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些宛如杂耍般精采的精妙技击都仅在几次眨眼间完成,外人能看到的大都只有两抹杂色身影若隐若现地在滚滚红云里翻腾。
「老大怎么还不把那个臭红毛丢出来?」焦急地守在旁准备接应,无奈却是左等右等还等不到预期中的大包袱,郝崭扬忍不住心焦地抱怨了起来,要知道带了个不会武的普通人与敌交手可是很危险的事情,尤其当两人武艺间的差距并非悬殊时。
其实想问这问题的不只郝崭扬而已,还有那个被抛上扔下甩左扯右的可怜人,单是这几趟折腾下来,莫磊实在是连丝开口的气力都没有,没乱七八糟吐的难看已算是很给面子了。
臭小鬼…把他当球玩啊?。。。不都说了送佛送上西…哪有人救人这样…救一半的…死小鬼…
「可能有困难」回答了旁人的问语却回答不了自己的,古天溟不解地微拢起双眉。
两人交手之初并非没有过机会,然而云弟却不知被什么闪了心神,以致於动作迟缓了些错失良机,现在想把人毫发无伤地送出可就不容易了…正思索著是否该插手时,左侧忽地光影一晃,就见自家爹亲已是迅如流星般扑进了漫天红影里。
就说嘛,怎么忘了爹才是最有资格出手的人?看来自己还是乖乖盯著那位『沧浪客』就好…漆眸里煦暖的笑意如星耀闪夺目,片刻後却是渐渐驻凝了抹深彩,古天溟悄悄偏首望向另一端的至亲,素净的容颜一如以往,叫人看不出半点波澜。
「娘…」犹疑半晌,古天溟终还是忍不住启口轻唤了声。
「怎么,担心娘?」收回专神注视的目光,诸葛茹扬唇笑了笑,拉过古天溟的手轻拍著示意。
「好孩子,娘不要紧,这些事你爹从没瞒过我,初识他的时候就跟我说了他跟极乐谷小公主的那段过往,至於那孩子的事…是场意外,你爹他并没有对不起我」
「那么,您对云弟…」
「傻孩子,就当娘的心眼儿这么小吗?」故意不高兴斜睨了眼,诸葛茹复又笑开了颜「你爹的孩子,你的兄弟,娘还能计较些什么,没听过爱屋及乌嘛,更何况连你都表认同…那孩子是个不错的好孩子吧」
「这二十年他怕是吃了不少苦…别说你爹了,就连我都有些後悔你爹当年的决定,不管是基於补偿还是单纯只因为这孩子的好,娘想疼他都来不及了你还穷担心个什么劲儿?」
「娘…谢谢,您真好」撒娇似地伸臂搂了搂诸葛茹,有这样豁达的娘亲,古天溟是由衷地感到开心与骄傲。
「少来这套,娘儿俩还说谢?只要如你意就什么都好对吧」宠溺地瞅了眼自己的儿子,诸葛茹笑叹著摇了摇头,看来那位北水霸主似乎很得儿子的欢心呢,令她也不由地开始感到好奇起来。
究竟是什么样的性子,能在仅数面之缘的时间里就把溟儿的心收的伏伏贴贴地一面倒?想想既没生也没养地,就这么白捡了一个好儿子…呵…说来似乎还是他们古家赚了呢。
就在两人简语数句的交谈间,另头的打斗已有了变化,冉冉红云渐渐离散露出了空隙,然而周遭的肃杀之气却丝毫未减,依旧凌厉地叫人却步。
「走!」
一声清啸伴著嘶嘶怪声破空响起,交缠的人影倏分,又是成了三足鼎立之势,不同的是这回的组合有些奇怪,一个红发怪人竟被古閺澐架在肩上扛著,而另外两个则一样白了张脸,胸口急剧起伏地互瞪著对方。
「你好啊,封擎云!」再次使出『指禁煞』,对曾走火入魔而失掉半身功力的封若樱而言已显得有些勉强,谁知道竟又同样被封擎云拦截而徒劳无功,如果目光能够杀人,她绝对会把眼前这该死的千刀万刮碎割凌迟。
「我说过…青邑门你动不了的」唇泽尽失,额上发际更是沁出了冷汗涔涔,左胁下更隐隐染著抹暗褐,然而虽然体态上是如此狼狈,封擎云面上仍泰然自若地平静如初,心里头也没有一丝慌惶不安,有的只是後悔穿了件淡色衫子出门。
这下可惨了,别说血腥味瞒不过莫磊的鼻子,光是这变色的衫彩大概就已经先帮他跟床板挂了号…下意识夹紧了左臂遮掩,只期盼那颗石头被甩的头昏眼花之际知觉迟钝点,否则他真不敢想像躺上一年後自己会锈成什么样子,不会发霉长菇吧。
「…别再坚持那些无意义的恨与怨了好吗?娘,二十年的岁月有多漫长,为什么你还不肯放过你自己?就算真能毁了古家亡了青邑你又何尝能够快乐?你要的,难道真只是毁灭?」
极尽诚挚的语声娓娓劝诉著,明知即使说破了嘴皮这些话只怕也入不了她的耳,但封擎云就是无法就这么撒手不管眼睁睁地看她为这难明的爱憎迷失癫狂,聪颖若她,怎会不明白仇焰焚毁的也将包括她自己,为何还如此执迷不悟呢…
「给我闭嘴!你懂什么?自以为是什么?!问我要的?呵…我要的…」莲足步步进逼,俏美的明眸却是幽怨地瞥向另一隅的负情人「云郎最明白了不是吗?可那又如何?他肯给吗?我要的起吗?」
「既然得不到,那就该彻底消灭毁掉…我封若樱要不起的东西,也没有别的人可以!」每一问语每一答句,是剖心的诉情也是绝决的断念,精致的丽颜依旧笑的美艳,却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恐惧感。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种玉石俱焚的激烈性格,怎不令人害怕!
多么熟悉,这如泣的怨语,曾经,自己也这样扯心地痛过…封擎云不禁有些恍惚地偏首闭了闭眼…
她要的…我要的…都只是份人世间寻常的温情暖意,可惜…全错了对象,他们都选了一个…给不起的人…
『为什么非要向一个无法对你付出的人索取你要的情爱温暖?』
蓦然,一个鲜明的画面跃入脑里,驱尽了所有不胜唏嘘的感慨迷惘。
『何苦执著在得不到的东西上?期盼、失望然後伤心,一而再地重复了这么多年难道还不够?…日子还是你在过啊,为什么不放过自己开开心心的过呢?』
何苦执著…何苦执著…是莫磊的这句话拉自己跳出了二十年的执著泥沼,遗憾的是同样的话语却无法敲醒另个人的疑情迷梦。
情怨(五)
回头抬眼想再说些什么,封擎云却叫眼前所见的景象大感惊愕,一时愣睁睁地说不出话来…这是怎么回事?她的脸…
「娘…。?」
「我说不准…」凤目横扫,才想提气喝斥这每每提醒自己可笑过往的称谓,却突然发现丹田竟虚如软棉般无力,封若樱迷惑地试著运行内息…没有!全身经脉里居然没有一丝的劲力可使?是再次走火入魔了吗?可又不像…这感觉倒比较像是…散功?
「若樱?!你…」
这回发出惊喊声的竟是向来镇静逾常的秦泸瑜?!封若樱开始慌了…她察觉到许许多多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然而却不再是艳羡也不是畏惧,而是一种彷见天开的惊讶。
伸手抚上自己的面颊,封若樱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恐惧,触手所及的肌肤竟不再是如常的细腻紧滑,甚至在眼角唇边更摸到了细细皱痕…怎么…会…
纤指勾入鬓发,原想挽下绺发丝查看,没想到毫无痛感地,发,就如秋天枯叶般从眼前飘散了一地,只余几丝在五指间勾缠,虽然依旧黑如墨浓,却是光泽不再。
「啊~」惊声尖叫著,一颗头颅却是不敢摇也不敢晃地僵在脖上,就怕一个动作满头青丝都将化作春泥无痕,如今的封若樱与片刻前几乎判若两人,不但容貌上苍老了许多,凌人的气势也不复存,现在在众人面前的只是个骤失美丽而失措乱寸的可怜女人。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谁?是谁害我的?镜子…我要镜子…」语无伦次地蹒跚踽行,昔时夺人心神的美目里此刻只徒留雾蒙的茫然。
「娘!」从震撼中第一个恢复反应的是封擎云,想也没想地就是迎上前小心翼翼地抱住这具保受惊吓的瘦弱娇躯「没事,没事的,莫磊能…」
「别碰我!」未尽的话语被再一次划破长空的尖叫声打断,失神中的封若樱陡然像抓住浮板的溺水者般回复清明,双手紧紧抓著封擎云扶持的双臂,虽然武人的劲力不再,十指指尖却仍深深陷进了腕间的嫩肉里,点点红泽漫渗而出,很快就染红了水色袖口。
「是你对不对?是你害我变得这模样!还我!我的脸,我的头发,全还给我!」
任由封若樱在自己手上施虐,封擎云始终没放开相扶的臂膀,不是不能躲,而是他不忍心走,此时此刻能在她身旁给份安抚的也只有自己不是吗?却忘了他的不忍也让另一个人忍不住了…
「给我放开你的臭爪!」针随语落,莫磊很不高兴地扯起两只细腕就是往外摔,浑然不管眼前的女人已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一个踉跄,封若樱差点被抛甩的力道给带倒,凤目陡睁,又是满布凶恶的神韵。
「你!」
「你什么你,拔牙去爪的纸老虎还逞什么威风?敢说句不重听的试试,不把你这张巴掌小脸打的跟猪头一样大我就把姓改了跟你一块疯!别以为你肚皮借小鬼住过我就对你客气」
同样也睁起眼凶狠地瞪回去,莫磊将双拳扳的喀喀作响,这欠教训的女人最好是不信邪多给他骂上几句,小鬼身上挨的他还正愁没处讨呢。
「磊…」
「你也是,磊什么磊!以为甜言蜜语几句我就饶了你?」不提气还不打一处来,莫磊恶狠狠地伸出食指一一戳著身旁人儿的脸、胁、腕点名。
「这,这,还有这!你当我的话是耳边风还是路边草?不痛不痒的是吧,回去给我抱著床板思过!看我有没有法子叫你下不了床!」
又一次,哗然声再次四起,除了惊叹眼前的大人物不但挨人巴掌也挨训外,更多的是兴趣盎然地讨论这位凶巴巴小哥与大帮主之间,窃窃私语尽是猜著这回的关系又是哪一样?亲人?情人?
「溟儿,这位跟云儿…呃,好像感情挺不错的,他是…也是泷帮的吗?他是云儿的…的…」看著那苍白的俊颜上掠起的赧红,才为封若樱适才变化感到错愕的古閺澐支支吾吾地就是问不出心底那股怪异的感觉。
怎么说呢,这样的画面并非有什么扎眼突兀的地方,然而就是因为两人间的互动实在太过协调才叫人觉得不对劲…那个宛如悍妻般训夫的红发青年,是…男人吧?
眨眨眼,古天溟实是有口难言,当连娘亲也投注好奇的目光在自己脸上时,他真想打个地洞土遁闪人,要他怎么解释那位莫老兄与云弟匪浅的关系呢?脑海里不由又浮起两人深情缱绻相拥而眠的甜蜜画面。
说朋友吗?哪有无礼到这般茶壶状的,部属?也没有这样没大没小的吧,再说…刚才动手前两人肢体间的亲匿可是众人有目共睹的,那只好…穿同条开挡裤长大的哥儿们?
…
……
……谁信啊?!
「咳…爹,直接问云弟或那个莫磊吧,泷帮,我真的…不熟」
选来选去还是决定先作只驼鸟吧,古天溟露了个无能为力地歉意笑容,实在是这问题的难度太高,就算自己真是只诡计多端的狡狐也没能耐能转的圆,何况解释的对象还是狐狸的爹呢…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
「…」要能问他们我还问你?不悦地瞪了瞪眼,得不到答案的古閺澐也只好把疑惑暂收,眼前的这场残局仍未了呢。
这一头,封擎云是自知理亏地乖乖让莫磊当众替他上药包扎,即使难为情也只能幻想自己脸上还挂著张面具,这石头正在气头上,若不依他只怕更叫人脸红心跳的言词都会一句句出笼。
「…磊,可不可以帮我看看她…」终非全无关系的人,想想封擎云还是不忍心地开了口请莫磊帮忙。
「不可以,我没白做工的癖好,再说我也不想毁了自己的杰作」
杰…作?!
一时间抽气声取代了原本热烈的讨论,除了封擎云是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外,其余一个个几乎都瞠目结舌地呆在当场──这个一头红发的怪人究竟是什么来历?竟有本事将极乐谷的小公主整成这德行!
「是你!」巍巍颤颤伸出指头控诉著,封若樱忙抢上前了两步,然而忆及自己功力已失又倏地怯然停步,深怕这恶魔似的怪人又会弄些什么在自己身上。
「对,就是我,怎样?你叫若樱我就让你名副其实的落英缤纷,按你的规则玩不好吗?我给的折扣已经够优待了,若照你对小鬼这些年所做的算,把你拆成了骨片做膏药我都还嫌少,现在只不过叫你散功落发而已,这可是看在小鬼的面子上小爷我才肯这么委屈自己吃亏」
有著点好笑,为这石头孩子气的报复方式,也有著点佩服,为他这身搞鬼使坏的好本领,最多的却是由衷的感动…
自己想做却难下手做、应做却不忍做的,这块石头全替他做的周全了,不伤她性命却也有效遏止了她野心的滋长,虽然手法有些戏谑捉弄,但也是为了想替自己出口气吧。
伸手轻捧过莫磊温润的面颊,封擎云情不自禁地将唇缓缓印上那张犹自喋喋不休的嘴,不是忘了还有其他人在场,也不是不知道自己这行为有多惊世骇俗,但这一刻,所有的念头就只是想吻上他的唇,就只是想这么将满腔的浓情与谢意传达给他知道。
近“莫”者黑呢,首当其冲的自己果然也没能幸免,要不怎会好半晌了还眷恋著那两片柔软红唇不想离开呢?而对这该要深切反省的孟浪行径心里头却仍是一点悔意也没有,似乎…挺糟糕的…
眨了眨眼,对於旁边爹亲的脸色古天溟是既想看又不好正大光明地转头看,就不知道是张嘴愣著还是张眼呆著?反正应该很精采吧,想想好像自从云弟他们到访後爹的表情就丰富了不少,尤以这次为最吧。
这样也好,直接了当省的他想不出来该怎么说他俩的关系,没想到自己这个看似循规蹈矩的弟弟竟也有这么热情忘我的一面,叫人开足了眼界呢,许该说…吓破了胆吧。
当众吻一个男人?又是好笑又是感慨地摇了摇头…虽然失仪,但也该是如此才合的上那个红发男人的脚步吧。
「…磊…谢谢」
「你这小鬼几时把脸皮练得这么厚了?刚刚不是还不好意思地躲我?」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上可人儿的余味,大眼却是似笑非笑地直瞅著人瞧「不是美人计另有所图吧」
「这么了解我?好吧,既然大神医都这么说了,我若真无所求岂不辜负了你的金口神算」打蛇随棍上,尽管这一吻的确只是自己一时情动难忍而已,但作为另个不愉快话题的开端也未尝不好。
「磊,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所以复功这桩我也不跟你求,但可不可以…让她恢复原来的容貌呢?」毕竟是生下自己的亲娘,何况封擎云很清楚容颜美丑对她的重要性,看她这般失魂落魄的实在难忍於心。
「不复功还回得去原来那样子?」翻著白眼直想拍额昏倒,莫磊实在搞不懂这小鬼为什么总是忽而聪明忽而愚笨地这么极端?到现在还学不懂所谓的中庸嘛…
「小鬼,你当我是神仙还是当这疯女人天生丽质青春永不老?你以为她还是二八年华的小姑娘啊?麻烦扳扳指头作一下算数好吧,你乾脆叫我生死人肉白骨算了,那还没这么难办哩」
「那…头发…」
「臭小鬼~~长头发也要给时间吧!」几乎是用吼的回了这句,莫磊这回是直接就想伸手掐著这家伙的脖子摇个够…这个笨小鬼,就算学不会中庸综合,也该选在这种该聪明的时候聪明点吧!
「我做的事有这么半调子吗?她那些头发早断的乾净了,还赖在头皮上的只是层假象,你要我一根根用浆糊黏回去是不是?」
吼到这,莫磊忍不住有些心虚地撇开了眼,因为…只怕还真是得用黏的粘回去才能“恢复”那头青丝。
谁叫他刚才被转的七荤八素地烧了满肚子火,下手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