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狗肉胡当然不会眼睁睁看着,一晃身,抢先一步拦在了前面,把陈七星接了下来,陈七星惊魂未定,叫道:“胡大伯。”
狗肉胡一笑:“没事了,不要怕,站我身后去。”
他眼光一直盯着桑八担,桑八担果然借势发力,尸魄一退一长,闪开光线的直射,双爪一扫,将向日葵扫倒一大片,虎魄得尸魄之助,一时也脱身出来。
“想走,有那么容易。”狗肉胡嘿嘿一笑,心念催动,那株大向日葵葵盘转动,一道日光又射定尸魄,其它向日葵倒而复生,又将虎魄围在中间,至于桑八担的赤炼蛇魄,给鸦魄死死压着,虽然一时不至落败,也就是个死撑的局面,休想下来助力。
陈七星依言站在狗肉胡身后,眼见桑八担气势又给压了下去,心中暗暗高兴,便在这里,忽觉肩头一下剧痛,仿佛有一根骨头生生从肉里戳了出来。
不是骨头,是一把骨刀,就是尸魄先前戳他的那把,骨刀一闪,霍一下刺进狗肉胡后心,透体而过。
“胡大伯。”这一下过于诡异,陈七星一下子惊呆了。
狗肉胡也全然没有提防,他愕然回过头来,看着陈七星,不过马上就明白了,胡子拉碴的油脸上,居然还挤出笑意来:“八担儿孙子居然还藏着这么一手,不错,不错,有长进,我到是小瞧了他。”
“胡大伯。”陈七星哭叫。
“不怪你,是寄魄。”
“寄魄?”陈七星想了起来,狗肉胡和他说起过寄魄的事。
所谓寄魄,顾名思义,就是把魄寄在别人身上,黑暗魄师常用寄魄来害人,隐密而难以发觉。
打个比方,甲和乙结了冤,甲请黑暗魄师给他出气,却又不想让人知道是他做的手脚,黑暗魄师便不直接下手,而是将一个魄寄在乙的亲人子女身上,找机会突然发动,魄钻出来,害死乙,但在外人眼里,却仿佛是乙的亲人子女下的手,不但杀了乙,还造成一场子杀父妻杀夫的人伦惨剧,之所以说黑暗魄师下作阴毒,就在这些地方。
陈七星虽然从狗肉胡那里听了不少关于魄术和魄术界的事,但也就是一知半解,虽然当时桑八担先喂药后用尸魄在他肩头刺一下让他莫名其妙,可也只是略略起疑就放过了,哪里想到桑八担居然在他身上寄魄,而狗肉胡也没防到这一招,居然就这么遭了桑八担毒手。
狗肉胡一把将钉在身体上的骨刀拨出来,一抓,骨刀为魄,精气凝成,并无实体,一抓而散,但留在狗肉胡身体上的伤却是实实在在的,便如水凝成冰,水无形你抓不住,凝成冰却一戳一个血窟窿,这一刀前后对穿,一个血洞,刀一拨出来,鲜血飞射,狗肉胡腰上带了一把杀猪刀,顺手拨出来,去自己左手臂上一削,削了一大块肉下来,一缕魄光罩住那肉,一凝,肉块凝成条状,反手塞在身上的洞里,仿佛船板漏水给打了个塞子,肉条一塞,血洞堵住,鲜血不再喷出,他又以一道魄光罩在手臂伤口处,缺了一大块肉的手臂居然也不再流血。
魂为体,魄为用,但魄的用处,不就只是用来对敌打架,用处多着呢,救人治病,也是长项,很多光明魄师的职业就是郎中。
“割肉补疮,我看你撑得多久。”狗肉胡中招,桑八担狂喜大笑,全力催功,三魄身体同时长了一截,同时狂攻。
相反,狗肉胡的魄力却在往下退,那株巨大的向日葵葵盘小了一半,其它的向日葵也少了好些,四十九株向日葵只剩下了三十六株,空中的大嘴鸦气势也弱了一截,轮到赤炼蛇魄到处追着它咬了。
魄是需要精神气肉支撑的,身体若没了,魄也就散了,身体受了伤,有了病,魄力自然也弱。
陈七星急了,跳起脚来骂:“桑八担孙子,你个卑鄙无耻的王八蛋。”他先前虽给丢出,手里的石头也没扔掉,这时照着桑八担就是两石头打了过去,准头到有,去势也急,可惜这等小儿玩意在魄师面前,完全无用,桑八担手一伸,把两个石头都抓在了手里,一捏,石头成了粉。
“骂得好,不错。”狗肉胡仍是大大咧咧的,好象一点儿也不把身上的伤放在眼里,笑嘻嘻表扬了陈七星一句,道:“到后面,看我来教训他。”
陈七星依言闪开,只听狗肉胡嘿的一声闷哼,第三个魄直射上半空,约有十七八丈高下,魄光中现出一物,竟是一个大锤子,和陈七星在戏台子上看的那种锤子差不多,短柄大头,锤面约有小儿脑袋大小,四方八棱,银光闪闪。
不过与戏台上的锤子不同的是,这锤子上居然有眼睛,锤子上怎么会生得有眼睛呢,太怪了,但看上去就象个真的一样,如果是画上去的,这画师的功夫可了得。
不过陈七星马上就知道错了,不是画上去的,是真的眼睛,那眼里还会发光,一道青光射出来,正射在桑八担脸上。
虽然催魄狂攻,桑八担其实也一直在留心着狗肉胡的第三个魄,魄一出他就抬头看,一眼看到锤子,他脸色立变,到锤面上眼睛放光,他一下子惊呼出声:“凤眼钉魂锤?”
凤眼钉魂锤是什么,陈七星不知道,但看了桑八担惊惶的神色,他至少明白一点,这凤眼钉魂锤一定很厉害。
“难道这什么凤眼钉魂锤是器物魄?应该不可能啊,不过锤子确实是器物啊。”陈七星一时有些迷惑了。
狗肉胡说过,器物魄至少要四个魄才能修,最好是五个魄修,可狗肉胡明明只有三个魄啊。
十岁的孩子,拿根棍子可以打死大灰狼吗?一般不可能,但这世上,就一定没有逆天的强者吗?
只不过狗肉胡看上去实在不象那种能逆天的人,但古话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最先说这句话的人,也许就是碰到了狗肉胡这样的人吧。
桑八担啊的一声大叫,尸魄猛然回头,到他身前丈许左右,他一口血喷出去,正喷在尸魄身上,口中狂叫:“幽冥鬼爪。”
随着他的叫声,尸魄身子猛然长高了一截,本来一双绿幽幽的眼睛,这时居然射出红光来,双爪更是成倍增大,长及尺余,迎着半空中的凤眼钉锤就抓了过去。
桑八担这一口血使尸魄暴长,有个名目:血魄。
魄乃精气凝成,得血则神,魄力至少要增长三成以上,不过耗的是魄主的精血,不能持久,而且对魄主本身的损害相当大,一般黑暗魄师才会修练有这种霸道的功夫,没办法,桑八担知道凤眼钉魂锤的厉害,情急拼命。
凤眼钉魂锤,不是这锤子的名字,锤子是不会生眼睛的,生眼睛的就不会是锤子,凤眼钉魂锤,严格来说,是一种魄术的名字,陈七星猜得没错,这确实是器物魄,乃是一柄锤子沾了血光,给灵魄寄居,狗肉胡找到后,用它修练出了凤眼钉魂锤的魄术,这把锤子才叫做凤眼钉魂锤。
凤眼钉魂锤最厉害的地方,就是锤面上的眼睛,也就是凤眼,凤眼可以钉魂,一旦人给它眼光钉上,魂魄就给钉住了一般,无论你千变万化,灵变也好神变也好,都绝逃不过它的追杀。
桑八担所修尸魄的幽冥鬼爪,威力也极为恐怖,但他并没有自大到认为可以对抗凤眼钉魂锤,他只盼望能撑一段时间,狗肉胡给尸骨刀透体而过,即便用了割肉补疮的魄术,也绝对撑不了多久,必死无疑,更何况要催动凤眼钉魂锤,需要极大的精力,桑八担相信,最多半柱香时分,凤眼钉魂锤的眼睛就会闭上。
但他错了,看着桑八担的尸魄冲上来,狗肉胡大叫一声:“宝贝,给我打。”
随着他喝声,凤眼钉魂锤忽地光芒大现,锤头暴长,本来只有大海碗粗细,这时突然暴长到桌面大小,每一个面都有桌面那么大,整体看上去,就仿佛一座银山悬在空中,呜的一声,凤眼钉魂锤猛地往下砸落,正迎上尸魄的鬼爪。
“啪”的一声炸响,光芒一闪,桑八担的白骨尸魄居然炸裂开去,化成白烟,散在了空中,竟是一锤也没能撑住。
“啊。”桑八担痛声长叫,生似给人活活捅了一刀,又仿佛一千把刀子在慢慢割他的肉。
魄为精气所凝,虽要身体精血的支撑才能活动,但与身体没有血肉的联系,即便给砸碎了,散成了烟,身体也是感觉不到痛的,不过是藏那一魄的脏俯会觉得空落落的难过,然后才会生出病变。
所以桑八担这么叫,不是感觉到身体痛,是心里痛,他好不容易才修成的尸魄,居然给砸碎了,再也收不回来了。
“胡文庆,我跟你拼了。”桑八担长声厉叫,声如鬼嚎,将赤炼蛇魄和虎魄同时收回,连喷两口血,喷在两魄身上,两魄得精血之助,同时暴长,赤炼蛇魄长了一丈,虎魄大了一圈,眼睛都变成了血红之色,一左一右,疾冲向半空中的凤眼钉魂锤。
两口血喷出,桑八担一张脸惨白如纸,这三口血消耗的精血实在太大,他即便胜了这一仗,魄力也会大打折扣,典型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但这时他也顾不得这么多了,他这会儿就象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只要能押的,全都押到台子上。
“江进,放你的鹰魄,从侧掩袭,狗肉胡撑不了几锤了。”
他通红着眼狂叫,两眼只盯着半空中的凤眼钉魂锤,却没去留意江进,在他的尸魄被凤眼钉魂锤一锤打灭之时,江进已悄悄往后退了一步,听了他这句话,江进不但没放鹰魄助战,反而转身就跑,身一转魄光放出来,苍鹰魄裹住身子,虽没有真个象鹰一样一飞冲天——魄只是凝着的光,魄形如鹰可不是真鹰,飞不起的——但也差不多是贴地飞掠,一个起落,身影便消失在了乱石岗后。
谢三几个也觉出了不妙,江进一逃,谢三立刻跟风,爬上马,打马狂奔,手下武士自然有样学样,眨眼之间逃了个干干净净。
他们逃跑弄出的响动不小,桑八担却没注意,这时赤炼蛇魄与虎魄已迎上凤眼钉魂锤,啪啪,又是两声炸响,两魄同样烟消云散。
赤炼蛇魄与虎魄的魄力还远比不上尸魄,桑八担为什么还要它们上去送死呢?这就是凤眼钉魂锤的可怕之处,凤眼钉魂锤钉着桑八担本体魂魄,如果桑八担不用两魄上去挡一下,凤眼钉魂锤就会直砸桑八担本人,钉着他魂打,桑八担无论身法有多快多诡都逃不掉,所以说这是一个死局,桑八担有多少魄,就要拿多少魄去拼,或者他的魄拼光,或者狗肉胡撑不住先倒下。
锤能生眼,能钉魂,这已不只是形上的变化,而是灵上的变化,所谓灵变,指的就是这样的变化,形而上,是为灵。
“啊,啊。”桑八担跪倒在地,长声惨叫,他一生苦修,至此全都化为飞灰,但他通红的眼睛却仍是死死的盯着凤眼钉魂锤,他相信狗肉胡应该也撑不住了,只要狗肉胡先他而死,那么还是他赢了,虽然是输光了一切的赢,但赢就是赢。
现实总是比美梦残酷,凤眼钉魂锤并没有半点衰弱之象,而是毫不留情的当头打了下来,桑八担也不躲,他也躲不掉,就那么眼睁睁看着,也许,在锤头当顶的最后一刻,他仍在想着狗肉胡会先撑不住吧。
锤落下,桑八担一个身子给砸成肉饼,飞溅的血,最远的竟落到了陈七星脚前。
有一点其实桑八担没猜错,狗肉胡也确实是在强撑,桑八担一死,狗肉胡一口血狂喷出来,身子也摇摇欲坠,陈七星慌忙扶住他:“胡大伯。”
“没事。”狗肉胡摇摇头,勉力收回凤眼钉魂锤,这时凤眼钉魂锤的凤眼已经闭上,锤头也缩小到只有嫩南瓜大小,桑八担只要多撑得一锤,他就赢了。
狗肉胡已无力站立,坐倒在地,前胸后背也渗出血来,陈七星不知怎么办好,哭叫道:“胡大伯,又出血了,怎么办,我背你去看郎中?”
“不用了。”狗肉胡勉力一笑:“不管用了。”
“胡大伯。”陈七星哭了起来:“都是我连累了你---我----。”
“不要哭。”狗肉胡摸摸他头:“一墟里人都说你小子心气最硬,这会儿哭什么啊。”
“胡大伯。”陈七星抬起泪眼,心中冲动再难抑制,猛地趴倒在地,用力叩头:“胡大伯,你收我做徒弟吧,收下我吧。”
“你是个好孩子。”狗肉胡叹了口气,却摇摇头:“不过我不能收你。”
“胡大伯。”陈七星用力叩头,额头上顿时就见血,狗肉胡伸手抓着他肩:“好了,别叩了,听我说,不是我不想收你,是我没资格收徒。”
“什---什么?”陈七星抬起头,有些迷惑的看着他。
狗肉胡嘴角掠过一丝苦笑:“光明七宗我跟你说过的,不过没说过我是哪一宗的,今天告诉你,我是松涛宗的,但我是松涛宗的弃徒,是给松涛宗除了名的。”
魄术界有句话,飞雨流云,松涛竹浪,闲观一枝梅,说的便是光明魄术界七大宗派,飞雨宗,流云宗,松涛宗,竹浪宗,闲照宗,观心宗,寒梅宗,松涛宗排名第三,声名赫赫,如果狗肉胡自己不说,任谁也不会想到,那个整日里醉眼熏熏言行放浪的杀猪屠狗之辈,居然会是松涛宗的高徒。
陈七星最惊讶的却是后面一句:“你是---为什么?”
“为什么,呵呵。”狗肉胡嘴角边泛起一缕笑意,陈七星有一种感觉,他这笑非常古怪,或者说,诡异。
“师父养了一条狗,快修成灵魄了,有一回我却谗虫发作,实在是忍不住了,打了那条狗,饱饱的吃了几顿狗肉。”
“什么?”陈七星惊呼出声,这答案,也太过匪夷所思了。
“师父大怒,一脚就把我踢出了山门,哈哈。”狗肉胡哈哈一笑,笑到后面,却又有几分苦涩,咳了两声,口鼻中都有血渗出来。
“胡大伯,你---你别说了,我---我----。”陈七星心里着急,却不知要怎么办才好。
“你是个好孩子,你我相遇,也是缘份,不过没有师徒缘。”狗肉胡轻轻叹息:“你去松涛城吧,拜我六师弟关山越为师,你年龄大了点儿,但天资还行,尤其心气强,吃得苦,只要能入门,必有所成。”
“胡大伯,我---我不离开你。”陈七星摇头。
“傻话,我死你也跟着我死啊。”狗肉胡瞪他一眼:“学成了魄术,回来看我吧,到我坟前露一手儿,看你都学了些什么?”眼见陈七星眼泪往外冒,他瞪眼道:“不要哭,生生死死,暂别而已,总有一天大家都会在地下相见的,对了,我跟你说件事,见了我六弟关山越,你不要提谢三的事,只说是我和桑八担旧冤新遇,桑八担劫你为质,就这么打起来了就行。”
“为什么?”陈七星有些奇怪。
“因为我希望你学好魄术后亲手给我报仇啊。”
“嗯。”陈七星用力点头:“胡大伯你放心,我一定学好魄术,回来斩了谢三,提了他脑袋到你坟头上给你上祭。”
“至少要修成四魄,修成器物魄了,才可以回来,若连我也赶不上,就不要回来。”
“嗯。”陈七星又点头应了。
“记着你的话。”狗肉胡想了想:“我给你写句话吧,六师弟见了,必会收你的。”他身上没纸,就撕了块衣襟,沾了左手臂上的血,写了一句:小六子,这孩子叫陈七星,比你多一星星,收下他,算你的传人吧,哈哈。
写到最后两字,他自己也笑了起来,似乎是回忆起来当年与师兄弟们在一起的情形,笑声中,他的头慢慢垂了下去,眼睛闭上,脸上笑意却始终未曾散去。
“胡大伯。”陈七星悲声痛叫,放声长哭。
哭了一阵,天色渐渐黑下去,陈七星又担心江进或者谢三再派人摸回来,强忍悲痛,收了眼泪,桑八担身子已给砸成肉饼,在乱石堆里随便找个坑,将他身子拖过去,胡乱埋了,到不是陈七星不记恨,只是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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