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翎沉吟了一阵,道:“这虽是原因之一,但最重要的还是令尊。令堂,久不见你归去,定然怀念甚切,姑娘岂不是不孝之人了吗?”
百里冰道:“那不要紧,我修书一封,遣人送往北海,告诉我母亲我在中原游玩,要她不要挂念就是。”
萧翎轻轻叹息一声,道:“北海冰宫,遥遥万里,而且僻处在冰雪封冻之中,岂是常人找得到吗?”
百里冰一罩柳眉儿道:“大哥好像很厌我,千方百计的要把我赶走,是吗?”
萧翎摇摇头叹道:“除了令尊。令堂怀念于你之外,为兄此次来这武夷山中另有所图,实不便带你同行。”
百里冰道:“什么事,能讲给我听听吗?”
萧翎看她神情凄伤,炫然欲位,心中大感不忍,望了那香火道人一眼,低声说道:“冰儿,咱们出去谈吧!”举步向外行去。
百里冰随在萧翎身后,出了姻缘庙,信步向前行去。
百里冰四下瞧了一阵,说道:“大哥可以说了,此地四外无人。”
萧翎道:“冰儿,你听到过禁宫的故事吗?”
百里冰道:“好像听我爹爹说过。”
萧翎道:“这就是了,我不能带你同行,是因为我要到禁宫中去。”
百里冰道:“那禁宫之中可是不准女孩子去吗?”
萧翎不善谎言,说道:“那倒没有限制。”
百里冰笑道:“既然没有限制,带我去又有何妨?”
萧翎道:“中原武林中人,大都向往禁宫之秘,如果听到此讯,必将群相来袭,未进禁宫之前,已然步步杀机,何况那禁宫之中又机关处处,凶险万分,一个失错,就有性命之忧,小兄此去生死难卜,如何能带你同去。”
百里冰神色严肃,一字一句他说道:“这么说来,我更不能离开你了!”
萧翎道:“为什么?”
百里冰道:“那禁宫之中,既是凶险百出,岂能让你一人涉险,我要在身边……”
萧翎道:“不行……”
百里冰严肃地接道:“为什么?我既然认你做了大哥,那就要患难相扶,生死与共。”
萧翎道:“冰儿,这事与你无干无涉,你为什么要趟这次混水。”
百里冰道,“可是大哥和我有关啊!”
萧翎心头一凛,停下了脚步,道:“冰儿……”
百里冰清澈的双目中满含泪光,接道:“大哥让我先说吧!”
萧翎无可奈何他说道:“好!你说吧!”
百里冰道:“我一个单身女孩,孤骑千里,天涯奔走,那是为了什么?”
萧翎道:“为了追寻于我。”
百里冰道:“嗯!你知道。”
萧翎道:“你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就是再笨的人,也听得懂的。”
百里冰道:“那不是啦,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你,你却要撵我回去,我还有何颜见人,有何颜立足人世。”
萧翎道:“这个……这个……”
百里冰接道:“我虽然生长在冰天雪地之中,但却读过很多中原经书,大哥一定要把我看成低三下四的女子,瞧我不起……”
萧翎还未来得及接口,百里冰突然放腿向前奔去。
萧翎随后急追,片刻间到了悬崖边缘。
萧翎看她奔行之势,大有直扑下绝壑之概!不禁心中大惊,急道:“冰儿,不要胡闹。”
百里冰叫道:“你先站住。”
萧翎不敢再追,依言停下脚步。
百里冰站在悬崖边缘,缓缓说道:“大哥,你可知道这姻缘庙的故事吗?”
萧翎道:“听一位樵子谈过。”
百里冰道:“这条绝谷,就是那一对情侣跃落葬身之地,我如扑入此谷一死,那姻缘庙中,也许加上我一座塑像,只不过没有大哥在一旁相陪罢了。”
萧翎心中大急,暗道:此女稚气未除,羞急之下,也许会真的跳下悬崖,那可真是一桩终生大憾的事,此事万万大意不得,当下说道:“冰儿,快回来,不要胡闹了。”
百里冰摇摇头道:“我不是胡闹,我对大哥讲的话,每一句每一字都很认真,我已在神前许下了心愿,如是大哥不肯带我同行,我只有跳下悬崖以明心迹。”
声音凄楚,听得人黯然神伤。
萧翎看她一脚悬空,夜风中衣袂飘飘,心中不禁大急,不假思索他说道:“快回来,我带着你去就是。”
百里冰一跃而起,扑到萧翎身前,破涕为笑,道:“当真吗?”
她忽啼忽笑,变化迅快,一派天真无邪之态。
萧翎话已出口,无法更改,只好点头说道:“自然是当真了,不过……”
百里冰接道:“不过什么了?”
萧翎道:“我要和你约法三章,不许无故闹事,处处要听我之命,要是犯了约法,我就不再带你同行。”
在萧翎想来,她自幼在父母娇宠之下长大,一呼百诺,平日里颐指气使惯了,这等约法,决是难以接受。
哪知事情竟然大出了萧翎意料之外,百里冰竟是满脸笑容他说道:“我自然要听大哥的话了。”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大哥要几时动身?”
萧翎道:“至迟明日清晨。”
百里冰道:“大哥随我回到店中,坐息一下如河?”
萧翎道:“不用了,我带有两位同来的兄弟。”
百里冰笑道:“商八,杜九,是吗?”
萧翎道:“不错,你怎么知道?”
百里冰道:“我逢人都打听大哥的事,自然是都知道了……”嫣然一笑,接道:“我先去整理行装,大哥几时动身,招呼我一声就是。”
萧翎道:“我既然答应了,自然不会丢下你,放心去吧!”
百里冰不再多言,转身直奔店中。
萧翎目注百里冰背影消失之后,心中泛升起一股莫名的烦恼,仰天长叹一声,信步行向悬崖边缘,在一块大石上坐了下来。
此时,夜色已深,绝峰上山风凛冽,探首一望,只见绝壑中一片黑暗,深不见底,心中暗暗付道:这绝壑深不可测,纵然一身上乘轻功的人,跌了下去,也要粉身碎骨,何况那一对村男。村女了,两人生前虽然不能结为夫妇,死后为人奉作神明,筑庙塑像,香火不绝,且有人不辞千里来此进香,那也算死的值得了。
付思之间,忽见那黑暗的深谷之中闪起一点绿光,在谷底移动,足足有一盏热茶工夫之久,才消失不见。
如是平常,看到那浮动的绿光,一定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或是认作山硷鬼火,但萧翎目力过人,心中算计那绿光移动的速度,颇似一个人手执着灯笼,在谷底行走……
萧翎心中警觉,故作不知,暗中提聚真气,疾快的转过身子。
只见商八,杜九,并肩行了过来。
商八微微一笑道:“大哥好灵敏的耳目。咱们不敢惊扰,慢步行来……”
萧翎接道:“你们来的正好,我发现这峰下绝壑中有一桩十分可疑的事。”
商八,杜九急急行了过来,探首向下望去,但见峰下绝壑一片黑暗,瞧不见一点可疑之处。
杜九暗里一皱眉头,道:“大哥,瞧到了什么可疑的事,小弟眼拙,怎么一点也瞧不出来。”
萧翎道:“一点绿光,隐失不见了。”
商八道:“什么绿光?”
萧翎正待答话,那谷底绿光,又再出现,缓缓移动,急急说道:“两位兄弟快些看吧!”
商八、杜九凝目望去,果见一点绿光在谷底移动,良久才消失不见。
萧翎道:“瞧到了吗?”
商八道:“瞧到了。”
萧翎道:“两位兄弟见多识广,可知那是什么缘故吗?”
商八沉吟了一阵,道:“小弟一向不信神鬼之说,因而不信那谷底绿光就是传说中的鬼火。”
萧翎道:“小兄的恩师,胸罗奇博,曾经和小兄解说过磷火,不过,就那绿光稳定,和移动情形而论,决然不是磷火。”
商八道:“大哥之意,可是说那谷底绿光是人力所为吗?”
萧翎道:“如是一个人,执着绿竣糊制的灯笼在谷底行走,咱们站在百丈高峰之上,遥遥望去,也只能瞧到一点绿光。”
商八点点头,道:“不错,大哥卓见。”
杜九接着道:“也许那谷底住的有人。”
萧翎道:“关键也就在此了,如若那绝壑住的有人,此事就不足为奇,如是未曾任人,其间就大有文章了。”
杜九道:“什么文章呢?”
萧翎道:“这面悬崖,就是那村男。村女携手殉情的绝壑,两位兄弟,如若还记得那老樵子的话,当时曾有多人下谷,寻找两人的尸体,不但尸骨不见,而且连一点痕迹也未瞧到。”
商八道:“不错,如说两人摔得粉身碎骨,那也不会找不出一点痕迹。”
杜九道:“会不会在两人摔谷之时,为悬崖中的软藤突树所拦,未跌入谷底?”
萧翎道:“那谷中就算住的有人,为何要执着绿色的灯笼呢?是否因为那绿色灯火,易为人误为磷火,不致引起人的疑心。”
商人道:“大哥推论有理,有如剥茧抽丝,这确实是桩可疑事。”
社九心中暗道:,咱们此刻此时,要找鹰扬峰。盘蛇谷最为要紧,怎的会为这不相干的事,大费心机起来?
凝目望去,只见那谷底绿光突然停了下来,一刻工夫之后,又消失不见。
萧翎低声向杜九说道:“杜兄弟,像不像一个人,提着绿色的灯笼,在一座房舍前面停了下来,叫开了房门,走了进去?”
杜九道:“有些像。”
萧翎道:“如若咱们今夜之中,能够下入谷中瞧瞧,那就不耽误明天赶路了。”
谈话之间,商八已拖着那香火道人一齐赶来。
那香火道人,大约是在梦中被商八拖了起来,仍然是睡眼膝眈。
商八一直把他拖到萧翎身前,停了下来。
那香火道人虽是被商八拖着赶路,但仍然是累得张着嘴巴直喘气。
萧翎望了那香火道人一眼,缓缓说道,“兄台在这里住了很久吗?”
香火道人应道:“修这姻缘庙时,小的就在此地了。”
萧翎道:“这么说来,你对此地的一切事物,都很熟悉了。”
香火道人道:“一草一木,无不熟悉。”
萧翎道,“那很好,我要请教兄台几件事。”
那香火道人揉揉眼睛,道:“什么事?”
萧翎探首望着悬崖,道:“这山谷之中,住的有人吗?”
这人微微一怔,道:“诸位到这姻缘庙来,可曾听到这姻缘庙的故事吗?”
社九冷冷说道:“咱们大哥问这山谷中是否住的有人,并没有问你这姻缘庙的做事。”
那香火道人听到杜九冰冷的声音,心中就有点发毛,当下说道:“这绝壑深达百丈,别说血肉之躯,就是一块坚石,摔下深谷,也要跌成石粉……”
杜九冷漠地接道:“你长了耳朵没有,咱们大哥是问这谷底是否住的有人。”
那香火道人道,“这谷底之中,阴湿酷寒,毒物出没,自然是没有人住了。”
萧翎拱拱手,道:“多谢指教,惊扰兄台清梦,在下这里谢罪了。”
那香火道人听到杜九的声音,全身就直打颤,萧翎放他回去,那是如获大赦一般,来不及对萧翎道谢还礼,转身而去。
萧翎眼看那香火道人去远,低声对商八、杜九道:“两位兄弟听到了?”
商八道:“听到了,大哥有何准备?”
萧翎道:“我想入谷底瞧瞧,也许咱们会有意外的发现。”
商八道:“好!待天亮之后,咱们就下谷底看看。”
萧翎道:“小兄想现在就下去看看!”
商八道:“现在吗?”
萧翎道:“不错,就是现在,也许这谷底没有什么可疑事物,那闪动的绿光,是堆积的兽骨生出的磷火……”
他抬头望望天色,接道:“如若咱们此刻下人谷底,天亮之前,当可重回峰顶,那就不耽误咱们的时间了。”
商八道:“大哥,不是小弟持重,这座深谷,十分险恶,咱们路径不熟,深谷之中,要下去只怕不大方便。”
萧翎道:“我知道,两位兄弟可是觉得无法找到下山之路吗?”
商八道:“正是如此。”
萧翎微微一笑道:“不要紧,小兄已想到了一个下谷之法。”
商八道:“大哥想如何下去?”
萧翎道:“适才小兄随那百里姑娘进入一座客栈,看那客栈,堆积了甚多草绳,两位兄弟请在峰上执绳,小兄垂索而下,那就不用找下山之路了。”
商八怔了一怔,道:“这个,太冒险了!”
萧翎道:“小兄心意已决,两位兄弟不用劝了,我去取草绳。”
说完便转身而去。
中州二贾看萧翎神色坚定,知他心意已定,万难更改,只好默然不语。
萧翎动作迅快,不大工夫,抱了两大捆草绳行来,放下绳索,目光一掠中州二贾,道:“小兄的看法,这两捆草绳的长度,足以探到谷底。”
商八接道,“大哥乃目前江湖正义的标帜,岂可涉险,不如由小弟代大哥一行如何?”
萧翎道:“兄弟太胖了,只怕这绳索负担不了。”
杜九道:“我去如何?”
萧翎道:“不用了,还是小兄下去瞧瞧。”
一面说话,一面抖开草绳。
商八望了杜九一眼,道:“既是大哥决定了,小弟也不便多劝啦。”
萧翎似是心中很急,把索绳系在腰中,说道:“空谷传音,如是小兄需要两位兄弟下谷相助,那就长啸三声为号。”
也不待商八、杜九再行答话,纵身向谷底落去。
商八抓住绳索,缓缓向下放去,一面仔细查看绳索间有不牢之处,就重新接过,小心翼翼,谨慎无比。
且说萧翎提聚真气,双手都戴上了千年蛟皮手套,沿着峭壁而下,只见石壁光滑,大都已长满了苔绿,心中暗暗惊骇道:这峭壁如此光滑陡削,纵有第一流的轻功,也是无法施展。
付思之间,右足突然触到了一个轻柔之物。
他此时江湖经验大增,一触之下,立时警觉到不是树叶,草丛,当下双手疾握绳索,疾快的上升三尺。
那商八更是经验老到,觉出手中绳索突然一紧,心知萧翎遇上了变故,不再下放绳索。
萧翎升高数尺,探首向下望去,只见一个突出的大石之上,盘坐着一个人。
这意外的发现,使萧翎心头大震,呆了一呆,问道:“什么人?”
哪知一连喝问了数声,竟然不闻回应之言。
萧翎心中感觉奇怪,暗道:难道这人死了吗?但看他盘坐姿态,又不像死去。当下接道:“阁下是死人还是活人?”
果然,这句话发生了很大的效用,只听一个微带怒意的声音应道:“老夫如是死人,哪里还会坐在这里。”
萧翎心中想道:你既是活人,怎么我一连问你数声,就不闻相应之言,口中却应道:“阁下在此作甚?”
那人说了一句话后,竟是不再接口。
萧翎一皱眉头,暗道:此人跑到这等上不靠天,下不着地的峭壁之间,盘膝坐在一块突石之上,如无上乘武功,决难及此,这一份过人胆气,也足以使人敬佩了。轻轻咳了一声,又道:“在下想借兄台盘坐的突石之上,停息一下,不知兄台是否应允?”
那人应道:“这山石又非我所有,愿否停息,是你自己的事,与区区何干?”婉至极。
那大汉双目一瞪,上下打量了萧翎一阵,缓缓说道:“你来此作甚?”
萧翎暗道:我还未问他,他倒先行问起我来了。只好应道:“在下发觉谷底中有些可疑事物,动了好奇之心,因此想入谷底瞧瞧。”
那大汉抬头看了萧翎垂下的绳索一眼,道:“朋友垂索而下,峰上还有同伴了?”
萧翎道:“不错,阁下只有一个人吗?”
那大汉道:“两个,不过,现在只有一个了。”
萧翎道:“贵友呢?”
那大汉道,“死了!”
萧翎道:“尸体呢?”
那大汉道:“弃在谷底,如是他们知道我还有活命之望,决然不会放过在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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