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门八脉- 第153部分

　　　　朱棣见他如此微微一笑，当下又当众赞过柳少阳豪杰了得，言语之中甚是器重。而后这才令人添酒回灯，再启庆功之宴。

　　　　诸将得了这好一场大胜酒兴自高，趁着劲头又嚷论起前日厮杀南军，杀人如麻好似砍瓜切菜，他日杀到京师再如何如何。直饮到厅外天际明月半斜，这才个个微醺渐渐散去。

　　　　柳少阳耳听得这班燕将乱语间视人命犹如草芥，不由得心事重重酒入千杯却浑无醉意，回到宅中眼瞅屋里一灯如豆，又见叶小青正托腮桌畔怔而出神。

　　　　叶小青神情本有愁虑觑他进屋这才回过神来，便要服侍柳少阳就寝安睡。柳少阳瞧她军旅多日素面苍白形容愈发消瘦，心头暗愧坐在榻边半晌，转个念头忽而言道：“小青，你说咱们就此离去好是不好？”

　　　　叶小青闻言眸间一亮，声有异样道：“相公是说……是说不再替燕王效力了么？”

　　　　柳少阳默然许久，叹口气道“是诶，这一年来我身在燕师南征北讨，手底所斩过的冤魂数不胜数，每番恶战之后瞧着沙场尸骸便阵阵揪心。今日庆功宴上燕王大褒功勋许我将来做绥国公，可我本就是江湖草莽出身不喜此道。之所以相助他与朝廷相抗，只不过是既为报恩又想脱去五行门上下的谋逆大罪，讨什么卿爵那可真将我柳某瞧得小了”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瞅向窗牖外的无边夜色，转而又道：“眼下白沟一战官军丧师数十万已无力北伐，燕师之中尚有着玄青、莫兄弟和金师哥他们，相助燕王成事已然够了。我这便想留一封不告而别，只是倘若如此便苦了你又要与我浪迹江湖。”说到后来目光已落在了叶小青脸上。

　　　　他原本以为自己这番话叶小青定要寻思良久，谁知叶小青听了这话，眼里焕出奕奕神采，登时欢喜道：“如今也不瞒相公说，小青早就想离开这沾满血腥的是非之处了。咱们这便回北平打玄灵姐处带走易儿，从此小青苦练剑法与相公行走江湖行善除恶，做对逍遥眷属那是再好也没有了”

　　　　柳少阳与她夫妻六载相知已深，如今见叶小青真情流露自是欣喜不禁，莞尔道：“只要你不嫌奔波辛苦，往后行走江湖所行善事都让与你来做。至于遇上何等难缠之事，便都由我当个恶人罢”

　　　　言讫二人相视而笑开怀莫名，柳少阳旋即写了封辞别信道尽缘由，将信封好留字燕王亲启放在桌上。

　　　　睡过一夜五更报晓两人便已起身，柳少阳收拾了些金银衣物及玄宗要典，叶小青也把钗裙香奁之属打作包裹带了。而后各牵健马持令符悄然投北，出了德州城便要往北平赶过。

　　　　：

第三百九十二章　难得安然（）　
第三百九十二章　难得安然

　　　　两人改了装扮捡经小道行出十余里，天色敞亮已至巳牌。远远瞅见羊肠道旁有间山野小店，酒斾斜招飘出阵阵扑鼻饭香。柳少阳闻了不禁腹中饥饿，旋即与叶小青拴了马匹进店歇脚。

　　　　这小店虽处山间僻壤，但毗邻德州城物什倒也齐全。此际有七八食客分聚几桌，瞧打扮尽都是左近乡民樵夫。柳、叶二人落座没得半晌，店家便烹好三样菜蔬彘腿精肉，又包了干粮炊饼尽都端将上来。

　　　　二人正欲将就饱餐一顿，忽见有个高大和尚迈步走进店来，落座当先把桌案一拍，粗声粗气道：“洒家嘴里都能淡出鸟来，兀这店家还不快上酒肉，和尚吃了还有事情要办”

　　　　柳少阳听着那声音甚是耳熟心头一紧，不用回头去瞧便知道是那五欲和尚到了。他前日曾听朱棣说过身陷南军阵中之时，曾险遭一个使铁杵的凶恶番僧结果性命，已推想出乃是昔年曾有过交手的五欲和尚投靠了朝廷。如今又恰在这德州地面与此人不期而遇，可见前番料想分毫不差。

　　　　此刻他面朝里厢没打照面，念及此人难缠自己不如少却一事，当下未动声色也不起身理会。店中伙计见来了煞星心头惊惧，赶忙筛酒切肉端上桌来，饭钱也不敢讨要便躲入了后厨之中。

　　　　谁知这恶僧平日里行走江湖，除却逞凶狠毒最是贪恋女色，自打到了中原也不知糟践了多少良家女子。如今没得少顷将店伴送上的酒肉大口吃了，起身之际翻起怪眼在店内扫视半圈，一眼瞅见叶小青身着罗衫生得娇俏。心痒难禁嘿笑一声窜出数步，臂膀疾伸便朝叶小青肩头抓来。

　　　　叶小青脸色惊惶待要往后去避，五欲和尚手臂竟如有机簧长出数尺，已然堪堪触在她肩头。柳少阳坐在对面听闻风响横身骤移，猛发一掌击向那恶僧肋腹。

　　　　这五欲和尚先前略瞧了柳少阳二人装束，只当是寻常百姓夫妻在客店打尖，想抓了叶小青再跃出店去寻个僻静所在快活。

　　　　哪知有柳少阳这等玄宗之中的绝顶高手在侧，饶是他武功之高逢险周身奇劲顿布，也为柳少阳一掌扫中气血翻涌。瞬息间八尺之躯朝侧里飞出丈许撞在店墙上，非但震得轰隆砖迸屋顶积灰蔌蔌而下，便连梁上椽木也掉下一根。

　　　　店中的其余酒客蓦瞅了这等陡变，无不变色离席夺门而出唯恐避之不及。照理说柳少阳这猝发一掌足有千斤力道，就算是狮虎熊象等巨兽也早已肺腑俱碎，骨断筋折气绝而亡。

　　　　偏生这五欲和尚皮糙肉厚又练有神功护体，只感吃痛强忍着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横眉竖目朝柳少阳打眼瞅过，满面怒容登时变作惊疑之色，只语未言已然反身拔腿奔出店外。

　　　　柳少阳见这恶僧竟而为自己一掌惊走，倒是也颇为料想不到。店外诸人这才打惊诧中回过神来复聚，交头接耳啧啧暗赞柳少阳身手了得。

　　　　那店家瑟瑟缩缩打后面探出来瞧，眼瞅屋里墙毁椽落连连叫苦。柳少阳拿好行囊取了碎银以作赔偿，掌柜的千恩万谢将他二人送出门外。

　　　　如此并辔再朝北走，柳少阳见叶小青脸色惊容未定，旋即温言宽慰两句，叶小青这才心绪宁定复展笑颜。

　　　　两人且行之余有说有笑，转眼又沿着崎岖山道行了二三十里，两侧山路到了狭窄处仅容一骑而行。柳少阳当下拨马在前开路，叶小青乘骑紧随在后。

　　　　其时日头渐至晌午艳阳当空，打对面路上来了个戴着斗笠的精壮汉子，担根扁担挑着两筐遮覆之物缓缓走来。

　　　　若说柳少阳为避燕军岗哨转捡小路而行，一路上各色山民委实也遇见不少。此刻倒也未绝有异只招呼一声，便勒骑让那汉子先过。

　　　　谁料想那挑筐的汉子打旁厢过时，甫才错身口齿倏发一声怪音。肩头挑着的两只竹筐嗤嗤声响凭空弹起，骤然间筐盖掀开分跳出数十只斑斓诸彩虫蛇之属。后面筐子里的好似听命跃来数尺朝柳少阳身上扑过，前面竹筐中的有如算好径朝着叶小青所在猛窜而来。

　　　　：

第三百九十三章　暗算难防（）　
第三百九十三章　暗算难防

　　　　柳少阳临此惊变骇凛莫名，大喝一声周身真气骤转灼流四溢。那些个窜来的毒蝎毒蛇挨在他身畔半尺，尽都被阻纷纷坠地。

　　　　他此刻已顾不得去理会那使毒的汉子，眼瞅叶小青势危猱身探手疾扑过去。展臂抄在叶小青腰肢将她裹离鞍头跃开数丈，耳听得嘶鸣之音拧身再瞧，两匹坐骑竟而俱已中毒倒毙。

　　　　那汉子努嘴再鸣声怪响好似施法，遍地百十只毒虫倏而又钻入筐内。紧接着将头首斗笠一掀，却见此人生得獐头鼠目肩宽臂长，珠眸深蓝轱辘打转不类中土汉人。

　　　　柳少阳打眼瞧过心头暗惊，原来此人自己也曾几番恶搏打过照面，乃是九黎教凤盈倩座下的六天魔之一。正是心头计较未定，却听那人打个哈哈，阴阳怪气道：“柳门主武功盖世炎某佩服，只是你且瞧瞧尊夫人还能活么？”

　　　　柳少阳闻言一惊，果见叶小青面色发黑已呈中毒之象，仔细瞧时手臂脖颈各现一处黑紫伤口。想是方才回护趋避之时，终归慢了半步被毒物咬中。

　　　　叶小青此际身子摇晃站立不定，素手伏额只说头痛。柳少阳把住叶小青脉门度过真气与毒相抗，微一沉吟脸色生寒，冷冷道：“阁下使毒偷袭又自称姓炎，想必是九黎教六天魔里的毒魔炎坤罗。柳某如今已不为燕王效力，劳烦尊驾交出解药也好两不相犯”

　　　　那汉子咧嘴一笑，颌首道：“不错，区区正是女仙座下赛阎君炎坤罗既然柳门主不愿再替燕王卖命，那我九黎教便犯不着来结梁子。尊夫人所中之毒小事一桩，解药在此拿去便是”说罢打怀中取出一枚瓷瓶，挥手抛在柳少阳掌中。

　　　　柳少阳深知九黎教奇毒狠辣，若是自己大可以万化混元功相消自是无妨，但叶小青若是久耽恐有性命之虞。

　　　　当下紧忙弹开瓶塞，只见里面有数枚红色药丸流散芬香，关心则乱也不及细辨，登时取出一枚于叶小青服了。没得半晌见叶小青脸上黑气渐退，心下稍安拱手遥冲炎坤罗道：“柳某谢过尊驾高抬贵手相赐解药，还请阁下转告贵教教主，我五行门从此与九黎教行走江湖井水不犯河水”

　　　　说罢便要转身携叶小青离去，那毒魔炎坤罗却嘿嘿笑道：“且慢早听人说柳门主武功韬略天下少有，谁知今日一见却只是个鲁莽匹夫”

　　　　柳少阳见他神色诡诘不由生疑，倏而想起当年江紫彦遭蒙元宵小暗算之恨。心头大凛伸手再搭叶小青腕脉，猛然觉出竟隐有两种奇毒流转血脉。

　　　　如此一来，饶是柳少阳涵养再好却也按捺不住，上前一步戟指怒喝道：“姓炎的，柳某有得罪贵教之处你只冲我便是，对一个女子两番下毒算什么好汉”

　　　　那炎坤罗闻言摇了摇头，摆手含笑道：“柳门主小施机谋便能让南军伏尸百万，炎某在你面前微如蝼蚁哪里敢称什么好汉。尊夫人身中了我九黎教的金花血蛇与断肠碎心丸两样奇毒，只是眼下这两种剧毒相互克制，十日之后非得肝肠寸裂而死。眼下敝教的凤教主请阁下移驾相商一事，只须那件事办得妥了，莫说解毒还有天大的好处”

　　　　：

第三百九十四章　身闯虎穴（）　
第三百九十四章　身闯虎穴

　　　　柳少阳深知这等剧毒欲要化去须有绝顶内劲相抗，才可保肺腑五脏不受毒素侵害。叶小青内功浑无根基，倘若外劲强为非得送命不可。一时间惊怒之余呲目欲裂，恨不得登时上前将此獠擒住逼问解药。

　　　　那炎坤罗却神情嘲弄只作不见，招了招手反身挑担健步往山下走去。柳少阳迫于形势心头一时没得计较，只好携了叶小青一路跟在此人后面。

　　　　三人一前两后行出五六里地，来到山脚茂林之畔一处寺院门前。炎坤罗唿哨一声将寺门叫开，柳少阳二人在后随即入寺，眼瞧得庙内前院有十数个僧侣打扮的汉子，个个目透凶光绝非佛门弟子。

　　　　绕过回廊得后殿，炎坤罗立于阶上肃声道：“敝教教主差小的去请柳门主，此时她仙驾已在殿内恭候”说罢伸手作个请势。

　　　　叶小青定了定神面色苍白，嗫嚅道：“这些人处心积虑只怕不怀好意，咱们还是……还是走罢”

　　　　柳少阳自知事到临头有进无退，微微笑道：“小青你尽管放心便是，这班邪魔外道都是我的手下败将。如今既然来了纵是虎穴龙潭也不妨事，便且瞧瞧九黎教要耍何等伎俩”

　　　　当下挥袖一扫鼓道劲风将殿门撞开，拉着叶小青大步往迈入。但见里面左右两下或坐或立各有数十人，多是穿着苗疆异服的九黎教教众，其间也杂有不少各色服饰的江湖豪客。

　　　　上首之位依次坐着三人两男一女，乃是那适才遁走的五欲和尚并着驱魂女仙凤盈倩分处左右。居中的是个脸颊瘦长锦袍鳞甲的明廷官长，瞧样子当是朝廷锦衣卫中的官佐人物。

　　　　凤盈倩眼瞅柳少阳进得殿来，离座踏上半步脆声道：“柳相公，山不转水转你我这回可又见面啦”

　　　　柳少阳面色铁青冷冷道：“凤教主，咱们江湖中人各守规矩恩怨分明，宁可刀剑穿心也不可累及无辜。如今你派人骤施暗算伤了我夫人，咱们旧怨未了又添新仇，却又待怎生了结？”

　　　　凤盈倩美眸流转，娇笑道：“柳门主的话半点不错，此事小女子有失坦荡真当赔个不是。只不过自打你们五行门阖派投入燕逆麾下，每战征伐拔城所杀的南军兵将数不胜数。以至北疆千里骸骨盈野阴风凄凄，这算不算是累及无辜”

　　　　柳少阳闻言心头暗恸一时语塞，却听凤盈倩含笑又道：“这等滔天恶业既已做了也并非无可挽回，倘若幡然悔悟自也不失侠义之风。”

　　　　说着素手一指那当中的锦衣官佐，接着道：“小女子给你引介引介，好教柳相公知晓。这位是锦衣卫千户张安张大人，乃是如今圣上面前的当红之人”

　　　　：

第三百九十五章　威逼利诱（）　
第三百九十五章　威逼利诱

　　　　柳少阳已隐隐猜料到她此举何意，神情睥睨冷笑道：“凤教主，柳某如今虽不愿再为燕王效力，却也不想结识什么明廷鹰犬。如今你伎俩得逞胜算在握，有什么话不妨明里来说”

　　　　凤盈倩抿嘴浅笑只是不语，那锦衣千户却是面色一僵，转而起身强笑道：“柳将军，燕逆犯上作乱搅扰朝野，天下人人得而诛之。本官与你也不想费什么水磨功夫，你久在燕营又是那朱棣的亲信之人，如能生执此贼自是最好不过。倘若难成替朝廷一刀结果了这心头大患，那也是顶大的功劳”

　　　　柳少阳摇了摇头，凛然道：“柳某虽不愿再替燕军四处征伐屠戮，但燕王有恩我此生铭感五内，这等背信弃义的卑鄙之事断然不为”说罢转身待要离去，但蓦而瞧见叶小青的脸上尽是茫然之色，便两腿好似灌铅再也挪不动半步。

　　　　他呆得一呆正是浑无计较，凤盈倩微有嗔怒的声音已然响起：“好啊，你三番五次驳本座的面子，当真欺人太甚。今日若不允了便径出此门，莫说尊夫人性命大罗神仙也是难救。再算上我九黎教上下数千门人弟子，从此天涯海角定将贵派杀得鸡犬不留”

　　　　柳少阳听得心中暗寒，登时念头连转：“燕王那边我断不会暗下毒手，但这九黎教里尽是些邪魔外道，行蛊下毒的本事委实防不胜防。我若真这般走了非但小青的性命难以保全，还要连累门中这些年同甘共苦的好兄弟。不如姑且虚与委蛇含糊答应下来，唯求拖延时日或许当有回转余地。”

　　　　当下忖度再三笃定心意，回首冷冷道：“教主既然话已至此，柳某别无选择答允便是。只不过燕王身边能人云聚他自己亦是武功了得，柳某若要下手也须得瞅个万无一失之机，仅余十日功夫怕是不够”

　　　　凤盈倩闻言转嗔为喜，美眸朝叶小青脸上瞅过几眼，又冲柳少阳轻笑道：“柳相公平素一言九鼎江湖闻名，既已允下本座自然信你。再赐你一颗延寿丸能护心脉可换月余好活，但时候一到非得毒侵五脏病入膏肓。你若是心意有变下不了手，这位娇滴滴的小娘子便得落得香消玉殒，那可真是吾见犹怜诶”

　　　　说着自贴身之处摸出一枚掌心大小的瓷瓶，倒出颗橙黄药丸飞射过来。柳少阳抄手接了，又眼见她将瓷瓶收入怀中，禁不住有心上前抢夺。

　　　　但这等念头只是稍现，转而又想此间有对头百余人，成名的高手着实不少。撕破脸来自己纵然进退无损，叶小青却免不得命丧当场。何况一枚药丸可活月余不过延寿一年半载，即便强抢了来终归也是无用。

　　　　那瘦脸的锦衣千户瞅柳少阳答允暗害朱棣，神情自得抚掌笑道：“柳英雄豪杰了得能效聂政要离之侠风义举，真乃社稷之幸苍生之福。本官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