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闪在一旁,点头道:“好吧,里面不会有危险,这时,那小子该睡得像条猪啦!”
九指头陀放胆撬窗,老鼠似的一窜而入。
久久,一无声息。
她心中一惊,低叫道:“头陀,怎不掌灯?”
里面黑沉沉,声息毫无。
另一名同伴在院角把风,跃近说:“我进去看看……”
“不可!”她急叫。
可是,同伴已经推窗飘身而入,不理会她的警告。她一急,立即随后飘身入室。
不妙,她突然听到衣衫抖动声,声很怪,怎么向上升的?
一声轻响,她擦亮了火折子,不由大惊失色,同伴正手舞足蹈向上升,像被掐住脖子往上提的鸭子,手拍脚蹬像是中魔。
同一瞬间,屋梁上有人叫:“油灯在桌上,点亮啦!”
叫声好耳熟,她向上看,大吃一惊。
一个脸上染了黑油彩的人,站在梁上将同伴往上拉。同伴的脖子,被一很半透明的细索套住,悬空而起绝望地挣扎,叫不出声音。
人的脖子被套住勒紧之后,便失去抵抗力,手必定无法上举,只能垂在下面抽动,决不可能反抓住绳索解脱。
窗下,九指头陀摆平在地,像条死狗。
她知道糟了,熄了火折子向窗外急退。
“啪!”窗户发出暴响,上面的人叫:“出去是死,快点灯火。”
她感到打在窗上的暗器掠顶擦过,冷风令她心胆俱寒,退势一缓。
“下一记暗器,必定打破你那美丽的脑袋。哼!还不点灯?”语声发自身后的窗旁,退路已绝。
她仍不死心,猛地旋身打出三枚暗器,向发声处集中攒射,反应奇快。
暗器射入窗旁的墙壁,可能中的。
但身后微风飒然,“啪”一声响,右肩便挨了不轻不重的一击,喝声入耳:“再妄想逃走,杀无效。”
她打一冷战,只感到右半身发麻,几乎腿软摔倒,徐徐转身惶然地说:“你……你的嗓音好……好耳熟,你是谁?”
“掌灯说话。”
灯一亮,她看到了一双令她永难忘怀的明亮大眼。
虽则对方脸上涂成黑褐色,但出众的五官轮廓,在她的心目中仍然极为鲜明,情不自禁脱口惊呼:“是你!右粯。”
右粯堵住窗口,脚下躺着死狗般的两个人,冷冷地盯着她,冷冷地说:“你认出我了,很好。”
“我……我忘不了你,即使你烧成灰,我也能看出是你。”她恐惧中带有兴奋地说。
“你也不肯放过我。是么?”
“右粯……”
“我不能再放过你了,你是个不知感恩的女人,我不愿你像个冤魂似的死缠着我,谁知道哪一天我会遭了你的毒手?”他阴狠地说,脸上涌起重重杀机。
生死关头,九尾狐反而清醒,粲然一笑,打量着房四周,说:“怪事,你这次怎么不怕我的迷香?除非事先知道我要来,但那是不可能的。”
他指指房顶,说:“很简单,上面开了天窗,那是我开的,我躲在瓦面睡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算定今晚必定有人前来下毒手,事先并不知是你要来。好了,你还有后事交待么?”
“你要杀我?”
“在下已别无抉择。易地而处,你该如何?”
“我也有同一想法。”九尾狐沉静地答。
“很好……”
“但你不能杀我。”
“为何?”
“因为你需要我的帮助。”
“算了,你……”
“你不是要救令师酒狂么?”
右粯心中一跳,心念一转,说:“这是你的交换条件?”
“就算是吧。”
“尚算公平,一言为定。”
九尾狐在仅有的长凳坐下,镇定地说:“约一日前,令师在城东的蒋王祠中伏,身受重伤,去死不远。但他却机警地突围而走,不奔效野反而向城内逃。当晚在江边雇了一艘小舟,逃到汉阳便失去踪迹。”
右粯心中焦急,但不现于词色,冷冷地问:“有你一份么?”
九尾狐苦笑,摇头道:“我?我九尾狐算得了什么?一个失势的女光棍,只配替人摇旗呐喊。那天下午,我不在场。”
“我不相信你的话。”
九尾狐长叹一声,喟然道:“我已经落到这步田地,你还有什么不相信的?你要是不信,可到汉阳走走;如果你还能到得了汉阳的话。”
“在下昨天就从汉阳来。”
“哦!你果然高明。但你的易容术很拙劣,瞒不了行家,以后,你便不会再有如此幸运了。”
“是么?你说得很严重,你仍不死心?”
“难道你就没看出汉阳危机四伏?没看出处处凶险?那儿,最少也有三十名功臻化境的名宿,带了上百名摇旗呐喊人,不断彻底搜索每一寸可疑地面。”
“哦!是些什么人?”
“我不太清楚,他们是外坛领坛直接掌握的人。”
右粯心中一动,试探地说:“外坛领坛你该不会不认识吧?”
九尾狐脸色一变,谎乱地说:“咱们不谈题外话,我只能告诉你令师的下落。总算你我之间,恩恩怨怨说不清,情情义义言难尽,请记住我的忠告,尽快远离武昌危境,雷副教主不会放过你的。”
言多必失,九尾狐无意中透露了不少秘密。也难怪她,她以为右粯从汉阳城来,理该知道不少有关九阴教的事。
她却不知,右粯并未到过汉阳,丝毫不知武昌目下的情势。
右粯久走江湖,精明机警反应敏捷,心中不住思索猜测,沉静地说:“依你说,雷副教主的实力,必定十分壮大了。”
他不直接探问,问得相当技巧。
九尾狐无暇思索,坦然地说:“除了他雷家堡的一些爪牙外,教主拨了不少高手给他掌握。在嘉鱼,你把雷少堡主整惨了,令他众叛亲离,雷副教主失去了不少得力的臂膀,父子俩恨你入骨,你不远走高飞,难逃毒手。”
右粯吁出一口长气,心中一紧,但仍从容地说:“我不怕他们,决不逃避了。好吧,咱们来谈谈你们的教主。”
九尾狐离座,说:“无可奉告。不久之后,你便会知道了。听我的忠告,早些离开,我可以走了么?”
他冷冷一笑,阴森森地说:“不问清楚,我不会放你走。”
九尾狐幽幽一叹,惨然地说:“你要问的事,该说的我已经说过了。其他的事,我不能说,说了日后我也活不成。反正是死,我宁可死在你手中,你动手吧!”
“我要用极残忍的手段来对付你。”
“除死无大难,你吓不倒我。但我可以告诉你,你没有多少工夫逼供。”
“真的?”
“全店上下共有二十余人负责监视,不久他们便会前来探看究竟了。那时,你想走也走不了啦!虽则他们的艺业不登大雅之堂,但传出警讯当无困难,警讯传出,你插翅难飞。”
“在下如无十分把握,便不会来去自如出入武昌。”
“不听忠告……”
“我要你吐实。”
九尾狐猛地奋身一跃,冲向房门,想破门而出。但晚了一步,右粯一闪即至,伸手便抓。
九尾狐左手一挥,迷香巾抖出,同时折向夺路,全力跃向窗户,向窗户撞去。
右粯屏住呼吸,扭身前仆,手一勾,便勾住了九尾狐的右胫。
“砰!”九尾狐摔倒在窗下。
“你动手吧。”九尾狐颤声哀叫。
右粯一手叉住九尾狐的咽喉,将人拖至窗口以避开弥漫室中的迷香,沉声道:“那你就死吧!”
九尾狐双目突出眶外,张口伸舌状极痛苦,一双手仍在拼命扳扭他扣在咽喉上的大手,但力道在渐渐消失。
突然,他松了手,将九尾狐推倒在窗下,冷笑道:“你走吧,下次我可能杀你。”
九尾狐好半天方神智清醒,踉跄站起走向房门,步履不稳浑身仍在战栗。在门旁,她突然转身,用沙哑无力的嗓音说:“离……离开武昌吧,你……你还有机会。”
说完,拉开房门,蹒跚地投入黑暗的院落中。
对面走廊下闪出两个黑衣人,低声问:“沈姑娘,解决了么?”
九尾狐摇摇头,有气无力地说:“解决了,完了。”
“头陀呢?”
“死了,被勒死的。”
“那……”
“那自称人屠赵三的人呢?”
“在房内。”
“什么?”
“撤!”九尾狐大叫,踉跄而走。
黑衣人脚下一顿,大声说:“并未将人解决,是么?咱们怎能走?”
“走不走随便,前往送死,何苦?”
“你……”
“我受了伤认栽。”
黑衣人哼了一声,发出一声低啸,与同伴扑向房门。距门尚有两步,伸手可及。蓦地房门自启,右粯一闪而出,喝道:“你们来得好!”
刀光一闪,两个黑衣人拔刀出鞘。
刀出鞘的震鸣尚未消逝,右粯已无畏地切入,一掌劈翻右面的人,扭身一腿踢倒了左面的另一个。
右厢的瓦面黑影飘落,像一头怒鹰,人未着地,剑已向下挥出。
右粯向侧一闪,一剑落空,袭击的人必须飘落,脚尚未落地,腹腰便挨了重重的一掌。
四面八方皆有人现身,一个个黑影纷纷跳墙而入,刀光闪闪,剑芒闪烁,围上了,来势汹汹。
右粯夺过长剑,一声低吼,剑涌千朵白莲,吐出重重电芒,左冲右错如同狂风,眨眼间便放翻了五个人。
其他的人皆被他的神勇所惊,有人叫:“点子扎手,扯活!”
右粯不愿滥杀,目送其他的人狼狈遁走。地面,摆平了六具尸体,每具尸体皆是心坎中剑,黑夜中出剑之准,连他自己也感到心惊,月余的苦练,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进境,竟会如此惊人。
他向仍站在暗处发呆的九尾狐冷冷地说:“你的同伴满口黑话,准不是什么好路数,贵教可知是何来路了,可以休矣!”
九尾狐神魂入定,也冷笑道:“九阴教筹组十年,目下在武昌的人,仅是南七省的少数首脑而已。雷堡主,大荒毒叟,火眼狻猊,虽不是好路数,但跺下脚天动地摇,任何一人也可将你化骨扬灰。你如果轻敌,将死无葬身之地……”
右粯闪电似的冲出叫:“小心身后……”
“哎……”九尾狐尖叫,向前一仆。
黑影暴起,剑影飞腾。
“铮铮!”双剑相接,火星直冒。
第二个黑影疾绕而过,剑光如匹练,猛扑倒地的九尾狐。
右粯被第一个黑影封住两剑,本就有点冒火,再见第二个黑影赶尽杀绝,竟然再向生死未卜的九尾狐下手,更是怒火上冲,舍了当前的强敌,大旋身如同一阵狂风,剑光临第二个黑影的背心,吼道:“该死的东西!”
第二个黑影的剑尖,距九尾狐的背心不足半寸,突然上身一仰,一声惨叫,摔剑便倒。
第一个黑影抓住机会追袭,抢进一剑疾挥,要挥断右粯的腰脊,来势捷如电闪,大出右粯意料之外。
这瞬间,邻房窜出一个黑影,像个幽灵般一闪即至,手中的尺八匕首如虹射到,点向第一个黑影的右胁要害,速度之快,骇人听闻。
同一瞬间,右粯旋身自保,剑随身转,“铮”一声震偏了袭向背心的一剑。
第一个黑影已被匕首刺入右胁,再被右粯震偏手中的长剑,大叫一声,旋转着摔倒。
变化太快,黑夜中视线有限,一切仅凭直觉出招,凭经验制敌,估计毫厘之差,便万劫不复,因此,哪有闲工夫留意其他的变化?
右粯并不知第二个黑影已经中剑,只看到一个比他低一个头,手挺匕首的黑影站在一旁,仓促间不辨敌友,顺势一剑攻出。
邻房的黑影吃了一惊,疾退两步避过快速凶猛的一剑,差仅毫厘,险极。
“砰!”第一个黑影倒了。
右粯已无顾忌,第二剑攻出,凶猛地突进。
小黑影别无抉择,匕首一挥,“铮”一声将剑封出偏门,叫道:“且慢……”
右粯忿怒之下,不由对方解释,一声低叱,剑吐“飞星逐月”,如山剑影向对方罩去。
小黑影匕首突然幻化一朵银花,响起一阵急剧的清鸣,龙吟虎啸似的震鸣惊心动魄,封住了他凶猛如狂潮的剑势,最后银虹突从剑山中吐出,疾射右粯的右肩,恍若电光一闪,不但瓦解了右粯的攻势,而且及时反击。
右粯一惊,疾退八尺,被对方这神奇的一招所震骇,立即激起了好胜之念,重新迫近道:“九阴教有你这种人才,难怪把武昌闹得鸡飞狗走。好吧,咱们放手一拼。”
小黑影却收了匕首,笑道:“朋友,咱们是有志一同,也是为了九阴教而来,今晚才碰上他们。”
右粯又是一怔,讶然问:“咦!你童音未改,多大了?十一还是十二?”
“我十二岁。”
“哦!高明。”
“好说好说。”
“贵姓?”
“我……我知道你叫右粯。”
“咦!你怎知道?”
“你与九尾狐在房中的对话,我全听到了,我住在邻房。”
“难怪,请教……”
“你先办事。”
右粯一惊,赶忙抢至九尾狐身旁,伸手急扶,惊问:“沈姑娘,沈……”
九尾狐一息尚存,喘息着吃力地说:“快……快远……远走高……高飞……”
“你伤在何处?”
“背……背肋……我不……不中用了……”
他伸手一摸,只觉心中一凉。九尾狐的右背肋,一把小剑深入内腑,锋尖几透前肋。看部位,可能伤了肝脏大小肠一团糟,无可挽救了。
“我找郎中替你医伤,不要紧。”他硬着头皮说。
小黑影过来相助,将一颗丹丸塞入九尾狐口中说:“我有最好的丹丸,吞下先保住元气。”
右粯抱起九尾狐,回到客房,将人放在榻上,跟来的小黑影急急地说:“快卸暗器,我替她上金创药。”
他惨然摇头道:“小剑长一尺二,这是可用作兵刃的匕首,察看部位,匕首离体,便会……唉!小兄弟,晚了。”
灯光下,小黑影露出本来面目,是个身材健壮的小娃娃,眉清目秀,一脸顽皮相,大眼睛闪亮着关心的神色,说:“她已服了保命丹,料亦无妨。”
他苦笑,说:“伤中要害,大罗金仙也救不了她,这时她仍有一口气在,已是天大奇迹了。”
九尾狐突然转醒,脸上涌起红晕,明眼人一看便知,回光返照时辰快到了,含糊地叫:““你……你们好……好狠……”
“沈姑娘……”右粯心酸地轻唤。
“你……你……”
“我是右粯。”
九尾狐用朦胧的目光搜寻着他,吁出一口长气,虚弱地问:“你……你真是印……右粯?”
“是的。”
“我……”
“你有事交代么?”
“我……我死不瞑目。”九尾狐痛苦地叫。
“沈姑娘,你……你安心地去吧!”
“雷……雷少堡主……”
“我会找他的。”
“玉芙蓉,她……她……”
“她怎样了?”右粯心跳地问。
玉芙蓉,他曾经爱过的女孩子。是爱、是恨?是情、是仇?他有点怆然,他无法放下。
“她……她死了。还有银……银菊,也死了。武林三佳丽,已有两个死在小……小畜生之手。”
“她怎样死的?”
“她……她自杀了,临死,还……还呼唤着你的名字。”
“她……”他咽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