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走便走,向后开溜。
九尾狐一把抓住他,低喝道:“你敢溜走?”
“要我留下等死么?”
“还有我呢。”
“你?算了吧,柯姑娘比你高明,但难逃白衣丧门的毒手。白衣丧门一代女煞星,你的迷香对付不了她这个老江湖。”
“你出去怎样?”九尾狐急问,显然心中已乱。
“我?免了,我不一定能胜她。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我出去凶多吉少,而你却从容溜之大吉。”
“你非出去不可,不然大家遭殃。”九尾狐急叫,伸手替他解气门禁制。
他心中狂喜,但不现于词色,苦笑道:“你好自私,明知白衣丧门其志在我……”
“我与你一同出去,三比一稳操胜券。”
“不,我们从后门脱身远走高飞。”他欲擒故纵。
“走不掉的,谁知道外面是否有更可怕的高手?”
“那……”
“三人联手,这才是生路。”
他活动筋骨,试行运气,淡淡一笑道:“好吧,咱们出去,但你将后悔无及。”
“我为何后悔?”
“因你将难逃公道。”
“你认为三比一也胜不了白衣……”
他呵呵一笑,出其不意一把扣住九尾狐的右曲池,猛地一扭,擒住了。九尾狐骤不及防,乖乖转身就擒。
他左手一勾,便叉住了九尾狐的咽喉,笑问:“你是不是该还我公道?”
手三紧三松,九尾狐吃尽了苦头,一而再窒息咽气,突眼伸舌死去活来,最后终于停止挣扎反抗,回过一口气,虚脱地说:“杀了我,你难逃白衣丧门的毒手,你……”
“为你自己担心吧,反正有你垫背,我怕什么?”他轻松地说。
“何必呢?我可以帮助你。”九尾狐心寒地叫。
“算了吧,你与追魂浪子同样恶毒,同样靠不住,事急便求人援手,事过便变脸反噬。你这种人留在世间,不知要害死多少人……”
“你……你这没良心的……”
外面一声惊呼,柯姑娘飞跌而入,挣扎难起。
白衣丧门跟入,疾冲而上。
右粯一急,叫道:“阴姑娘,放她一马。”
白衣丧门看清了他,大喜道:“咦!你可无恙?”
他颔首为礼,笑道:“幸而姑娘及时赶来,不然难以善后,感激不尽。”他将经过说了。
九尾狐大惊,丧气地说:“老天!原来你们认识。”
白衣丧门冷笑道:“何止认识而已?你这骚狐狸真该死,要不是我恰好经过此地,印兄岂不栽在你手上,日后他有何颜面见江湖朋友?”
“咦!你怎知道我需要援手?”右粯惑然问。
白衣丧门便将看到他被暗算的经过说了,最后说:“说起来真是巧合,鬼使神差被我碰上了。首先我便想到被暗算的人可能是你,但不敢冒失动手,假意问路探虚实,再折回相机行事,没料到果然不出所料。如果直接向她们讨人,她们岂肯放你?被我用计一激,省了不少麻烦,异数。”
柯姑娘已摇摇晃晃站起,脸色苍白地说:“你们都不是好东西,你们要怎样?”
右粯笑道:“柯姑娘,在下无意冒犯你,只是设法脱身,不得不用些手段,没料到弄巧反拙,也没料到贤母女竟然着了道儿,在下深感抱歉。现在,把九尾狐交给你处治,你不反对吧?”
柯姑娘心中一宽,愁容一扫而空,恨声道:“小女子求之不得,谢谢。”
九尾狐脸色大变,骇叫道:“右粯,你……你不能如此对待我。”
“你又是怎样对待我的?”他沉声问。
“我……”
“在九华谷,你用色欲来胁迫我。”
“右粯,不要怪我,我……”
“不怪你怪我么?”
“我对你是一片痴心……”
“呸!你对我痴心,我就不用活了?”
“千不念万不念……”
“念在你一而再胁迫我,因此我将你交给柯姑娘,因为你几乎恩将仇报毁了柯姑娘母女。”
“不!不要将我交给她们,求求你,我……”
“我不能答应你。”他愤然说。
九尾狐长叹一声,垂泪道:“右粯,我对你确是一片真心。你落在那些恶贼手中,我不顾一切,冒着与雷家堡结仇的危险……”
“住口!你本来就与雷家堡结了血海深仇。”
“你不否认在荆门州道上,我曾经示警救你吧?”
“我也救过你。”
“我……”
右粯吁出一口长气,松手道:“罢了,今后,不许你纠缠我,不然休怪我心狠手辣。解了柯大嫂的气门禁制,你走吧,给我走得远远的。”
柯姑娘咬牙切齿地说:“你这恶毒的女人,我不会放过你的。”
九尾狐打一冷战,向右粯说:“我解了柯姨的气门禁制,你得保证我的安全。”
右粯哼了一声说:“我只保证你在屋内的安全。当然,我会给你远出里外的机会,你不能奢求太多,那对柯大嫂母女不公平。”
九尾狐不敢不答应,解了柯大嫂的气门禁制,提了小包裹,垂头丧气地匆匆溜之大吉。
右粯把住了出路,向柯大嫂歉然地说:“在九尾狐远出里外之前,恕在下留住贤母女,休怪休怪。”
柯大嫂脸色铁青,恨声道:“老身不屑与你这种淫贼说话。”
“你……”
“房中的景象,委实令人恶心。”
右粯脸一沉,冷笑道:“柯大嫂,本来在下不需向你分辩,但淫贼两字,在下恕难接受。哼!你以为在下是什么人?告诉你……”
他将在九华谷的事一一说了,又道:“在下如果是淫贼,便不会离开九华谷温柔乡了。不错,在下的行为,确也足以引起非议,但在下仍感到心安,因为错不在我,在下不在乎你的想法如何,问题是这件事贤母女难辞其咎。如果你母女受了委屈,也是自作自受。”
“你反而怪我?”柯大嫂厉声问。
“不怪你怪谁?”
“你得说清楚。”
“好,说个一清二楚。我问你,在下与你有仇?”
“无仇。”
“有恨?”
“无恨。”
“好。那么,我再问你,你母女为何帮助九尾狐计算我?说呀!”
“这……”
“说呀!”他迫近大叫。
柯大嫂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期期艾艾地说:“九尾狐是……是老身故……故友的门人……”
“故友的门人,你就可以助纣为虐?你就可以不问青红皂白计算我、陷害我?”
“这……”
“你不怪你自己引狼入室,还怪我?哼!”
白衣丧门冷笑道:“印兄,有恩不报非君子,有仇不报枉为人,让我收拾她。”
他摇摇头,苦笑道:“算了,何必和这种不可理喻的无知恶妇计较?九尾狐该已去远,咱们走吧!”
两人出门扬长而去,径奔嘉鱼。
右粯一面走,一面问道:“阴姑娘,你气色不太好,伤势怎样了,为何不好好调养一些时日?”
白衣丧门喟然长叹,说:“伤势已无大碍,我不能静养等仇敌上门。印兄,那次要不是你……”
“算了,过去的事,不提也罢。哦!你不是要到蒲圻么?不必送我了,你……”
“本来我要到黄盖湖东岸访友的,去不去无所谓。哦!你怎么在此地与神鹰母女冲突的?”
他将受伤被擒的经过说了,叹息道:“看来,雷少堡主今后不会放过我的,可能今后在江湖将寸步难行,凶多吉少。”
白衣丧门恨声道:“我要找朋友相助,与那小畜生结算。”
他摇头表示不赞同,说:“其实,你与我的过节何足挂齿?彼此无仇无恨,只不过恰好赶上这场热闹而已。胜负等闲,不值计较,希望你看开些。”
“可是,他不会放过我的。他父亲霹雳雷振声,便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但他没有不放过你的理由,你已伤在他的剑下。除非你不肯罢手,存有争强斗胜的念头。”
白衣丧门默然良久,苦笑道:“不瞒你说,闯荡江湖的人,谁又没有争强斗胜的念头?”
“名枷利锁,害人不浅。阴姑娘,看开些吧!”他喟然地说。
两人不再多说,撒开大步直奔县城。
在县城分手,白衣丧门送了他一百两银子作盘缠,一声珍重,各奔前程。
他想乘船往上走,打听左婷的消息。他对左婷颇有好感,对这位曾经共过患难的少女印象甚深,心中有点放不下。
他曾随乃师九现云龙闯荡了不少时日,九现云龙不幸身死池州山区,然后随酒狂闯荡江湖五年,其中有半年与落魄穷儒相处,传给他不少绝活。
因此,他不但获得三位名师的绝艺,也获得丰富的江湖经验。
之后,酒狂要他自行闯荡,要他小心火眼狻猊找他算帐。他独自浪迹江湖经年,尤哉游哉混得不错。
上次无意中得到一笔勾销的下落,跑了一趟白河月儿湾。可是,他饶了一笔勾销,一笔勾销并未饶他。
白河一行,他闯出名头,但却惹上了雷少堡主,闹了个天翻地覆,几乎送掉小命。
他已可算是老江湖了,不难在城内打听消息。
黄盖湖的风雨,在县城仍然余波荡漾,有几位参与的仁兄尚未离开。
他找到一位曾目击雷少堡主惨败的人,那是贼老道妙手天君的爪牙,被他一逼,乖乖将所见所闻和盘托出。
他知道了雷少堡主众叛亲离的好消息,也知道甘姑娘与乃师酒狂见了面。最令他兴奋的是,左婷已在酒狂身旁,今后安全无虑。
他感到一身轻松,心情无比舒坦。
他到码头打听,乃师偕左婷已乘船走了。
他不知同行的人有池大嫂,只知与乃师同行的人除了左婷之外,还有一位中年妇人。
一无牵挂,凶险已远远地离开了他。仇恨、残杀、报复……他暂且放开。
白衣丧门说过:闯荡江湖的人,谁又没有争强斗胜的念头?
他想起了玉芙蓉彭容若,这位曾经令她动情的美丽少女,说他是武林小辈,江湖浪人,令他伤透了心。一度,他曾经为此而激起奋发的英风豪气,曾暗地发誓要出人头地扬名立万。
可是,目下的他,一身轻松之余,那想要出人头地扬名立万的念头,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一个人的转变,并不是短期间所能改变的;他本来就是淡泊名利的人。
他曾经对玉芙蓉钟情,但玉芙蓉并不足以影响他转变。
因为他与玉芙蓉的感情,发展得颇为畸形,迄今他还弄不清彼此到底是敌是友,是爱是仇?
不管怎样,这次月儿湾寻仇,以及黄盖湖山区恶斗,他死过、活过,最重要的是,他曾在情爱中打过滚过。至少,他成熟了。
他忘了玉芙蓉,但并不能抹去左婷在他心中的鲜明印象。
哦!那位楚楚可怜的左婷小姑娘。
从怜悯而产生的爱情,是不健全的。
他到了码头,已是薄暮时分,希望能找到便宜的下行客船下武昌。乃师酒狂是往下走的,他也要往下走,也许能追上呢。
下行的客货船陆续靠岸,码头上乱哄哄。恰好有一艘装满客货的船只靠岸,水夫们正在系缆。
他走近一名水夫,拱手笑问:“老兄,贵船是不是到武昌?”
“是的。”水夫信口答。
“明晨启航么?”
“不错。”
“还有船位么?”
“你是……”
“在下想到武昌。”
“咱们是天生行的包船,不搭外客。”
“哦!多一个人……”
“走开,不搭外客,你聋了不成?”水夫不耐地叫。
他摇头苦笑,乖乖走开。
连问三艘船,碰了一鼻子灰,最后他放弃找船的念头,自语道:“走路比乘船近些,我为何不走陆路?”
回到客栈,带回一肚子闷气,到食堂喝了四壶闷酒,天已黑了。
他住的是大统铺,小客栈的大统铺便宜,但乱得很,臭赃在所难免。在他来说,这算不了什么。
天井里有口大井,是客人洗漱的地方。他取过一只木面盆,到了井旁打水。井四周有不少人,闹嚷嚷地在洗嗽,吊桶有三个之多,都有人使用。他站在一位中年水客身侧,对方的吊桶正向上拉。
“我帮你一把。”他说,伸手相助。
中年水客和气地咧嘴一笑道:“谢了,并不费力。”
但他仍然帮上一手。吊桶拉上,中年水客说:“先给你,兄弟。”
“谢谢你,你先请,我自己来。”他客气地说。
两人正在推让,斜刺里伸来一只毛茸茸的大手,毫不客气地提过吊桶,水哗哗地冲向一双巨大的毛脚。
原来是一个奇粗奇壮的大汉、用他们辛苦吊上来的水冲脚,真会捡现成。
中年水客一怔,不悦地说:“咦!你这人怎么这样不礼貌?”
大汉怪眼一翻,用打雷似的大嗓门叫:“你不服气?水是你的么?”
中年人摇头道:“好霸道,岂有此理。”
右粯不想生事,接过已倒空的吊桶,笑道:“算了,咱们再拉一桶上来。”
大汉却不肯善了,大手一伸,便抓住了中年水客的肩膀,怪叫道:“你说谁岂有此理?”
中年水客一惊,歪着身子急叫:“放手,放手……”
大汉不但不放手,更加了一分劲向下压,怒声问:“说!你说谁岂有此理?”
中年水客吃足了苦头,肩膀欲裂,双脚支撑不住身躯,不住向下挫,脸色苍白地说:“是我!是我岂有此理。”
“哼!好小子,你找死。”大汉悻悻地大骂。
右粯赶忙伸手相拦,陪笑道:“老兄,算了,有话好说嘛,大家都在作客,出门人……”
“呸!你想插上一手?”大汉转向他吼叫。
“在下只是好言相劝……”
“你给我滚开!”大汉怪叫,放了中年水客,顺手给了他一耳光。
他被打得退了两步,摇头道:“老兄,你太过份了。”
“你还敢说?”大汉咄咄逼人地叫。
他忍下一口恶气,不再做声回到井旁。
大汉咒骂了几句,方用裤脚抹掉脚上的水,得意洋洋地走了。
所有的客人,皆敢怒而不敢言,直等到大汉走了,方愤愤不平地大骂大汉凶横霸道不讲理。
他却不在意地洗漱,若无其事。
大统铺可睡十余人,房两侧是两张长榻,又低又矮,行李往下一塞,一只竹枕,一床又薄又硬的破被,客人和衣往床上一躺,马马虎虎过一宵。
不是冤家不聚头,妙极了,邻床的客人,就是那位狞恶凶猛的大汉。
他刚踏入房内,灯光下,五六名旅客坐在床缘聊天,而那位大汉则坐在床中,惬意地解开上衣,露出一身长满卷毛的胸膛,东抓西抓似乎十分舒服。定神一看,原来这位仁兄浑身长满了令人恶心的疥疮。
“原来是大有来头的癞龙李大胜,难怪如此狂妄凶暴。”他心中冒火地自语。
这位癞龙李大胜,是江湖道上颇有名气的流氓恶棍。到处敲诈勒索,有时也做些没本钱的买卖,酒色财气无一不沾,身上经常一文不名,穷急了便无所不为,是各地衙门监牢内的常客,犯了案挨上一两百刑条,毫不在乎。
论艺业平常得很,全凭力大无穷皮粗肉厚蛮干,再加上能赖能挨揍,好汉怕赖汉,因此真正的好汉真也无奈他何,各地六扇门的公人朋友,也对他大感头痛,只要他不杀人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