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一次他一定能把真相查出来。
他找得很仔细,屋子里每个角落他都找遍了,甚至连衣柜和床底下都找过,除了他自已
之外,屋子里连个人影子部没有。
刚才说活的那个女人到哪里去了?
外面又开始在下雪。
雪花一片片打在窗纸上,对面山坡上还在“叮叮咚咚”地敲打。
屋子里却连一点声音都没有,静得就像是座随时都有鬼会出现的坟墓。
大多数人在这各情况下都不会再留在这里的,但柳若松不是那些人。
他居然又躺了下去。
不管刚才说话的那个女人是谁,她既然已来了,绝不会是为了说那么样一句风凉话来的
。
他相信她一定还有话要说。他没有猜错。
他刚躺下去,居然就立刻又听到了她那飘忽而优雅的笑声。
她说:“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这个人的确与众不同,只不过你还是找不到我的。”
声音还是距离他很近,现在他已完全确定,说话的人就在他帐子顶上。
可是等到他再跳起来去看时,帐顶上还是没有人影。
柳若松忽然觉得背脊后面发冷,因为他已感觉到背后有个人。
他一直看不到她,只因为他背后没有长眼睛。
他用最快的速度转身,她还是在他背后,这个女人的身法竟像是鬼魅般的飘忽轻灵。
柳若松叹了口气,道:“我认输了。”
这女人笑道:“好,自己肯认输的人都是聪明人,我喜欢聪明人。”
柳若松道:“你也喜欢我柳……”
这女人道:“如果我不喜欢你,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她的声音还是很温和、很优雅,柳若松却听得有点毛骨悚然。
她就在他背后,他甚至可以感觉到他说话时的呼吸。
但他却看不见她。
如果她真的想要他的命,看来并不是件很困难的事。
他忍不住问:“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我当然知道,我本来就是要来找你的。”
“你呢?你是谁?”
“我是个女人,是个很好看的女人。”
她银铃般笑着道,“我保证你从来都没有看见过像我这么好看的女人。”
对于好看的女人,柳若松一向最有兴趣。
他相信她说的不是假话,难看的女人绝不会有这么好听的声音。
他忍不住又试探地问:“你能让我看看你?”
“你真的想看我?”
“真的!”
JJ“”可是你看见我之后,如果被我迷注了怎么办?”
“就算被你迷死我也愿意。”
能够被一个很好看的女人迷死,的确不能算是件痛苦的享。
“你不后悔?”
“我绝不后悔。”
“可是以后你如果不听我的话,你就会后悔了。”她说得很绝,“我最讨厌不听活的男
人。”
“我听话。”
“那么你现在就赶快躺到床上去,用棉被蒙住头。”
“用棉破蒙住了头,怎么还能看得见你?”
“现在虽然看不见,今天晚上就会看见了。”
她冷冷地接着道:“如果你不听活,你一辈子部休想看见我。”
柳若松立刻躺上床,用棉被蒙住了头。
她又笑了:“今天晚上子时,如果你到后花园去,就一定会看见我的。”
“我一定去。”
柳若松已经不是个孩子了。
他在别人都还是孩子的年纪时,就已经不是孩子了。
可是今天晚上他居然好像又变成了个孩子,像孩子那么听话,而且像孩子那么兴奋。
他不是没有见过女人。从他真的还是个孩子时,他就已经接触过各式各样的女人。
他一向对女人有兴趣,女人好像也对他很有兴趣。
他的妻子就是个女人中的女人。
可是今天他为了这个还没有看见过的女人,竟忽然变成了个孩子。
这个女人实在太神秘,来得神秘、去得神秘,武功更神秘。
最主要的一点,他相信这个女人对他绝对没有恶意。
这个女人是谁?为什么来找他?
女人都想利用男人,就正如男人都想利用女人一样,她也许想利用他去做某一件事。
他更想利用她。
他一向认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本就是彼此建立在互相利用上的。
如果这种关系对彼此却有利,他绝不反对。
所以还不到子时,他就已到了后花园,他果然见到了她。
她果然是个女人,很好看的女人。
十一月已经很冷了,下雪的时候冷,雪停了以后更冷。
她却只穿着件薄薄的轻纱衣裳,薄得就好像是透明的一样。
她并不觉得冷。
她来的时候就像是一阵风、一朵云、一片雪花,忽然就已出现在柳若松眼前。
柳若松看见她的时候,非但说不出话,连呼吸都已停顿。
他见过无数女人,可是他从未见过这么美丽、这么高贵的女人。
虽然她脸上还蒙着层轻纱,他还看不见她的脸,可是她的风姿、她的仪态,在人间已无
处找寻。。
他看着她,仿佛已看得痴了。
她就让他痴痴地看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又发出那种清悦如银铃的笑声:“你看够了吗?”
柳若松点点头,又摇摇头。
“如果你看够了,我再带你去看一个人。”
“看谁?”柳若松问,“这世界上还有比你更好看的人?”
“那个人并不好看,可是我知道你一定很想去看看他的。”
她忽然飘过来,挽住了他的臂。
他立刻觉得整个人都腾云驾雾般被托起,身不由主地跟着她向前飘了出去,飘过积雪的
庭园,飘过高墙,飘过结了冰的小河……
他的身子仿佛已变得很轻,变成了一片雪花、一朵云。
他做过这样的梦,梦见自己会飞。每个孩子几乎都做过这样的梦。
可是现在他并不是做梦。
等他从迷惘中清醒时,他们已到了对面的山坡上,到了那片华丽壮观的庄院里。
在雪夜中看来,这片庄院也仿佛是个梦境。和这片庄院比起来,他的万松山庄只不过是
个破落户的小木屋而已。
华厦和庭园已将完成,已不必再急着赶工,在如此寒夜里,工匠们都已睡了。
她带着他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看过去,他几乎已开始怀疑自己是否仍在人间。
她忽然问:“你知道这片庄院是谁的?”
“我知道。”
“你想不想看看这里的主人?”
“他在这里?”
“因为庄院已提早落成,所以他也提早来了。”
她的身子忽然一落,落在一根积雪的树梢上,积雪竟没有波他们踏落。
他也练过轻功,可是他从未想到过人世间竟有这样的轻功。她只用一只手挽着他,可是
他的人仿佛也变得轻若无物。这是不是魔法?
虽然无星无月,可是凭雪光反映,他还是能否出很远。远处有块很大的青石,看来光滑
而坚硬。
柳若松忍不住问:“丁鹏会到这里来?”
“他一定会来的。”
“如此深夜,他到这里来于什么?”
“用这块石头来试他的刀!”
“你怎么知道的?”
她笑了笑:“我当然知道,只要我想知道的事,我就会知道。”
每个人都有很多想知道的事,可惜真正能知道的却不多。她为什么能知道她想知道的一
切?是不是因为她有一种超越常人的魔力?柳若松不敢问,也没有机会问了。
他已经看见了丁鹏。
丁鹏已经变了,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冲动无知的年轻人。现在不但已变得成熟而稳定,
而且带着种超越一切的自信。他施施然走过来,仿佛是通宵不能成眠,到雪地上来漫步,可
是他走过的雪地上却看不见足迹。他的腰带上斜插着一把刀,一把形式很奇特的刀,刀身仿
佛有点弯曲。
那不是青青的弯刀,这把刀是他重回人间后铸成的,是凡人用凡铁铸成的。
——但是现在他不管用什么刀,都已必将无敌于天下。
走过青石时,这把刀忽然出鞘。柳若松根本没有看见他拔刀,可是这把刀已出鞘。刀光
一闪,带省种奇异的弧度,往那块青石劈了下去。
这一刀只不过是随随便便出手的,可是一刀劈下奇迹就出现了。那块看来比钢铁还硬的
青石,竟在刀光下被劈成了两半。
刀已入鞘。·丁鹏已走出很远,看来还是在漫步,可是一瞬间就已走出很远。雪他上连
一个脚印都没有,就好像根本没有人来过。
她已带着柳若松跃下树梢:“你去看看那块石块。”
用手摸过之后,他才知道这块石块远比看上去还要坚硬。
可是现在这块比人还高、比圆桌还大的石头,竟被丁鹏随随便便一刀劈成了两半。
夜更深,风更冷,柳若松却在流汗,全身上下都在冒着冷汗。
这个穿着身初雪般纯白纱衣的女人道:“他用的不是魔法,他用的是刀。”
柳若松慢慢地点了点头,道,“我看得出用的是刀。”
雪衣女道,“你看不看得出那一刀的变化?”
柳若松道:“我看不出。”
雪衣女微笑,道:“你当然看不出,因为那一刀根本没有变化。”
那一刀虽然是柳若松平生所见过的最惊人、最可怕的一刀,但是那一刀的确没有变化。
那一刀劈出,简单、单纯、直接,却已发挥出一柄刀所能发出的最大威力。
如果柳若松不是亲眼看见,绝不会相信一柄凡铁铸成的刀竟有如此可怕的威力。
雪衣女道:“这一刀虽然没有变化,却包含了刀法中所有变化的精萃。”
柳若松道:“为什么?”
雪衣女道:“因为这一刀出手时所用的刀法,部位、时间、力量、速度都是经过精确计
算的,恰好能将他所有的力量发挥到极限。”
这并不是种很玄妙的说法,速度、方法、时间本来就可以使一件物体的力量改变。这本
来就是武功的真义,所以武功才能以慢打快、以弱胜强。如果你能将一件物体的力量发挥到
极限,用一根枯草也可以穿透坚甲。
雪衣女道:“要练成这完全没有变化的一刀,就一定先要通透刀法中所有的变化。我知
道丁鹏已练了很久。”
她笑了笑:“可是他这一刀并不是用来对付你的。”
柳若松道:“我知道,要对付我,根本用不着这种刀怯。”
雪衣女道:“他练这一刀,为的是想对付谢家三少爷。”
柳若松失声道:“神剑山庄的谢晓峰?”
雪衣女道:“除了他还有椎?”
她又道:“因为他的剑法,已穷尽剑法中所有的变化,所以丁鹏只有用这一招完全没有
变化的刀法对付他。”
柳若松苦笑道:“如果我没有看见他那一刀,我一定会认为他疯了。”
只有疯子,才会想到要去击败谢晓峰。
可是现在他已看见了那一刀,不管那一刀是否能击败谢晓峰,要取他的人头却不难。
雪衣女道:“你有没有想到他能在短短四年之中练成这样的刀法?”
柳若松道:“我想不到。”
他叹了口气接道:“我简直连做梦都想不到。”
雪衣女道:“你当然想不到,因为人世间根本没有这样的刀法。”
柳若松道:“人世间既然没有这样的刀法,他是怎么练成的?”
雪衣女不回答,反问道:“你以前有没有想到过,他能在短短凡个月中建造出这么样一
片庄院?”
柳若松道:“我也想不到。”
雪衣女道:“可是这座庄院现在已落成了。”
她慢慢地接着道:“这些本来绝不是人力所能做到的事,他都己做到,如果他要用这种
力量来对付你,你准备怎么办?”
柳若松惑然道:“我……我好像只有等死。”
雪夜女道:“你想下想死?”
柳若松道:“不想。”
雪衣女叹了口气,道:“只可惜你好像已经死定了。”
柳若松道:“他为什么还不下手?”
雪衣女道:“因为他要等到下个月的十五。”
柳若松道,“他为什么耍等到那一天?”
雪衣女道:“那一天他要在这里大宴宾客,他要当着天下英雄之面。先揭穿你那件阴谋
。他不但要你死,还要你身败名裂。”
柳若松道:“我那件阴谋?什么阴谋?”
雪衣女道:“你自己应该知道那是件什么阴谋,你也用不着瞒着我。”
她冷冷地接着道:“也许你还认为他拿不出证据来,就没法子让别人相信,可是现在他
说的话就是证据,因为他已比你更有钱、更有势。如果他说那一招‘天外流垦’是他创出来
的,有谁会不信?淮敢不信?”
听到“天外流星”这四个字,柳若松脸色变得更惨:“这件事你怎么会知道的?”
雪衣女道:“我说过,只要是我想知道的事,我就能知道。”
柳若松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雪衣女道:“我是你的救星,唯一的救星。”
柳若松道:“救星?”
雪衣女道:“现在你虽然已死定了,可是我还能救你。”
她淡淡地接着道:“现在也只有我能救你,因为除了我之外,世上绝没有第二个人能够
对付得了青青。”
青青。
这是柳若松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他当然忍不住要问,“青青?青青是谁?”
“青青就是丁鹏的妻子。丁鹏能够做出这些本来绝不是人力能做到的事,就因为他有青
青。”
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很奇怪:“真正可怕的不是丁鹏,是青青。我可以保证,你绝对永远
都想不到她有多可怕。”
柳若松道:“可是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江湖中有她这么样一个人。”
雪衣女道:“你当然没有听说过,因为她根本就不是人。”
柳若松道,“她不是人?”
雪衣女道:“她不是人,我也可以保证,她绝不是人。”
柳若松道:“难道她是鬼?”
雪衣女道:“她也不是鬼,鬼也没有她那么大的本事。”
她想了想,又道:“我知道绍兴有个鬼曾经把人家埋在地下的十二坛女儿红全部偷偷喝
了,再把请水装进去;张家口有个鬼曾经把一批从口外赶来的肥羊全都弄死,可是天上地下
。绝没有一个鬼能把一个活生生的大姑娘变成母狗。”
柳若松听呆了。
他想到了那个细腰长腿的女孩子,想到了她婉转承欢时那种既痛苦又快乐的表情。他又
想到了那条母狗,想到了他曾经吃过的狗肉“他也不知道是想哭、想笑、还是想吐。他决定
把那条母狗远远地送走,送到他永远看不见的地方去。如果他再看见那条母狗,他说不定会
发疯。雪衣女叹了口气,道:“现在你总该知道她有多么可怕了,不但人怕她,连鬼都怕。
”
柳若松道:“她究竟是什么?”
雪衣女道:“她是狐!”
柳若松道:“狐?”
雪衣女道,“你难道从来没有听说过世上有狐?”
柳若松听说过。有关于狐的那些荒唐而离奇的传说,他从小就听过很多。他总认为这些
事只有乡下老太婆才会相信。可是现在他自己也不能不信了,因为他亲眼看见的事,远比那
些传说更荒唐离奇。现在站在他身旁的这个又高贵又美丽的女人难道也是狐?
他不敢问。
无论这个女人是人还是狐,看来的确都已是他唯一的救星。除了她之外,他实在想不出
还有第二个人能够救得了他。
但他却忍不住要问:“你为什么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