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着嘴唇,陈七星一时可就傻了。
照着陈七星的办法,卫小玉秘密开始布置。第三天,她突然对外宣布,处死唐之响和聂白涛。唐之响亲口招供,他是内奸,卫采父子的死,就是他与聂白涛内外勾结下的手。不过他们没有抵抗,所以留他们全尸,每人给了一杯毒酒。
卫小玉为示大度,还给唐之响、聂白涛设了灵堂。唐之响在红旗堂威信极重,有不少人哭灵,也有闹事的,但不多。聂白涛当然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了几个随从,随从哭骂一气,载了聂白涛尸体回去。聂白涛来之前就严厉叮嘱家人和下属不许对铁旗门寻仇。十多天后传来消息,盐帮立了聂白涛的儿子为帮主,却没有大举兴师来报复,只是盐路再不走朝阳湖,算是和铁旗门划清界线,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盐帮不来报复,铁旗门上上下下都松了口气,几天后唐之响下葬,事情似乎就这么了了。
凝着心神的,只有卫小玉和陈七星。眨眼一个多月过去了,却全无动静,卫小玉不免有点儿心急,但另一件事却又让她欢喜不禁,四十九天大限过去,陈七星果然一点儿事没有。
这一夜,卫小玉一直和陈七星在一起。太阳出来,卫小玉猛地跳了起来,一把抱住陈七星,号啕大哭。
陈七星犹豫了一下,缓缓揽住她的腰,他理解她的感受,自己心里却在苦笑。这些日子,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卫小玉对他与日俱增的好感。少女的痴恋,恰如早春的橘子花,清新而让人迷醉,可他却不能接受。他心中有一座山,高崖之上只开着一朵花,她上不了山,更不是那山崖上的花。
如果不是隐藏的凶手没有找出来,陈七星早就离开了,多留一日,卫小玉对他的感情就增一分,他心中的负疚感也更重一分。有时候他真想说出来,可是要怎么说呢?即便想撒个谎,可面对卫小玉火辣辣的眼睛,他也开不了口。他知道,现在的卫小玉其实非常脆弱,在她心里,已完全把他当成了支柱和依靠,如果柱子突然抽掉,她未必承受得住。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虽然隐藏的凶手一直没有出现,卫小玉却一天天地开心起来。她本就秀美,此时更是容光焕发,便如雨后新荷,那种娇艳让人不敢逼视。
陈七星的心却一天天地痛起来,他不知道关莹莹他们怎么样了,他也不敢打听,又没法离开。虽然卫小玉娇美如花,且日甚一日地痴缠着他,可他却如坐针毡,只不过他脸上涂了药物,不太看得出表情变化。
这一天终于来了。卫小玉突然接到一封密信:想知道杀你父兄的真正凶手吗?来黑鱼岛,若担心,可带孤绝子来,但不可再有第三人。随信附了一个荷包。
“这是爹爹的荷包,还是我亲自绣的。”卫小玉身子颤抖,“是他们,就是他们!”
“真凶终于忍不住了。”
“是,大哥猜得没错,他们果然另有目的。目的没达到,他们忍不住了。”她转头看向陈七星,激动地叫,“大哥!”
“我陪你去。”陈七星点头。
第二天不等天亮,陈七星便陪卫小玉离开了总堂。黑鱼岛在朝阳湖西北,离铁旗门总堂有一百多里水面,两人驾了一条小船。陈七星不会划船,卫小玉会。她穿了紧身劲装,划船的姿势非常优美。但陈七星这会儿也没心思欣赏,他唯一想的就是,抓住凶手,然后赶快离开。可想到离开后卫小玉悲痛的样子,他心里又难过起来。说实话,他自己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有时候深夜难眠,他也想过,就娶了卫小玉,然后生一堆儿女,有妻有儿有女,他再不是孤绝一个。然而一想到关莹莹,心里却又针扎似的痛。
他本来只当关莹莹是妹子,从来没有想过男女之事,纪元的出现,唤醒了他心中隐藏的男女之爱,而离别与嫉妒让这种爱加倍发酵。时间隔得越久,这种发酵就越强烈,已经到了他几乎难以忍受的地步。这种情形下,别说一个卫小玉的爱,便是一千个卫小玉的爱,也无法让他安下心来。
虽然卫小玉情急,把小船划得飞快,但还是直到天黑后才划到黑鱼岛。
黑鱼岛不大,呈长条形,因状如黑鱼而得名。两人上岛,没见到有人,便沿岛走了一圈,还是没见一个人。卫小玉心中火急火燎,大叫起来:“喂!我们来了。你在哪里?出来!”
她连叫了几遍,既没人应声,更没人现身。陈七星魄力远强于她,早就感觉到小岛上没人,拉住她的手,道:“小玉,你别急。”
“是不是我们来晚了,那个人已经走了。”
隆冬的风,吹得呜呜地叫,她的手冰凉冰凉的,陈七星有些痛惜,道:“那要看他到底是什么人了,如果是害死你爹的真凶,就不会走;如果只是知情人,那就难说了。”
陈七星看了看四周,找了个避风的地方,道:“先躲一躲。我生堆火,烤一烤吧。现在只好等着。”
陈七星生了一堆火,卫小玉到火边坐着,却不时地东张西望。陈七星理解她的感受,也不好劝她,只是找了些柴来,不时地添柴,又把带的熟食烤热了,让卫小玉多少吃点儿。卫小玉虽然没心思吃,但感受到他的关心,还是勉强一小口一小口地啃着。
陈七星也没什么心思吃东西,一点点地往嘴里塞,心里却突然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怎么形容呢?似乎有人在暗中窥视一样,可他凝聚心神,却又听不到半点儿声响。小岛不大,宽不及百丈,长也不到一里,这么小的范围内,说得夸张一点儿,别说是人,就是螃蟹打架,也休想瞒过他的耳朵。小岛上没有人,这一点他可以绝对肯定,但那种怪异的感觉是怎么来的呢?
凝神静思,陈七星心中突地一震,想到一个可能。他想抬头,却又竭力忍住,想了一想,对卫小玉道:“小玉,你冷不冷?”
“不冷。”卫小玉摇头。
“这么大风,怎么会不冷呢?”陈七星坐到她边上,伸出胳膊,抱住了她。
这些日子以来,面对卫小玉的痴缠,虽然陈七星不再像最初几次那样傻乎乎的,但主动拥抱卫小玉却还是第一次。卫小玉红晕上脸,心中暖洋洋的,整个身子依进陈七星怀里,道:“大哥,你真好。”
“划了一天船,手累不累?我给你按摩按摩吧。”
卫小玉很想说不累,但感觉陈七星的手在身上拿捏按摩,到嘴边的话却又收了回去。她一张脸越发红了,心里又是喜,又是羞,还有三分怨:“不解风情的傻哥哥,这些日子,你都做什么去了!”
陈七星的这些按摩手法,传自云素娘的医书,微以魄力透穴入脉。当他按摩卫小玉的手臂时,卫小玉觉得特别舒服,甚至全身都热了起来,但当他手往上移,按摩到她的颈部、头部时,她却觉得神思昏迷,几乎要睡着了。
“大哥,你的手法真妙,真舒服,再这么按摩下去,我都想要睡了。”
“睡一会儿吧,没事,我看着。”
“不好,我不睡,不……睡……”她嘴里嘟囔着,在陈七星魄力的作用下,却真的慢慢地睡了过去。
陈七星魄力加重,让卫小玉接近半昏睡的状态,他又移动身子靠近山石,随时可以让卫小玉靠到山石上。然后,他将自己的脑袋也垂了下来,似乎是与卫小玉相依着睡着了,静静等待。
陈七星身子不动,心底其实翻江倒海,因为他找到了怪异感觉的来处——天上。而能在天上窥视的,只有以前的十三血鹰,现在的血影杀手。
“我是现出幻日血斧,还是不现呢?如果不现,那就是一场死斗,血影是十三血鹰的后代,必然也是不死不体的风格。如果现出幻日血斧,他们必以为我是血帝重生,又把我当做血帝怎么办?”他左思右想,却想到了尸灵子。尸灵子也当他是血帝重生啊,但他一句话,就打发尸灵子炼活死人魄去了,对他其实无碍啊。
“是了,如果他们真是血鹰的后人,还在寻找血帝的话,那我也可以用对付尸灵子的办法对付他们。尸灵子不是说他们三年才出手一次,其实也是为了给我留记号吗?那我就要他们别再杀人了,这也是件好事。”他想清楚了,静待血影到来。
如果以魄的多少论高低强弱的话,十三血鹰都算不得高手,因为十三血鹰终生只炼一个魄。但他们炼的魄,却不是简单的魄,而是血鹰魄。
黑暗魄师很多都习过血魄之术,性命攸关之际,以血助魄,虽然大损精元,但只要能保得性命,其他也就顾不得了。血鹰魄有个血字,其实就是血魄,只不过血鹰另有秘法,不是临时的以血助魄,而是一起手炼的就是血魄。
血魄助功,大损精元,怎么炼呢?经常这么炼,岂不把自己炼死了?
不会,十三血鹰炼的时候,不只是用自己的血,还要借助别人的血。怎么借别人的血,别人有血借吗?当然有。不借?杀了你,不借也得借。一名血鹰杀手初成,至少要借九十九个人的血,也就是说至少要杀九十九个人。九十九个人的血混和着自己的血,炼出的血鹰魄凶厉绝伦,威力奇大,强过大多数两魄师的第二个魄。所以十三血鹰虽终生只炼一个魄,却差不多能拥有两魄师的魄力。
然而十三血鹰的可怕之处,不在血鹰魄的凶厉,而在他们的神出鬼没和死缠烂打。
一般动物的眼睛是生在两边的,不必抬头,眼睛就可以看到上面。人却不行,人眼不但深陷在眼眶中,上面还有眼睫毛,若不抬头,根本无法看到头顶的东西。而十三血鹰是以鹰为座驾,凌空扑击杀人。这就要命了,冷不防头顶一个血鹰魄扑下来,谁防得了?
即便防得了一次、两次,还防得了三次、五次?防得了一月、两月,一年、两年?而十三血鹰的风格,就是死缠烂打,不死不休。只要被他们盯上了,你就时刻提防着头顶吧。这个要命啊,时刻这么提心吊胆的,任谁都会崩溃,而崩溃之日,也就是人头落地之时。
正因为如此,十三血鹰才能成为幻日血帝手中最隐秘、最恐怖的一把刀。
当然,血鹰杀手炼成血鹰魄,也要付出代价。一般是八岁开始熬鹰,十岁正式以己血炼鹰,精血损耗,个头也就长不起来了。血鹰杀手,个头永如十岁孩童,也没有生育能力。倒不是说不能行房玩女人,而是无法生育后代。所以十三血鹰只有徒弟没有子女,这个和灵尸派颇有几分相同。两派所作所为,都是大损阴德,所谓始作俑者,其无后乎,这话还是有道理啊。
静静地等了近两炷香时间,风声稍异,陈七星细察风声,暗暗点头:“血影果然就是十三血鹰,扑击的方式都一模一样。”
十三血鹰扑敌,每一次都是三鹰齐出,一鹰在后,两鹰左右包抄。在后的鹰最先扑下,若不中,左右两鹰再相机扑下,一扑不中,绝不缠斗,立即驾鹰而走,再找下一次的机会。当然,若是幻日血帝下令必须限时格杀的例外。不过那就不是出动三鹰了,而是多鹰,甚至十三血鹰齐出,真正的不死不休。
这次也一样,从风声细微的变化中,陈七星听出,一鹰在后,已到五六十丈左右,两鹰一左一右,百丈左右。参照幻日血帝的记忆,左面的鹰应该是九十丈到一百丈左右,右面的鹰是一百一十到一百三十丈左右。这就是血鹰杀手一扑最可怕的地方,计算精准,配合默契。后面血鹰方过,左面血鹰已到,刚躲过左边的,右边的又来了,交叉扑击,不容喘息,猝然之下,又有几个人能躲得过这样的扑击?
再近十丈,风声加急,这是血鹰达到了最高速。陈七星将卫小玉的身子往岩石上一靠,陡然站起。他头顶魄光一闪,幻日血斧射出,一射三十余丈,三个血环急速扩张,大到一丈有余,立在空中,恰拦在三鹰扑击的前路上,血斧傲立中央。很简单,血鹰若继续扑击,必然钻进血环中,血环一箍,血斧一劈,有多少死多少。三鹰彼此相隔一段距离,这个时间差正好让血斧下手。
当年幻日血帝收服十三血鹰,用的就是这一招,不过当年只是三鹰,后来才在幻日血帝的支持下扩充到十三鹰的。
幻日血斧放出,陈七星根本不往上看,而是背手昂立。他耳中听见风声诡变,鹰唳人叫,脸上不禁微微带笑。当年幻日血帝也是这么笑,但那是得意的笑。陈七星虽从幻日血帝的记忆中看到了当年的一幕,却到底不是幻日血帝。他的笑,略略带有三分顽皮,便如一个恶作剧得逞的小孩子。
“幻日血斧?”
“帝君,是帝君!”
“帝君重生了!”
叫声先后响起,虽然夹杂在风中,陈七星仍然听得非常清楚。他收了幻日血斧,微微抬头,只见夜空中有三只巨大的苍鹰在盘旋。每只鹰上都坐着一个红衣人,矮矮瘦瘦的,便如八九岁的孩子,但其中一人的下巴却蓄着长长的一部胡子。
三鹰盘旋一圈,在陈七星身前落下,三个红衣人纵身跳下,一齐跪倒,齐道:“血鹰十二代传人叩见帝君!”
“抬起头来。”有了尸灵子的经验,陈七星竭力模仿幻日血帝当年的神情、气度,包括说话的语气。十三血鹰的疯狂不在尸灵子之下,危险性却还要高得多。他既然想好了以幻日血帝的面貌见十三血鹰,就要掌控住场面,一个弄不好让这些家伙生疑,那可是后患无穷。
“是。”三人抬头,看向陈七星的眼光里,又是激动,又是惶恐。
“你们怕我?”陈七星“哼”了一声,这一声“哼”学的是幻日血帝,如山威压。
“是。”最前面的胡子抖了一下,“帝君天威,小人等不敢仰视。”
“没见我只有三环一斧吗?”
胡子三个不敢应声,却又叩下头去。
陈七星“嘿嘿”一笑:“好了,不必叩头了。”看着胡子,“你是鹰大?”
“是。”胡子向左右一指,“他是鹰九,他是老十三。”
十三血鹰没有名字,就以大小排名,收徒也不是哪一个人收,而是统一收统一训练,哪一名血鹰出缺,就从弟子中选一人顶上,所以十三血鹰不止十三个,至少还有四到五名弟子备选。
“鹰二他们呢?”
“小人立即召他们来参见帝君。”鹰大仰天吹了声口哨,一只巨鹰立即往南飞去。
“你们仍愿臣服于孤?”这个孤是陈七星从幻日血帝的记忆中找到的,却让他想到了自己取的孤绝子的名。
“属下苦候千年,时刻盼着帝君重生,愿为帝君效死。”
看着鹰大三个叩下头去,陈七星心底暗暗吁了口气,就目前来看,情况还不错,道:“很好。说说你们这些年的状况吧。”
“遵命。”幻日血帝余威之下,鹰大不敢直视陈七星,就那么跪伏着,说了自身状况。
当年幻日血帝败逃,属下风流云散,十三血鹰也在最后的决战中死伤惨重,只剩下了三鹰。他们借鹰逃亡,隐于深山之中,却不甘雌伏。因为他们和尸灵子一样,也知道幻日血帝有吞魄之术,可以借魄重生,便一直隐秘地在江湖中寻找,等待幻日血帝重生,残存的十三血鹰也慢慢恢复。他们虽然一直没能找到幻日血帝,但信念却始终不失,就这么一代代传了下去,只不过因为血鹰招忌,改成了皿影。正如尸灵子所说,他们是三年出一次手,一是为了筹措生活费,二也是为了留下记号,万一幻日血帝重生,便可召见他们。
看得出来,鹰大是那种不太喜欢说话的人,言辞极为简略,似乎各方面都说到了,话却不多。然而陈七星却还是暗暗震惊,因为从这些不多的话里,他能强烈地感受到十三血鹰寻找等待幻日血帝的决心。
陈七星再一次在自己的记忆里仰视幻日血帝,他不能不暗暗摇头,一手打造了血日时代的绝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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