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辆平稳而缓慢地在中午如流的车河里行驶,秦风扬的脸色不但没有因为糟糕的路况而不愉,反倒意外地有丝凌川见惯的笃定,似乎是那种经过了长期狩猎的猎人,捕获了自己心仪已久的猎物后,带着轻松和兴奋。心中慢慢不安 ,凌川沉默着,一路看着窗外的街景。
直到被带进那间再熟悉不已的卧室,看着靠着窗边的那张床,他默默不动。记忆里,是谁懵懂情动着,在这里向眼前这个男人,第一次交付了身体?是谁在无数个甜美激|情的夜晚,大笑着欢畅地预支欢乐,挥霍爱情?……摇摇头,他驱散脑海中的画面,心里的刺痛排山倒海。
看着秦风扬好整以暇地一件件换好居家的衣物,他开口:“我想打个电话给凌云。”
“不可以。”淡淡拒绝,秦风扬毫不避讳地在他眼前脱下内裤,穿起绵质的睡衣。
“为什么?”愕然发问,凌川道:“是你劝我回香港,看我弟弟。”
忽然扔下手中刚脱下的衣物,秦风扬刚才还云淡风清的英俊脸庞忽然有种暴怒的前兆:“凌川,让我告诉你——我把你找到绑回身边,是要你还欠我的债,不是好心帮你骨肉团聚!”
怔然后退,凌川欲言又止,终于隐忍地低语:“是,的确是我欠你。我把你的公司整到快要垮台,我欠了你帮我赎身的五百万,我欠你帮我隐瞒杀人事实的情分,我还在前几天,又新欠了你那么一大笔。……”
“原来你都记得,两年前你逃跑得那么坚决彻底,我以为你觉得这一切都是我活该,都是天经地义!”咬牙切齿地,秦风扬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我说了,我宁愿去坐牢。……其实,两年前我杀了冯琛的那一刻,我就该在牢里。”凌川淡淡苦笑。
“你坐牢我有什么好处?”冷笑着,秦风扬欺身上前轻佻地抬起他的下巴:“把我没玩够的人送到牢里给那群饥渴的囚犯玩,我没有那种兴趣。”
看着凌川那平静的幽黑眼睛,他淡淡昂首:“想坐牢是吗?从今天起,你的牢房就在这间屋子里。”
“秦风扬!……”被动地听任那强有力的大手抬高了他的视线,凌川克制住想要逃开的冲动:“你不能囚禁我。这是违法的。”
“违法?早在两年前,法律就不再是我所顾忌的东西。”冷笑起来,秦风扬深邃的眼睛有丝凶狠:“我也买凶杀过人,怎么样?配不配得起你?”
“为什么?……”凌川茫然心惊。
“……”淡淡摇头,秦风扬看着他的神情有丝深沉:“和你无关——你不必知道为什么。”
“秦风扬,真想对付我,有很多办法更直接。——象前些天那样,我去睡街头,去做苦力,我还可以永远不再踏进证券业一步。”痛楚地闭上眼,他不看秦风扬那喷发怒火的深邃眼眸。
“永远不再踏进证券业一步?不再能感受到在那块疆场上快意驰骋的激动,不再能让那些曲线在你的掌握里上下跳动……”深究地望着他,秦风扬冷笑:“凌川,——你会枯死。”
没有说话,可是凌川眼里那一闪既逝的战栗没有逃过秦风扬的锐利目光。脑海中,忽然闪现前些天在镜头后看到的一些依稀景象。沉默的、平静的、甚至内敛到近乎颓废的凌川,只有在面对那些股市曲线时,掩藏在黑边眼镜后的 眼中,才会悄然浮现一丝明亮和激|情。是的,记忆里曾让自己目眩神迷的华彩光芒,只有那无人的时候,他独自展现给那冰冷的电脑屏幕。……
——是的没错,假如真的斩断他这份最后的骄傲和痴迷,那个原来的凌川,就会永远回不来了。这一点,秦风扬心中忽然清晰无比。要吗?要狠狠地毫不留情地斩断那些东西吗?
(19)
怔怔望着秦风扬,凌川心中一阵模糊而清晰的痛:枯死?……自己离那种境地,本来已不远。
平静而疲倦地,他低首:“要杀要剐,随便你。只要你有兴趣。”
“干什么?”深深凝视他,秦风扬脸上的神情忽然狠戾:“又想用苦肉计?我有自己的方法,不用你指手划脚教我!”
忽然把凌川推向身后不远处的大床,他强健的男性身体紧紧压了上去,开始擒住他的手腕。
“秦风扬,你做什么?……”惊觉出异样,凌川刚刚挣脱的手腕被重新夺回。
“不用怕,我现在不想强上你,我只是——想确保你没办法离开这里。”飞快而冷酷地,秦风扬按住他的身体,厉声向门外大喝:“进来,帮我把他按住!”
两名在前几天就打过照面的大汉冲了进来,手脚麻利地接手,不顾凌川惊诧愤怒的死命挣扎,几个回合下来,终于把凌川四肢大张地按在了床上。
拿过早已备好的毛皮衬里的特制真皮手铐,秦风扬亲手冷酷地将凌川挣动不休的双腕铐连在床柱的前端。
挥手让那两名大汉出去,他轻松地看着凌川涨红的脸色和依旧踢动不已的修长双腿:“凌川,你再敢乱踢,我就把你的腿也绑起来——知不知道成个大字躺在床上,很容易刺激男人的性欲?”
僵硬了身体,凌川忽然不再乱动了。慢慢让紧绷的身子舒展开来,他听着自己的呼吸,渐渐平稳下声音:“秦风扬,被你绑成这样,我会觉得很屈辱。”
“嗯。”漫不经心地,秦风扬点头:“又怎样?”
“不怎样,我只是说出自己的感受。”淡淡一笑,凌川似乎认命地想通了什么,片刻前的愤怒已经忽然消散,就像从没有爆发过:“我想,我的疼痛和屈辱一定会让你快意,所以我说出来,满足你。”
阴沉地注视着床上沉静下来的侧脸,秦风扬忽然踢倒了身边的另一把座椅。快步走到床前,他的目光检视着凌川的手腕。虽然是毛皮衬里的手铐,但是凌川刚才的挣扎看来十分剧烈,手腕边缘已经有了几道小小的红色擦痕,细细的血丝在悄悄渗出。
忽然的,眼落在了凌川左腕上那道浅白的长疤上,心里一阵窒息。那是……两年前他落在冯琛手中时,自杀的旧疤痕?……
愣愣地,他僵硬的手掌轻轻抚摸上了那道伤痕,不知怎么,竟然慢慢说了一句:“凌川,那个时候,是不是很疼?……”
转头看着他眼里抑止不住的痛惜,凌川心里一阵忽然的酸楚:这样的怜惜,自己既已无福消受,何必留恋?
开口低语,他并不知道自己无意中已经带了温和的安慰口气:“不是很痛,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可怕。冯琛的确是用了一些手段,可是……”眼光有点迷惘,他喃喃道,“但总不能真的放弃活下去吧。我是假装自杀的,……只为了引开他们的注意,好藏起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静静抬起头,怜惜下的温存悄悄弥漫,秦风扬问。
窒了窒,凌川没有立刻回答。半晌他温和流转的眼波渐渐冷淡,那个藏起铁勺的场景,是一个如此屈辱而可怕的记忆。……
“和你没关系。”突兀地开口,凌川俊朗的脸上,蓦然浮现清冷的拒人千里。
注视着他这忽然的转变,秦风扬冷哼了一声,眼中的温柔也在同时收起。忽然地,他对自己有种恼怒的情绪:秦风扬,你仍然是那么喜欢自作多情,眼前这个最善于用身体演戏和达到目的的人,他从来没有爱过你!可就算这样, 他一个眼神一个表情,就能让你本该冷硬的心这么卑微地软下去!
“凌川,你说得对。你这副觉得屈辱却又不得不顺从忍耐的样子,的确让我有点解气。”翻身坐起,他恶意一笑:“所以你就这么呆着吧,吃饭和上卫生间,我会放开你。”
“谢谢。”
谢谢?秦风扬狐疑地看着他。
没有迎接他的目光,凌川的口气淡淡的:“冯琛关我的时候,吃饭睡觉都不解开铁链呢,你比他仁慈多了,我难道不该感激?”
室内的气氛忽然凝重起来,秦风扬的呼吸逐渐粗重,紧紧抓住凌川淡然的脸扭向自己,他的眼神带着愤怒的烈焰。
“凌川,你休想再用你的痛苦来打击我!”他厉声道:“早在两年前,被你的软弱骗的心痛不已之后,我就发誓再见的一天,绝不要为你再心软心动!”
无言凝视,凌川任凭他的手力大到让他痛楚,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告诉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让你可以这么狠毒,这么无情无义?”他喃喃低语,手下继续加力,直挤压得凌川的颊骨隐隐作响:“……我只不过在一个放纵的夜里喝了点酒,把一个男孩误认成了前来应召的男妓。是,我是强上 了他,可是我以为这样的反抗和挣扎,在他们来说,是常用的调情手段!就算我酒后失德,就算我行为过分,你怎么能狠得下心,判我那么严重的罪,用你自己报复这样一个误会?!?!”
“说话。——告诉我,你这颗刻薄冷淡的心里,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爱?”秦风扬的声音带着焚烧的温度。
微微战栗一下,凌川逼迫着自己直视着他那慢慢恨意充溢的眉眼,心里的刺痛就像漫无边际:不,我爱过你。那么那么深得……爱过你。我从没有对你演过戏,我让自己的心沉沦在你那里,从来也不曾稍离。
张了张颤抖的嘴唇,他眼中水气泛起。忽然想把这疯狂的讫语喊出胸膛,却蓦然发现,自己被紧紧捏住的脸颊根本无法发出声音。
“而你这副淫荡的身体,为达目的究竟做过多少次武器?……”秦风扬冷冷注视着他轻颤的双唇,声线幽冷。
就像听到了一声沉闷的钟声在头顶嗡嗡的敲响,凌川忽然颓然地瘫软下去。是的,这就是他眼中的自己。……张大了嘴象是忽然无法呼吸,他茫然地看着秦风扬的脸,浑身象被抽去了力气。
感觉到挟制他双颊的手忽然放开,他张了张嘴,听见自己的声音不受控制地飘荡着:“用身体做武器?……论次数可能不少,论人数,也不过你和冯琛两个而已。”
这轻佻的类比,象是点燃了早已接近沸点的酒精,秦风扬只觉得浑身在一霎那烧起冰蓝色纯正的火焰。“啪!…… ”一个重重的耳光响亮地扇了下去,将凌川俊美的脸狠狠打偏在一边。室内忽然安静,秦风扬死死盯着凌川慢慢转 过头来,一丝殷红的血迹顺着腮边蜿蜒而下,清冷的眸子迎上他的视线。……
“秦风扬,你要我到底怎么做,才能算还清你?……”凌川空洞的声音响起,字字低徊。
咬着牙,秦风扬的眼中火焰不熄:“我要你的身体和尊严做玩具,你还不还得起?”
“好。……我奉陪到底。”凌川的眼中有种奇特的迷茫,混着哀伤:“你给一个期限,在这期限里,只要你自己不厌倦不嫌弃——你要怎么玩都可以。”
“期限?”秦风扬脸色渐渐嘲讽,好整以暇地举手,开始不紧不慢地剥去凌川的长裤:“以你这样的身材相貌,在银都差不多也有万元一夜的身价,就算你夜夜承欢,——也要奉陪我三十年,才能还的起。……”
怔然望着他,凌川只能感到嘴角不断流淌的血丝流下脖颈,凝结成片。下身的长裤之后,内裤也在充满凌辱的视线中被褪得干净。凌川,你在怕什么?你惧怕失去的那最后一点尊严,既然这个男人发誓要剥夺,你如何逃得过去? ……
无意识般的,他慢慢舔着嘴角的血流,直到那血流渐渐减缓,直到满嘴都有了腥甜的气息,他终于闭上了眼睛:“不嫌坐飞机劳累的话,……你今天可以开始。”
冷冷注视着他清冷绝然、却又木然豪不在意的表情,秦风扬忽然愤怒无比:无论再怎么不肯承认,自己的确已经被这一句打击到不愿扑上去!
闭目的等待,凌川心中是仿佛看到死刑就要降临的灰心丧气。良久的静默,象是过了一生一世,没等来预想中的一切,却等来了秦风扬狂怒地踢上了床柱,和重重摔门而去的怦然巨响。……
20
夜校门外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一个抱着一堆书本的高挑身影东张西望着,吸引着隔着车窗的吴非的视线。记忆中,四年前初见时,许是正在生长发育的身体没有得到足够的营养,那时的凌云身材瘦削,个头似乎只有刚刚170出头。
可是这几年,不再有饥饿侵袭,不再需要日夜颠倒,虽然已过了发育的平均年龄,但凌云的个子竟然仍悄悄窜高了那么多。
那张面容上,少年的青涩不知不觉间,已经悄然褪去,取代的,是某种越来越沉静安然的气质。静静凝视了好一阵,他掏出怀中的手机低低道:“我在街角这边,换了新车,银灰色的这辆。”
合上电话,凌云眼光望向了这边,远远地,眼中一亮。迈开长腿小跑着过来,他拉开车门坐了上来,半是抱怨地微微一笑:“换了车啊,难怪我找不到。”
“喜欢这车吗?”吴非含笑。
“还好吧,你知道我不太懂车,不过既然是你自己选的,应该合你的心意。”
“不,我希望它能合你的心意,因为,这是送给你的。”吴非微笑看着他:“你就要毕业,我想这可以算是毕业礼物。”
“哦。……”有点惊愕,凌云拧起修长的眉峰:“吴非,我不想要这么贵重的礼物,或者……你可以送我点别的代替?”
“不,这次不可以。”温和却坚定地,吴非摇头:“我明白你的坚持,也一直尊重你的坚持。所以这些年来,我没有为你花过一分钱!”
控制不住心里悄然冒头的恼火和痛惜,他继续道:“可是凌云,当你一边打工一边上学,却不肯要我帮你一分学费,你有没有想过一点我的感受?”
“吴非——我打工的钱已经足够生活和学费,何况我哥还经常大笔大笔地汇款过来。”温和地开口,凌云的笑容真诚而淡然:“我只是想自立,并没有多么辛苦。”
“如果我们的爱真的没有杂质,你怎么会在乎这些细枝末节?”吴非恼怒地瞪着他:“我难道就不可以送点东西给我心爱的人?”
皱了眉,凌云被他的强硬和激烈而微微有点不知所措:“吴非,这个……让你很烦恼?”
“不止,我已经忍了很久,却从来不敢和你讨论这个问题。”
“那么,我接受。”微微笑起来,凌云挠头。
“嗯?”没料到他这么爽快,吴非一怔。
“你家的车已经开不完了,如果我真不要,车行又不能退,岂非也是浪费?”呐呐低语,想到这么多钱的东西要浪费,凌云的脸开始有点愁云惨淡的意味。
心里象是开出了小小的花朵,吴非强抑住兴奋,淡淡一笑:“这才对。何况这BMW新款3系款式不张扬,价钱也真的一点也不贵。”
微微扬起眉,凌云笑了:“吴非,你现在好像真的变节俭很多,以前的你,绝不会去考虑东西的价钱。”
“何止节俭?”摇摇头,吴非眼中俱是笑意:“在你的潜移默化下,我简直去自助餐会都忍不住想把食物打包回家。”
“噗哧”笑出声来,凌云佯装瞪了他一眼:“哪里有那么夸张?再说……”
“再说浪费是罪。”飞快截断他的话,吴非一本正经地揉揉鼻子。
悻悻地哼了哼,凌云摇头:“好好的食物,我一看到要白白扔掉,就心疼得想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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