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多林相信岳洋武学,伫立远处安然不动,而衡山群道却大吃一惊,不约而同地心想:“此人武功虽然不错,但如此犯险相搏,未必就能取胜。”说时迟,那时快,扇杖已经相触,只听响起一连串急遽金铁鸣震之声,如山杖影忽地全敛,只见岳洋扇端平压于杖身之上。
蟹面僧人面红耳赤,额角青筋暴凸,横杖上挑,可是重压如山,用力太过,终于两臂一软,颓然跌坐在地,口角溢出鲜血,阵中流露出无比怨恨神色。
岳洋冷笑道:“你是哪寺僧人,奉……”忽觉有点不对,伸手一摸僧人,只觉鼻息已止,面色也渐泛青紫,显然是服下存于齿缝之中毒药而死。
盖多林一跃而前,道:“他死了么?”
岳洋点点头,缓缓回头目注在清癯老道面上。
清癯老道面现敬佩之容,稽首相谢道:“施主绝技惊人,贫道方才失敬,敝山究竟发生何等紧迫危急之事,贫道也不甚清楚,两位仗义相助解危,请即随贫道速去普光殿!”
岳洋本欲探明究竟,便应道:“承蒙道长应允,在下等自当遵命。”
老道叹了一声,道:“如此,恕贫道等失礼先行!”便领着众道如飞而去。
普光殿为六朝慧祖师道场,飞瓦重檐,寺外林深树密,为全山风景之最。寺内种有举世罕见独有之奇花,名谓“洛阳球”,其树枝干蟠曲,叶似玉兰,花色纯白,形似卷丹,七八朵或十数朵聚列成球,香味浓郁。
岳洋还未到寺,鼻中已闻得阵阵芳香,不禁出声道:“好香。”
前行一道闻声后只一笑,笑声中却含有几分凄凉。
一踏入寺门,只见殿前石坪上黑压压地立着一片僧众道冠,殿阶上立着一列六个黄衫儒服之人,面孔被乌巾蒙住,只露两目一口,瞧不出是老是少。
紧靠寺墙还散立着数十名横刃劲装汉子,个个面色严肃,似为黄衫人带来的党徒,严防着衡山门户。
只见左边第三个黄衣人扫视了由外而入的岳洋及盖多林一眼,说道:“玄阳子,那两名俗装打扮之人是你衡山派门下么?”
众人齐注视着岳、盖二人。
岳洋缓步走近殿阶前,朗朗大笑道:“藏首露尾,见不得人之辈,胆敢荼毒衡山,你们也太目空一切了!”
左面第一个黄衣人鼻中冷哼了一声,身形疾射而出,五指一晃,幻起一片指影向岳洋抓了过去。
手法奇奥无比,竟瞧不出抓什么部位。
岳洋一见此人出手奇诡凌厉,心知遇上劲敌,手中折扇翻腕点出,腕臂灵巧如蛇,扇锋缠点对方掌心。
黄衣人的手法虽变幻奇诡,但岳洋一招“翼星指月”乃轩辕十八解中的绝招,以扇代手,竟是如附骨之蛆般不离黄衣人的掌心。
黄衣人心中大颤,指法连连变换,依然不能摆脱那如影随形的奇奥扇招,急得一个大翻身,直飞过两丈远近,才算勉强避开,但却出了一身冷汗。
哪知岳洋得理不饶人,黄衣人身才沾地,还未缓过一口气,已衔尾追到,扇招又出。
黄衣人急撩襟掣出一柄寒气森森的短剑,振腕一挥,幻出一片眩目的银虹迎去。
岳洋冷笑一声,扇锋一引,左臂趁势欺出,手掌一翻,五指迅速地扣住了黄衣人脉门要穴。
这一招用的奇绝,也惊险无比,非但出手部位、时间要把握得极准,而且更要穿过重重隙缝,万一失误,岳洋一只左臂非当场废了不可。
黄衣人腕脉一被岳洋扣住,只觉麻酸袭入上臂,霎时传遍全身,那柄短剑不由自主地铛啷坠下。
站在殿阶上的五个黄衣人大惊,一人迅疾穿下殿阶,一把抓住清癯的衡山掌门人玄阳子,厉声喝道:“玄阳子,你居然敢将衡山数百生灵及道统基业作孤注一掷吗?”
玄阳子凄然道:“贫道实不相识此人,但施主以衡山数百生灵向贫道相胁,委实无耻,施主既怀有无双绝艺,为何不将此人除去,以除后患!”
两人对话时,岳洋已将折扇一扬,挑开被制黄衣人蒙面乌巾,露出一秃头中年僧人,面色痛苦无比。
岳洋心中了然七分,却也不说破,冷笑一声,折扇飞落在秃驴七处穴道上,举步一迈,走到黄衣人面前,伸指点向其喉结要穴。
黄衫人猛颤还未及纵身后跃时,指风已距咽喉三分,惊得张口惊呼。
他张口时,岳洋指力已点在舌尖之下穴道,只听得哎了半声,仰面倒地。
其余四个黄衣人,不禁大惊,立时大喝出声,扑攻岳洋,紧靠寺墙匪党也一半发动,跟着三道红焰旗花冲霄而起。
衡山门下,僧道振臂联袂纷纷出手阻截,仅掌门人玄阳子、三老年道人及五名僧人木立当场,目中流露出亦忧亦喜之色。
盖多林急趋至玄阳子身前,低声问道:“掌门人为何不出手歼敌?”
玄阳子黯然一笑道:“贫道等被毒钉钉住穴道,心有余而力不足!”
盖多林闻言心中焦急异常,道:“掌门人可否传命门下全力施为,不容匪徒一人漏网,在下虽不明了其中究竟,但此实为武林浩劫之开始,若逃脱一人,后患无穷矣!”
玄阳子点头道:“贫道襟底有一命符,烦劳施主代为传命。”
盖多林揭开玄阳子衣襟,果然见有一面古钱形令符,迅即解下,高声传令全力歼敌,并下令搜捕全山。
这时,岳洋已展开绝世神功与四黄衣人周旋,闻得盖多林语声,立时手法加快,扇影破空呼啸。
四黄衣人联手合攻岳洋,配合得天衣无缝,武功精奥,掌指合运,势如破竹,寺宇为之撼动。
岳洋右手施展轩辕十八解手法,左掌运出弥勒禅功,两般绝学一并施为,身法飘忽如风,威猛绝伦。
只听得掌力互接轰然声震,四黄衣人此退彼进,企图逼使岳洋功力不能尽情施展。四黄衣人灵活如电猛攻,使岳洋掌指不停地变招,只展出四成功力。
岳洋暗道:“一只红焰烈火剑为避人注目,留在了兰姐身旁,倘然在此,取四人性命当不费吹灰之力!”忽然灵机一动,心想不如采用险招,乘虚而入,必能取胜。
此时,他目光专注在一黄衣人身上,对其余三人竟视若无睹。他大喝一声,右臂疾划一个半弧,振腕直逼出去,幻起九只掌影抓向对面黄衣人。
其余三黄衣人料不到后洋如此大胆,心疑岳洋无视三人掌力夹击,必是有恃无恐,不禁一怔,掌势一缓。
就在这一缓之间,黄衣人被对面幻来九只掌影所惑,不知避向何方,封击闪避失误,为岳洋五指乘虚而入,一把抓住胸肉,以人作盾,一式秋风扫落叶甩向其余三人,威势猛厉之极。
三黄衣人见状,知大势已去,一番图谋皆付诸流水,若再要恋战,势必把性命赔不上可,都同时顿足冲霄而起。
岳洋哪容得三黄衣人逃遁,五指一曲一弹,指透劲风,破空点出。
三黄衣人身在半空,只觉一缕如割剑锋刺入体内,不禁吼了声,叭哒坠地。
岳洋身形晃了晃,靠着一株银杏巨干喘不成声。
他刚才虚指空弹指,系一招轩辕十八解精奥绝学“花开见佛”,最损耗真元,切忌妄用,就是其师苏雨山亦从未用过,但一经施展,对方断难幸免。
岳洋心知若让三黄衣蒙面人逃遁,必留下无穷后患,逼不得已才发出此招。
玄阳子身为一派掌门,阅历之丰,见识之广,无人可及,对于名门正派独特精奥奇学无不了如指掌,唯独对岳洋自始至终不能相识,心内已感惊异,最后一招“花开见佛”更令他心神大震,暗道:“此人是何来历,武功之高毕生罕见。”双目盯在岳洋面上,脑中不住地思索其武功来历。又见岳洋如此情状,似耗用真力过巨,不由忧急感动交加,无奈身为毒钉所制,不能上前探问。
盖多林一跃上前,低声道:“少侠感觉怎样?”面上不禁现出忧急之色。
岳洋真气渐顺,微笑道:“不妨事,有劳先逼四黄衣匪徒口供。”探手从囊中取出一粒丹药服下。
这时,匪徒均被衡山门下戮杀,衡山本门亦伤亡多人,遍地尸体狼藉,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不少衡山高手间得盖多林代掌门传令,纷纷疾射出普光寺,搜索全山隐匿匪徒。
盖多林飞步走向四黄衣蒙面人身前,凝目端详,不由呆住。原来四黄衣人躯体僵硬,显然已气绝很久,他伸手一一挑开蒙面乌巾,只见面色青紫,牙关紧咬,鼻中溢出丝丝黑血,双目凸努,死状狰狞恐怖。
盖多林茫然若失,走向岳洋身前,苦笑道:“他们均知不免毒刑,俱已自绝而死。”
岳洋闻言惊得一呆,忽又微笑道:“就是不问他们,在下也已了然此中隐情。现有劳代衡山掌门传命,对今日之事概不得向外泄露只字片语,违者即行处死。再者,自今以后,衡山祸患仍频,与武林大局息息相关,告诫衡山门下对犯山者须谨慎应付,切不可浮燥飞起,轻动无名,以不变应万变!”说后即闭目调息,气运周天。
玄阳子句句字字均听得清切,大为叹服,暗道:“此人才具不凡,言简意深,切中挈繁,莫非此人就是讹传葬身海底之名震天下的怪手书生苏雨山?”
此时,盖多林已照岳洋之话,传命留在普光寺中衡山门下,并令他们辗转传命。
玄阳子目注盖多林道:“蒙二位施主援救敝派于危亡覆灭边缘,此恩此德重如山海,无可相报,贫道有生之年当祈求三清祖师默护二位福寿康宁。”说着一顿,又道:“那位施主武功,贫道敢说一生之中,从未见过有如此渊博精奇的,式式招招都是前所未见,出人意料之旷绝奇学,倘贫道猜测不差,那位施主敢莫就是名震天下,誉满武林的苏大侠么?”
只听岳洋朗笑一声,振身疾掠而至,道:“苏大侠有若中天皓月,在下萤末之光怎能相比,目前无暇细说,治愈诸位毒针钉穴伤势要紧。”
说罢,用手一招领他们来此的清癯老道。
老道疾忙趋前,恭身稽首道:“大侠若有所命,尽管吩咐I”
岳洋微微一笑道:“不敢当大侠之称……”又压低嗓音说了几句。
老道哈哈连声应命。
岳洋飞快落指点向玄阳掌门和三道、五僧,阻住毒血运行后,命衡山门下搀扶入殿内。
不到片刻工夫,普光殿外由衡山门下清除干净,找不
出一点曾经拼搏过的痕迹。
入暮,山中烟岚渐起,四面一片迷蒙,远山近物尽在若有若无中。
蓦听一声尖啸隐隐传来,只见十数条黑影落在普光寺殿外。啸声未止,身子已至,可见行动之迅疾。
但听一人低声问道:“衡山掌门玄阳子可在此么?”
一个老道应声急趋出殿,迎着那十数来人合掌稽首道:“贫道觉慧,众位施主可是要见敝掌门么?敝掌门现在入定,片刻即可出现,诸位请随贫道往侧殿待茶!”
那人沉声答道:“我等有急事求见,道长可再去探视,贵掌门人人定醒来否?”
道人诚答道:“贫道遵命,敢请诸位施主赐告大名,以免失礼!”
那人冷笑道:“哪来的这么多嗟叨,快去,快去!”
道人不发一语,躬身长揖,转身走入殿内。
只听一人清笑道:“这牛鼻子怎么一点火气都没有?无怪衡山一派数十年不插身江湖是非之中。若非如此,怎能
“别说笑了,俺就纳罕他们竟尚未来到衡山,依俺计算日期,衡山早就应在我等掌握之下!”
殿外突飘送过来一个苍老略带沙哑语声道:“是何方高人驾临,恕贫道不知有失远迎!”语声中面像清癯,须发皓白的玄阳子已缓步走了出来。
岚雾迷朦,对方虽然目光锐利,但依然瞧得不甚真切,玄阳子手挽着一柄银丝雪帚,目光一巡来人,不禁一怔,道:“贫道多年未曾下得衡山半步,对武林卓著名望高人未免生疏,谅诸位施主不是等闲之辈,闻小徒禀报诸位施主均对本身来历讳莫如深,贫道也不敢勉强,只是有嫌失敬,请问诸位光临有何赐教?”
就中一个黑衣劲装,面目森冷的汉子嘴角泛起一丝笑容,道:“在下造山求见非为别事,请问玄阳掌门今日可曾面见过一双江湖人物么?”遂将岳洋、盖多林形象详细描叙了一遍。
玄阳子摇首一笑道:“不曾见过,敝山一向少与江湖人物交往,尤其近数年来,就是至交好友亦少相过从!”
黑衣汉子阴冷地笑了一声道:“在下明见这两人上得衡山,由岳神庙后接龙桥而去,怎么诿称未见!”
玄阳子微笑道:“贫道身列玄门,一派掌教之尊,生平之中未打一句诳语,何况贫道足迹半月兼旬难得出普光殿一步,委实不曾见到。想这衡山七十二峰,广袤绵亘何止数千里,深林密从,绝壑危涧,这两人何处不可藏身,隐匿山中不啻沧海一粟,施主虽蹑踪其后犹未能追及,更遑论贫道矣!”
突一青衣老叟闪身而出,抱拳道:“这两人是我等强仇大敌,而且著名的手辣心黑,若任其进去,武林中又将不知要有多少人惨遭此二人毒手,有劳掌门人传令门下搜山,逼使其束手就擒,我等心感,武林幸甚!”
玄阳子故作一愕道:“衡山素不插身武林是非,施主所请,恕难从命。”
黑衣汉子面目一变,杀机毕露,大喝道:“显然是你窝藏此二匪人,故意与我等为难!”
玄阳子不悦道:“施主暂莫血口喷人,请问此二人是谁?”
黑衣汉子实不知岳洋、盖多林姓名来历,闻言不禁瞠目结舌,胀得满面通红。
玄阳子面色一寒,道:“无疑诸位是登门无事生非,衡山虽洁身自好,从来不与江湖结怨,但亦不容无现闹闹妄狂之辈!”
黑衣汉子忽仰面发出震天狂笑道:“既然掌门人认定我等是无事生非,话就更难说了,那我们暂且撇开正事不谈,既入宝山,岂可空手而回,乘此领教衡山绝学,也算不负此行!”说时双臂一牵,一式两招同出,分认玄阳子“天府”、“气海”两处大穴。
两招虽同一式,但路子各别,一刚一柔,手法一似昆仑“提篮取果,一似五台“金刚拜佛”。两派绝学似是而非,疾诡玄奥之极。
玄阳子云帚轻拂而出,一式“拂尘清泼”,帚丝拂出一片强风,卷束黑衣汉子两臂,看似平淡异常,其实恰是克制对方的奇招。
黑衣汉子大吃一惊,双臂急撤双手又出。
玄阳子不待对方有还手机会,在对方疾撤双臂之际,身形斜出一步,云帚变式快攻两式,化为“漫天星雨”手法,帚丝忽化作满空银丝攻去。
只听黑衣汉子大叫一声,倒退数步仰面倒地,但见他面上被帚丝击中,穿肤透孔,渗出百千颗血珠,变为厉鬼吊客,抱头狂嗥不绝。
黑衣汉子同党不由面色大变。
玄阳子道:“对手拼搏,难免死伤,贫道失手,尚请原谅!”
青衣老者面寒似水,冷笑道:“不料衡山秘技自珍,老朽有幸见识,我那盟弟只怨投师不高,学艺未精,岂能怪得了掌门人,老朽亦要领教掌门人绝学。”
嚯地在腰间解下一柄白骨软鞭来,顺腕一抖,那条软鞭抖得笔直,如电光闪闪。
玄阳子一见,就知此人是一内外兼修好手,那条软鞭乃二十七节蟒骨由金丝缠穿而成,骨节合笋处均装有一枚猬芒钢球,由柄至梢长有三尺六七,施展开来,威势可笼罩二丈方圆,不由心中微颤。
只见青衫老者冷冷一笑,道:“老朽二十年未动过此金丝芒球白骨鞭,今日为领教衡山绝艺,不惜献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