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要是由困顿交加或是温饱度日,平步青云的一举变为人上之人,那么最初三、五天还可以勉强保持本色,但之后很快便会习惯显贵生活,很难再记起以前平淡、普通的日子,而张木子便是如此。
此时申罗岛上的土地、物业尽归他一人所有;
岛上常住的上万家庭又绝大部分都是‘行天宫’信众,而且每个家庭至少都有一人为张木子工作以养家糊口,可以想见,当这些人见到这位兼具自己未来的信仰领袖和雇主大老板两种身份的‘大人物’时,会抱有怎样恭敬的态度。
而起初对于别人这种恭敬到夸张的态度,他还很不适应,有时甚至显得略微有些惊慌失措,可时间不长便习惯了下来,渐渐真就觉得自己既然能请‘清福正神’附身,当然就是神灵在人间的代言者,信众们顶礼膜拜也是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潜移默化间,张木子越来越熟悉并且体会到了作为上位者的快乐,言谈举止甚至开始不知不觉表现出一种无形的威严、跋扈气质。
转眼间,他来到申罗岛已经一周多的时间,这天睡到日上三竿,张木子在‘行天宫’**最高处的木楼顶层醒了过来。
打着哈欠,从长宽盈丈的巨大竹床上跳下来,他随便披上一件绣着与云霞缠绕的满天星斗中隐隐露出一阙宫殿轮廓图案的蚕丝长袍,漫步走到除了用玻璃代替了窗纸,造型完全就是华夏古早式样的窗户前,用竹竿支起了窗子。
顿时,一阵略带暖意的岛屿山风轻轻流淌进了木楼之中,令张木子就觉得全身一阵舒适。
惬意的深呼吸一口,遥望着极目之处的洁白海滩、浅碧大洋和星星点点随波飘荡的小小渔轮、游船;
近看着仿佛就在咫尺之间的山中峻石奇树,他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无名感触,不由张了张嘴巴却说不出话来。
“如果我‘国学’学的好的话,现在说不定就写出一首流传千古的绝句了,”站在窗前憋了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张木子遗憾的摇摇头,喃喃自语道:“不过真成了大诗人也没什么好开心的。
他们的日子可没我来的舒服、神圣…”,说着他脸上重新露出了舒心的笑容,转身漫步走下楼来。
这时间按照十余天来的惯例,木楼一层的中厅应该已经摆放好了满满一桌子的海鲜、野味,可今天来到一楼,张木子却发现餐桌上一无所有,等待他的只有一个熟悉而苍老的人影。
“外公,你怎么突然来了,是和我爸、妈一起到的吗,他们在哪?”眼睛一亮,从半截楼梯上冲了下来,张木子快步跑到那坐在中厅靠墙木椅上,抽着烟卷的老人面前,惊喜的大声叫喊道。
“是阿祖自己来的,你爸、妈还在‘圆台’处理事情,要再过个两三天才能过来,”李善三精神看起来异常矍铄的咧嘴一笑,声音嘶哑的问道:“崽呀,怎么样,阿祖我留给你的这份产业还可心吗?”
“这几天我真是过的开心到要爆炸了,你看,每天都吃海鲜还到处去玩都胖了整整一圈呢,”张木子欢笑着压低声音说道:“外公真是想不到,你竟然能把宫庙在‘韩朝’开成这种,这种‘规模’,说实话我以前觉得‘清福正神’灵异是灵异,但总是、总是…”
“总是我们这些法师使用的‘工具’而已,就算有时候心里不爽偷偷骂骂它们,它们也无知无觉,没什么太了不起的是吗,”李善三笑容不变的同样压低声音,打断了张木子想到却不敢说出口的话,“小崽子啊,你以前那样想就对了。
别的法师我不知道,但对我们一脉来讲,‘清福正神’就只是祖先创造敛财、聚势的‘工具’而已,我这次来一是要将‘天行宫’宫君的位置正式的传给你,彻底了结凡世间的因果;
二就是怕你真对‘清福正神’起了敬畏之心,日后反而受到约束,所以要用‘祖法’拨云见山,叫你通达真正的‘驱神之术’。”
四十六章 凡人封神仙(上)()
万万没想到,在自己即将要对‘清福正神’生出真正的信奉心理时,从小教自己敬神、施法的外公突然间将神灵贬低为‘工具’,让张木子不禁目瞪口呆的说不出话来。
而李善三这时也不继续深究刚才的话题,而是掐灭了已经快要着完了的烟卷,又开了一支,朝外孙问道:“崽子,你知道明天就是‘申罗’的‘春祭日’吧?”
‘春祭日’是申罗岛独有的节日,在这一天,海岛白昼和夜晚的时长完全相同,各种植物,无论是特意种植的农作物还是野生树木上的果实都恰好成熟,为庆祝丰收和即将到来的渔季,岛民们会彻夜狂欢,敬神祈福。
“这种事我现在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听到外公的问话,张木子愣了一下答道:“宫庙里主事的李神官几天前就跟我讲过了,说春日祭的时候如果你不来‘申罗’的话,我最好能够代替你为信众们祈福。。。”
他话没讲完便被李善三挥手打断,“咱们华人最讲究的就是名正言顺,你不是‘天行宫’的主人,凭什么在‘申罗’一年一次最为重要的祭神日,替数万信众祈福呢。
好了,现在起你就节食、静坐,到晚上沐浴更衣,阿祖把宫君之位传给你,让你明天变得名正言顺。”
“可我还要考大学、上大学耶外公,到时候哪有时间来管宫庙,”张木子眼睛一亮,心中突兀的生出一个念头,犹豫了一会,低声道:“除非你能劝我爸、妈让我不再读书,否则这个‘宫君’传给我根本就没有意义。
其实我想过了,考个好大学不就是为了以后有个好的职位,过好生活吗,你既然传给我了这么、这么大一份家业,我上大学还有什么意义呢…”,边说还边用手在外公面前比划着。
见他做贼心虚,比手划脚,自说自话的样子,李善三弯起手指,狠狠的敲了外孙的脑门一下,半真半假的怒斥道:“瞧你那点出息。
以前你不是整天都说现在是星际时代,起乩召神那一套马上就没人信了,学了也没什么用处吗,让我把时间留给你看闲书吗,现在怎么又这样讲了。
祖上传下来的家业,得了之后不想着继续发扬光大,反而打算就这么一辈子混吃等死,真是,真是气死我了。
你也不想想,要是老祖我当初就守着天宫镇上的那座破庙,能有你今日的风光吗。”
“好了啦,我不就是随口说说吗,”张木子恼羞成怒的摸着脑门,“不让吃饭也不让说话,那我上楼去节食、静坐好啦。”,痛得呲牙咧嘴的转身跑回了木楼三层。
本来他以为外公很快便会跟着自己上楼,可没想到从正午一直等到傍晚,连一个鬼影子都没见着。
这时的张木子已经不知不觉犯了倔劲,虽然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可就是咬牙忍耐着绝不下楼,直到天色已经全黑,他觉得头都开始发懵,才终于看到有人出现在自己面前。
那人乃是穿着黑白相间,胸襟上绣着一座漂浮在云端宫殿图案的神官正服的李南赫,上得楼来便恭敬行礼道:“少宫君,老宫君已在‘灵霄殿’中静坐通灵整日,召您沐浴更衣,前去大殿。”。
“好。”感受到一种无形的肃穆气氛随着高瘦老人下拜之势弥漫开来,张木子满腔的怒火、倔强不知不觉间消散的不见了踪影,站起身神情肃穆的点头应了一句,穿着长袍,端着步子,走下了木楼。
来到楼外,见整个**已是灯火通明,所有神官皆都身着正服肃立于庭院之中,张木子一言不发的在煮热的冷泉中沐浴,换上件前白、后黑再无其他颜色、图案的华式长袍,在诸多神官的引导下,来到宫庙前庭正中央的凌霄宝殿门前。
望见在丈八金身的三界八部三百六十五清福正神首领柏鉴塑像下蒲团上盘膝而坐,样子像是在闭目养神的外公,他脚步微微一顿,深呼吸了一口,迈步跨进了只点燃着七、八根火烛的昏暗大殿。
两旁的神官看到这一幕,马上合力将殿门轻轻关闭,瞬间硕大的殿堂便与外界完全隔离开来。
“来,崽子,坐到这来,我给你讲讲我们李家先祖的来历。”听到殿门轻响,李善三睁开眼睛看了看外孙,指指面前的蒲团突兀的说道。
闪烁的烛光映照的满殿神像的影子扭曲而漫长,如果是普通人身处其中,难免会产生一些压抑、畏惧之心。
不过张木子也算自幼便在宫庙中长大,早已看管了这种景象,盲然不觉得走到神像下盘腿坐了下来,不在意的说道:“外公,不是吧,你让我节食、静坐一整天,就为了听你讲古吗。
而且你早就说过,我们李家的祖先从朱明朝代起就住在‘圆台’天宫镇,几百年来都是开宫庙,替人驱邪除煞的法师,还能有什么来历?”
“我们家的祖宗从‘朱明’年间起,的确世世代代都沦为了民间不入流的神汉、乩童,但在赵宋朝却曾是龙虎山上受皇帝敕封的道家‘天师真人’…”李善三眉毛一挑,从衣袖中取出一本古书,指指点点长篇大论的讲出了一个离奇故事。
原来‘圆台’天宫镇李家最早可考究的高祖乃是千余年前一个名为李截通,出身农家之人,此人之所以叫了这样一个怪名字,乃是因为他出生之日天气大旱,其父与人争水灌田,凭着一柄镰刀,硬生生截断了溪道,该通到自家头地。
这时恰好听‘稳婆’怀胎十月的妻子临盘,生下了个大胖小子,一时乐不可支,便直接以‘截通’两字做了名字,由此也可见其父粗鲁、霸道的性子。
而与父亲截然相反,李截通自幼便温文聪慧,颇有向学之心,可惜家境贫寒,无法读书。
于是在不甘心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操劳于田间的情况下,他竟离家出走,千里迢迢从齐鲁之地远行至道家祖地之一的彭门龙虎山下,伪称家乡遭了瘟疫,一门死绝,只留下自己孤苦伶仃一人在世,为求活命,愿意自卖自身投身山门为奴。
当时是华夏的赵宋朝代,坐朝的皇帝徽宗一心向道,自号为‘道君’,道门于是大兴,举凡上了‘箓牒’的道士都由官府供养,道馆的掌门们大多有着官方品阶,号称‘道官’,与朝廷官员分庭抗礼。
这种情况下想入道门者如过河之鲫,但要把名字写入‘箓牒’,对黎民百姓来说简直是难如登天。
不过以奴役之身入道馆做些杂役糊口却并不太难,再加上李截通把自己的遭遇讲述的凄惨可怜之至,让龙虎山门的‘知客道士’动了怜悯之心,竟真的把他留了下来,安排于柴房中做工。
因其在龙虎山前观六名砍柴伐木的仆役中年纪最小,又男生女相性子温吞的像个丫头,便被其他杂役戏称为‘六丫道人’。
不过道门中仆役虽然粗疏、刻薄,但凡是入了‘箓牒’的道人却大多博学,有了机会,凭着天生的聪慧、刻苦,二十年间,李截通靠着嘴巧、卖乖东学一个字,西学一个子,竟硬生生的会了读书,并且偷背下了龙虎山中数万卷的道门典籍。
有了真能耐后他自然不甘心于一辈子做个奴役,便故意在砍柴时高唱道歌以谋机缘,数年间竟真创下了赫赫声名,渐渐的就连赵宋朝都城汴京的达官显贵,也都知道彭门龙虎山中有个修道的樵夫。
有名便有望,有望便有势,有势便自然不用再做奴仆杂役,得贵人相知后,李截通轻而易举的便跳过天堑,由山门中烧火的奴役摇身变成了人‘箓牒’的有道之士。
二十余年的辛苦谋划,终于成为了人上之上,他却还不满足,开始遍访道家福地,名山大川,与人论经辩道,三、四年间无一对手,声名大震最后竟上动天听,被道君皇帝所知,召入了宫中唱和‘青词’三日,哄的龙颜大悦,竟一举被封为‘天师真人’。
。。。
四十七章 凡人封神仙(下)()
挟次名位再回龙虎山时,李截通已由一个小小杂役‘六丫道人’,变成了山门道脉有力的继承者之一,也正因如此,树大招风又根基不稳之下,不知被谁翻出了旧账,查出了跟脚,竟找到他还未离世的父母,使手段告了其一个忤逆不孝的罪名。△
本来出家无家,成了入了僧门道观和凡俗的家人便没了瓜葛,可李截通当初求入龙虎山为奴时,曾经诈称家人死绝却是心思诡秘的实证,他如果是个普通道人还好些,最多面壁思过个一年半载以作惩戒。
可偏偏此时其已名满天下,正所谓‘爬得越高、跌得越众’,趁着这个机会,举凡被李截通削了名头,阻了前程的道人几乎人人都落井下石,最终他竟先是被龙颜大怒的道君皇帝夺了敕封;
后又被道门除了箓牒,送到了衙门被判面门刺字,枷号发配望南蛮荒芜之地,永不可再回中原一步。
黥面刺配的刑罚在赵宋朝时是仅仅次于‘秋后问斩’大罪,如果是一般人的话,落到这步田地已可谓是前途尽毁,生不如死,但已经年过五旬的李截通却硬生生的走完了万里囚路,在蛮荒之地生存了下来。
不仅如此,后来他还费了一番功夫,写出了一本书,网罗到许多信众,建了宫庙后又娶妻生子,一直活到百岁才无疾而终。
而李截通所写的奇书的名字便叫做《武王伐纣平话》,后人又称其为,《封神演义》。
听李善三讲到自家宫庙视为根基,令供奉的神仙皆是无可争议的‘真神正将’,同时更是梳理了华夏神仙谱系的《封神演义》竟然是自己母系一脉的祖先所著,张木子心中第一个念头便是荒诞无比,忍不住撇了撇嘴,语气充满狐疑的说道:“《封神演义》!
外公,你确定那本借着武王伐纣的史典,再造华夏神祗谱系,号称东方神话史诗的《封神演义》是李家先祖写的,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有这么优良的基因耶。”
“混账,提到祖宗你也敢乱开玩笑,”听到这话,李善三弯起手指狠狠的敲了下张木子的脑壳,“这《封神演义》真真正正是我们的先祖李截通,为了报复‘道门’对自己毫无情意,小错大惩写出来的,家族先辈代代口传还有遗物证据在,怎么会有错。”
“报复‘道门’,”因为家中宫庙供奉着‘清福正神’,所有对《封神演义》这本书极为熟悉的张木子一愣说道:“外公,全世界的华人都知道《封神演义》是在歌颂‘道教’神通广大好不好。
就连那么多的影视剧无论改的多离谱,里面最风光的也还都是道士啊,哪有这么报复的道理。”
“《封神演义》的内容的确写的是道家大兴,截教没落,”李善三嘴角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说道:“可在这本书之前,华夏所有神仙除了盘古、女娲这些祖神之外,可全部都是‘道门’中人。
但这本书之后,雷、火、瘟、斗、群星列宿、三山五岳、布雨兴云、善恶果报八部正神却有接近三分之一成了截教之人,而这所谓的‘截教’在《封神演义》之前可是根本没有的。”
“这,这怎么可能,难道李家的先祖还能硬生生的杜纂出一家道统,让全华夏的古人都承认。”听到这话,张木子惊讶的脱口而出道。
“怎么不可能,在一千多年前的南蛮之地,能识字的读书人都很少,黎民百姓又怎么能知道上古时代并没有一脉道统称为‘截教’,”李善三畅快、自豪的说道:“只是因为写《封神演义》的人名为李截通,又曾被人戏称为‘六丫道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