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师姐,没有啊?她不是跟你们一起去仙人洞了吗?”他喉咙有些发紧,但关莹莹没听出来。
“早回来了。后来她不知和邱师兄说了什么,发了几句邪火,带了巧儿骑了马出去了。先以为她们就在村边上跑一圈,结果一直不见回来,不过也许现在回来了也不一定。对了,今天去仙人洞,又碰见了玉郎君,最有趣了。”关莹莹说起玉郎君先怎么听包丽丽的话,关键时刻却不救包丽丽反来救她,包丽丽怎么气得咬牙切齿。她边说边笑,得意至极。陈七星看着她明媚娇艳的笑脸,听着她清脆的笑声,心底却冰凉一片。她的笑,是那般近,又似那般远。似乎她站在遥远的山顶,阳光明媚;而他,却在无尽的地狱,漆黑冰冷。
三人回到邱家大院,邱新禾也回来了,红着脸。看陈七星、关莹莹身后没有人,他又是失望又是恼怒,叫道:“不管她了,我什么也没说,莫名其妙地就冲我发火,还自己跑走了,哪有这个道理?”
陈七星却知道,包丽丽该是故意的,找个借口出村把巧儿送出去。只是巧之又巧,她心急想让巧儿走鹰愁涧抄近路,偏生陈七星就在鹰愁涧上等天黑,便就碰上了。冥冥之中,难道真有天意吗?
陈七星给众女配药服下,关莹莹也说要回去睡了。在她想来,包丽丽只是赌气,在哪里溜达呢,用不着担心。荷叶还笑着说,包丽丽也许不是气邱新禾,而是在为白天玉郎君的事生气呢。因此又猜,包丽丽和玉郎君的关系好像很特殊,是不是和玉郎君约会去了,偏生让邱新禾听到了。邱新禾本来还想去找,听到这话,一巴掌拍烂了一张桌子,抱了坛酒,喝得大醉,再没人去管包丽丽的事。
陈七星睡下,到被窝里全身一松,突然间汗出如浆,霎时就把整个被窝打得透湿,那不是出汗,简直就是泼水。他想爬起来换了,却是全身无力,似乎一个指头也动不了了。
他昏昏沉沉中,也不知到了哪里,好像是回到了陈家村,挑着一担水在走。那担水怎么那么重,压得他整个身子都要贴在地面了。天那么热,那么多人,怎么就不来买水喝呢?他喊啊喊啊,就是没一个人过来。他不停地喝水,不停地喝,却还是渴,渴极了,肺里面好像烧着一团火,难受极了。突然,他看见了狗肉胡在那边卖肉。他舀了一瓢水送过去,喊了声:“胡大伯,喝水,清清冽冽的甜井水。”
狗肉胡却不理他,甚至看都不看他。他喊啊喊啊,把水直送到狗肉胡嘴边,可怎么也够不着,好像越离越远。他急了起来,大声喊:“胡大伯,胡大伯,是我啊,是星伢子啊!”
“你是星伢子吗?你还是星伢子吗?”狗肉胡突然一下就站在了他面前,一脸的暴怒,“你说,你为什么要杀死包丽丽和巧儿?你说!”
“我没办法啊,她们要害师父和莹莹。我都想拿幻日血帝的宝藏买她保密的,可她野心那么大,就算我把宝藏给了她,她以后也绝不会放过我的。我自己不要紧,我就怕她害师父和莹莹。娘没有了,你也走了,我只有师父和莹莹了,我不能没有他们哪!”
“不对!你不是怕包丽丽害你师父和莹莹。你是自私.你是怕你师父和莹莹知道了你的事,从此不理你。”
“不是,胡大伯。不是……”
“你敢说不是,你还敢说不是,我掏出你的心来看看!你看,你看。”狗肉胡伸手,猛一下把他的心掏了出来。
他看着自己的心,血红血红的。天也红了,地也红了,狗肉胡不见了。他走在茫茫的旷野上,到处都是死尸,远远地好像有人喊:“血日时代!血日时代!”
他看过去,什么也看不到,只见天地一片血红。他抬头看天,天上居然有五个日头,血红血红的日头。突然间一道闪电划破长空,那闪电居然也是血红血红的。下起雨来了,他抹了一把,却是满手的血。下的不是雨,下的居然是血。
“啊!”他一声骇叫,猛地坐了起来。天已经亮了,外面关莹莹在叫:“七星懒乌龟,七星懒乌龟,起来了,起来了。再不起来,我拿叉子掀了你的乌龟壳。”
“来了,来了。”陈七星爬起来,推开窗子,出了一夜的汗,房子里是那么臭。还好,到底是在别人家,关莹莹没蹿到他房里来,否则又要大发娇嗔了。
陈七星换了衣服出去,关莹莹老远就捏着鼻子:“好臭好臭,你真的是个臭乌龟,又懒又臭。快去洗个脸,不洗脸我不跟你说话。”
陈七星到后房,索性洗了澡。不过自己闻着好像还是有臭味,迟迟疑疑出来。关莹莹倒不捏鼻子了,道:“包师姐一夜没回来。邱新禾天没亮跑到三山镇,也没找到,回来说怕是发脾气回松涛城了。我们也回去算了,反正仙人洞也给烧了,无涯子就算不烧死在里面也不敢再作恶了。”
“好。”陈七星点头,“反正她们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我再开点儿调理身体的药,她们拿回家慢慢吃就好了。”
“那就回家了,我还真有些想爹了呢。”关莹莹雀跃起来,跑去跟邱新禾说了,随即便收拾起身。不只邱仁和那些怀鬼胎的女子千恩万谢,村里人也大多出来相送,却都是谢陈七星的。这些日子,陈七星顺手治了不少病人,他和气,不论对着什么人都是一脸的笑,而且绝不要钱,这样的郎中,从来也没见过。
“小陈郎中,小陈郎中!”远远地有人喊,却是老柱子。他手上抱着一大块肉,还鲜血淋漓的。
“昨日你说那山猪肉香,我特意上山下了套子,也是老天爷看我心诚,真就套住了一头。本想整治了慢慢给你下酒的,不想就要走。这一块肉你带上,我知道不是个样子,可是你一定要带上。”他是个老实人,跑急了又说了一串话,脸憋得通红。
“我收下,我收下。”陈七星倒不忍拂了他的好意,找了个竹筐,装了那一块山猪肉。谁知这一开了头,倒有好多人送东西,都是陈七星治过病的。山里人嘛,无非是些山货,可难得这份热情。陈七星好不容易才脱身出来,身后却还是一片议论:“好人啊,真正的好人!神仙保佑,多子多孙。”
陈七星脸上堆着笑,心底却虚得厉害,出了村口,他回头,还是一片热情的眼光。他心中突地生出明悟:“我虽然杀了人,可我也可以救人啊,是了。”想通了这一点儿,他心中霍然开朗,暗叫,“我杀了两个人,我就救两千人。胡大伯,我向你保证,一定不再杀一个人,而且终我一生,一定多多救人。”
邱新禾虽然心中恼怒,却还是担心。他们一路走一路问过去,却也没整出个头绪。直到回到松涛城一问,包丽丽主仆没回来,这才彻底乱了套。松涛宗大撒人手,从松涛城到靠山村,一路查过去,便如梳头发一样,细细过梳。不但是松涛宗,左近各种势力也给动员了起来,官府的江湖的,帮派的门阀的,越到后来,声势越大。平时没事不觉着,到这会儿才显示出松涛宗的势力之大,以三山镇为中心的千里方圆,几乎全给掀动了,不过却没能搜出包丽丽主仆的半片衣角。
陈七星一颗心一直悬着,既怕找到包丽丽、巧儿的尸首,有时又盼她们两个干脆没死。这种心理,非常矛盾。
不过他不太空,一回城,看病的人就络绎不绝。他也越发地和气越发地细致了,每天忙到半夜,还要看一会儿医书。要想救人,首先要医术好,不看书怎么行?他一天睡不了一两个时辰,有时半夜来了病人,他干脆就不睡了,加上心里煎熬,很快就瘦了下去,但他脸上的笑,却越发的温和了。
秋冬季节,时冷时热,病人最多。这日,陈七星又忙得昏天黑地,好不容易喘口气,他忽觉有异,转头,却是关山越站在门口,看着他,眼眶竟是红红的。陈七星吓了一跳,忙站起来:“师父,怎么了?”他心底发虚,膝盖不由自主地有些发软,难道是包师姐她们真个没死?也好,就给师父一掌打死吧,倒免了这份煎熬。
“哦,我没事。”关山越却扭过头,笑了一下,道,“我是想起了你师娘在世时的情景。她跟你一样,有了病人就废寝忘食。她身体虽然弱,终究是修成了一个魄,本不该那么短寿,可她太累了,说她又不听,唉!”他本来强笑着,说着却掉下泪来。
原来是触景生情,陈七星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关莹莹却蹦蹦跳跳地来了,她一眼看到她爹脸上有泪,顿时就变了脸色,纤手一指陈七星:“陈七星,你想死了是不是,为什么惹爹生气?”
“你乱说什么呀?”关山越抓住她的手,“我只是看着七星忙碌的样子,想起了你娘。你这、r头,疯疯癫癫的,也只有七星,换了其他人看谁理你!”
“不理就不理,谁稀罕!”关莹莹吐吐小舌头,冲陈七星做了个鬼脸,抱着关山越的胳膊,“爹,我们不跟他说了,后园的菊花开得正好呢,我们去看菊花。”
“你就知道玩!”关山越沉下脸,“你包师姐一点儿消息也没有,你就不担心?”
“我担什么心啊?”关莹莹嘟了嘟嘴,“明摆着嘛,那天玉郎君出现,她阴阳怪气的,把个玉郎君做奴才使唤,凭什么?肯定是有原因不是?这会儿鬼影子不见,保证是恋奸情热,还不知躲在什么地方逍遥快活呢!我说就不该找,这会儿若找出来,万一大了肚子怎么办?又叫七星给她打鬼胎?”
“你一……”关山越气得要去打她的嘴,关莹莹却笑着跑开了,道:“又不是我说的,大家都这么猜,打我做什么?”
包丽丽主仆失踪,一点儿消息没有,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什么都没有。再联系到那个神秘的玉郎君,尤其邱新禾、关莹莹几个都说了那天包丽丽对玉郎君颐指气使、如喝家奴的情形,所有人便都怀疑,这里面只怕另有隐情。玉郎君魄力那么强,以前又素不相识的,包丽丽凭什么对他唱来呼去的啊?男人肯听女人的话,原因只有一个:有奸情。因此找到后来,人没找到,谣言倒是满天飞了,把包勇气得啊,圆脸变成了长脸。
“还说!”关山越恼了,“一点女孩儿家的样子都没有,给我回楼去绣花。”
“又不是我,拿我发什么脾气?”关莹莹啷嘟嚷嚷转过身,没走三步又蹦蹦跳跳了。关山越也只有摇头叹气,看陈七星在一边傻笑,气道:“你也是!以后那些无理的要求,你不要理她。”
“是,是。”陈七星点头。
“你苦着个脸做什么,要你不要答应她那些无理的要求,你还难受是不是?”
“也不是难受,”陈七星搔头,“我不答应她,她拿花打人啊。”
关山越终于给他气乐了,摇头:“行了,行了,没见过你们这号的,我也懒得管你们了。哦,对了,你这样下去不行,你包师伯得到点消息,要出山一趟,你跟着去跑一趟吧。”
“是。”陈七星点头,他有些不敢面对包勇,可关山越这么吩咐,并不仅仅只是想让他出去跑一下,也是代表他们三房出了一份人力的意思。不论包丽丽是怎么个情形,人失踪了,三房一点儿力不出,那可说不过去,而关山越就只陈七星一个徒弟,不派他派谁?关莹莹听说了,也吵着要去。才丢了个包丽丽,关山越哪还敢放她出去,坚决不许。他真个沉下脸,关莹莹倒也不敢放肆,只抓着陈七星出了半天气。陈七星就是个出气筒,满头包还不敢吱声。
包勇得到的消息,是说江湖上新出了个帮派,叫什么红巾会的,声势不小。这个原本与松涛宗无关,江湖上帮派多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大大小小,兴兴亡亡,今天扯旗明天散伙的,谁管得了那么多。引起包勇注意的,是听说红巾会中有个头目叫什么玉郎君,极为风流好色,经常在外面骗女孩子。包勇怀疑,这个玉郎君是不是那个玉郎君呢?他骗的女孩子里,是不是也包括包丽丽?丑也好歹也好,包勇这个做爹的,总得去看看吧。方一真是那么回事,就只好招了玉郎君做女婿,难道真的打死?不可能嘛。可怜天下父母心,都是一样的。所以祝五福想要多派几个人,包勇都推掉了,就只带了邱新禾和陈七星。邱新禾好去认人,看两个玉郎君是不是一个人。至于让陈七星跟去,包勇还另有想法,万一包丽丽真的大了肚子,陈七星这个郎中或许就能用得上。
红巾会的势力范围在双鱼郡一带,离着万松郡有好几百里地,倒是靠近陈七星的老家桥郡。包勇带了邱新禾、陈七星,还有七八个家丁,一路急赶,也没惊动沿途的帮派势力。他担心万一是真的,没脸见人,所以悄无声息地埋头赶路,老父寻女,倒像做贼。
进了双鱼郡城,包勇将陈七星留在店里,自己带了邱新禾去红巾会总堂。陈七星这次回松涛城后,趁着一次采药回来,说寻了一株野山茶魄,给关山越、关莹莹都看了。立冬了,本不是茶花开放的季节,但魄不是花,采魄用不着开花。关山越自然替他高兴,又有些伤感,并无半分怀疑。消息自然也传了出去,松涛宗不少人都知道。本来修一个魄不必大家都知道,很多人修成魄后,具体修个什么魄都是瞒着的。但陈七星例外啊,他就一个魄,一个魄的人修的什么魄,关心的人就多些。包勇也许听说了,也许没听说。不过他就算听说了,陈七星一个草头魄也帮不上什么忙。他带陈七星来,要他帮的忙也不是这个,所以留陈七星在店里是天经地义的事情。陈七星先还想着是不是乔装了跟去看看,后来一想就算了。包勇是四魄降真师,已经是很厉害了,何况背后还有整个松涛宗,又只是去见玉郎君,用不着他操心。就让玉郎君永远消失吧,再也不要出现了。
下午包勇、邱新禾回来,陈七星却是大吃一惊,他们都负了伤。包勇不但负了伤,还中了毒,左腿肿得有小水桶那么粗。虽然包勇以魄力尽力压制,但毒气仍在往上涌,他眉间也隐隐现出了青黑色。
原来包勇他们两个到红巾会要人,先没报包勇的号,只说想见一见玉郎君。如果邱新禾认出两个玉郎君是同一个人,他们再悄悄地问包丽丽的下落,看是否跟玉郎君有关。谁知红巾会牛皮哄哄的,竞说玉郎君不见客,要粑他们两个赶出来。包勇心情不好,邱新禾情绪更差,竞动起手来。他们本想露一手震住红巾会,把玉郎君逼出来就行了,结果红巾会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竞倾巢而出,下死手招呼。包勇真火上来,也就不客气了,师徒俩放手大杀,挑了红巾会总堂,把包括帮主在内的几个红巾会好手尽数杀了,帮众更是杀伤无数。不过红巾会拼死反扑,他们两个也吃了不少苦头,邱新禾受了重伤,包勇中了毒。而玉郎君呢?倒是搜出来了,根本是另外一个人,长得是真俊,不过跟那个玉郎君半点儿也不像。
一场冤枉架!不过他师徒俩这段日子也是憋狠了,回到店里还仍是气势汹汹的,觉得不过瘾。陈七星一看包勇中的毒,却是大吃一惊:“疯蛛!”
除了肿,包勇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以为就是寻常毒物。他看陈七星情形夸张,才觉得有点儿不对,道:“怎么了?疯蛛是什么?那家伙的魄确实是一只蜘蛛,这毒很厉害吗?”
“很厉害。”陈七星点头,“七天之内,若不得解药,人会疯癫而死。”邱新禾一听也急了:“陈师弟,你有解药没有?”
“我师娘的医书上说,疯蛛的毒,唯有丹鳝之血可解。”
“丹鳝是什么?是鳝鱼吗?有没有卖的?”
“丹鳝是鳝鱼,不过不是普通的鳝鱼。普通的鳝鱼老了头顶现黄斑,丹鳝头顶却是一个红包,类似于丹顶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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