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自己所料不差,则这“群英山房”,暨女宾所居的“群仙小筑”,可能都是特殊建筑,不仅地下有祕密通道,连每间客室之中,均有视影闻声设备。
如此一来,岂不每位男女宾客的一言一动,均在乔大化的耳目注视之中?……云梦襄念及於此,遂想设法把自己这种构想,说给欧阳珊知晓。
好在乔大化故示大方,适才曾有“纯阳谷”中,任凭自己邀游之语,何不索性前往“群仙小筑”附近,看上一看?主意既定,方待起身出室,静室门外,已起剥啄之声。
云梦襄目光一注,扬声说道:“门未上闩,何人?请进。”
室门“呀”然启处,有个劲装汉子,同云梦襄恭身说道:“启禀云大侠,我家谷主特设盛宴,为云大侠接风。”
云梦襄问道:“宴设何处?”
劲装大汉答道:“因云大侠是特殊贵客,我家谷主遂把盛宴,设在本谷禁地,一向春色无边的“氤氲楼”中。”
云梦襄道:“你家谷主太客气了,但不知这场盛宴何时开始?还有甚么其他宾客?”
劲装大汉答道:“有无其他贵客,在下不知,盛宴却即将开始,我家谷主请云大侠立时命驾!”
这样一来,云梦襄自然不便再去“群仙小筑”,只好含笑点头说道:“好,我这就前去,便请尊驾引路。”
他边自己说话,边自心中暗道:“乘此机会前往乔大化的禁地之中,看看情况也好!”
劲装大汉恭身一礼,便为云梦襄引路。
出得“群英山房”,转过一重山壁,便见有座相当美观玲珑的三层褛阁,倚峰矗立。
楼阁左边,是片密翠浮天,清阴蔽日的高大竹林。
楼阁右边,则是道飞珠跳雪的三折瀑布,楼前并积瀑为潭,景色端的佳绝。
云梦襄一面眺观,一面心中暗忖:“这“氤氲神君”乔大化,真会享受,竟选了如此一处景色相当灵妙,地势又极幽僻的“纯阳谷”作为根据巢穴,等到“阴阳大会”,举凶毕集以后,自己究应纠合同道,澈底毁灭魔巢?抑或只诛乔大化等首恶,而保留这座“纯阳谷”作为一般孤臣孽子,志士遣民的避秦桃源,暨生聚教训,一旅中经,规复山河之地……”
他正在心中忖度,忽听“氤氲楼”上,响起乔大化的“哈哈”大笑说道:“云大侠请恕我远客在座,未能亲迎,你请上楼来,乔大化为你引见一位鼎鼎大名的江湖同道!”
云梦襄抬头一看,“氤氲神君”乔大化,站在“氤氲缕”最高的第三层上,向自己含笑招手。
他觉得彼此身份均已表明,用不着再假作斯文地,拾级登楼,遂暗运神功,根本腰不柠,肩不晃,身不摇,直似平步慑虚般,只一举步,便冉冉凌空,到了那“氤氲褛”的第三层上。
云梦襄身形刚刚飘进缕上雕楼,便听得空中有人喝采,道:“好一式化自“步虚身法”中的“凌风飞羽”,施展得委实炉火纯青,不落丝毫迹象,足见“沧海巫山”,誉非妄得,风流剑客,不是虚名,令兄弟佩服得紧!”
随着话声,从室中缓步走出一个年约二十六七,风神如玉,异常俊美的青衫少年。
云梦襄目光注处,不由微吃一惊!因为他是大大行家,一眼便已看出,这青衫少年不仅风神俊美,不输自己,连内功修为方而,也到了足称当世武林中一流高手的极高境界!他微微吃惊之下,自然心中忖度这位青衫少年,究竟是何来历?云梦襄心中忖度,尚未获得解答,乔大化业已呵呵笑道:“两位全是我“氤氲楼”中,破例招待的无上贵宾,你们且请入席,先行用酒,我要互相引介。”
乔大化口中发话,身形侧处,伸手肃客,把云梦襄与那青衫衣年,让入室中。
云梦襄入室一看,室中陈设,华丽无俦,席上主客,只有乔大化,青衫衣年,暨自己三人,但侍应婢女,却有八个。不单侍女众多,且个个娇美异常,身上更仅以一幅肉色薄纱蔽体,粉臂雪股,触目消魂,豪胸蜂腰,令人意乱。
幸亏云梦襄身为风流剑客,是在脂粉堆中,打过滚儿的曾经沧海,历尽巫山之人,不会把这风流阵仗,看在眼内,他神色安详,飘然入席,同乔大化含笑说道:“佳肴美酒,座有鬓丝,乔神君如此待客,未免太丰盛了……”
乔大化笑道:“云大侠的大驾一临,“氤氲楼”已沾光采、我先为你引介这位……”
“这位”两字,才一出口,那青衫少年已自低声吟道:“扶荔宫中花事尽,灵和殿里昔人稀……”
吟声才一入耳,云梦襄脸色立变,目注青衫少年,讶声问道:“足下适才曾认出我化自“步虚身法”的“凌风飞羽”,如今又有“灵和殿里昔人稀”之吟,莫非就是与乔神君同列“风流三魔”和“灵和公子”柳长春么?”
青衫少年微微一笑道:“柳长春向被江湖人物,目为邪恶一流,想不到薄薄微名,竟有污云大侠之尊耳!”
云梦襄既知对方就是“风流三魔”中的“灵和公子”柳长春,因自己杀却他二弟柳如春,又把他三弟柳华春撕去一耳,双方结仇甚重,心中遂立起戒意,防范这万恶凶邪,向自己突发辣手!流血事端必起,何不争取主动?云梦襄心念一定,便向柳长春扬眉说道:“柳兄,令弟……”
谁知“令弟”之语,才一出唇,柳长春便哈哈大笑地,接口说道:“云大侠不要把浅浅小事,放在心上,柳如春的一条生命,和柳华春的一只耳朵,根本不算甚么,柳长春到要为你不吝教训,帮我清理家族之举,向云大侠表示感谢,借花献佛,敬你一杯美酒!”
说完,果然满面含笑地,站起身来,手执银壶欲替云梦襄盃中斟酒。
云梦襄真想不到这位素具凶名的“灵和公子”柳长春会如此大方,把他两个兄弟一死一伤的手足之仇,竟一语撇过,不向自己计较!但对方口中说得漂亮,却跟着又有敬酒之事,不知会不会藉此生甚歹意?云梦襄久走江湖,深悉“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之理,遂也双手持盃,含笑起立。
他表面从容,暗中却把无形罡气,凝聚备用。只要柳长春一有任何异动,自己便可适时加以应付。
谁料他这番防范,又是多余,柳长春只缓缓替他斟了一盃酒儿,毫无其他异动。
等到把酒斟满,柳长春放下银壶,笑吟吟地说道:“云大侠请,柳长春先乾为敬。”
语声方落,已把满盃美酒,一倾而尽,并将盃底向云梦襄照了一照。
事到如此,慢说是盃美酒,便是盃穿肠毒药,云梦襄也非喝不可。於是,云梦襄目注柳长春,点头说道:“柳兄的胸襟气度,确非常人可及,这样说来,云梦襄应该就藉这盃美酒,向你表示歉意!”
话完以后,他也把杯中酒儿饮尽。
但云梦襄的饮酒方式、与柳长春回不相同,柳长春是举酒就唇,一倾而尽,云梦襄却是徐徐饮下。
第十四章
这种差异,并不是云梦襄的酒量有逊於柳长春,或不及他来得豪爽,只是云梦襄处事慎重,戒心犹未全懈!他自信舌尖足以辨味,只要发现酒中稍有异状,便不下喉,神功凝处,可化为满口酒箭,喷袭心怀叵测的“灵和公子”柳长春,暨“氤氲神君”乔大化!谁知美酒入口,除了异常香醇,确是陈年佳酿之外,云梦襄竟未从他自诩能辨百味的舌尖之上发现任何异状!把酒饮完,云梦襄心中方自一宽,忽又一紧!因为他突然想起在“玄阴谷”内,误中奇毒,与欧阳珊双双好合之事,可见天下之大,四海之广,再有渊博见识之人,置身其间,仍觉渺小,仅凭舌尖辨味,实属冒险举措……不过,念及於此,酒已饮完,云梦襄双眉微蹙,只得暗运功力,獀查体内,看看脏腑之间,可有异样感觉?柳长春微笑道:“云大侠放心,柳长春不会如此下流,何况就算我有甚歹意,身为主人也是与我新交的乔神君,亦必不容我放肆!”
由这几句话儿之上,可以知道“灵和公子”柳长春十分心灵眼快,他已看出云梦襄心中之意!但常言道“言多必失”,过份的掩饰,往往会暴露弱点。
柳长春便是如比,他这几句极其漂亮的场面话,不单未能令云梦襄袪疑,反使这位风流剑侠的疑念更深!毛病就出在“也是与我新交的乔神君”一语。
因乔大化不仅与柳长春齐名,同列“风流三魔”,适才闻报柳长春抵达之讯,竟由秘道出迎,迎入心腹重地“氤氲楼”,分明乃同路之人,或多年之交,情分不薄!既然情分甚厚,偏偏强调“新交”,这种一经分析,破绽便露的掩饰言词,怎不使云梦襄本已起疑的心中,益发疑云密佈!问题就在云梦襄疑思更浓之际,业已暗运功力,察看全身,获知结果。
这“结果”是自己一切如常,决无不妥,“灵和公子”柳长春,竟未在那盃酒儿,藏甚花样!一连串的堆断错误,使云梦襄有点脸红,也有点心惊!脸红的是自己对柳长春有所误解,未免贻笑。
心惊的是这“灵和公子”不可捉摸,显然除了武功以外,连心智方面,也是自己所遇的生平第一劲敌!最好的解窘之策,便是说老实话,云梦襄神色安然地,向柳长春抱拳笑道:“柳兄莫要笑我多疑,在这种寸寸鬼域,步步危机的险恶江湖中,要想立身处世,最少也要把握住“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之语!”
柳长春哈哈大笑道:“云大侠说得对,小弟在江湖中,何尝不本“对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之训,今日因对云大侠平素景仰太深,才於风萍初识之下,便自直抒胸襟!来来来,一杯不足为敬,柳长春且借主人佳酿,再敬云大侠两杯!”同路之人,倘若如此,可以说是兰馨蕙馥气味相投!但异路之人如此言甘,却多半可能心苦!云梦襄表面从容,戒心不懈,无论是第二杯酒,或第三杯酒,均一样全神贯注,徐徐下喉,并凝足功力,以备随时应变!三杯敬酒喝完,一切如常,柳长春与乔大化未露狰狞面目。这回,云梦襄真正把心放了下来,暗忖对方大概是因“阴阳大会”的会期即届,要将一切恩怨,都留在大会之上,再复当众了断……就在他宽心已放,戒意渐疏之际,柳长春忽然含笑叫道:“云大侠,我对你久所钦迟,今日既在此相逢,决不可错过良机……”他话未说完,却故意在半途顿住。云梦襄接口道:“柳兄不肯错过甚么机会,何妨明白说出。”柳长春笑道:“常言道:“学到老,学不了”,既遇高明,我所谓难得良机,自然是讨教讨教!”
对方明言“讨教”,云梦襄反不怯阵,剑眉微剔,把双目湛湛神光,凝注向柳长春的俊美脸庞,缓缓笑道:“同胞如手足,弟仇不共戴天,柳朋友这“讨教”二字,为何说得稍迟,不在彼此一见面下,便即提出?”
柳长春哈哈笑道:“云大侠又误会了,我所谓“讨教”,不是想和你生死相搏,了断仇怨。”
云梦襄诧然问道:“柳……兄所谓“讨教”,是指甚么?”
柳长春自行斟了一杯酒儿,饮了大半,含笑答道:“异性相吸,同性相争,小弟想向云大侠所讨教的,自然是你我共同之事。”
云梦襄双眉略聚,微一寻思,目注柳长春道:“柳兄认为咱们之间,有甚共同……”
一语未毕,柳长春便接口笑道:“有,当然有,虽然云大侠声华信美,我则久着凶名,在江湖间,一个受人敬仰,一个受人厌恶,身份高下,判若云泥,但“风流”二字,却总相同,只不过你别名“风流三剑”,我别名“风流三魇”而已!”
云梦襄“哦”了一声道:“原来柳兄是打算和我比较“风流”?”
柳长春点头笑道:“纯阳谷中多俊傑,风流人物聚今朝,我们以“风流”论战,看看究竟是“剑”高“魔”浅?抑或“剑”浅“魔”高?应该也算得是轰动武林“风流韵事”!”
云梦襄怎甘示弱,扬眉问道:“柳兄既有风流雅兴,云梦襄自然奉陪,但不知你这“较量风流”的题目,却是如何出法?”
柳长春道:“据小弟之见,“风流”可有“广义”“狭义”之分,“广义风流”之较量,留俟“阴阳大会”,当众施为,我们今夕在这“氤氲楼”中,以“狭义风流”,点缀点缀如何?”
云梦襄是玲珑剔透之人,闻言业已略知其意,却故作不解问道:“柳兄请把“广义风流”与“狭义风流”再加解释解释!”
柳长春笑道:“所谓“广义风流”,就是书画琴棋,诗词歌赋,以玫文武两道的各种绝艺……”
霍梦襄目闪神光,轩眉问道:“柳兄是打算以这些技艺,和我一一较量?”
柳长春吟吟地笑道:“一一较量也可,在其中选择数项,向云大侠讨教也好,但小弟已然说过,要等七七正日,在“阴阳大会”之上,当着与会群雄,分个上下高低,胜者才有光彩!”
这位“灵和公子”的语气中,隐含强傲,彷彿竟对名震当今的“沧海巫山”云梦襄,存有必胜信念?云梦襄听在耳中,只是笑了一芙,淡淡说道:“当着天下群豪,互较绝技,自然会觉得过瘾,但今夕……”
“今夕”二字,才一出唇,柳长春便接口笑道:“今夕只可谈风月……”
这句话儿,使云梦襄听得双眉一挑,向柳长春注目问道:“饮美酒坐名楼,对佳人谈风月,确是人生乐事,但“风月”二字,似乎也有“广义”“狭义”之分,柳兄意属何指?”
柳长春笑道:“我是指最狭义的“风月”,拥美人兮入帐,跨凤鸾兮遨翔,你我在乔神君侍酒艳姬中,各取一人……”
话方至此,云梦襄业已连连摇头……柳长春看出他的神色,不等云梦襄开口,便先含笑说道:“云大侠不要摇头,我知道你对於女人,立有“三不欢”的原则,但乔神君这些艳姬,一来绝对愿侍枕席,二来全是绝代娇娃,三来均系久经战阵的风流红粉,不是鸿濛未闢的黄花处子,故而对於你的“三不欢”原则,毫不违背,云大侠应该决无推脱了!”
云梦襄目光微微一瞥乔大化,向柳长春皱眉问道:“柳兄,这“氤氲楼”中,究竟谁是主人?”
柳长春尚未答话,乔大化已自抢先笑道:“云大侠不必顾忌这种小节,乔大化虽是主人,我到同意促成这桩风流韵事,看看这八名侍姬中,是谁能有福泽,承承云大侠与柳公子的雨露之恩!”
云梦襄静听至此,发觉了两件事儿。
一件是“氤氲神君”乔大化与“灵和公子”柳长春,似在一吹一唱地,互为搭档。
另一件是柳长春出话处事,都相当擅专,有点喧宾夺主!把这所发觉的两件事儿,综合起来,可以获得一椿解答,就是柳长春与乔大化二人,决非初识,必有深交,并定然在这“只谈风月”一事之上,对自己有甚么阴谋算计?但有阴谋虽可肯定,有甚阴谋,却无法猜测。
云梦襄一方面由於艺高胆大,一方面想揭破对方究竟有何企图,遂把双眉一轩,朗声笑道:“既然乔神君如此好客,不惜名姬,我便听听柳兄这今夕风月,是打算怎样论法?”
柳长春笑道:“这办法还用问么?男人在脂粉战场上的纠纠雄风,就是看他能把女人征服到甚么程度?”
那八名天姿国色,全身赤裸,仅披轻纱的侍酒艳姬,听了柳长春的话儿,都掩口吃吃媚笑,显然都是些一见多识广,能征惯战的淫娃荡妇!柳长春伸手拉住站在自己旁边的一名姬侍,一面伸手到她所披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