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伴君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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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伴君眠-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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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守将见状大惊,急调兵士回防。 
  萧戟等人在稽军大肆搜捕下,压力重重,正施展不开手脚,突见那些兵士纷纷撤回了城楼上,知道是少卿在城外接应,心中大喜,动作愈发利落,专挑储存军粮战马的枢机要地放火造乱,人群愈乱,愈发如鱼得水。 
  李遥几步赶到城楼,闪目下望,只见下方战马嘶鸣,燕军手中钢刃斧戟闪着刺目的光芒。忽听一声呼喝,密密匝匝的战马忽的奔跑起来,前后呼应,纵横捭阖,鲜红滚边军旗一展,所见之处均是一片红黑之色,红的如血,黑的似墨。 
  暗暗攒眉,正要开城应战,忽见远方扬起滚滚黄沙,似乎千军万马正从远方疾驰而来。 
  “将军,城内还有一万人马,总不至怕了他们。” 
  “你知道什么,你看这烟尘,没有十万人马怎么扬得起来?”李遥银牙暗咬,燕军向来狡猾,他最担心的是燕军避开己方主力,孤注一掷直取奔雷,一旦烧了城中粮草,这一仗…… 
  城下战鼓如雷,各色战马来来去去,一时摸不清对方虚实,又见城外树林内人影綽綽,缝隙之间银光闪动。 
  李遥心中已得出主意,“传我的号令,死守奔雷,谁胆敢私自出城应战,杀无赦。” 
  正说话间,忽然一声箭鸣,侧身避过,一支羽箭钉在身后,右手顺势一抄,将直逼胸口的另一支羽箭稳稳攥在手中,却不料那是三箭齐发,李遥只来得及避开胸口要害,眼前银光一闪,随着沉闷的声响,带着倒钩的羽箭深深没入自己的肩膀。 
  身体晃了晃,捏紧手中的箭,冰冷的箭身还饱含力道,在手心不安份地轻颤。 
  好精湛的箭术,是谁? 
  来往交错的战马中,一眼便认了出来,一身蓝甲的青年,弯弓搭箭,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凝滞,手指轻叩间夺人性命。 
  狠狠盯住那人,李遥心中隐隐生出一种想法,这个人,会是他一生的劲敌。 
  推开副将伸来的手,肩膀上流下的血濡湿了盔甲下的衣衫。 
  一字一字地道:“将我方才说的话,传给每个士兵。” 
  充耳不闻身旁的惨呼,眼睛只盯紧那个从容调度的青年将领,今日流的血,总有一天会讨回来,总有一天…… 
  少卿感到一道阴冷的目光盯着自己,抬头往城上一扫,正逢一阵箭雨从城上射了下来,当下立即把那错觉抛在脑后。只是少卿不知道,他那一眼,正正与李遥的视线撞个正着。 
  一个是大燕默默无闻的青年将军,一个是稽军济济无名的守城将军,在短短几年之内,成为当世并立的两大名将,却也注定了他们沙场争霸,纠缠一生。 
  几副盾牌挡在少卿跟前,闪目四望,城上守军神色慌张,进退无序,显是乱了。虽见城上烽火台上燃起滚滚狼烟,料想前方作战的稽军主力正往回救援,按少卿原本的想法,只是要造成一种大军压境的假象,逼得奔雷守将燃起狼烟告前方大军回防救援。但此时见奔雷露出败像,城内又有萧戟等人趁势作乱,实实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舔舔嘴唇,霎时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准备巨木云梯,攻城!” 
  一声号令,云梯钢索,如蛟龙般飞攀而上,城下适时扫过一阵箭雨,掩护兵士攀缘而上。 
  李遥粗略用白布扎住伤口,见燕军开始攻城,阴狠一笑,“立即从城下传来投掷之物,他们既有胆子攻城,我就让他们死在这里。” 
  这场战争来得太快,从燕军出现在奔雷城下,直到现在,没有人明白他们是怎么越过崇山峻岭,只用一个昼夜便到达五百里以外的奔雷城。战鼓如雷,战旗四起,却一个个如坠魔障,迷迷糊糊宛若梦境。 
  听见李遥一声断喝,副将才打一个激灵,匆匆应了一声,脚步虚浮地下了阶梯。随意叫过一队士兵,催他们上了城楼,瞥眼见几个散兵跨着长剑从前方跑过,喝道:“你们是哪个营的?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打花胡梢儿,还不赶紧上城楼帮忙?” 
  为首的一个士兵头盔压得低低的,一叠声地应承,“是兄弟糊涂,是兄弟糊涂。” 
  低头弯腰地与副将擦肩而过,手腕巧妙地一转,没有人看清他是怎么出剑,怎么收剑,只见到那副将手捂脖子,蜷缩着倒在墙角。 
  鲜血泊泊流出来,喉管已被割断,他却没有立时就死,拼命长大嘴巴,只有鲜血一波波地涌出,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周围人来人往,很少有人注意到这个不惹人注目的角落。 
  副将见那青年手掌一掀,将压得低低的头盔掀到额角,露出一张端正的脸孔,薄唇一勾,露出一抹孩子气的笑容。随意做个手势,与身后几名青年大大方方地向紧闭的城门走去。 
  他们是奸细。 
  想这么大叫,却只能从喉咙发出荷荷的模糊声音,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向毫不知情的兄弟打招呼,再轻而易举地将藏在袖中的匕首捅进没有防备的身体里。 
  鲜血飞溅开来,一个个失去生命的身躯软软地倒了下来。 
  一生中最后一次见到的画面,就是将军手执长剑,向那青年刺去,捂住喉咙的手终于放心地垂下了。 
  萧戟正要打开城门,忽然感觉身后涌来一股浓重的杀气,本能举起手中匕首一挡。当的一声,匕首断开两截,果断地将断开的匕首向他掷去,偏头躲开来人一连串的疾刺。 
  武功不弱! 
  萧戟随手拉过一名士兵,扭断他的脖子,抢了他的剑刺向李遥肋下。 
  李遥左肩受伤,动作不若往常灵活,全靠右手单剑舞得密不透风,挡住了左侧空隙。原本他的武艺比萧戟略胜一筹,这么以来便打了折扣,耳边又听得燕军喊杀四起,心中难免浮躁起来。 
  萧戟瞅个空档,凌空飞起,一脚踏在李遥剑面上,将他的剑硬生生踩在地上,右手一翻,顺着剑势削向他手腕。 
  孰料李遥也是烈性之人,竟放着自己的右手不管不顾,左手一翻,三枚袖箭打向萧戟面门。 
  萧戟剑峰刚触到李遥肌肤,惊见面前银光点点,心知不好,急忙一个鹞子翻身向后躲去,只是距离毕竟太近,胸口一痛,已结结实实地挨了一箭,喘息着捂住胸口,眼睛狠狠地盯住李遥。 
  李遥也讨不到好,右腕鲜血直流,险险连剑也握不住,左肩的伤口经方才这么一使力,越发撕扯开来。 
  萧戟带来的人虽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但稽军人数众多,人人身上都挂了彩,形成一种微妙的僵持状态。 
  萧戟一边喘气,一边四处打量,眼光飘到横在城门的巨木上,恰恰李遥也看向那里,他当然知道萧戟在想些什么。 
  萧戟忽然痞痞一笑,“你个小白脸,老盯着我干什么,我又不会把你绑回家去当媳妇儿!” 
  李遥见多了世面,自然不会和萧戟做这等口舌之争。剑尖一垂,直取萧戟面门,萧戟毫不畏惧,迎面向他刺来。最妙的是两柄剑同时刺到,竟也同时在空中转开,原来两人使的都是虚招,打的都是城门的主意。 
  当的一声,李遥挑开萧戟长剑,反手向吊着的绳索砍去,显是要将升降的机括破坏。千钧一发之际,萧戟再也顾不得别的,竟用肉掌向他剑上拍去。 
  李遥只觉剑上压力陡重,被迫舍了绳索。 
  萧戟手上鲜血淋漓,气力一点一点地从体内流失。心里清楚再不把城门打开,将军的心血将付之东流。想到这扇门外,那个人是如何心焦地等待自己,身上的伤痛竟都感觉不到了。 
  脑中转了这许多念头,却都只是短短一瞬。 
  忽然挽起剑花逼退李遥,左手使劲,凭一股刚力抬起巨木。 
  李遥呆了一呆,见横木居然被他抬离了门把数寸,一剑朝萧戟后心刺去。 
  萧戟避无可避,咬牙硬是受了他一剑,心中却没有半点恐惧。 
  李遥见他仍不放手,正要将他双手砍下,忽然一人挡在萧戟面前,用他的血肉之躯挡住了李遥的利剑。 
  李遥踢开那人,正要把萧戟双手砍下,城门竟然开了。 
  等在门外的燕军潮水般冲了进来。李遥虽然武艺高强,可是陷在这千军万马里也一时施展不开手脚。瞥见萧戟软软地靠在墙边喘息,心里恨极了他,一振长剑便取他首级。 
  萧戟浑身软绵绵的,一点气力也没有,微笑待死。剑风激荡,斜次里抢出的一柄长剑在眼前一寸之地将李遥的剑架住了。 
  极北寒铁,两条游龙环绕相衔,扑面寒气让萧戟昏沉的头脑为之一振。 
  “将军!”喜悦一瞬间冲斥了心房。 
  修长有力的手掌牢牢握住剑柄,一手扶住萧戟下滑的身子。 
  看见生龙活虎的青年竟然气息奄奄,一向温和的少卿也不禁对眼前的敌军将领生出浓浓的恨意。 
  交击之时,一声清越的龙吟之声从剑上发出。 
  这柄玄霜是临行时皇帝赠予少卿的,削金断玉,平滑无痕。李遥手上的兵器只是寻常物事,如何敢直璎其锋?更何况少卿的武艺原本就高出萧戟许多,只是他素不争强,才处处容让萧戟。现今心中满是恨意,对李遥自然毫不留情。 
  只见他迅疾时如狂风骤雨,和缓时如雨打蕉叶,连绵不绝,或钩刺,或劈削,或绞缠,或挑起,时而磅礴大气,时而刁钻诡谲。 
  李遥身上本已带伤,如何承受得住?身上早就布满了深深浅浅的口子,一路淌血。 
  想不到这个青年武艺如此高强。 
  分神之际,只听璎的一声,三尺青锋被少卿齐齐削断。也亏得他机警,身子一样,免了身首异处之祸,咝的一声,剑尖在身后石墙上划出一道深深的口子,石屑瑟瑟落下。 
  李遥也不恋战,就势一矮身滚了出去,抢了一匹战马冲出重围。匆忙转头回眸,将那仗剑直立的青年深深地刻在了心里。 
  少卿原本要追,但一是萧戟伤重,二是自己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办,遂打消了念头。 
  召来军医,将萧戟安顿妥当了。翻身上马,按照先前和部将拟定的策略,各沿城中主道疾驰而去,将储备军粮的仓库,汲水道古井,存放文书的枢机要地一一毁坏殆尽。 
  城中虽然也留守了一万人马,但一是事出突然来不及准备,二是主将不知所踪,三是在本城作战,行事之间诸多顾忌,自然比不得燕军肆无忌惮。 
  一时烽烟四起,尸首遍地,红艳艳的血顺势流下,在低洼处聚成一潭,分外醒目。 
  少卿看看天色,思量着稽军的主力也快要到了。当下鸣放信号,集结兵士,依旧循原路返回。 
  立在高高的山头,远处的奔雷城依旧坚固如昔,却是一片狼藉了。股股黑烟在城上缭绕不去。忽而想到那人阴狠的目光,仿若黑夜里的毒蛇一样,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如果刚才杀掉他就好了。 
  副将此时对这位年轻的将军已是心服口服,以虔诚得近乎膜拜的目光看着少卿,“将军,我们已经夺下了奔雷,为什么还要撤走?” 
  少卿仿佛还在沉思,眉头紧蹙,缓缓地道:“我们能夺下这座城,却未必守得住。”一扬马鞭,呼喝一声,带着喜悦与忧心踏上回程。

  第十章

  少卿坐在椅上,听着帘外呼呼的风声,黑嗔嗔的眸子只是盯着烧得红红的火盆,似乎什么也没想,又似乎想事情想得出了神。连身侧帐篷边上漏出了一道道口子也没发觉。 
  萧戟只是一个中等军官,虽然比寻常兵士待遇好些,但这张牛皮帐子也许久没有修整过了,不用细看就能见到一条条刀口似的缝隙,刺骨的寒风就从这些细小的口子直灌进来,任是火盆烧得再旺帐篷里也暖不起来。 
  少卿却似乎全然不把这简陋的环境放在心上。他是将军,帐篷里边自然是暖融融的,但他就是不想回去。那里,来来往往的人太多,一张张笑脸背后似乎总是隐藏着什么,军队,与他原先想的完全不同…… 
  松脂爆出一点火星,溅到少卿脚边。 
  突然觉得很累,回到军中反而比一夜没睡急行五百里还累,比在奔雷浴血厮杀还累。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粘在蛛网上的蛾子,而那张网还在不断地收紧,收紧…… 
  床上的人低低地呻吟一声,少卿收回思绪,一手端了碗,走到那人床边。 
  萧戟虽然睁开了双眼,但那双眼里却一点光芒也没有,比之奔雷城那个威风凛凛的青年恍若天地。少卿摇头笑了笑,知道他还没有清醒过来,便伸手扶他起来,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试探着将碗放到他唇边,许是干燥的已久的双唇感觉到了水的滋润,萧戟居然懂得小口小口地咽了下去。 
  几口水下肚,萧戟像是清醒了,黑亮的眼珠子转了转,先是惊疑,继而放松,最后定在少卿身上,仿若被惊吓到,“将军!” 
  少卿一手止住了他的挣扎,温言道:“你受的伤不轻,不要动,当心伤口又裂开了。” 
  萧戟见自己躺在少卿怀里,反而不挣扎了,“将军,我们赢了么?” 
  “你不问自己身处何方先问战况……”少卿赞赏地看他一眼,“你放心,这场仗我们赢得很漂亮。” 
  萧戟想笑,但唇边瘀伤,只得扯了扯唇角,眼光倒是没有移开,“我没想到将军在这里,我原想着打了这么漂亮的胜仗,将军该好好庆贺才是。” 
  少卿一笑,扶他起来靠在床头,自己则拖了张椅子坐在床边,“美酒佳肴自然是有的,那些弟兄大都年轻,得了这么大彩头哪有不高兴的?早聚到营里喝酒去了,只是军纪严明,不敢放嗓儿罢了。” 
  萧戟侧耳听了听,果然几张离得近的军帐里隐隐传出呼喝之声,虽然声音压得很低,但里头的兴奋愉悦却是掩不住的。轻轻一笑,“我说的不是他们,大将军难道没有给将军些许嘉奖?” 
  萧戟只是随口一问,眼前这个男人是如此温和内敛,哪怕得了天大的功劳也不肯张扬的。见他不答,正想岔开话题,突然帘子一挑,进来一名俊秀的少年,他似乎没料到帐里除了萧戟还有其他人,倒愣了一下。 
  “是玉衡啊!”萧戟招手让他过来,“亏我平时这么照顾你的,这会子见我伤得重了,你反倒跑到别的地方耍去,让车骑将军守在这里替你,好意思么?” 
  玉衡白嫩嫩的脸颊涨得通红,圆溜溜的眼睛骨碌碌一转,把手里的条盘放到桌上,嘟着嘴道:“我怎么知道他是将军,哪有将军像他……” 
  最后几个字压得很低,幸亏萧戟靠得近,耳朵又尖,才听清了,听见玉衡说“哪有将军像他那样长得这么好看的?”几乎要大笑出来,但又怕少卿脸皮薄,便装作掖被子,背转了脸偷笑了好一阵才转过来。 
  灯光下只见少卿柔和的脸庞宛若腻玉一般,粉色的唇角勾出淡淡的浅笑,不知道是火光还是帐里的热气熏的,脸上多了一层晕红,比之战场上挥剑杀敌的浴血煞星,此时的平和温婉倒像置身梦中。 
  暗叹一声,玉衡这孩子说得不错,果然是美人! 
  玉衡说的话少卿却没听清,微笑道:“那你说,将军该长什么模样的?” 
  玉衡想了想,“将军啊,应该是五大三粗,壮实得跟头熊似的”,用手一指萧戟,“喏,就跟他一样。” 
  萧戟一皱眉,喝道:“小毛孩子,胡说什么。怎么只端了菜来,还有酒呢?说你不长记性还真是不长记性。” 
  玉衡平时被萧戟骂皮了,嘿嘿一笑,“你受了这么重的伤,酒是穿肠毒药,想早点见阎罗王去么?你不用瞪我,这是军医吩咐的,什么都能给你,除了酒,一滴都不许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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