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通人在半空,已被珠花打中。
他身形“砰”然落地之后,便出声惨嚎,满地乱滚!照说像他这等凶人,便被人生生砍去一只臂膀,若是砍掉一条腿儿,也不至於脓包到这等程度。
燕风燕月姊妹,心中诧异,定晴看时,方看出戚通只在地上滚了两滚后,便无法再复滚动地,全身强烈痉挛抽搐!看这情况,燕氏姊妹,方明白云梦襄果然高明,果然厉害,他是藉着珠花打穴,而对戚通下了错骨分筋重手!错骨分筋,是最难禁受的酷刑之一!凡属身受之人,真比死还难过,无怪云梦襄会有要让戚通死上三次之语。
不消片刻,戚通业已痉挛得全身缩作一团,口中惨哼得声已嘶哑,彷彿连呻吟都呻吟不出。
云梦襄知道时虽不长,戚通所受已惨,遂缓步走到他的身边,向这几乎业已不成人形的“销魂太岁”,隔空连弹两指。
指风一袭,穴道立开,痉挛遂不再作。
但痉挛虽止,戚通全身却无半点力气,像堵软泥般的,瘫在地下。
云梦襄哂然一嗤,侧显燕风笑道:“堂堂“纯阳谷”的大供奉,怎么如此脓包?燕大姑娘,麻烦你喂他一粒丹丸,让这往昔害人太多,今日恶贯满盈,应遭报应的戚老贼,恢复再战之力,才好嚐嚐我第二朵花儿的滋味!”
燕风含笑颔首,把云梦襄所给两粒丹丸的其中一粒,塞进戚通口中。
戚通嚐足苦头,凶气大破。
毫不倔强地,把粒相当芳香的朱红丹丸,吞下腹去。
他服药以后,一面等待药力生效,恢复再战功劲,一面心中却惊疑怒急等百感交集!他惊的是“沧海巫山”云梦襄委实名不虚传,功力太高,若凭武学修为,互相拼斗,自己根本远非敌手!他疑的是为何自己从七彩长衣之上,震淂浮飘空中的无形消魂毒粉,会失去作用,不对云梦襄发生效力?他怒的是云梦襄在第一朵花儿上,已对自己下了错骨分筋重手,身受之惨,无可比拟,第二朵花与第三朵花所施必然更惨,自己可能无力抗拒,却应如何避免?他急的是勾漏山“天欲宫”的燕风燕月二女,虽然功力不弱,各具专长,但如今愿已震於云梦襄之威,并惑於这风流剑客“沧海巫山”之貌,不再帮助自己,地处深林,外援难至,一条老命,岂不由此断送……就在“销魂太岁”戚通心中忽惊忽疑忽怒忽急之际,云梦襄已向他冷冷叫道:“戚老贼不要装脓包了,你的造化不小,我请燕大姑娘喂你服食的,是武林圣药“再造神丹”,你如今已有再战之力,还不爬起身来,准备暗器,彼此较量第二阵,却老是像只死狗般的,赖在地上则甚?”
戚通闻言,略一运气调息,果觉功力业已复原。
他一面从地上缓缓爬起身来,一面向云梦襄苦笑说道:“云大侠,戚通明人不作暗事,我身边共有一十二种不同暗器,可以从头上,手上,腹上,膝上,甚至於衣服之上等不同方位发出,但不知云大侠却以那种暗器赐教?”
云梦襄听了他那几句“明人不作暗事”,不禁嗤之以鼻,等他话完后,一伸左手,示以掌中珠花,根本末予答话。”
戚通目光一注,讶声问道:“云大侠,你只用两朵珠花,对付我一十二种绝毒暗器。”
云梦襄摇头道:“不是两朵,只是一朵,另一朵要留在第三阵上断送你这条狗命!”
换在平时,“销魂太岁”戚通相当骄狂气盛,那里容得如此轻视讥嘲?但如今,却像只败公鸡,凶威尽杀,垂头丧气地,低声问道:“我们这一阵,既是以暗器较量,则距离方面……”
云梦襄不等地再往下说,便自接道:“距离无须规定,随你高兴,近至数尺,与远足数丈,均无不可,反正我今日要你嚐尽痛苦地,死上三次,便在这三阵之上,让你佔尽便宜就是!”
戚通听他这样说法,心中一喜,赶紧扬眉说道:“若是距离太近,显不出彼此手法,我们以三丈为限如何?”
云梦襄冷笑道:“我早说过,随你高兴,并容你佔尽便宜,要等你把十二种恶毒暗器,一齐施完无功之际,我的这朵金花,才会出手,打在你“五阴鬼穴”之上!”
“五阴鬼穴”四字,把戚通听得寒生心底,全身一颤!因为他也是大行家,知道倘若真被邪朵珠花,打中“五阴鬼穴”,则此番身受之惨,定比第一次的错骨分筋,有过之而无不及!云梦襄彷彿看透戚通心意,话完之后,沉声又道:“但我要告诉你,彼此採取三丈距离无妨,你若起逃走之念,却系自找苦吃,我会叫你死上一百次,一千次,甚至一万次,决不止只死三次的了!”
戚通双眉一挑,目闪凶光答道:“云大侠,你不要过份看轻了人,戚通在当世武林中,也颇有威名,何况这第二阵互相较量暗器,是我拿手……”
云梦襄不耐烦听他多说地,点头接道:“你觉得比斗暗器,是你的拿手技艺最好,那边林木较稀,你且走出两丈多去,再把那十二种凶毒暗器,向我一一施展。”
戚通点了点头,向云梦襄所指定的方向,一步一步走去。
欧阳珊见状,向云梦襄悄然说道:“云兄,这老贼嚐过了适才的缩骨抽筋之苦,定必心胆俱寒,我看他多半是藉词要彼比距离三丈,而有逃走之意。”
云梦襄咀角微披,哼了一声说道:“慢说区区三丈距离,就是让他先走三十丈去,戚通老贼也休想有丝毫徼倖希望!”
他这句话儿,说得并不低声,是故意要让那“销魂太岁”戚通,听在耳内。
戚通走出两丈六七,默计与云梦襄约莫距离足有三丈之后,便止住脚步,缓缓地转过身躯。
云梦襄仍是意态极为悠闲地,站在原处,目光遥注戚通,冷然叫道:“戚通老贼,你尽管把你自以为最拿手的十二种暗器,一齐施展出来,我等你黔驴技穷之际,再赏你一朵珠花,让你死第二次!”
这时,欧阳珊因对“天欲双凤”燕风燕月姊妹,已无敌意,遂不知不觉地,与她们站在一处。
燕风微蹙双眉,向欧阳珊低低叫道:“这位姑娘,…”
欧阳珊觉得不报姓名,人家不便称呼,遂含笑说道:“我叫欧阳珊……”
燕风笑道:“欧阳姑娘,你有没有觉得云大侠虽然神功盖世,却仍稍嫌托大一些,他何必像灵猫戏鼠般,乍弄“销魂太岁”戚通,早点把他解决,报却旧友深仇,岂不是好?”
欧阳珊微微一笑,秀眉双轩微笑答道:“我云兄生就这般高傲性格,他既要为旧友雪恨,尽量对戚通老贼,加以楚毒报复,又不愿特技凌人,使戚老贼毫无还手机会,遂让戚老贼把本身艺业,充份施为,才好死而无怨,心服口服……”
燕风叹道:“大侠襟怀,果然迥异流俗,我姊妹这番西来,得识如此高人,可算大开眼界……”
话方至此,一片“呛螂螂”的金铁交鸣声息,突然响起。
燕风顿住话头,与燕月,欧阳珊等循声注目看去。
原来戚通止於步转身之后,便探手腰间,取出了一十二面铜钹,燕风等所闻“呛啷”声息,便是由钹上发出。
那铜钹钹身极薄,似甚锋利,径约三寸,体并不大,又可合在一起,故而悬在腰下,并无不便。
戚通取出这十二面铜钹后,又取出一根共长十二节的“蜈蚣鞭”,和十二粒核桃大小的黑色铁弹,向云梦襄狞笑叫道:“云大侠,戚某身边暗器,共有一十二种,如今先以“迷神钗”,“打神鞭”,和“封神弹”等三件,向云大侠请教,倘若无功,戚某便再施展其余九种!”
三种暗器中,云梦襄唯独对“打神鞭”一种,有点好奇,目光闪处,不禁向戚通手中那根共有十二节的“蜈蚣鞭”,看了两眼。
等戚通语吾一住,云梦襄恢复了冷傲神情,挑眉说道:“何必分甚先后,只要你有本领,不妨把十二种暗器,对我连续施为!”
戚通突也神情转傲,冷笑一声道:“云梦襄,你不要太狂,就这三样,业已够你受的,戚某自走江湖以来,还没有遇身能逃得过我这“三煞手”的英雄好汉!”
“好汉”二字,方一脱口,右手扬处,十二铜钹,便已错落联翩飞出。
他这铜钹,不是打向云梦襄,而是一面接着一面地,向自己头顶上方,凌空飞起!每飞起一面铜钹,戚通便以手中那根十二节蜈蚣鞭,向铜钹边缘,猛力一击!经这一击,铜钹便声带错音,飙轮云转般,向云梦襄飞去。
但眼看笔直打向云梦襄,到了中途,又生变化。
有的往上斜飘,有的往下掠落,有的向左偏出,有的向右错开,也有一二面铜钹,仍然不变原有路线,准确异常地,照直打到。
云梦襄自然知道这“销魂太岁”戚通所耍花样,不禁暗惊对方果是暗器高手。
表面看来,这十二面铜钹,或上或下,忽左忽右,有点杂乱无章,其实这是极高明的“欲擒故纵,百鸟归巢”手法,飘上的还会掠下,掠下的还会飘上,偏左的还会错右,错右的还会偏左!总而言之,这十二面铜钹,像一面网!如今,戚通上下左右地,是把网张开,等他一收网时,那十二面铜钹,便从上下左右,各方飞来,使云梦襄成了无法徼倖的网中之鱼了!转眼间,十二个铜钹,均已发完。
戚通猛一抖手,那十二节“蜈蚣鞭”,便一节一节互相脱离,化为十二个红黑光影,向云梦襄疾飞射去!照当时情况,云梦襄并非太难应付,他身法灵妙,快速异常,只消退后丈许,出了浓烟所罩范围,便可脱离困厄了!但自己适才还夸大话,在距离三丈之处,任凭对方把身边所有毒辣暗器,一一施为,如今,第一种“封神弹”才爆,便被逼得后退,超出了三丈距离,倘若传扬开去,岂不贻笑江湖,为盛名之累?云梦襄这一起了爱惜羽毛之念,便决心屹立不动!跟着,他那十二粒黑色铁弹,也宛如狂风暴雨般,一齐电掣出手!三种暗器,三十六件东西,以及三十条钹光弹影,在空中结成了一片慑人心魂的怪啸光网!以暗器结网,已是令人惊奇,但更惊奇的,抑是这片暗器光网,居然不是向云梦襄当头罩落!此时,云梦襄已颇惊心!他虽卓立如山,提足功力,准备以不变应万变,等暗器临头再行抵禦!谁知那些暗器,虽以精妙手法,乱人心神地,先分后合,但那聚合目标,却非云梦襄的身躯,竟在他身前三尺!铜钹先发后至,最先到达云梦襄身前的,却是那最后发出的十二粒“封神弹”。
十二点黑影,本是洒成一片,如雨飞来,但到了距离云梦襄身前三尺之处,却骤然从中一合。
“砰”的一声,十二粒“封神弹”猛合之下,一齐炸裂!但这“封神弹”委实与众不同,它爆裂之举并非以碎片伤人,竟在云梦襄眼前,立漫黑烟,佈成一片浓雾!云梦襄大吃一惊,心中好心为难。
他鼻中预塞灵药,并不怕黑烟之中,含有剧毒,但雾质太浓,足以蔽目,另外十二面铜钹,和十二团“蜈蚣鞭”的红黑光影,若在雾中龑来,却是如何抵禦?他不是目光能够透视浓烟,也不是已成金刚不壤之身,不怕那十二面铜钹,与十二团“蜈蚣鞭”所化红黑光影,而是不甘被逼后退,要凭双耳风之力,於浓烟密罩以下,来个盲目应敌!“波,波,波,波……”
“呛,呛,呛,呛……”
一连串的奇异声息,相继在云梦襄身前三尺的雾影之中响起。
云梦襄所作判断,够迅速,却不够正确,他对了一半,也错了一半。
他认为“波波”之声,是红黑光影爆炸,“呛呛”之声是铜钹互相错击,而在这爆炸的错击之后,必将有无数碎片,妅蝗如雨地,蝟袭自己。
一件一件的来袭,可凭耳力听风,加以闪避格拒,倘若如蝗如雨地,密集击襄而来,却是如何……云梦襄功随念发,所练的上乘内家神功“先天太乙罡气”业已化为一片无形气网,护住周身,尤其加强了头面胸腹等要害部位的。
云梦襄此举,是不闪不拒,准备硬挨,他认为仅凭戚通铜钹铁弹爆炸所化的一些蝗飞碎片,未必击得破自己念动即佈,其轫如钢的护身真气!真气佈处,云梦襄白紧张了。
原来他的后一半判断错误,十二面铜钹与十二团红黑光影,虽在浓烟中,“呛呛”“波波”地,相继爆炸,阻却决无任何碎片,向云梦襄蝟集飞袭!爆炸的结果是每增加一种爆音,当前似乎已将淡散的那片幕空黑烟便又加强一些浓度。
换句话说,那名称听来极具威力相当唬人的“迷神钹”“打神鞭”和“封神弹”三者,发放手法虽高,威力却不甚强,它们的作用,不在伤人,只是佈成烟雾,维持时间,以求遮蔽住云梦襄的视力而已。
云梦襄起初茫然!他弄不清楚“销魂太岁”戚通的葫芦之中,究竟卖的甚么药?当然不无戒惧疑诧。
但等到听完第三次的“呛呛”声息,仍无碎片来袭,眼前烟雾,却又加浓之际,这位风流剑客,也就恍然大悟。
他知道自己第一次把戚通一掌击倒,使他尝受错骨分筋磁味以后,对方心胆已裂,根本丧失斗志。
眼前的一切,甚么三丈距离,甚么十二种毒辣暗器,全是藉词,戚通并非要作孤注一掷的困兽负隅之斗,只是安排他的逃走的机会而已……云梦襄智珠一朗,动作也变!他不再以“先天太乙罡气”护身,而是双手一挥,将它从无形变成有形,化为一片宛如海涛怒啸的排空狂飙!这阵狂飙,威势极强,把林中漫空浓烟,冲出了一个大洞。
云梦襄接连数次拂袖挥掌,驱散了漫空浓烟,口中冷然叫道:“戚老贼……”
三字方出,云梦襄不由怔住。
他身前三丈以外,除了高低,巨细不一的森森林中,那里还有“销魂太岁”戚通的丝毫的踪影?云梦襄钢牙一挫,提气高声叫道:“戚老贼,你纵然逃出十里,我也要抓回……”
云梦襄话虽未了,但却也听得出他未了之语,只是一个“来”字。
而且,他既要抓回戚通,便应立展轻功,向戚通所隐遁的方向追去才是。
但云梦襄身却未动。
不仅身却未动,他并呆呆发怔,满面急怒神色。
刚刚不见戚通时的发怔,他脸上只有“怒”,如今再度发怔,却是添上了“急”。
发怔的原因相同,他是发现这林中又少了一个人。
“急”和“怒”,份量不同,显然,这第二个失踪人物,对云梦襄来说,比戚通更为重要!这份量比较重的第二个失踪人物,便是业已被云梦襄视为爱妻的欧阳珊。
其实倘若描写得正确一些,这林中不是失踪了两个人,而是失踪了四个人。
因为云梦里目光扫处,发觉适才与欧阳珊同立一处的“天欲双凤”燕风燕月姊妹,也一并失去踪迹。
转瞬之间,变化这大,云梦襄怎不发怔?怎不茫然?他觉得方才那阵烟雾,委实太厉害了!追!当然要追,但方向完全不同,他应该追那面呢?这判断并不难下,云梦襄当然暂时只得放弃为旧友复仇之念,以爱侣欧阳珊安危为重!於是,他在一怔之后,连那句“我也要抓你回来”的最后一个“来”字,也未说完,便闪动身形,向适才“天欲双凤”与欧阳珊所立,并可能便是由该处隐遁的方向去追!但刚刚闪过数丈距离,云梦襄便又止住脚步。
第十九章
不是他改变主意,不重视欧阳珊的安危,而是面前一株合抱巨树的树干之上,钉着一方罗帕。
非单树上有帕,帕上并还有字。
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