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许多人叫喊,有男人呼喝,有女人的尖叫。
火门楼被撞倒,桐木断成几段,压下来,将我压住。
四五个人冲上来,喷干粉的,喷二氧化碳的,我被从桐木下弄出来,感觉不到疼,只是感觉到慌。
师父分开众人,脸色焦急,上下打量,“怎么样?哪里痛?摔到什么地方?”
我摇头,“没有,应该没受伤。”
师父不信,“站起来,没摔站起来,走两步,走两步我看看。”
我站起来,伸胳膊伸腿,转个圈,走两步,确定没事。
“没事就好。”师父说,复又皱眉,“怎么回事?你这骑马,你都是老司机了。”
人群后面有个女人说:“他的头上出血了。”
那个女人是林雨柔,她站在几个工作人员后面,焦急而担忧,踮着脚尖看。
我摸摸头,是烂了块,被桐木砸的,但问题不大。
只是现场气氛有些沉默,大家看看我,再看看林雨柔。
林雨柔踮着的脚放下去,低头后退,快速转脸。
莫名其妙,我的脸发烧,我的心儿狂跳。然后我看到师父的脸,他的脸在渐变,变得扭曲,嘴巴微张,手臂微抖,想说什么,却没说,愤而抬臂,啪的一声脆响。
结结实实,一耳光落在我脸上。
75 视察指导()
真心日了狗!
我捧着半边脸,心里五味陈杂,烦闷郁堵,又是气又是羞又是恼,说什么做什么都不知道,只能将满腹委屈往肚里咽。
他也是为我好,只是行为极端了些。但特么的大庭广众之下抽耳光也太过分了吧?
打完师父还不依,还要责骂:“你想什么呢?那么大的门楼子你也能撞上?”
后面来了几个人在劝,拉着师父往后,让师父别激动,别激动,有话好好说,莫冲动。
导演过来扶我,先看我有无事,再责怪师父,“胡老师你急什么?武戏出意外不是很正常?”
师父气的胸口喘,不答导演话,沉着脸看我,“你这一跤跌的好,跌的整个剧组跟你受累忙活,几十号人,就因为你,还要在太阳下晒,你对得起大家。”
此时我已经知道,师父说的是场面话,他打我,才不是因为我拖累大家,而是因为我被林雨柔搞的乱了分寸。
这个错我认,武行本来就危险,上了场子那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又是火来又是马,出个差错耽误进度事小,如果闹出伤亡事故,对剧组影响很大。
前几天车上还在讨论,横店有个剧组小工二兮兮,摄影师还在大摇臂上坐着,他就去下配重,害的摄影师一个倒栽摔下来。
师父斥责,我不吭声,心里已经知道错了,但还是不服,不怪师父,却把满肚子火记在林雨柔头上。
不是这女人做妖,我至于人面前失态?
制片主任过来询问,“导儿,是先放饭还是怎么弄?”
导演看看表,有些无奈,问置景:“门楼子还能立起来不?”
置景围着摔断的桐木门楼子看一圈,“能!”
道具期期艾艾,“火箭跟棉衣还得重新准备。”
导演不耐烦,“那就赶紧准备呀。”
道具老大表情郁闷,“材料没了。”
导演瞪眼,“想…办…法!”
道具老大无语,带着几个手下低头忙活,剧组就是这样,各司其责,道具组拿钱也不少,一般道具是充足的,但也经常遇到道具没有的窘境,这个时候就要动脑子,一切为了正常拍戏服务。
队医过来看我头上的伤,师父在旁边冷声道:“别管,就那样带着伤,拍完再处理。”
此时的我不照镜子也知道,头上脸上都是灰黑,脑袋碰破了点皮,队医处理也只能是擦点药水,不能包扎,还不如这样亮着。
武行成员跟其他组不同,道具组老大再气,也是骂小工,不会打人。武行一般情况下也不会动手,但这个拜了师就没奈何了,师父要打,徒弟只能受。别人想说也说不上,只能旁观。
我很尴尬,真的很尴尬,无所适从,比早上在林雨柔车里还窘迫。为了摆脱难堪,我去帮置景做门楼子。
原版门楼子是个贞节牌坊,清代建筑,纪念某个童养媳,根据碑文推测,是某个女人十三岁时丈夫夭折,一辈子独守空房,直到老死。她的后人给她立了这个牌坊。
这句话没问题,老太太一辈子姑娘但有后人。
置景按照一比一还原,只是材料用桐木,烧毁既弃,现在重新做来不及,就把刚才烧了一半没烧完的用桐木重新装订,连接,修修补补,样子能出来。反正拍戏时候会燃烧,观众看不出真假。
置景放木条,我砸钉子,他还不让,“你去歇会,我们做就好。”
我倔,“不,我撞断的,害了你们,我来做。”
置景呵呵笑,“这有什么,置景道具干的就是这个,哪能让演员来做,快去歇着。”
我继续钉钉子,回,“我是替身,不是演员。”
不多时门楼子做好,道具也给我拿了件新棉袄,他们现场拆了件军大衣,重新缝补,后背上军绿一片,但不碍事,因为后背特写劲哥已经拍过,我是个远景。
道具小工苦着脸过来,“发哥,你得请我吃饭,这是刘德华穿过的军大衣,我保留了五年,今个儿为你拆了。”
我嘿嘿笑,忘掉先前不快,拍着小工脑袋,“等以后我出名,亲自跟华哥说,别说军大衣,你想要什么我叫他脱什么。”
小工乐出一个鼻涕泡,“发哥,你真能吹!”
火箭也重新绑了棉花,各部门准备就绪,片场外面来了两辆车,一辆宝马,一辆黑越野。
宝马上下来的是王总,穿着西装,下来后一路小跑去黑越野跟前,短胖手开车门,搭在车顶上面,防止车里的人出来碰脑袋。
车里人出来,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叔,白衬衫,蓝西裤,脑门儿光亮,头发向后梳,整整齐齐的大背头。
下来站定,面带微笑,后面还有个眼镜小伙子迅速撑开一把遮阳伞,帮他遮住阳光。
大叔笑呵呵地过来,朝剧组人员挥手,四方步,慢慢踱来,面带微笑。
剧组的人不明所以,静静等候。
大叔微微偏头,轻声问王总,“我是不是影响了剧组工作?”
王总立即回答:“没有的事。”朝导演招手,“你们照常工作,不要管我们。”
导演这才把眼神收回来,亲自拿话筒:“注意啦,准备!”
师父走来,脸色缓和了许多,语重心长交代,“拍戏,就认真拍戏,不要胡思乱想。”
我点头,记住了。
刚上马,黑越野上下来两个十六七的女子,打扮的花枝招展,连蹦带跳,疯疯张张张,手里拿着白色爱疯对着现场比划。
剧务人员赶紧阻挡,免得她们穿帮,两个女子吐舌头笑,其中一个窜到大叔前面,蛮横地把大叔扯去身后,自己占领最佳位置,镜头对着我,满眼激动。
莫名,那眼神让我受用,怪异的感觉。长这么大,在众人面前露脸的机会也不少,比如站在国旗下读检讨书,不过那个时候大家的目光都是嬉笑。
像这种崇拜的目光,还真是没有。
一时间,先前挨过一耳光的不快消失,竟飘飘然,难怪大家都喜欢当明星,被人崇拜的感觉真好。
导演喊三二一,我自己也在心里道:冷静,这次别出岔子。
执行喊开始,马儿往前窜,箭雨下来,火箭过来,旁边的摄像机在轨道上跟我并行往前滑,我余光能看到,两个疯丫头举着爱疯,一路追着摄像机轨道拍,激动的不要不要。
我虽然在看,心却没乱,该做的动作一样没少,背后没人喊停,证明做的到位。眼看就要到火门楼跟前,导演喊停。
日了,我哪里没做好?
退回去,我才知道,是大叔喊的停,他皱着眉头,看着监视器,煞有介事,“这个画面里的鸣沙山为甚那么虚?还有两边的古建筑,这个屋檐都是找专家特意设计的,画面里怎么没有丁点体现?没有完美凸显明清街的特色嘛。”
导演试着解释,“这是因为”
王总直接截胡,“这是我们的失误,来,按照指示,重新来一遍。”
道具小工哭了,捧着刘德华的军大衣,小声道,“就不能给我留点念想?”一边委屈,一边剪开口子,重新缝补戏服。
在这期间,两个瓜女子犹豫不决,最后鼓起勇气,走上来,羞涩地问:“您好,我们能跟您合影吗?”
我烦闷的紧,指着远处坐在凉伞下乘凉的劲哥说,“明星在哪。”
女子手搭凉棚看一眼,嘻嘻道,“先跟你合影,再去找他们。”
说完,两人左右夹着我,嘟着嘴,剪刀手,各种自拍。
隐隐约约,听到后面大叔在指点拍摄,要大气磅礴,要质感,你们看英雄里面张艺谋的沙漠景,多美,咱们有这么好的景,为什么不利用?
置景部门拿着灭火器灭火,生怕把刚修好的门楼子烧坏。
秦真站在人群后面,磕着瓜子看着我笑。
我板着脸,目不斜视,假装冷酷因为斜视能看到女子的沟。
这时的我,半个小时前挨过一巴掌的事忘的一干二净,说好听是心大,说直白就是记吃不记打,没脸没皮。
大叔终于指导完了,导演喊开始,这回不用射火箭,直接拍跨越火门楼的戏,到时候剪辑处理。
这句话翻译成白话就是:别管那个大叔怎么说,该怎么拍是导演的事,就算现在按照领导意图拍,剪辑时候也会剪掉。
说开始,马儿狂奔,两个女子再次拿着手机追着马跑,这回我是十二分认真,抓着缰绳低头去,对马说:“小花莫怕,天塌下来有哥哥顶。”
也是乌鸦嘴,眼看冲到火门楼前,那些用细木条钉着的门楼子被火烧断,噼里啪啦掉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也由不得我急刹车,不然就跟先前一样从马上飞下去,赶紧抓了长剑在头顶格挡乱舞,门楼子是桐木,长剑却是铝造,左右格挡,火星子乱溅,爆开一片。
我是闭着眼冲来的,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和小花的嘶鸣,睁开眼时,已经跨越画幅外。
后面导演说咔,背头大叔微笑鼓掌,节奏缓慢有力,声音也充满欢喜,“好,好,非常好。”
王总闻言也跟着鼓掌,呵呵傻笑,“是您指导的好。”
导演等人都怔了下,不到两秒,所有人都鼓起掌来,先是零碎稀疏,顷刻之间,掌声雷鸣。
76 追星少女()
掌声完,大叔做了讲话,“刚才这段戏真好,利落,干脆,侠义之风尽显,来,让我见见我们的演员。呵呵。”
我还想伸脖子看看刚才的回放,主任已经拉着我往大叔跟前推。我不由自主的挂上微笑,却不知道怎么称呼对方。
大叔亲切地抓了我的手,有力而缓慢的摇晃,“你演的很好,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做侠义本色。”说完笑着招呼其中一个少女,“来,这是我女儿璐璐,她从小就喜欢看你的戏,那个叫什么?”
少女璐璐羞笑着回答,“御猫!”
这就尴尬了,我赶紧抽回手,解释,“御猫哥哥在那边。”
璐璐心直口快,“不,我喜欢你,你刚才的动作帅呆了,酷毙了!”少女璐璐穿着蓝红修身花格衫,包臀牛仔裤,说话手舞足蹈,蹦跳着说,满眼里都是激动,热情的有些过分。
尤其是蹦跳时候,胸前两只也跟着晃,让人不敢多看。
璐璐是个标准追星族,从随身皮包掏本子,笔,递给我,“签名!”
我好尴尬,向后退,解释,“我不是明星,我就是个替身。”
璐璐锲而不舍,“替身?替身你也给我签,万一你以后要是红了呢?”
后面大叔被王总带着去见真御猫了,已经不在意我,四下里工作人员在整理收工,我心里砰砰地跳,犹豫少少,拿着笔,手都在抖,最后画出两个字,丑的我都不敢看。
小时候班主任说过,随便在狗爪子上绑根笔,画出来的字也比我写的好看。
少女璐璐却如获至宝,呵呵地笑,拿着本子看了又看,脸红了,她扭扭捏捏,鼓起勇气,“哎,我要怎么称呼你?”
这回轮到我脸红,签名写的中文字,小姑娘愣是不认识。看着她热切的眼神,我只能小声回答:“我叫张发,你喊发哥就好。”
“发哥耶!”少女璐璐更高兴了,她的女伴从远方跑过来,疯疯张张,“璐璐,我拿到林雨柔的签名啦。”
我赶紧掉头走,心里慌乱甜蜜又害怕,我是个演员也好呀,我是个替身,那来的自信给人签名,还合影。
去找秦真,她有卸妆水,帮我处理面上黑灰,笑着打趣,“不错呀,现在就有女粉丝了。”
我摆手,“别提了,小丫头片子,瓜兮兮的,脑残追星,逮着谁就追谁。”
秦真道,“是吗?劲哥在哪坐着,人家小姑娘可连看都没看。”
我回头,果然如此,少女璐璐和同伴拿着手机看,满脸激动,低声说着什么。再去看劲哥那边,一大圈人围着,在摆姿势合影。
大叔站在最中间,两边是导演和王总,再两边才是劲哥和林雨柔。啪啪几张拍完,大叔推开导演和王总,左右拉了劲哥和林雨柔,裂开嘴笑,拍完觉得不够,舍了劲哥,拉着林雨柔的小手,左臂虚搂林雨柔肩头,王总笑呵呵上前指导:合影这样不够亲民,要这样
王总体贴地拿着大叔的手,放在林雨柔腰间
收拾干净,队医给我头上抹药,先用双氧水洗,疼的我吸溜吸溜,再抹碘酒消毒,疼的我腿都打颤,最后贴了疤,又怕不保险,要给打肌肉针,预防感染。
脱去戏服,身上早就热出一身汗,衣服贴着肉,黏糊糊汗淋淋,正愁没法处置,林雨柔的助理冰冰过来问,“要不要洗澡?车上有冲凉房。”
哎呀!真高级哩,他们说林雨柔吃喝拉撒都在车上,我还不信,这回不信都不行。
只是,哥门儿今天挨了一巴掌,长了记性,对林大小姐恨得牙痒痒,已经发誓不再跟她有半毛钱瓜葛,从今往后瞅她一眼就算我输,还洗澡?
老子热死也不去。
当下冷漠回复:“不需要。”
秦真却道,“去洗洗吧,你这样不难受吗?”
难受呀,难受我也忍得住。
我黑脸,冰冰不再多说,笑笑离去。
秦真眼睛眨眨,脑袋歪着:“看你这样法,似乎对林姐怨恨很大?你两是不是有事?”
“说什么呢?”我鄙夷道:“都是老妖婆级别的人,我能跟她有事儿?”说完赶紧开溜,秦真眼光毒,再多问几句只怕露馅。
不去林雨柔车上也有别的地方洗,圈马场哪里有个蓄水罐,特意给马准备的,我骑着小花进去马场洗。
帖木日大哥和几个马师光膀子躺在帐篷下面,呵呵笑着问:“怎么了嘛,老头子为甚打你了嘛?”
师父不在,我满口胡编排,“他看不惯我跟其他女人眉来眼去,吃味了。”
几个蒙族汉子哈哈笑,“哎呀这正常了嘛,你把你的婆娘让出来一个给他不就好了嘛。”
我牵着马去帐篷背面,脱裤子脱衣服,要扯水管冲凉。帖木日隔着帐篷喊:“哎呀你这大白天的,有女娃娃过来找你啦。”
蓄水池被太阳晒的热,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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