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玉乔突从脸上浮现出一片哀怨神色,幽幽答道:“找的是我未嫁“紫面太岁”皇甫松以前的初恋情人……”
说至苦处,苦笑一声叹道:“我应该先加说明,自从皇甫松死后的这二十余年以来,我五湖泛舟,镇日鄱在寻访他的音讯踪迹,但烟水茫茫,伊人渺渺……”
叶白插口道:“既然水道难寻,洪前辈怎不到陆路去找?莫非你初恋情人,竟是位浮家泛宅,孤舟簑笠,独钓寒江的老渔翁吗?”
洪玉乔失声一笑,道:“不是,他在“渔樵耕读”之中,排名最后,是个耽於诗书的酸秀才。”
叶白“咦”了一声,说道:“奇怪,洪前辈既要找寻一位镇日吟风啸月的酸秀才,怎不去五帲降南汕戮常慈搴兀酱Ψ褐邸
洪玉乔微叹一声道:“叶姑娘有所不知,我於皇甫松后,曾有奇遇,功力增强不少,但也为此自立誓言,终身不能离开这艘“太岁舟”了!”
叶白听完,转面向公孙化嫣然笑道:“公孙兄,这是成人之美的事儿,我们可以应允为洪前辈效劳吗?”
公孙化点了点头,目注洪玉乔道:“洪前辈,你要我们在陆地帮你寻找的是什么人?他大概居无定所?”
洪玉乔颔首道:“当然居无定所。否则我也不必奉烦两位遨游四海八荒,行道江湖之际,替我多注意了……”
语音至此略顿,脸上又从回忆中,泛起一片异样光彩,缓缓说道:“他眩障暮睿ッ桓鋈鹱帧
叶白见闻较广,一听“夏侯瑞”三字,便失声叫道:“夏侯瑞?是不是二十多年前,被称为“哀牢大侠”的“九指书生”?”
洪玉乔喜道:“正是,正是,叶姑娘认得他吗?”
叶白失笑道:“夏侯前辈享名哀牢之际,我尚未出生,怎有机缘拜识?只是曾从江湖人物口中,听过他的盛名而已。”
洪玉乔“哦”了一声,苦笑道:“公孙老弟与叶姑娘,万一与“九指书生”夏侯瑞江湖偶遇,只请转告一语,就说我洪玉乔长年泛舟五湖,在“太岁舟”中,等他见一面便了。”
公孙化起初对於洪玉乔印象十分恶劣,但是此时,却又觉得她虽然太嫌淫乱,到也不失为性情中人,遂慨然点头,说道:“好,我和叶姑娘,接受洪前辈这项付托,并保证尽力而为,不辞海角天涯,务求寻得夏侯瑞前辈,转告此语。”
洪玉乔转面向侍立身边的一名丑陋婢女说道:“取我的“百宝箱”来!”
那名婢女恭身应命,走入内舱。
洪玉乔目光一扫公孙化、叶白二人,含笑说道:“公孙老弟,叶姑娘,你们不要推托,我打算送你们每人一件东西,行走江湖,或有用处,此举绝非报酬性质,只是留作今日之会的纪念而已!”
公孙化见洪玉乔当真要送自己东西,未免有点不知所措,悄悄向叶白看了一眼。
叶白当然知道公孙化此举,是探询自己意见,遂微扬秀眉,妙目流波地,向他微笑了一笑。
公孙化猜出叶白这种无言答覆,大概是叫自己且等洪玉乔把所谓“百宝箱”取来后,看她打算相赠的,究竟是甚么东西?然后再随机应变,决定是否接受?………念方至此,内舱舱门启处,那青衣侍婢双手捧着一只长约二尺,宽约一尺的长方,朱红箱儿走来,向洪玉乔恭身呈上。
洪玉乔接将过去,启开箱盖,取出一只琥珀色的玉环,一柄锋刃长才三寸的牙柄小刀,递向公孙化和叶白。
公孙化见这两件东西丝毫不涉淫邪,觉得若加拒绝,可能会恼了洪玉乔,加上叶白并无反对神色,遂与她一同称谢接过。
洪玉乔因他们未加拒绝,果然面带欣慰地,高兴笑道:“这柄“三灵刃”,和“琥珀环”,是我昔年……”
一语未毕,叶白突然“哎呀”一声,失惊叫道:“这只玉环竟是妙用甚多的“琥珀环”?如此说来,叶白便不敢拜领洪前辈的过重厚礼了!”
洪玉乔摇手说道:“叶姑娘不必大惊小怪,这只“琥珀环”虽然能够驱邪解毒,并於暗处生光,但我业已立下血誓,终生不离“太岁舟”,还要它有甚用处?何况……”
说至“何况”二字,她脸上忽又泛起一种似乎由於回忆引起的伤感神情,叹了一声,缓缓又道:“何况这只“琥珀环”,便是“九指书生”夏侯瑞送我之物,叶姑娘万一为我找到了他,以此相示,夏侯瑞前情定炽,不会有任何怀疑地,便立刻赶来,与我相见的了。”
经她这一解释,叶白自然不便再推,遂一面收起“琥珀环”,一面指着公孙化犹在持在手中赏玩的那把锋刃长只三寸的精緻牙柄小刀,向洪玉乔含笑问道:“洪前辈,“琥珀环”的解毒驱邪用法,我已听人说过,但不知这柄小刀,为何叫作“三灵刃”呢?”
公孙化道:“我已看出它的锋刃乃海底寒铁所铸,无坚不摧,可以洞金切玉!”
洪玉乔笑道:“这把小刀的锋刃虽利,但主要妙用,却在牙柄之中,公孙老弟请把牙柄旋开看看。”
公孙化旋开一看,果见牙柄中空,贮藏着一红,一绿,一白,大小才若梧桐子般的三粒丹丸。
叶白“呀”了一声道:“难怪这把小刀定名为“三灵刃”。”
第三十五章
叶白说道:“原来在它牙柄之中,藏着三粒灵丹,但不知这色泽艳丽的三粒丹丸,各有甚么妙用。”
洪玉乔应声答道:“白丹疗伤,绿丹解毒,虽不敢说是具有生死人而肉白骨般的仙丹灵效,但至少也能在垂危时保住性命,等待进一步的疗治!”
公孙化听得洪玉乔只说明白丹绿丹用途,单单不提那粒红色丹丸,不禁诧然问道:“白丹能够解毒,绿丹能够疗伤,红丹却作甚么用呢?洪前穑г醪灰徊⒔馐停俊
洪玉乔目光闪处,在公孙化与叶白脸上,来回一扫,双露梨涡笑道:“公孙老弟,以你和叶姑娘之间的感情,大概用不着这粒红色丹丸了,但不妨保留着他,以备日后撮合甚么有情人之用吧。”
公孙化犹自茫然,叶白已听出那粒红色丹丸,定是一粒威力极强的催情春药。
故而她赶紧岔开话题,站起身形,向公孙化扬眉一笑道:“公孙兄,我们既叨厚赐,应该告辞,去为洪前辈海角天涯地,找寻那位“九指书生”夏侯前辈的了!”
洪玉乔也不挽留,只是点了点头,目光宛如两道利刃般地,盯在叶白脸上,含笑说道:“欲海贪迷终有误,空空我是过来人,叶姑娘万一找着夏侯瑞,除了以示以“琥珀环”外,并请代我向他念出这句诗儿,此外,我并有另两句诗儿送你!”
叶白恭身道:“愿闻前辈指教!”
洪玉乔脸上神色,突转肃穆地,一字一字,缓缓地说道:“要……走……回……头……路,莫……错……好……因……缘……”
叶白原本神情自若的一张娇脸,突然红了起来,恭恭敬敬地,向洪玉乔抱拳施了一礼转对公孙化低声说道:“公孙兄,我们走吧!”
公孙化本来以为上了“太岁舟”,难免恶斗,多半有点凶险,想不到结果竟大出意外,洪玉乔客客气气,和和平平,并送了自己与叶白两件武林异宝!如此看来,这“母太岁”洪玉乔与上次在洞庭湖相见时,性情大变,好似换了个人?上次,她放荡万分,迫着自己和她同床共枕,凤倒鸾颠……这次,她……公孙化心头百转中,脚下一震身形微晃!原来他心神恍惚,在不知不觉中,已被叶白拉着,离开“太岁舟”纵回自己原乘的小舟之上。
叶白见他似乎有点心神不属,诧然问道:“公孙兄,你……你怎么了?”
公孙化俊脸一热,皱眉说道:“这事太以奇怪,那“母太岁”洪玉乔怎么竟似突然变了个人?”
叶白想了一想,目注公孙化问道:“公孙兄,你上次在“洞庭湖”,与洪玉乔订约时,距今多久?”
公孙化略一寻思道:“约莫半年之久。”
叶白“嗯”了一声,颔首笑道:“既有半载时光,洪玉乔可能是遇见了甚么绝世高人,加以点化,气质有了改变?……”
说至此处,不禁心中忖道:“这位公孙化,乃“风流三剑”之一,“玉潘安”
萧凌的师弟,艺出名门,人品又极方正,绝非充当面首的淫乐对象,自己若想与他鸾俦结侣,永世相依,恐怕也非像“母太岁”洪玉乔那样,来个完全改变气质不可……”
她想得一双秀眉,忽而微展,忽而微结,口中更不由自主地,把适才临别时,洪玉乔所赠她那句“要走回头路,莫错好因缘”诗儿,低低地念了出来。
因她自言自语,念得太低,公孙化不曾听清,只见她兀立船头,茫然目注江水,似有所思,遂低声问道:“叶姑娘在想些什么?”
叶白抬手微整鬓边被江风吹乱的秀发,并向业已戴在左腕以上的那只“琥珀环”,看了一眼,嫣然一笑,说道:“我是在想我既收了人家的“琥珀环”,你也收了人家的“三灵刃”,如今应该忠人之事,一诺千金,但天涯茫茫,海角茫茫,却到那里去找“九指书生”呢?尤其……”
公孙化见她语音忽顿,诧然问道:“尤其甚么?叶姑娘怎不说将下去?”
叶白皱眉道:“尤其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洪玉乔与夏侯瑞不通音讯,已有二十余年,万一那位“九指书生”於游侠江湖时,遇甚凶险遭害,或是生甚大病,已终天年?却教我们碧落黄泉,那里去找?”
公孙化苦笑一声,挑眉说道:“叶姑娘虽虑得有理,但我们既对洪玉乔作了承诺,再怎困难,也非尽力不可,上穷碧落三千界,下掘黄泉十八层,“九指书生”
夏侯瑞是生,我们便转达那几句话儿,是死,也该还报洪玉乔一个讯息!”
叶白面露敬佩神色地,伸出纤纤右手,向公孙化一挑姆指,点头笑道:“好,公孙兄义胆侠肝,令人可敬,小妹从此便天涯海角,永远追随就是!”
这位“消魂奼女”,姿容本美,如今卓立船头,轻颺衣袂,风神越发秀绝,再加上这几句故意渗有甜蜜情意的话儿,委实使公孙化看得目光直直,听得心神栩栩,在她话完后,好大半天,才似回过神来,喜极若狂地叫道:“叶姑娘……”
三字才出,便被叶白截断话头,向他佯嗔薄怨地,幽幽说道:“公孙兄,我们既然天涯海角,长相追随,彼此便不宜过於生分,我都叫你公孙兄,你却是叶姑娘,叶姑娘,是否你之艺出名门,我有点高攀不上?”
公孙化慌忙胀红着一张俊脸,嗫嚅问道:“我……我……我……应该怎样……”
叶白从一双妙目中流露无限深情地,接口笑道:“我的小字如霜,公孙兄就叫我“霜妹”好了,我从此也叫你“化哥”!”
“化哥”之称,自然比“公孙兄”更为亲热,更为含情,正使公孙化听得喜心翻倒之际,天空中突然起了一阵“铃铃铃铃”的奇异声息。
公孙化循声看去,见有一只雪白健鸽,在空中飞翔。
那“铃铃”之声,便发自这健鸽身上。
叶白见了这只健鸽,脸色忽变,撮唇发出一声清啸。
健鸽本在高空翱翔,一闻得叶白啸声,竟立即认准方向,对小舟划空飞降!转瞬之间,一只雪白健鸽,业已飞降在叶白手臂之上。
叶白从这只健鸽项间,解下一只小小银铃,铃索之上,并卷了一张摺叠纸柬。
叶白展柬一看,立即撕碎,丢入江水之中,并一振手臂,让那只雪白健鸽,破空飞去。
公孙化方待动问,叶白已先笑道:“适才是我一位至交姐妹的飞鸽传书,说有急事待商,要我到“云南”走走。”
公孙化笑道:“那倒巧极,“九指书生”夏侯瑞有“哀牢大侠”之称,我们为了找他,也应走趟云南,一览滇中形胜!”
叶白好似有所吃惊地,皱眉说道:“化哥要去云南?”
公孙化笑道:“叶……霜妹怎么了?你方才不还说我们从此天涯海角永远相随的吗?”
叶白把两道含蕴深情的目光,凝注公孙化,但她大眼睛上的两道秀眉,却越来越见忧虑地慢慢愁结!公孙化不明白她何以有此神情变化,故而讶然问道:“霜妹,你是不愿意我与你同去云南………”
叶白不便对他吐露心中隐秘,只得苦笑一声,摇摇头,说道:“化哥,我怎会不愿与你同行,但等到了云南后,你我却要暂时分别数日……”
公孙化惊道:“怎样分别?……”
叶白接口道:“等到了云南后,化哥请先去“哀牢”,探询“九指书生”夏侯端的讯息,我则前往“六诏”,应至交姐妹之邀,看看有何急事,然后再赶往“哀牢”与你相会。”
公孙化道:“霜妹为何要作如此安排?我先随你同去“六诏”,不是好吗?万一有甚事儿,也可能助一臂之力!”
叶白摇头答道:“不行,我不愿你和那几位至交姐妹见面!”
公孙化越发莫名其妙问道:“为甚么呢?是我见不得她们,还是她们见不得我?”
叶白苦笑一声道:“这是甚么理由,化哥暂不必问,但你日后定会明白,也定会原谅我的一片苦心!”
这几句话儿,显然话中有话,含意甚深,把这位公孙化越发听得目瞪口呆,如坠云山雾沼。
叶白愁容忽歛,“嗤然”一声,失笑说道:“化哥,你怎么竟如此惜别伤离呢?由如今开始,我们长日相聚,等到了云南后的数日分离,你就忍受不住吗?”
公孙化本是初涉情场之人,自然被叶白这几句话儿,说得有点面红耳赤,其实叶白何尝又愿意与公孙化小作分离,她之如此决定,乃有不得已的苦衷。
因为叶白深知“天欲十女”的风流惯性,像公孙化如此风神人物,若是到了“天欲别府”,“欢喜桥”时,必将成为众矢之的,那里还容得自己独佔春光?十女之中,只有掌宫大姊“放诞夫人”方芍药,平素对自己特殊锺爱。
叶白遂打定主意,准备独去“六诏山欢喜桥”,向大姊披肝沥胆地,报告实情,说明自己欲海知非,欲求归宿,请求方大姊准许自己退出“天欲十女”阵营,与公孙化结为爱侣,行为江湖,相依为命!但叶白知道这种想法只是自己的如意算盘,掌宫大姊“放诞夫人”方芍药肯不肯破例准许自己退出“天欲十女”组织,尚在未定之天,却怎样能把这种念头,对公孙化透露?尤其,在公孙化的眼中,自己是个圣女,倘若让他跟去“六诏”,到了“欢喜桥”,发现他心目中的高洁圣女,竟是声名狼藉的荡妇淫娃,则公孙化惭愤之余,可能终生不再理睬自己!叶白判明利害,自不肯轻露心声,只是满面娇笑,向公孙化道:“化哥对於黄鹤楼暨武昌左近景色,是否还有兴趣?倘若你业已游遍,我们便双双联袂,同作滇中之行如何?”
公孙化道:“受人之託,理应忠人之事,何况滇中洱海滇池,金马碧鹞,风光绝美,一路之间,更多胜景。我们似乎无须再在甚么汉阳树,鹦鹉洲,以及黄鹤楼等处,多勾留了。”
叶白听他这等说法,遂嫣然点头,与公孙化离却武昌,同往云南而去。
常言道:“男想女,隔重山,女想男,隔衣裳。”凭叶白的俏丽姿容,以及一身相当高明的风流解数,若是要想掳获业已对她倾心痴迷,又或初涉情场的公孙化,真乃轻而易举之事!但由於叶白对公孙化,也动了真心挚爱,决心欲海知非,回头是岸地向个郎托以终身,遂一改往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