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把手一松,右肩头上,果然微沁血渍。
云梦襄暗骂对方真善做作,遂向乔大化招手叫道:“乔神君,你请进房来,我向红红问几句话儿,给你听听。”
乔大化毫无所怯地,应声走进房内,到是一派问心无愧模样。但云梦襄目光注处,帐内空空,赶紧掀帐看时,床上那还有适才欲仙欲死,呻吟欲绝的红红姑娘,只有一滩把褥单染污的淡黄色血水,水及枕上褥间的一些毛发而已。
再看那被自己点了穴道,制於帐外的另三名侍姬,也於片刻之间,遭受相同命运,变作三滩血水,只賸三幅轻纱,与一些毛发未曾化去。
云梦襄见状一怔,乔大化却顿足恨恨说道:“好一个狠心辣手的“灵和公子”
柳长春,我乔大化与你誓不两立!”
就在乔大化自言自语,云梦襄身形闪处,宛如一缕轻烟,飘出静室。
乔大化一惊叫道:“云大侠,你……你去那里?……”
他赶紧追出,方发现云梦襄并未走远,只是去了隔壁柳长春适才所居的那间静室。
这间静室之中,柳长春人影早杳,所留下的仍是由四名美艳侍姬所化的四滩血水。
云梦襄见乔大化随后入室,愤然问道:“乔神君,你快把柳长春替我交将出来,他到那里去了?”
乔大叱双肩一耸,苦笑答道:“适才我得讯问罪,未料柳长春先行翻脸逃走,并被他出其不意地,打了一根“追魂柳丝针”,乔某一面提气闭穴,防止毒力攻心,一面准备追赶,却因云大侠出室问话所误,经过这一耽误,柳长春那廝,早已冥冥鸿飞,忒人何慕的了!”
云梦襄边自静听乔大化解释,边自心中盘问。
在这刹那之间,他作了两项重大判断:第一项重大判断是红红既知垂死,则她那番死前之语,定是实言,不有故作危辞,欺骗自己。
第二项重大判断是红红之言若实,乔大化目前这番举措,便全是做作,知道机密已泄,才特意如此,一来可推卸主人的责任,二来也避免於“阴阳大会”之前,也就是他们准备充分之前,使柳长春与自己起了激烈冲突!由於这两项判断,云梦襄好不心惊!他自己虽倚仗一套特殊风流解数,从红红口中,获悉实情,逃过一场大劫,但却怎料知接踵而来的,还有些甚么恶毒花样?尤其更使云梦惊心的,是关於欧阳珊方面?欧阳珊也遇阴谋,万一应付稍有不当,则后果……后果如何?云梦襄不敢想了,他下了一椿定论,就是“虎穴之中,绝对不宜久居。”他心中想了这多事儿,脸上神色自也阴晴不定。
乔大化何等人物,自然看出云梦襄的神情变化,遂低声下气地,陪着笑脸问道:“云大侠想些甚么?难道还对乔某有些不信任么?”
云梦襄心念歛处,回过头来,向乔大化凝目注视。
他的目光森冷异常,如挟霜刃,看得乔大化不由自主地,周身一寒,再度陪笑说道:“云大侠,我们如今可算是同仇敌忾之人,你差点中了毒计,我却把八名从各处寻访,好不容易弄来“纯阳谷”的美艳侍姬,一齐玉殒香消,化为血水!”
云梦襄咀角微披,哂然一笑道:“乔神君,常言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又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任凭你掩饰得多么巧妙,却万想不到会在东墙角下,那件毫不起眼的东西之上,露了马脚!”
这“露了马脚”四字,使那本已作贼心虚的“氤氲神君”乔大化,大大吃了一惊!他吃惊之下,遂本能回身,向云梦襄所说的东墙角下看去。
目光到处,东墙角下空荡荡地,根本毫无一物。
乔大化这一惊委实非同小可!因为他一向惯於算计人,自然知道东墙角下既然空无一物,则云梦襄如此说法之意,无非哄骗自己回过身去,把整个后背,毫无防备地,暴露在他袭击手段之下……乔大化虽已明白,但却明白得稍为晚了一些!就在他刚刚看清东墙角下空无一物之际,云梦襄适才抚摸红红妙处的那只右掌,已悄然贴上了乔大化的“背心”死穴!乔大化情知无法反抗,只得把语音尽量放得平和地,含笑问道:“云大侠比时便想与我翻脸?……我……我们且等在“阴阳大会”之上。当着举世群豪,再各凭艺业,决一雌雄好么?”
云梦襄冷冷说道:“我的意见,与你相同,但却不愿再住在你这“纯阳谷”中,等待“阴阳大会”。”
乔大化笑道:“会期业已在即……”
云梦襄不容他往下再说,便截断了乔大化的话头,冷然叱道:“薰犹不共器,冰炭不同炉,我不愿意再在你这下流地方,与鼠辈为伍,勾留一时片刻!”
乔大化已知云梦襄并无立向自己下手之意,心内顿宽,含笑说道:“云大侠既不愿再屈侠驾,乔大化立即送你出谷,等大会正日,再侯光降如何?”
云梦襄道:“我不是一个人来,也不能一个人走……”
乔大化“哦”了一声,接口笑道:“当然,当然,我立刻便命人去把欧阳仙子请来此处,与云大侠同行。”
云梦襄把贴在乔大化背后“脊心”死穴上的那只右掌,按了一按,沉声叫道:“乔大化,你快些命人去请欧阳仙子,不许再耍花样,你应该明白,我这只右掌适才能令红红姑娘蚀骨消魂,如今也能令你碎骨飞魂!”
乔大化不愧巨憝大恶,仍自打了一个哈哈,毫不介意地,含笑说道:“云大侠这场误会,可生得大了,常言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且等他日擒住“灵和公子”柳长春,问个水落石出之后,你才知道乔大化并非暗箭伤人的下流之辈!……”
语音至此略顿,陡然高声喝道:“楼下何人值班?”
“氤氲楼”下暗处,闪出一个黑衣劲装大汉,向乔大化恭身说道:“属下张天彪,轮值在此,伺候谷主。”
乔大化道:“郑天彪,你去“群仙小筑”,向“八幡公主”,传我口谕,请云南六诏的“玄阴谷主”欧阳仙子,立刻来此与云大侠相见。”
郑天彪恭身禀道:“前去“群仙小筑”,须过“阴阳隧道”,若无谷主令牌,恐怕不能穿越?”
乔大化闻言,向云梦襄含笑问道:“云大侠,令牌现在怀内,我取出给他好么?”
云梦襄神功暗运,先使那位“氤氲神君”乔大化感觉到背后有股寒气罡气,随时可以透体而入,震断他的心脉,然后点头笑道:“当然可以,乔神君是识得厉害的绝顶聪明人物,怎会自找麻烦?你尽管取出令牌便了。”
乔大化果然不敢以身踏险,耍甚花样,乖乖从怀中取出一方半红半黑的阴阳牌,掷往“氤氲楼”下。
那名叫郑天彪的壮汉,拾起这方令牌,便匆匆驰去。
云梦襄相当为乔大化保存脸面,右手揽住他的后腰,一同凭栏而立。
从楼下看来,决看不出有甚剑拔弩张的蹊跷迹象,还以为云梦襄乔大化等一位风流剑客,一位风流魔头,相互之间,情感十分融洽地,相挽登楼,眺览胜景。
云梦襄边自等待欧阳珊到来,边自向乔大化低声笑道:“乔神君,“风流三剑”与“风流三魔”,在当世武林中,虽然声誉有异,但名头的响亮程度,却差不多,即以今夜之事而论,我们也可算是棋逢敌手,将遇良材呢!”
乔大化仍不肯承认自己与“灵和公子”柳长春合作图谋云梦襄,闻言之下苦笑一声说道:“此事实是柳长春独自所为,我已被他害死了得来不易的八名艳姬,损失不小,云大侠还不肯信,偏指我与他同谋,真是从何说起?”
云梦襄因八名艳姬已死,柳长春已逃,根本事无佐证,遂也不再向乔大化责难,微微一笑说道:“乔神君不必喊冤,假如云梦襄当真冤枉好人,则在“阴阳大会”之上,自当向乔神君当众谢罪。”
乔大化笑道:“云大侠与欧阳仙子如今既弃我而去,到了会期,还肯来么?”
云梦襄道:“一定来,一定来,如此盛会,怎能错过?”
乔大化从脸上浮现一片阴森森的狞笑说道:“愿云大侠欧阳仙子不吝宠降,因为除了我们这段事以外,西南诸省黑白两道的武林人物之中,还有许多过节,也要在这“阴阳大会”上,作一澈底了断!”
云梦襄笑道:“乔神君请为我通知“灵和公子”柳长春,叫他莫忘杀弟之仇,拿出些真实功力,与我在“阴阳大会”上,放手一搏,否则,若是传扬开去,“风流三魔”岂不成了会暗箭伤人的无耻鼠辈,不再响噹噹了!”
乔大化明明知道云梦襄是在指桑骂槐,也只得脸上发烧地,颔首答道:“我一定会为云大侠尽力传话,但柳长春既已溜,若是冥冥鸿飞,则於两三日间,就未必找得到他了!”
云梦襄剑眉微剔,唆目之中,神光一闪,冷声说道:“就算找不着“灵和公子”柳长春,对於乔神君贵谷四大供奉中的“销魂太岁”戚通……”
乔大化这回不等云梦襄话完,便自接口笑道:“云大侠放心,你要找“灵和公子”柳长春,我不敢负责,但对於戚通供奉,却可保证他准於大会期前回谷,在云大侠台前,竭诚讨教就是……”
话方至此,业已瞥见欧阳珊在郑天彪带路之下,向“氤氲楼”远远走来。
云梦襄目光微转,乘着手贴乔大化后心之际,疾如电闪地,点了他三处穴道。
乔大化身形一震,侧云梦襄,扬眉问道:“云大侠一代高人,这样作法,不嫌太小气一些了么?”
云梦襄笑道:“这不是小气,这是为乔神君保全颜面,免得少时在你送我和欧阳仙子出谷之际,我老是用只手掌,按在你“脊心穴”上!”
说完,他果把右手收回,含笑又道:“乔神君是大行家,总该知道我这点穴手法,乃独门秘传,最忌胡乱运气冲解!”
乔大化苦笑道,“我当然懂得利害,不会自取其辱地,乱找罪受……”
这时,欧阳珊业已走近了楼前,云梦襄含笑叫道:“珊妹,你在群仙小筑之中,可安好么?”
欧阳珊老早便目光遥注“氥氲楼”上,看出云梦襄神情潇洒,似乎无甚危机,遂含笑答道:“我……我还好,云兄在深夜我找来此则甚,你……你没有甚么事吧?”
云梦襄虽能聆音察理,听出欧场珊在第一个“我……”字之后,好喙有点文章,但已不暇细问,只向楼下笑道:“珊妹不必上楼,我这就下去,有劳乔神君亲自送我们出这“纯阳谷”外!”
欧伤珊听得一怔,诧然问道,“云兄不是特意前来,参与“阴阳大会”的么?为何期未到,便要离去?”
云梦襄笑道:“不行,我在此处,食不甘味,寝不安枕,还有两日光阴如何过法……”
语音至此略顿,向“氤氲神君”乔大化,侧脸看了一眼,含笑又道:“故而,我向乔神君暂时请假,等会期正日再来,已蒙乔神君批准,他并异常客气地,执意要亲自送我们出谷呢!”
欧阳珊何尝不是玲珑剔透之人,她也听出云梦襄所说“食不甘味,寝不安枕”
两句话儿中,必有蹊跷!碍着乔大化在场,她也不便细问,微扬螓首,娇笑说道:“云兄既然要走,怎不下楼?我们且去“纯阳谷”外,眺览这“野人山”的蛮荒月色也好。”
云梦襄点了点头,向乔大化笑道:“乔神君请!”
乔大化知道在这种情况之下,云梦襄决不放心让自己走在后面,遂毫不客气地,从“氤氲楼”的三层楼阁之上,飘身而下。
云梦襄果然尽量为乔大化保存面子,不先不后地,与他一齐飘身。
但乔大化就在飘身下楼的提气之际,已然觉出自己的体内真气,果然受制,有轻微阻滞情况。
也是内家高手,武术行家,知晓云梦襄的点穴手法,果是独门秘技,绝顶高明。
在自己不思蠢动之下,体内气血,只是轻微阻滞,但若一妄提真气,过份用力,可能血管立爆,当时丧失性命!他们一到楼下,郑天彪便陪笑恭身说道:“谷主送客,要不要属下随行?”
乔大化摇头道:“你不必随行,可传口令,由此处直达“纯阳谷”外的所有明椿暗卡,一概撤去,在我与云大侠,欧阳仙子经过以及我送客回转之际,均不必有甚繁褥礼节……”
郑天彪喏喏连声,但似忽然想起一件事,又向乔大化肃立禀道:“启禀谷主,适才“八幡公主”曾说,若是欧场仙子离去,她也要亲自送客。”
乔大化眉头微皱,向悬挂在“氤氲楼”头一只鸽笼,看了一眼说道:“你以飞鸽传书,通知“八幡公主”,就说欧阳仙子与云大侠有事出谷,在“阴阳大会”的会期以前,仍将赶回,我已亲自送客,不必再劳动她了。”
郑天彪恭身领命,走上“氤氲楼”,准备放鸽传书之事。
云梦襄举步前行,并向乔大化含笑说道:“乔神君恕我多口,这位“八幡公主”是何等人物?”
乔大化尚未答话,欧阳珊已先笑道:“是倾国倾城的绝代尤物,也是乔大化的准夫人,听说他们就打算在“阴阳大会”之上,确定名份,举行嘉礼……”
说至此处,螓首微偏,侧顾乔大化道:“乔神君,我只看出那位“八幡公主”
,不是汉人,但她究竟是苗?是瑶?是撞?是锣?我就看不出了。”
乔大化笑道:“非苗,非瑶,非撞,非锣,她是“水摆夷”。”
欧阳珊“哦”了一声,娇笑说道:““水摆夷”中,一向多出美人,难怪“八幡公主”会具有那等迷人艳色……”
语音至此,略略一顿,又向乔大化笑道,“乔神君,风闻“水摆夷”中,尤其妇人女子,多半都精“放蛊”暨“降头”之术,“八幡公主”自更出色当行,不知她会不会用这些特殊手段,招待宾客?”
乔大化连连摇头,含笑说道:“欧阳仙子尽管放心,“八幡公主”虽擅“放蛊”“降头”等技,但这种法术,太耗心血精神,除非为了对付誓不两立的深仇大敌以外,平时最忌轻易施展!”
第十六章
他口中虽在这样说法,心中却暗自后悔!因为乔大化被欧阳珊一语提醒,觉得下错了棋,倘若利用“八幡公主”的“放蛊”“降头”秘术,来对付云梦襄,或许更比“灵和公子”柳长春的“风流传毒”
之计,来得不见痕迹,来得容易奏效,更免得平白牺牲了觅来不易的八名美艳侍姬!……”
就在乔大化心头悔恨之时,欧阳珊忽然听到云梦襄用“蚁语传音”功力,向她耳边,悄然嘱道:“珊妹,你暗自运气行功,把脏腑各处,都仔细检察一遍,看看可有异常状况?”
欧阳珊闻得秘语,自然不敢怠慢地,立即如言施为。
但她虽运功暗察内腑,足下却未停留,仍与云梦襄,乔大化一同缓步前进。
一路间的明桩暗卡,显已获得郑天彪代传谕令,绝无任何人出面干扰。
行了一段不太短路儿,欧阳珊行功已毕。
她觉得一切如常,并无异状,遂向云梦襄微注秋波,嫣然一笑。
女人委实是种极神奇的动物,往往不必开口,仅靠眼波眉语,便能暗通灵犀!云梦襄如今便是见了欧场珊的嫣然一笑,便知她安好无恙。
再过片刻,已出“纯阳谷”口,乔大化止步笑道:“云大侠,此处已非“纯阳谷”范围,你要我再送多远?”
云梦襄笑道:“无须再送了,有劳乔神君贵步,你我於“阴阳大会”会期正日再会!”
他一面说话,一面却伸过右手,似乎欲与乔大化握别?乔大化虽不知云梦襄为何表现得如此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