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洋见状微笑道:“在下局外之人,不能预闻贵门秘密。”说着纵身一跃,掠出十余丈外一座石峰上眺览着桂江湛碧清澈,帆相往来的景色。
但他无心观赏景色,心中怅怅。因残叟及卫乘燕之死,只觉沉沉重压,郁闷异常,说不出是愁是悲。
忽觉身后一阵微风,耳边生起柔和语声道:“你不是要去桂林么?正好我也要去,不如结伴同行,免得途中寂寞。”
岳洋转面只见少女双眸凝视着自己,似含情万种,不禁耳热面红,忙道:“男女有别,只恐外间议论,引起飞短流长与姑娘有妨,何况姑娘有事在身,在下相随反而碍事……”
少女双目一瞪道:“只要存心无私,何惧流言,你这人似乎迂腐得紧,亏你还敢在江湖上行走!”
岳洋心念疾转,暗道:“她去桂林必与陆丘明有关,我何不趁机寻觅佟飞虹,以便问清卫乘燕死因”,遂佯装无可奈何神情,答道:“姑娘定要如此,在下只好遵命相随,万一因在下而致误事,姑娘请勿见怪。”
少女盈盈一笑道:“决不怪你就是,我们就此赶去!”
两人疾掠而走。途中,岳洋已知少女名唤卫英香,卫英香对岳洋一见倾心,岳洋却一路警惕,若即若离,不知怎的视卫英香如蛇蝎,表现得异常拘谨。
卫英香只道他诚正面嫩,也不疑及其他,忽嫣然一笑道:“你知道我此去桂林象鼻山有何急事么?”
岳洋摇首道:“不知,姑娘可见告否?”
卫英香道:“我也不知其详,家父只告我擒捕四人,不容四人漏网,不过今晚象鼻山上闻风而来的好手必不在少数,一场激烈的搏在所难免,你不如隐在一侧旁观,藉以增长你的见识。”
岳洋道:“那三山五岳闻风而来的能手亦在捕获姑娘口中所说那些人么?”
卫英香点了点头。
岳洋目露惊诧,又问道:“想必那人结怨太多,心狠手黑,以致如此,但不知所说的那人是谁?”
卫英香摇首道:“我也不知。只知那人形貌异征,那人并非了然一身,尚有数名武林高手结伴同行,算准他今晚必去象鼻山那边探访友人。”
岳洋不禁望了卫英香一眼,道:“在下有点耽忧,姑娘武功虽好,但孤掌难呜,未必能手到擒来。”
卫英香格格娇笑道:“螳螂捕蝉,焉知黄雀在后?他们势必展开一场凶搏,只待他们筋疲力倦,才一拥而上坐收渔翁之利,家父已造出坛下顶尖好手多人,先头前去埋伏象鼻崖近侧,他老人家难免也去象鼻崖一行。”
岳洋知卫英香瞒住真情不说,也不多问,两人流星电奔而去。
循着邕江北上,阳朔山水之奇尽收眼底,夹江两侧石峰攒抗,复石压乳,争奇炫诡。
江流浩然而放,江心洲渚分合,两崖森壁迥峰,可与巫峡争奇,却无三峡翻流之石,直泻云端,舟行屈曲江流中,坦然无异。
象鼻山在桂林东南里许,涉临邕江,高二百余丈,有洞似满月,穹然中空,飞崖自顶腾跨,插人中流,自江上遥望,似巨象领河,故名。
昔人诗云:
象鼻分明领玉河,
西风一吸水应波,
青山自是绕奇骨,
白日相看不厌多。
景色自有不凡之处,对崖之訾洲,烟雨苍茫,为桂林八景之一。
这晚,时值二更,江之上渔火点点,月涌大江,清风徐来,意境恬美。
江心忽见一舟向象鼻山驶去,荡浆咿呀,缓缓靠抵象鼻之下。
苇篷一掀,鱼贯走出四人屹立在舱面之上,月色清朗,映着四人胸前长须飘拂,俱是身着黑色长衫,肩头插有兵刃,八道冷电眼神四外一瞥,立即同时足尖一端,一鹤冲天笔直拨升十余丈,上得象鼻高崖。
四人沾足又起,疾跃如飞奔去。
山上树木苍翠,四条人影倏隐倏现,直奔近一座矮屋,屋外藤萝虬复,不是明知不易发觉。
突然,屋内疾射而出一人,疾逾电奔迎着四人而去,口中高声道:“四位远道光临,想必是得了手,可喜可贺。”
一人答道:“高老师借口参悟上乘剑法,置身事外,我等四人千辛万苦侥幸得手,但无法打开犹如废物,高老师知此甚详,必知打开之法,是以不辞冒昧前来有所烦扰。”
姓高那人不过三旬出头模样,剑肩朗目,秀气神情,颔下短须,肩头搭着一柄长剑,英俊不凡,闻言笑道:“在下也不过是一知半解,只怕四位问道于盲了。”说着忽面色疾变,侧顾密树中大喝道:“什么人在此深觑,是好朋友何必藏头露尾。”
四人不禁相顾失色,一同目注密林中,右手已按在肩头上。
密树丛中突飘出一声刺耳慑人的冷笑,道:“高天爽,不愧是江湖上后起之秀,就拿耳力敏锐来说,足见传言非虚。”话音声中,三条身影一前两后如电掠去。
为首一人马脸尖颊,下巴光洁无毛,两耳特大翻风,一双绿豆眼凶光流转,劲装捷服,胸胁之间衣下凹凸不平。
身后两人一身高宏伟,一矮胖如球,面相狞恶,凶焰逼射望着四老者。
高天爽一见来人呆了一呆,道:“在下武林末学,不值一提,恕在下眼拙,请问阁下称呼以免失礼慢客。”
那人目光中凶光闪烁,阴阴一笑道:“老朽唐山叠,高少侠总该有个耳闻吧!”
高天爽不禁一个寒颤,暗骇道:“怎么这魔头无故在此现身,唐山叠是西川唐家门顶尖高手,暗器百毒,天下无双,中者无人可解,武功已臻化境,江湖尊称千手毒尊,那矮胖老叟必是百步拘魂唐太,另一个不言而知也是用毒高手了。看来他们志在必得,但如此隐秘之事他们从何得知?”不禁用疑惑的目光望了其他四人一眼,转目投注在唐山叠脸上,微笑道:“唐老师名倾四海,如日中天,在下神慕已久,那有不知之理,今夜唐老师光临,不知有何指教?”
唐山叠阴阴一笑,对高天爽之言并不理会,转目望着四人说道:“四位当是青城俗家四杰,党水方、蒋方徐、肖七、史少先老师,目前武林乱象已萌,各大门派各有图谋,已不能联合共张正义自不待言,而且有岌岌自危朝不保夕之势……”
党水方大喝道:“你这话是何用意?”
唐山叠阴凄凄一声冷笑:道:“党老师无须急躁,待老朽说完,如今各大门派心腹大患在于峨嵋,那峨嵋耆宿栖云因不忿当年怪手书生折服峨嵋,又闯上千佛顶触其条例,所以将一身绝艺十之七八相授金顶上人,金顶上人睚瞅必报,又气量狭小,青城与峨嵋近在北邻,为此惶惶不可终日……”
肖七暴喝一声道:“唐山叠,我等与你从无宿怨,平白无故相扰却是为何?”
唐山叠目中凶光一闪,冷笑道:“就是为了你我并无前怨,所以老朽以礼叙话,老朽也不转弯抹角。四位得手之广成二宝显然无能打开宝盒,亦不知其用法,贵掌门妄想以二宝压制金顶贼秃,不啻是痴人说梦,且会蒙其害,不如四位割爱举赠老朽,老朽当以仁心相报。”
青城四杰惊得面目变色,都不知道消息由何处传出。
唐山叠紧接着一声刺耳冷笑道:“为友为敌,端在四位明智抉择,老朽轻不出手,但一经决定绝不空手而返。”
此时高天爽突朗声大笑道:“唐老师,纵然青城四兄弟能将二宝举以相赠,在下敢断言唐老师未必能保全。”
唐山叠冷笑道:“眼下就是老朽三人知道,只要五位守口不露,谅无人得知……”
蓦地,远处飘来一冷沉语声道:“未必!”声中四外现出十数身影,电疾射来,一个身材高大,面红狮鼻银须老者更是身法迅捷。当先而至,足未沾地,已宏声大笑道:“唐老师,别来无恙?”
唐山叠一见来人,无动于衷,冷冷笑道:“原来是野人山主,你也敢来插上一腿么?”
野人山主曹方冷笑道:“唐门三毒又不是什么叱咤风云,领袖武林人物,凭什么曹某不敢,何况二室又是在我野人山中失去之物,你也未免太骄妄了。”
唐山叠眼珠滴溜一转,不怒反笑道:“曹山主,唐某气量宽宏,口角相抵徒伤和气,显是曹山主如此说法,广成二宝就在他们四位身上……”说着伸手向党水方等四人一指,接道:“你只管去取好了,若曹山主不敌而退,唐某三人再出手不迟,那时曹山主等自无权过问此事。”
曹方毫不思索地答道:“那是当然,万一曹某得手,唐老师亦难保不生心劫夺。”
高天爽大笑道:“此不过是与虎谋皮而已,曹山主,慢说我们五个人不能拱手相送,一场拼搏在所难免,试想唐门三毒是守信义的人么?待我等精疲力竭之时,他们趁机生收渔翁之利,料不到曹山主利欲熏心,愚蠢至此,令人慨叹。”
曹方不禁一怔,忖道:“此言甚是,老朽何以昏庸如此。”面上现出犹豫不定神色。
百步拘魂唐太突出声讥笑道:“畏首畏尾,尚且混充好汉!”
曹方目中怒光陡射,冷笑道:“当年在云梦泽如非怪手书生一念之仁,饶你唐太性命,今日岂有你说话之余地?”
唐太仰天大笑道:“如今怪手书生何在?英雄已随流水去,空余武林千古恨,过去的事说他做什么?眼前你们即将魂归地府,命丧黄泉了。”
野人山主浑身气得直抖,大喝道:“曹某就不信你们唐门三毒有如此厉害,徒说大话未必是真,行不行手底下见真章。”
唐太阴阴一笑,反手向肩头一按,起出一柄形似日轮的怪兵刃,轮圈内外踞齿利牙密布,一径带出,轮腾飞转不止,寒光闪闪。
百步拘魂唐太从云梦泽返回西川后,自知武功尚不足与武林顶尖高手抗衡,是以精心打造此柄日轮外门兵刃,取名“拘魂太阳轮”,轮招奇诡不算,而且内中甚多剧毒暗器,只需一掀柄头卡簧,立时似雨点般打出,两丈方圆内人兽俱无幸免,端的厉害已极。
这时,高天爽已与青城四杰聚在一处,低声耳语。
唐山叠鼻中发出一声冷笑道:“高老师别妄想图逃,老朽手底从无逃生之人。”
高天爽纵声大笑:“在下尚要亲眼看看唐门三毒今晚丧生在象鼻山下是何情状,怎能一走了之?何况,在下意料今晚来的好朋友不在少数,不过还未露面罢了。”
唐山叠不禁胸头一颤,猛感劲风袭自胸后,忙身形一挪,转目望去,只见曹方随来党羽三人,卷起三团刀光雪浪猝袭而来,冷笑一声,两掌迅如电光火石分飞劈山。
这边一打上,那边唐太与身量高大汉子两人,亦与曹方四人,拼搏起来。
野人山主曹方领着六名高手直扑高天爽五人,曹方不愧心底慎密之人,让手下对付唐门三毒,自己则攻向高天爽五人,取得广成二宝立即选去。
高天爽等见状,知曹方不存好心而来,纷纷亮出兵刃,迎头攻去。
曹方涌身进击,舞出漫天掌影,挟着破空嘶嘶呼啸,推山撼岳而去。
突见高天爽长剑挽出,长剑一震,抡出惊天银霞,霞光闪闪中透出三点夺目寒星,疾点胸前三处重穴,自己“飞花”掌力竟封不住他那精湛的剑招,不禁大吃一惊,迅即向左跃开,双掌错攻,劲风山涌逼去。
要知高天爽乃昆仑后起之巨才,自经苏雨山点破乾坤三绝蕴奥,心知自己武功尚未登堂入室,便潜心悟研苏雨山所说八字“干天之易,坤象六变”,虽觉只廖廖八字,但深奥无穷,非短短时日可以融汇贯通。由是,他随丧门剑客灵飞去赣,排除振泰镖局危难后,就要离去择地独参上乘剑法,但闻知苏雨山遇险,与灵飞双双赶去连云岛海口乘舟探视究竟,只见浊浪滔天,哪有玉钟岛遗迹,遂洒泪怅惆而返。
他遵灵飞之命向青城报信后,即在象鼻山上结庐参研剑法,五年时光,尽得乾坤三剑奥秘。因此曹方做梦也未想到高天爽无复是当年天下阿蒙,高天爽连起三式,曹方登时为他凌厉奇奥的剑式逼得团团乱转,守多攻少。
陡然一声凄厉惨叫腾起,只见百步拘魂唐太“拘魂太阳轮”一式“凤翔九霄”挑起,一个灰衣大汉闪避不及,竟被“太阳轮”打中右颊,惨叫声中身形为轮齿挑起半空,轮转如飞,颅骨锯开掀翻,脑浆血液如雨飞流,惨不忍睹至极。
唐太轮毙一人压力大减,当即电疾向另一人攻击,柄头一按,自轮齿中打出一蓬飞毒针来
另一次衣汉子看也没看,只觉面门一麻,闷哼一声仰面倒地气绝。
唐太望也不望,一轮太阳轮迅疾扑向相助者,那人望了唐太一眼,道:“我唐衣豪取他们性命就在眼前,不劳你来相助,你可去制高天爽,曹方之命。”
唐太答道:“也好!”纵身斜跃,轮影劲风猛袭高天爽胸后而去。
高天爽闻声,迅起一式“干天无极”,剑气向外逼出,将前后左右非但护住,而且剑罡潮涌般奔涛而出,如长江大海,分拒曹方、唐太两人。
场中群雄俱展出平生绝艺拼搏,只见剑光刃影飞虹惊天,掌风呼啸奔雷,气流漩荡,石走生飞,木折草扬,威势之骇人无以伦比。
且说卫英香与岳洋隐在十丈外一块凸出巨崖之后,屏息不语。
岳洋脑中意念一转,知高天爽与青城四杰都是恩师旧交,他虽对广成二宝茫然无知,却只觉非相助高天由一臂之力不可,然碍于卫英香在旁不易脱身,心中急躁不已。
他灵机一动,低声问道:“姑娘你看这三方拼搏最后何方取胜?”
卫英香盈盈一笑道:“三败俱伤,谁也休想全身而逃。”
岳洋道:“姑娘是说待他们精疲力竭,三败俱伤时,你再露面手到擒来么?要知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姑娘一人难免失虞。”
卫英香见岳洋关心自己,不觉芳心大慰,秋波含情望了望岳洋,道:“谁说只我一人,雪莲教中来的高手不在少数,只是你我均未发现他们就是。”
忽闻不远处草中传来一声击指微音,岳洋不禁一怔。
卫英香道:“这是我们雪莲教中暗号,传声发动在即,只怕我爹来了,由他发号施令。”
岳洋心头猛一颤、道:“姑娘准知令尊来了么?”
卫英香略一沉吟,道:“嗯,大概不是我爹,我爹如亲自赶来,定不会遣人传命唤我赶来,定是三叔……”
岳洋紧接着问道:“谁是你三叔?”
卫英香灿然一笑道:“一时怎可说得清楚,不如你我同去见三叔。”
岳洋摇首道:“在下一再伸明置身事外,不是姑娘坚邀,在下亦不会随来,姑娘要去只管请便,在下但在此藏身不出。”
卫英香笑骂得一声:“迂腐……”忽草丛中又生起两声击指微音,忙道:“我去去就来,你不可擅离。”声犹未落,已疾闪而去。
岳洋暗暗微笑,身形一塌扑卧草中,将人皮面具带上,贴地缓缓离开崖石,绕向一铡蹑去。
场中又传出数声惨叫,唐山叠、唐衣豪各出阴毒暗器毙命三人,党水方雁领翎刀一式“分浪取蛟”迅如雷奔劈中一匪肩上,跟着左掌飞出,啪地一声,匪徒身形震飞半空,曳着叫音如陨星般坠落七八丈外,无巧不巧正坠在岳洋身前三尺之处,尚未气绝,犹在挣命,岳洋疾伸两指,点向死穴。
匪徒又闷哼了一声,身躯抽缩了一下,瞪眼气绝毙命,岳洋忙把匪徒身上灰衣剥下,套在自己身上,窥视场中形势。
这时,唐山叠、唐衣豪以绝毒的暗器尽诛对手,尸体化作一滩滩黄水,形销骨化。
唐山叠喉中发出一声刺耳的冷笑,道:“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