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口血帝分析事情,有一个方法,称为阴阳减半法,让陈七星大为叹服,也学着阴阳减半。
“万事万物都有阴阳两面,这件事也一样。阴面,傻丫头有可能是包师姐或巧儿中的一个;阳面,也有可能不是。世间知道幻日血斧的人还是很多的,她也可能就是完全不相干的人,是与不是,阴阳各半,所以可以把担心减去一半。”
“即便是包师姐或巧儿,她不是迷失了心神吗?阴面,吃了醒神龟血就有可能醒过来;阳面,也有可能不止是痰迷心神,而是脑袋受了伤,彻底呆傻了,这是完全有可能的。从那么高的鹰愁涧上掉下去,能活着已是奇迹,还一点儿伤没受,只是受了惊吓,怎么可能!这样阴阳各半,又可减去一半。”
“即便就是痰迷,吃醒神龟血就能醒,但我现在先知道了。阴面,一醒来就可以说出一切;阳面,我先知道了,就可以阻止,虽然有乔慧拦在中间,但我还是有机会,再减去一半。”
他这么细细一分析,阴阳减半,本来看似天大的事,减到后来,好像也就只是个烧饼大了,没什么了不起的。
“幻日血帝,纵横天下,开国称帝,果然了不起。”陈七星心神大定,忍不住在心里暗赞一句。虽然幻日血帝很多想法、做法他都无法接受,但却不能不佩服。
“不管怎么样,先要弄清楚,傻丫头到底是不是包师姐或巧儿中的一个。怎么才能弄清楚呢?问这些丫环肯定不行,溜出去找也不行。唯有明天,乔慧让我给她治病,才有可能见到她。但如果确实是包师姐,她本来迷失了心神,一见我,突然醒了,那就麻烦了。所以这里面的关键是,我要见到她,最好又不让她见到我,这可怎么办?乔慧在边上,又不能用幻魄之术变形。”
他略想一想,有了主意:“对了,我可以弄点儿毒药把脸弄肿大了,人头变成猪头,谁也认不出来了。乔慧那里也好解释,就说是白天进沉泽中了无名毒,毒性晚上发作了。这很正常的,她绝不会怀疑。”
眼前终于见到了光明,陈七星一时间大是兴奋。不过,想一想他又觉得有些不对。
“乔小姐既然去拜会了包师伯,包师伯腿伤只要略好一点儿,也一定会来回拜乔小姐。以包师伯为人之精明,这样的机会是绝对不会错过的,说不定明天就会来。万一给包师伯见到了傻丫头呢?而且就算傻丫头没醒,可我见过啊,到时对起质来,说我见到了包师姐她们,居然没认出来,那怎么可能,里面肯定有鬼,必然会引起怀疑,这样不行。是了,有办法了,我把眼睛也弄红肿,不但让傻丫头认不出我,我也有理由认不出她了。至于包师伯来,还是阴阳减半:有可能来,也有可能不来;来了可能见得到,也有可能见不到。那个暂时可以放到一边,不必先自惊慌乱了阵脚。”
陈七星前后想一想,脸弄浮肿,傻丫头认不出他;眼弄红肿,他认不出入也有理由。他公开见一见傻丫头,把真实身份弄清楚,然后再来想对策,没有任何人会怀疑,也绝不会有什么纰漏。
“就是这样。”前后想了三遍,陈七星下定了决心。
对郎中来说,要把眼睑弄浮肿类似于中毒的样子,很容易。陈七星药箱中就有现成的药,吃一点儿涂一点儿,再运功一逼,毒性散开,不但是头脸,整个人都浮肿起来,又红又肿,还起了斑,看上去颇为恐怖。他在眼睛上又格外加了点儿药,这下好,两只眼睛肿得像两个熟透了几乎要烂掉的大桃子,眼皮儿肿得睁都睁不开了。先前只想装作不能看东西,这会儿几乎真个不能看东西了。
没办法,他心虚,药用得有点儿重。不过真不能看东西也不行,他得认人啊,傻丫头到底是谁,不认清楚可不行。还好,他有魄力,魄光凝于眼皮,略略消了点儿肿,勉强能睁开细细的一条缝。行了,有条缝能透光就行。乔慧那丫头聪明,睁太大了可能会让她瞧出破绽。
将近天明时,陈七星就呻吟起来了。守夜的丫环睡得迷迷糊糊的,倒还记得职责,房外问了一句。陈七星只说没事,不出声了,那丫环又睡了个回笼觉。陈七星并不是真要她起来,只要给她留个印象就行,到时她们会作证,天没亮就听到陈七星的呻吟声了。
天亮,陈七星再次呻吟起来,几个丫环进来,看了陈七星的样子,一个脑袋肿得有平日两个那么大,还起了一团一团的红斑,顿时就尖叫起来,自有人去回禀乔慧。乔慧倒不像关莹莹一样有赖床的毛病,天没亮就起来练功了,听说陈七星生了重病,当即赶过来。她一见陈七星的样子,也吓了一大跳,道:“陈兄,怎么会这样?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了呢?”又发脾气,“昨夜值夜的都有谁?如此不经心,拖下去重重责打。”
几个丫环顿时跪倒一片,却是既不敢辩嘴也不敢求饶。陈七星忙道:“不干她们的事,是我在沉泽中不小心中了毒。这个没事的,我自己配了药,静养两天就好了。”
“倒忘了陈兄自己就是郎中了。”乔慧抚胸,“也是怪我,急忙忙地就请了陈兄来。若不是这么急赶,陈兄在家里服了药,好好休息一天,毒性就不会发作。”
“一样的,一样的。这是毒,不是病,就是有药也会发作,毒不发出来是不会好的。”
“哦,这个我是不懂,那就请陈兄好好休息。”又对丫头作色道,“小陈郎中既然替你们求情,那就先记着,小心服侍,再不经心,仔细你们的皮。”
几个丫头自然点头不迭,又齐谢陈七星。陈七星道:“乔小姐,请你把那个得了迷神症的病人带来,我给她看一看。”
“这怎么可以!”乔慧忙摇头,“陈兄自己都不舒服,哪里还能累着你。你安心休息,暂时一切都不要管,真要是毒性有什么变故,叫我怎么有脸再见你师伯、师父!”
她人情世故老到,句句话贴着人心,不过陈七星却不要她这么体贴,道:“我这个是毒不是病,不碍事的。如果因为一点儿小小的毒误了乔小姐的事,不但包师伯,就是师父回去也要相责的。”
“你师父、师伯那里我去说。”乔慧还是摇头。
陈七星这下急了,道:“多谢乔小姐关心,可我心里急啊。我这是毒,心里急,毒火反而散发不出,把病人带来,我看过了,心里不挂着事,毒反而散得快。”
他这么说有理,乔慧略一沉吟,去他脸上一扫,却想到一事,道:“陈兄的眼睛肿得这么厉害,看不了病吧,还是不急,先好好休息,至少明天再说吧。”
她主动提到这个问题,倒免得陈七星来说了,道:“我师娘传我的医术,与一般郎中的‘望、闻、问、切’不同,乃是以魄诊病。我眼睛确实难以睁开,勉强能看也模模糊糊地看不清人,但我的魄一点儿问题也没有。请乔小姐带了病人来,我以魄看过了,确诊后,我的心事也放下了,就可以安心养病散毒了,反而好得快些。”
乔慧本来也心急,不过样子要做出来,既然陈七星这么说了,她也就不再坚持,道:“如此辛苦陈兄了。陈兄自己中了毒还坚持要给别人诊病,真是热心人。若郎中都像陈兄一样,天下的病人就有福了。”
自有下人去带那傻丫头,远远地听到细碎的脚步声,一个丫环先进来禀报:“禀小姐,那位姑娘带来了。”
乔慧道:“带她进来。”
陈七星眼光凝着,从浮肿的眼皮下看出去,虽然反复念叨:每逢大事有静气,每逢大事有静气,一颗心却怎么也不争气,仿佛顶到了嗓子眼,又仿佛胸腔里放了一面大鼓,一下一下地敲着:砰,砰,砰。
正文第十九章射日弓
是巧儿!
看清了人,陈七星急跳的心反而平静下来,但随即就有一种绝望的情绪升起。没有修成魄的巧儿,从那么高的鹰愁涧摔下去,居然没死。当然,瘦了一点,眉间有惊怕的神情。可除此之外,再也看不出什么,竟然是一点儿外伤都没有。
这难道是天意?陈七星闭上眼睛,想吸一口气,胸口却似乎给堵住了,有一种无法呼吸的感觉。
“这是老天爷要报应我啊。也好,至少少杀一个人。我还救了包师伯,该可以抵包师姐半条命。阴阳减半,这不又减去一半了吗?”陈七星在心里叫着,也不知是想笑,还是想哭。
乔慧道:“陈兄,病人来了。”
陈七星点点头,心绪突然彻底地平静下去,天意如此,没什么好想的。他神意微动,放出一缕魄光,裹着金针,去巧儿神窍穴上一探。魄随针入,巧儿体内的情形清清楚楚地显现出来,就是魄散了,迷住了神窍,只要一只醒神龟的血,配上几味药,巧儿就能醒过来。
也就是说,他所有的一切,包括幻日血帝传人的身份,为保密杀死包丽丽主仆封口的丑事,都会大白于天下。
如果仅仅只是幻日血帝的传人,跟关山越说清楚了,别人不知道,至少关山越、关莹莹会原谅他。而以关山越的性子,只要他认为是对的,天塌下来他也会撑着,就算天下所有人都要跟陈七星为难,他也一定会护在前面。关莹莹也一样,这个丫头看上去有些娇纵不懂事,性子却几乎和她爹一模一样,认准的事,绝不会回头。
可现在不行了,为了封口,他居然下手杀了包丽丽主仆。虽然他可以说是包丽丽起了歹心想害关山越父女,他一时冲动失手杀了她们,可关山越是绝对不会听的,关莹莹也不会听。闭上眼睛,天黑地暗,未来的一切正如眼前的一切。前面,是地狱。
“陈兄,怎么样?”
陈七星缓缓收回魄光:“没事,就是魄迷神窍。找一只醒神龟为君,再配两味辅药,神窍一清,人就可以醒过来了。”
“我先前也是这么觉着,有陈兄确诊,那就最好了。”乔慧大喜,却又皱眉,“只是醒神龟难觅,我那日在泽中转了一圈,别说醒神龟,便是一般的乌龟也没见着一只,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哦,龟类性寒,冬天钻泥巴里去了,要到春天才会出来。要提醒神龟,得到泥里去翻。”
“原来是这样啊,我说那天的运气怎么那么差呢。”乔慧眉头越发皱了起来,“要到泥巴里去翻啊,哎呀。”
她这样的美女,这样皱起眉头再带着一点儿小可怜样儿说话的样子,是最让人热血沸腾的,尤其是男人。
美女的魔力有时还大于权势,乔慧对自己的优点非常清楚,也不吝使用。没办法,她的事太多,老耽搁在一个傻丫头身上划不来,而且要去泥巴里翻,想想就要皱眉头了。当然,她有无数的手下,可陈七星就在眼前啊,为什么不顺手利用。而且她也有些不服气,她的美貌在陈七星面前,好像不太起作用。
果然陈七星就应道:“这事小姐不必忧心,都交给我好了。不过可能要稍待几天,醒神龟本就难觅,又钻了泥,一时半会儿只怕捉不到。”
“不急,不急。”乔慧大喜,笑容如花,不仅是解决了个麻烦,也证明了自己的魅力。只可惜陈七星是闭着眼睛的,看不到。
“那就拜托陈兄了,不过要请陈兄先顾惜自己的身体,毒没好之前,千万不能入沉泽去捉醒神龟,否则若是不小心损伤了陈兄的身体,我心里就真的过意不去了。”她后面的话说得恳切至极,真的很让人感动。可惜陈七星不但是闭着眼睛的,心底还一片死灰,根本就感受不到,只是点头:“我知道的,多谢小姐挂心。既然如此,我先回双鱼郡去,包师伯的毒也不知怎么样了,我得去看着。这边你放心,我捉到醒神龟就会过来。”
“让陈兄这么跑来跑去,真是过意不去。”乔慧客气一番,也不坚持,就让人送陈七星回去。陈七星说不必,从桐子县到双鱼郡不远又都是官道,他叫个马车就回去了,不必送。他一再坚持,乔慧也就算了。
坐了马车,快到双鱼城时,陈七星让车夫停下,说要到附近山上采一味药治毒伤,加倍给了车夫脚钱,车夫自然是千恩万谢地回去了。陈七星绕到山上,到一个无人处,颓然坐下。他一直撑着,这会儿却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耗尽了,再不能动弹一下,就那么呆坐着。
一只兔子从不远处钻了出来,东寻西觅地找着青草,突然一只苍鹰扑了下来,一爪就抓住了兔子。苍鹰尖利的爪子刺进了兔子的脑袋,兔子挣扎几下就死了。苍鹰把兔子抓上树,按在树干上,一口一口地啄食,鲜血滴下来,是那般的红。
陈七星猛然跳起来,疯了般大吼大叫。苍鹰一惊,松爪丢了兔子,扑打着翅膀飞上了天,却还不甘心,在天上盘旋不去。陈七星在地下狂跳,嘶声狂叫,双手乱挥。虽然他威胁不到苍鹰,但苍鹰还是怕了他,终于无奈地飞走了。
陈七星“哈哈”大笑,慢慢地跪倒在地,号啕大哭起来。也不知哭了多久,他慢慢地抬起头来,眼中一片赤红之色:“我死一万次都不要紧,是该我的报应,但我不能害了师父和莹莹。”
最初得知包丽丽或者巧儿没死,他虽慌不乱,想着要找个办法来处理。可真见了巧儿,从那么高的鹰愁涧摔下去居然不死还没有一点儿伤,他就吓住了。他感觉冥冥中似乎有一只手,在暗中操控;有一双眼睛,在默默地看着他。他发了一阵疯,心里没那么压抑了,就想起了关山越和关莹莹。只要巧儿说出来,关山越和关莹莹就要背负巨大的负担。教出这样的弟子,关山越再也无脸见人,以他的性格,自杀都有可能。然后是关莹莹,那个骄傲娇纵的女孩子,她又会怎么样?她头顶的天还会那么蓝吗?她还能在蓝天下无忧地欢笑,纵情地歌舞吗?
“我已经在地狱中了,还怕什么?让一切的报应都来吧,只要师父和莹莹好好的,我什么都不怕。”他仰天狂喊。
他盘膝坐下,眼观鼻,鼻观心,心神渐凝,魄光由魂宫入斗宫,余光竟似乎隐隐能射人头顶神宫。他隐约看到了第三个小人,那是阳神父像。巨大的刺激,竟似乎让他的魄力增强了,当然,也许是吞了沉泥魄的原因。以魄吞魄,也只有他的孤绝之魄做得到,他就是个怪胎。是的,怪胎。反正都这么怪了,老天爷给他的就是这个,还能把他怎么样。
陈七星心神彻底凝定,思维也就清晰起来:“实在不行,再去把巧儿杀了。”想了一想,还是摇头。一次没摔死,再杀二次,还是觉得下不了手。怕,天意冥冥啊。怎么办呢?他左想右想,突地想起云素娘医书上的一句话:得迷神症者,切不可食七尾螺。
七尾螺,一般田间都有,个头比田螺小,长长细细的,螺壳一圈一圈的,细细去数,从头到尾,必然是七个圈圈。七尾螺没什么肉,不能吃。一般人误食,也没什么事,但如果是得迷神症的人吃了,神窍中散乱的魄就会乱麻一样缠作一团,再喝醒神龟的血也就没用了。
“是了,我去找几只七尾螺给巧儿服下去,让她神窍中的魄缠死,然后再送醒神龟去,她就醒不过来了。她醒不过来,即使包师伯碰到她,也问不出什么东西,也就不会泄露了。”想到这里,陈七星兴奋得跳了起来,同时心中也有一丝歉意,“巧儿,对不起,先害了你一次,又要害你第二次,真是对不起,但我没办法。你放心,我一定补报给你。”
他想得清楚,巧儿服下七尾螺后,他再送醒神龟去时,就可以相认了。然后包勇自然会接了巧儿回去,问不出什么,时间久了,必会厌弃。陈七星就可以借口给巧儿治病讨过来,平时行医可打个下手。巧儿只是记不起以前的东西,并不是完全傻了,日常说话做事还是正常的。他可以给她找个丈夫,给他们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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