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伙骇然道:“这……怎么会呢?……”
霍从云无暇和他多说,一脚跨进房门,先临空嗅了嗅,果然可以隐约闻到一股淡淡的花
香,一步掠近床前,伸手掀开帐子,果然和二师弟的情形相同,锦被已被拉开,显然床上有
人睡过,但小师抹已经失了踪,后宙果然也虚掩着,人是被迷香迷翻了,从后窗运出去的。
他推开窗户,一点足穿窗飞出,这是客店员后一进,后面只是一个小天井,就是围墙,
墙外则是狭窄的小巷,弯弯曲曲通向一条横街,看不到有什么痕迹,这就依然穿宙而入,回
到房中。
东方玉《扇公子》
第六章 多事的扬州
店伙跟着他身后进房来的,看他只是一个老苍头,但却像会飞似的,一回穿窗而出,一
回又飞了进来,心中更是吃惊,张口结舌的道:“叶公子果然不见了,小的这就去禀报掌
柜……”三脚两步的奔下楼去。
住在客店里的两位公子半夜里让歹人绑了票,这还得了!老掌柜急得上气不接下气,跟
着店伙奔上楼来。
店伙一指霍从,说道:“掌柜,这位就是老管家……”
老掌柜急忙拱着手,愁结眉心,说道:“老管家,小老儿听说二位公于失了踪,这
是……”
霍从云不愿和他多说,只是点点头道:“我家公子,和叶公子是表兄弟,昨晚房门末
启,被歹徒用闷香迷翻,从后窗被人运走,此事和贵店无关,老朽是保护公子来的,出了
事,自有老朽负责,这里两间房钱照算,老朽须立即启程,赶回去禀报庄主。以老朽看,歹
徒劫持二位公子,不外乎绑票勒索,他们自会派人向庄主送信,只要依了他们条件,自会释
放公子,因此也不必惊动官府,否则撕了票,老朽担待不起,只怕老掌柜也担待不起。”说
话之时,伸手入怀,取出一锭银子,递了过去,又道∶“这里是三两银子,两间房金大概够
了吧?”
老掌柜是生意人,当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旦传扬开去,住在江南春客店的二位富家
公子被歹人绑了票,以后还有谁来住店,闻言连连应是,一面推着银子,陪笑道:“老管家
是有老经验的人,这种事,目的自然是为了勒索银子,二位公子爷是福人,吉人自有天相,
不会有事的,报官原是不得已的事,人在他们手里,报了官,反而不美,花钱事小,只要公
子平安回来就好,至于房金,小老儿实在不敢收,老管家请收回去吧,二位公子在小店出了
事,小老儿怎好再收房金?”
霍从云不愿和他多说,把银子揣入怀中,说道∶“老朽急于赶回去报讯,不能耽搁,不
过老掌柜记住了,这件事只有咱们三个人知道,切勿张扬,否则出了事,就要老掌柜负
责。”
老掌柜连连应是道:“老管家放心,小老儿不会说的。”
霍从云道:“好老朽那就走了。”转身匆匆下楼,出了客店,一直朝仙女庙奔去。
他已经仔细盘算过,目前唯一可疑的人物,就是仙女庙主持通玄老道。
前晚,自已目击少林寺怒金刚澄通和他四个弟子,进入通玄老道云房,没有多久就着了
老道士的道,而且他师弟瘦灵官灵玄和扬州八怪的老三、老四,也找到自己住的茅舍去过,
丁公子失踪之后,二师弟和小师妹又相继失踪,岂不明摆着是仙女庙劫持去的?
他敢只身上少林寺去盗取“大梅檀丹”区区仙女庙又如何会放在他崆峒飞云眼里,接二
连三的失踪,已使乎日涵养颇深的霍从云心头止不住冒火,今天通玄老道交出劫持的人便
罢,不然的话,不把你仙女庙倒翻过来,我就再不叫崆峒飞云。
霍从云正因憋了一肚子的气,脚下自然奔行如飞,不过盏茶工夫,已经赶到了仙女庙。
仙女庙前面许多摊贩,做的夜市,这时候才交巳牌,大家正在忙着布置,还没开市,但仙女
庙的门,可早就敞开着,游人、香客,硫疏落落的并不多。
霍从云道:“老朽是找通玄道长来的,快给我去通报一声。”
灰衣道人一怔,连忙稽首道∶“老施主原谅,观主早晨不见外客……”
“通玄架子不小!”霍从云沉笑一声,右手一挥,随手朝右首青石抱柱上按去,石柱上
登时印了一只足有寸许深的手印,然后沉喝道:“你去告诉他,就说崆峒飞云来了,他不见
也得见。”
灰衣道人大吃一惊,脚下忍不住连连后退,没命的应是,说道∶“老施主请……稍待,
小道……这就去凛报……”话声一落,转身往里飞也似的奔了进去。
不多一回,只见灰衣道人身后跟着一个身穿天青道袍,个子瘦高的道人走出。
霍从云认得跟着灰衣道人出来的正是瘦灵官灵玄。
灰衣道人一指霍从云,就道:“二观主,要见观主的就是这位老施主。”
瘦灵官一双三角小眼睛一睁,朝霍从云投来,一面问道∶“这位者施主的手印在那
里?”
霍从云前晚见过瘦灵官,但此时看去,他一路走出,虽然跨大步子,看去极稳健,但行
家一眼就可以看出实则脚下虚飘飘的,不像有高深武学的人,连他眼中神光都末凝聚,就算
盯着你看,也逼不出神光来。心下不禁暗暗奇怪。
灰衣道人朝青石抱柱一指说道∶“二观主请看,老施主的手印就在这里。”
瘦灵官走近石柱,只看了一眼,瘦削脸上飞过一丝惊凛神色朝霍从云稽首道∶“施主光
临敝观,展露神功,不知有何见教?”
霍从云抱拳道:“在下霍从云,是求见通玄道长来的,这位道兄不肯通报,在下只好露
上这一手,献丑之处,道长幸勿见笑。”
瘦灵官连连稽首道:“岂敢、岂敢,小道也练过几年功夫,霍施主这大手印神功,小适
从前也曾听人说过,那是武林中最难练的绝艺,小道从未见过,今天得能让小道大开眼界,
真是幸事,小道钦佩之至,观主是小道师兄,现在后进,霍施主光临,焉有不见之理?霍施
主请随小道进去,请、请!”
霍从云看他身把自己用内功印在石柱上的掌印,说成“大手印神功”不觉听得好笑,一
面拾手道:“道长请。”
瘦灵官连连稽首,果然走在前面领路。
霍从云跟在他身后,暗中逼出一股暗劲,朝他身后袭去,瘦灵官竟然一无所觉,心中更
觉奇怪,前晚他跟踪追出,不但轻功极佳,身手也大是不弱,何以今天好像另外换了一个人
似的。
不大工夫、已经到了后进静室,瘦灵官脚下一停稽首道:“启禀观主,有一位霍施主来
见观主,小弟已经陪他进来了。”
只听里面响起一个苍老声音说道∶“师弟既然陪同霍施主来了,快快有请。”
瘦灵官这才转身稽首道:“霍施主请,恕小道不奉陪了。”说完,又连连稽首。
霍从云举步跨入,这是三间静室中的起居室,陈设古雅,也极为考究,全堂椅几都为紫
檀木精雕,披以锦绣,垫以锦墩。因为这里是观主会客之所,和通玄道长来往的都是官商三
界中人,能蒙老道长接待到这里坐的不是显宦,就是巨贾,自然要使他们尊臀坐得舒服。
霍从云刚跨进起居室,只见一个鹤发童颜的青袍老道人已经站在一张太师椅前面,迎出
几步,打着稽首,呵呵笑道:“霍老施主光临,贫道有失远迎,快快请坐。”说话之时,一
双目光只是打量着霍从云。
霍从云还是第一次看到通玄道长,他一瞥之间,自然就看清楚了,这位观主大约年约八
旬虽然童颜鹤发,那只是一个普通上了年纪的老道士,皮肤白皙,肌肉松驰,双目还算明
亮,但神光不凝,这迎出来的几步路,走得有些蹒跚,根本不像是练过武功的人。这绝不是
有意装作出来的,如果他是有意装作,要把一身功夫隐藏得如此像法,那么此人功力,已经
练到了上乘境界,不着皮相,岂非太可怕了?
霍从云进入静室,自然深具戒心,尤其前晚亲眼目睹少林怒金刚澄通和他四个师弟,只
闻到了室中炉烟,就被迷失心神。他跨入室中,第一步自然注意小几上那只古铜香炉飘出来
的袅袅青烟了。
崆峒飞云在江湖上行走了二三十年,经验阅历,自然和很少出门的少林和尚不可同日而
语,昨晚是在毫无防备之下才着了人家的道,今天是有备而来,岂会再中奸计,但经他仔细
分辨了一下,小香炉中袅袅青烟,只是极普通的迷香,并没有使什么手脚。
这原是踏进静室一瞬间的事,霍从云抱抱拳道:“在下崆峒霍从云,有碍观主清修,实
在过意不去。”
“请坐、请坐。”通玄道长连连抬手,含笑道∶“霍老施主好说,小观能蒙霍考施主光
临,贫道至为荣幸。”
两人分宾主落坐,一名道童端上香茗,通玄道长不待霍从云开口,含笑道:“霍老施主
请用茶。”
霍从云道:“在下冒昧求见,观主应该知道霍某来意了?”
通玄道长白哲的脸上飞过一丝惊诧之色,目光望着霍从云含笑说道:“霍者施主光临小
观,想来必有见教,贫道只是多活了几岁,大家把贫道当作半仙,说来惭愧,贫道那有未卜
先知之能,霍老施主来意如何,贫道洗耳恭聆。”
霍从云突然目射精光,发出一声嘹亮的大笑声:“观主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他这声大笑,当真声如裂帛,可贯金石,直震得老道士耳朵如闻焦雷,嗡嗡不绝,半晌
听不到什么声音,一时张口结舌,望着霍从云,脸露惊怖之色,过了一回,才渐渐恢复过
来,惶然道:“霍老施主……你说什么?贫……贫道真的不知道……”
这神情绝对不是装作的。
霍从云江湖经验何等老到,心中暗暗一怔,却依然冷冷的哼了一声道:“霍某师弟任东
平、师妹柳飞燕昨晚在江南春客店被人劫持,观主不知道么?”
通玄道长望着他惊异的道∶“霍施主这话……”
霍从云霍地站起,一探手就抓住了老道士的右手脉腕。也没有用力,但一股内家真气却
已从掌心逼了过去。
通玄道长根本无从闪避,轻而易举的被人抓住脉腕,已出霍从云意外,逼去的内力,也
丝毫无阻逼入通玄老道的手腕经脉,霍从云当然感觉得出来,一个人没练过武功,和练过武
功的人伪装的,体内气机就霍然不同,这一点是无法隐瞒的,通玄老道体内的气机和他外表
一般无二只是个普通老人,毫无修练过的征兆,是个十足不会武功的人。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通玄道长脉腕被霍从云一把扣住,只觉一脉热气像电流般循臂而
上,心头不由大骇,惊慌失措,往后一缩,说道:“霍老施主,你……这是什么?”
霍从云试出他不会武功,心头更觉得奇怪,迅即五指一松问道∶“观主没练过武么?”
通玄道长舒了口气道∶“贫道三清门下,清净无为,从未练过武功,能够活到现在,全
是从清心净性,持修而来,敝师弟灵玄,跟师叔练过几年,那是因为仙女庙地当繁华城镇,
庙外又龙蛇杂处,难免有不肖之徒上门滋事,学过几手,才能应付,霍老施主只怕是传闻失
实……”
这下任你霍从云平日经验老到,心头也不禁大惑不解,问道∶“观主你认不认识少琳寺
澄通大师?”
通玄道长道:“少林高僧,贫道只认识一位那是澄心大师,他路过扬州,总要到敝观来
盘桓几日,和贫道相识已有三四十年了,澄通大师贫道并不认识。”
霍从云冷冷一笑道∶“观主说的是真话?”
通玄道长神色一正道:“贫道谈不上道法,但一生之中,从不曾说过一句虚言。”
“那好!”霍从云点点头,笑道∶“前晚霍某曾来贵观,亲眼看到观主接待澄通大师,
观主怎说和他从不相识?”
通玄坐着的人身躯微微一震,膛目道∶“会有此事?”
霍从云道:“和澄通大师同来的还有四个师弟澄清、澄善、澄幻、澄觉、观主后来也一
一接见了,观主这一炉炉香之中,似乎还另有名堂,现在观主大概想起来了吧?”
通玄道长听得面有惊惑之色,但依然摇摇头道:“贫道真的一点都不知道,贫道根本不
认识澄通大师,也没有接见他四位师弟,霍施主前晚既然在场,不知贫道说了些什么?”
霍从云看他神色,似乎十分不安,这就含笑道:“观主昔年不是采集大雪山雪莲和三十
六味解毒灵药,炼成了一炉清毒丹么?”
通玄道长苦笑道:“贫道从小就在仙女庙伺候先师,一生从未离开过仙女庙,那里采集
到大雪山的雪莲子?而且贫道也从未研究过药草,那会炼制清毒丹?”
霍从云接着道:“但观主明明说澄通等五位有中毒之象,分赠了他们每人一粒清毒丹,
那时霍某隐身在窗前一棵老桂树上,也是观主发现的,还喝了一句∶“外面是什么人?”
通玄道长白皙的脸上,不禁绽出汗珠来。他目光望望霍从云,张口欲言,但又摇着头,
吃力的道:“霍施主亲眼目睹说的也许是确有其事,但贫道真的不知道。”
他这话就是有着很大的矛盾,他说霍从去看到的也许是真的,既是真的,他怎么会不知
道呢?
霍从云不愧是老江湖现在听出来了,老道士言词闪烁,其中一定大有文章,目光一注,
问道∶“观主似有难言之隐?但事到如今,观主已经非说出来不可了。”
通玄道长和他目光一对,只觉此人两道眼光,比霜刃还利,不但不可逼视,而且要一直
看到你心里,但他却摇摇头,为难的道:“贫道已经活到八十有一,死不足惜,只是……只
是—…”
霍从云紧逼着凛然道:“观主可知少林寺怒金刚澄通大师和他四个师弟,前晚服了你观
主的清毒丹,迷失心神,遭人劫持,在下的师弟任东平,师妹柳飞燕也在昨晚无故失踪。
据在下所知,俱是你观主所为,少林寺五位长老失踪,自有少林寺会向仙女庙要人,与
霍某无关,至于观主劫持我师弟、师妹,今天如果不把人交出来,霍某并不是好惹的人,惹
到霍某头上,我会把仙女庙倒翻过来,叫你片瓦无存……”
通玄道长听得又惊又惧,白皙的脸上,涨得满面通红,急道:“霍施主,那……不是
我,不是贫道……”
霍从云目光如炬,喝道:“霍某早已知道你不是观主了,说,他人呢?”
“不,不是的。”通玄道长连连摇手道:“贫道通玄,一点没错,那不是贫道干的,贫
道真的不知道。”
霍从云冷笑一声道:“你不知道,这话有谁相信?”
“真……真的……贫道没有骗体你”通玄道长急得满头大汗,痛苦的道∶“贫道……不
能说。”
霍从云锵的一声,从大袖中抽出一柄寒芒四射的短剑,一抬手,但见一道白光脱手飞
出,夺的一声,钉在两丈高的横梁之上,然后发出龙吟般一声大笑,抬手一招,那柄短剑又
呼的一声化作白光飞了下来,回到手中,一下闪入他大袖。
霍从云目光如电,盯着通玄道长,脸上杀机陡现,沉声道“观主再说一个不字,霍某就
要大开杀戒,你仙女庙有多少道士?在我剑下,不会剩下一个,杀人放火,霍某当行得很,
连眉头也不会皱一下,观主相不相信?”
这话当然是唬唬老道士的,因为这老道士皮肤白皙,显是一向养尊处优,他自然看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