,此水又名“护心夭液”,无论身中绝毒或极重的内伤,服食此水即可暂时压抑不发,若长期服用虽会导致麻痹、哮喘、瘫痪等等不良后果,但却能将绝毒包集一处,不致随脉四窜。
于是,“三元道圣”就此羁留多年,百计寻访“龙王珠”下落,其间更辗转设法解毒,然而几乎踏遍整个百越,甚至于遍及安南(今越南)真腊(今泰国)境内,不料非但找不到“龙王珠”,功力也日渐退减,无论任何一位施蛊解蛊高手,也无法解去他体内奇毒。
大约六十六七年前,“三元道圣”进入古今罕有人迹的宇内屋脊,费尽心力,历经艰辛仍旧一无所获。
就在心灰意冷,准备跨越藏青,北往西域一行之际,却突然发现一桩奇事。
奇事发现的地点是在宇内屋脊的冷布岗日峰交界附近,在一片穷山恶水环抱的山谷之间,遍生了大丛金黄九蕊异花,这片花若被旁人看见,也许轻忽不理,但“三元道圣”却深悉此花秉天地间奇淫至秽之气而生,正是修炼独门“阴阳交泰”神功时采补之无上圣品。
花名“阴阻颠倒欢乐菊”,天下仅只极少数穷阴极秽之地才有,但为数却也少而又少,不想在那山谷间却盛产如许之多,而且分层种植为一片片花圃,秩序井然,似是有人专为此事经营。
凡是蓄意种此奇花之人,不问便知,必是习于邪淫一流人物。
“三元道圣”一生最恨此种下流鼠辈,当下立即动手将“阴阳颠倒欢乐菊”悉数毁掉。
花毁人现,花主人是位美如天仙的少女,看年龄不过二九年华,但武功极极为精深狠辣。
那少女一见花全被毁,不由分说,立即翻脸动手。
“三元道圣”见少女艳绝人寰,一时动了爱才之念,不忍痛下煞手,动手之间,道破身分,并喝问少女来历。
彼时,他仍是玉面朱唇的美仙童,少女出丰两招之后已花容变色,’显然她已知敌手是谁,故而“三元道圣”才一发话,她慌忙趁机下台。
目光连闪,自称姓花名天籁。
“三元道圣”问她何以栽种此类专门合制媚药的奇花,她答称受人之托,代为看管,托她之人,乃是一对神仙眷侣,武林人称“神鹰侠侣”。
“三元道圣”一生阅人无数,见微知者,明知此女所言非真,但也许注定该遭冤孽,竟然产生一种奇想,欲将本身不世绝学转授此女,以免江湖从此失传。
当下遂将心意说明,那少女大喜过望,立行拜师之礼。
自此以后,“三元道圣”就在那山脉择地隐居,起初,尚暗中时考查少女举止,但古人云:君子可欺以方,愈是大奸大恶之辈,愈能城府深藏。
终于,“三元道圣”一身绝学,几乎在八九年向全部传与少女,但“阴阳道”一脉武功巧妙也妙在此点,他本人身具阴阳二人体,上半身为男,下半身为女,是以不须借采取之力,便可至于炉火纯青的境界。
但若无象他一样地天赋异禀,就必须行采补之道,并且由此可练至登峰造极,较“三元道圣”更胜一筹。
“三元道圣”自然对于“采”深恶痛绝,那自称花天籁的少女表面尊师重道、暗中已包藏祸心。
于是,强制之力愈大,反抗之力也更加内张外弛。
不过,“三元道圣”却未料到,那噩运落到他自己而已。
记不清什么日子了,只记得是一个明媚的午后,他正在打坐行功,蓦然—一“精促穴”
一麻,一股令人百脉贲张的幽香袭人鼻端,一条软玉沮香的身体偎近身边,于是……
颠鸾倒风,抵死缠绵,而他一生苦行也从此付诸东流。
事后,花天籁立即现出原形,挟制他来至这唐古拉山荫秘洞之内,囚居幽禁,以南诲“金蚕丝”
贯穿他全身穴道。
临行前,花夭籁荡笑道:“彼此师徒一场,我总不忍亲下毒手,既然盗你元精,败你道行,自有报答之日,此洞机关巧妙,控制开关在外,石门厚达六尺,除非另有外人搭救,你今生已脱田无望,身毒之事,我必亲往一行,也算聊表一丝心意……”
话毕,飘然离开石室,从此未见再来。
“三元道圣”身中暗算,就此因居石室至今,他全身穴道被“金蚕丝”所穿,行功运气极为艰难,更是日落千丈,功力越来越差。
约莫五年之前,石室又来不速之客。
这次来的是个幼童,约莫十五六岁,姓蓝名子奇,乃是因石门未闭,珠光外露而引来。
“三元道圣”因与“狂龙客”·所约十年时限已过,以为今生已无重出生天,这些年来,已将他折磨得不成人形,体内毒伤的侵蚀,虽被“护心天液”逼向双足,但已经逐渐蠢动,时有分窜的迹象。
人在绝望之中,只要有一线生机,就好象飘浮在恶浪祷天中的人,只要发现木板,那情形是微小而不足负担的重量,挽救他的生命,他也将毫不顾虑的抓紧不放。
因此,“三元道圣”再度收徒,虽然他已上过一次恶当。
然而,第二次噩运又降临在他身上。
于是,他变成现在这副不堪入目的惨相,盲目、断足、毒发……
蓝于奇自幼出道,号称“神行僵尸”心狠手辣,“三元道圣”将绝艺传了十之八九之后,便出现这种情形。
但蓝子奇也趁机翻脸无情,“三元道圣”不备而之遭毒手,此人更是狼心狗肺,为了逼迫“三元道圣”传授其余绝学,竟将其双足削断,双目挖盲这是在“三元道圣”穴道被制的情形下进行的,一代奇人竟然无力反抗,落得如此惨痛下场,真正令人发指……
静静听到这里,一丝奇特念头闪过郭必克脑海,但等他努力去思考,去捕捉这一线灵感,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只听“三元道圣”低吁一口气。继续说道:“那‘天籁岛主’想必是昔年的花天籁,她已经尽得老夫真传,将老夫所擅长的‘九阴六阳十六式’及独门‘阴阳道’神功练成,加以她近来不惜淫毒天下,功力想已练至登峰造极之境,即使是老夫重生也无可奈何……”
郭必克一怔,奇道:“老前辈方才说有方法制服她,怎么现在又改口了……”
“三元道圣”一挥手,严肃地道:“不错,老夫曾说过有方法制服她,但那法子却非老夫所能练成,我阴阳道一脉,武功虽偏于邪道,却有一种至高心法,便是‘二心交融’真气,此法练成,则阴阳分合由心,阴中逾阳,阳中逾阴,阴阳相补,生生不息,能将本门武学发挥至极高境界,不必经由采补邪道。 “然而人只有一心,一心不可二用,所以非借重千年灵宝玄玉仙丹之力,如今此宝既为你得,天下无人比你更有资格来练这种奇功。
“数十年囚居生涯!,老夫又参悟出一套绝学,专为针对‘九阴六阳十六式’而用,此学与‘二心交融’真气之练法同载于昔年赠与你祖父的绢册上,名曰:无极天罡神功’,此功至阳去阴,反‘阴阳道’而行,为我晚年心血结晶,望你能详加参研……”
话说至此,他猛然打了一个寒颤,身形摇摇砍坠。
郭必克心中一惨,急道:“前辈尚有何种未了心愿?”
“三元道圣”挣扎着喘气道:“代……代我复仇,凡以……血洒我者……我必以血还之……郭……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