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
居然会被发现?!杀手暗想:千万别叫那眼看清了自己的相貌去,他知道自己身上肯定有所谓〃杀气〃能被所谓的明眼人给看出来。于是,他决定赶快逃出城去。谁知刚走到城门口就被守城兵卒拦住:〃从今天起,奉命戒严,一律不许出城。〃
〃啊?奉谁的命令?〃
〃太子殿下的。〃
〃太子?他不是在北蛮吗?〃有人围了过来。
〃问那么多干什么啊,听说前头打了败仗,太子就逃回来了。〃
话音刚落,便有路过的士兵插嘴道:〃皇上都被俘虏了,蛮子马上就要打过来啦。〃
〃什么什么?这可是真的?〃越来越多的人闻言聚拢过来。
〃当然是真的,我们刚跟着太子打了一仗,大炮轰得蛮子哭爹叫娘的,只可惜皇上在他们手里,太子没办法,只好撤回来了。。。。。。〃
就这样,先于诏告,皇帝被俘、天京危急的消息很快就在京城里传开了。
相对于民间的人声鼎沸,庙堂之上其实也不差分毫,只不过大多数的眼睛看不见而已。
皇帝被俘的消息其实早一步就已经通过逃回的兵将带到了宫中,但这样光明长大的正式拿到朝堂上议论还是第一次。
早朝时分,百官被许久未闻的叫大起的鞭声赶到了金銮殿中,只见高高的宝座之后垂了一道珠帘,四王爷站在宝座旁,大家都离得太远,看不清这位今上胞弟的脸色。正思忖着,只听内侍一声高唱:〃恭请皇太后、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众人忙倒身下拜,这才知晓帘后是谁人端坐。
参拜完之后,只听皇太后颤巍巍的在帘后道:〃众卿家平身,今日召众卿家来,乃是。。。。。。乃是国有大难。。。。。。〃说着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四王爷忙躬了躬身,对帘后说:〃请母后莫急,千万保重凤体。事情便由儿臣来说吧。〃
皇太后便哭道:〃一切就交给四王了。〃
四王爷道了声:〃谨遵懿旨。〃便将怎样兵败,皇帝怎样被俘,以及北蛮军如何大兵压境之事说了,他在朝中素有刻薄狠辣之名,说起话来也是铿锵有声,一字一句他吐得倒是不慌不忙,却听得下面群臣虽也早知事情始末,仍跟着不住胆战心惊。最后,只听四王说道:〃如今已是兵临城下,不知诸位有何看法?〃
众人心中都是一跳,哪敢出言?太久的沉默中,忽听帘后一道女声尖利的响起:〃你们这些世沐皇恩忠心耿耿的臣工们倒是想想办法啊,皇上在他们手里啊,你们怎么都不着急?〃
唬得地下立时呼啦啦跪了一片。四王便咳了咳,对帘里道:〃请皇后息怒,容臣一一问过。〃说完,就转过头来。众人个个只觉背上发毛,终于还是有人被那刀锋一般的目光给钉住〃张大人,你是三朝元老,可有良策?〃
张大人伏在地上,叩首道:〃老臣自从听说圣上被俘,已经辟谷三日,日夜祷告上苍,愿以老残之躯换得圣上平安。。。。。。归来。。。。。。〃话没说完,竟一头歪倒。众人大惊失色,却听一个年轻的声音不知在哪个角落里说了一句:〃没关系的,不是辟谷了三天吗?一准是饿的,喂个馒头就好了。〃大家笑也不是骂也不是,只能仍像原样般跪着。
四王厌恶的摆了摆手,让人把张老大人架了出去。接着又问了几个大臣,不是主战便是主和,要么就是以金银去赎,反正是无一得心。再没耐心和他们纠缠下去,他暗中打了个手势,钦天监监正叶璇便出班奏道:〃启禀二位娘娘、四王千岁,微臣近日夜观天象,只见紫薇黯淡,荧惑南移,将犯南斗,恐是天命转变之兆。〃
〃什么兆?〃皇太后和皇后齐声问。
四王微微笑了笑,和她们一起听叶璇继续摇头晃脑道:〃此乃上天预示:天朝有难,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顺天南迁,方能平安渡过。〃
〃南迁?〃皇后叫出声来,却被皇太后阻止:〃你急什么?〃随后对帘外道:〃你继续说。〃
叶璇扫视了周围一圈,面有得色,有如教书先生般头一点一点的说道:〃回太后:南迁其实并非是当下迫不得已之选,而是在我天朝数代以前就有的既成之策高祖建都天京的同时,便指定了金陵作为‘留都',其后历位先帝也都十分注重金陵的迎建。就是圣祖皇帝武功全盛之时,全力北伐之余也不忘强调金陵之建设,将其和天京并称为‘南北两直隶'。可见,金陵本就是天朝之都,因此,两都迁变也是理所当然。如今更有天象预警映证此说,还望太后明鉴。〃
自上而下都凝神静听,虽大多数都已听出了他背后意图,但当着四王的冷冷笑脸,又有谁敢指出?皆只能在私下里互相使个眼色:准备回家收拾包袱偏安江南吧。
正在这时,却听殿外一声:〃不可!〃众人纷纷回眸,只见雨幕之中,一道身影破雨而来,漫天风雨似乎为之一凛,雨丝纷避不及,朝堂上衮衮诸公也不由自主的让出一条道来。
因雨而暗的金殿之中,人人都觉眼前一亮,只见一少年昂首而入,一身黄袍亮得刺眼。
呼吸刹那为之所夺,等回过神来时,无数人已惊呼出声:〃太子?!〃
只有九重阶上,一人低呼了一句:〃沐沧澜。〃
少年和许多人一起顺他目光回头望去,只见殿门处素衣缓缓拂槛而入,一柄竹伞水珠淋漓,清雨湿了那墨发如浪衫如澜这才知风雨不近少年身的真正因缘。
沐、沧、澜少年把这三字化了符咒贴在心里,回眸映在眼中。素波微潋,那人回之一笑,略带抱歉。
少年促狭一笑,转过身时,已是面容一寒,向珠帘深处倒身下拜,言道:〃儿臣怀曦给皇太后皇后娘娘请安。〃
〃曦儿?〃两个女人在帘后异口同声,随即又同声呜咽起来。
四王只得又一次充当传声筒,也不移步,居高临下道:〃来者可是怀曦皇侄?〃
怀曦淡淡一笑,凤眸轻挑:〃正是小侄。皇叔,三年不见,你的眼神怎的不济起来?〃
四王没料他居然上来就针锋相对,当下也不动声色,微微一笑:〃岁月不饶人,皇侄如今长得如蛮人般壮实,皇叔自然是不敢贸然相认。〃
怀曦一哂,故意整整身上朝服,理理头上金冠,回道:〃皇叔既然看不真切,不妨走下来仔细瞧瞧。〃
〃哈哈哈哈〃四王忽地大笑起来,震得伏地的人都感膝下一抖,只听他道,〃好个皇侄,在蛮族待久了也学会蛮族的胡搅蛮缠了,皇叔不过随口一问,倒被你引出这许多话来!〃笑罢,面色竟然随即一凝,他与燮阳帝是一母同胞,生得极像,只不过他颧骨更高,眼眶凹得更加厉害,一双黑棕色眸子如同嵌在山坳之中的岩洞,扫人一眼便教人通体一寒,此刻,这双眸子便直直的盯着怀曦,厉声问道:〃你怎回来了?〃
怀曦早料他有此一问,不慌不忙的转过身去。沐沧澜早有准备,将手中布包递与他手。天朝太子接过,亲自往金砖上一扔,包裹散开,从中滚出一颗人头。此起彼伏的抽气声中,有人认出了人头主人〃闻人佑!〃
闻人佑,正是此次极力鼓吹出兵,却又在最后买主求荣的天朝兵部尚书这是如今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而在这朝堂上的许多人更知道:此此出兵,他给燮阳帝递上的军需奏表,言道赏出征军队军丁每人白银一两、胖袄一件、胖裤一件、鞋两双,炒麦三斗做为一月行军粮食,统共发下去兵器和用具等八十余万件,更每三人分给负载辎重的驴子一头。军官在把总以上者再加赐钞五百贯(数据出自《于谦和北京》、《英宗正统实录》),随从护驾的一百多个大臣更不必说,人人赏金发银,分封不少。而在这其中,又有多少银子其实是落进了他闻人佑等少数几人的腰包这号称的五十万天军中究竟有多少的空额!而在这朝堂上更有多少人在暗自发抖:他们又直接或间接的从这场荒唐的出兵中得到了多少?!
而现在,的确是他们该发抖的时候了。
他们看见年轻的太子一步步走上台阶,在走到一半的时候猛然转过身来,他的眸子是一种人们从未见识过的纯黑,像是萃取了天地间所有阳和的乌金的炭!兴许是年幼的缘故,他的目光里还有着涟漪,还不能像他的叔父那样有如冰封一块,但,这种波动反更带着一种震慑人心的压力,仿佛细碎的浪花缓缓推进,滔天的巨潮就在不远。〃闻人佑,乃是孤王杀的。〃他字字清晰的说道,〃奉父皇的御旨诛杀的。父皇令孤即刻回国,不得有误。〃接着,就将在敌营中如何见到燮阳帝,燮阳帝如何谕令之事说了。
众臣趴伏一地,在听到皇帝遭遇时不时肩头抽动,听到颁布诏令时又不时唏嘘感慨,将忠君之态做了个十足十,引得帘后也是宝珠晃动,两宫垂泪。只有四王面无表情,冷冷鼎立玉座之旁。
怀曦于神机营中已见识过此种情形,但在这金殿之上见到如此多位高权重之官员也都哭得像个孩子,倒还真有几分不惯,放眼,却见阶下那人冷笑摇头。心中顿时安定下来,再不受他人干扰,他抬手示意:〃列位臣工请暂收声,还是商量如何营救父皇,化解天京兵危要紧。〃
〃太子所言极是。〃只听帘后皇后首先咐和。
四王浓眉一拧,也不好作声。
此时堂上局势已在不知不觉中悄然转变,一出、一惊、一慑、一叙,几番起伏,怀曦已于不动声色之中掌握主动,只见阶下一片抬头仰视,必恭必敬。只有少年心中悄自感慨:方才来前多亏那人坚持,耽搁了时辰也要先回东宫更衣,这朝堂之上果然是有几人长眼,多少人是只认袍服不认人!十三岁的少年与十岁孩童已然面貌迥异,然这一身储君袍服一穿,居然还是威压群臣。想到此处,忽地生出一念:这身袍服若真是旁人穿了又会怎样?身上一个激灵,当即未敢再想下去。
只听四王在身后凉凉说道:〃皇侄说得对,刚才皇叔便正与众卿家商议对策,却不料皇侄突然闯入,生生给打断了。〃
怀曦转过身去,却不看他,目光扫过与自己仍有几阶之遥的玉座,方才的激灵已成了某种激动,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已有了种从未有过的沉厚,这让他想起那人低醇声线,一字一句将江山社稷植在他心头。他听见自己在用与那人相似的语调对全朝堂的人说:〃刚才所议之对策,孤不能苟同。〃
〃殿下!〃不等四王使眼色,叶璇已然出班奏曰,〃此乃天兆,不能不从。〃
怀曦轻笑:〃你说的天象孤没看见,孤只听见你,在妖言惑众,动摇国本!〃
这话说得极重,叶璇当即磕头如捣蒜,泣血道:〃请殿下明查,臣一字一句皆据之天象,从之历数,并无半点虚言。〃
怀曦冷笑:〃是吗?那孤问你:四年前,你也是钦天监之首吧?〃
〃臣是。〃
〃那那一年江北地震你却为何预报江南?你那时候就没从历数?〃
〃这。。。。。。〃叶璇语塞。不光是他,就连朝上所有官员也都暗自惊讶这位年轻太子的记性和犀利:四年前那时候他才九岁吧?
朝上小声议论半晌,忽听得有人说:〃人非圣贤,偶有失误也属正常。〃一听这话,脸红得像番薯一般的叶璇终于被解救了出来,在四王的目刀逼视下,只得又梗起脖子来道:〃正是正是,地震之事。。。。。。其实乃因当时。。。。。。地动仪故障,这才勘测有误。这一次,却是微臣呕心沥血夜夜观测,并且遍阅古籍遍查历书才推得的结果,定然是不会错的。〃说到激动处,竟全身扑地,高呼道,〃请殿下、皇太后、皇后明查〃
余音尚飘空,却听背后一声:〃哎哟!〃虽然极轻,却十分破坏气氛,而且更有耳尖的人听出这声音似有些耳熟。众人的目光不由都纷纷从叶璇处转移而去,只见角落里身穿青色官服的一个青年慌忙捂住了自己的嘴。但,这已经晚了,所有的人都已经注意到了他,包括阶上的天潢贵胄。
怀曦循声看去,只见那青年不过双十年纪,生得肤白如雪,发黑似炭,一双修眉如长翎拂鬓,一对凤眼似秋水横波,更有红唇一抹艳如桃花初绽,此刻正被他尴尬的捂着,一幅美人图不由多了几分好笑意味,只见美人神情更是怪异,正又惊又恼的惶然四顾,终于目光定格一处,眸中波光一闪,手也缓缓放了下来。
怀曦随他目光一瞥,正是那一抹春衫,暗自疑惑,也只能静观其变。问那青年道:〃你是何人?何故出声?〃
青年收回目光,垂首道:〃翰林院编撰郑风如参见殿下,今日乃微臣当值承旨翰林。〃
原是草诏之员,难怪六品官职也能上殿,怀曦再次仔细打量于他,只见此时他敛容肃立,神情庄重,一身青衣垂如直瀑,与方才轻佻模样已是大为不同,看着竟生出几分清雅出尘的味道来,不由好奇心起,听他如何继续。
郑风如却哪知储君心里念头转圜,只暗自咒骂方才是被什么妖法戳中肘上麻|穴,害他猛然吃痛惊呼出声,惹来当下麻烦,小心翼翼回道:〃方才。。。。。。方才。。。。。。〃嗫喏一会儿,偷抬眼,却瞥见储君目光凝聚,瞩目深深,心中不知怎的竟然一热,脱口而出:〃臣是对叶大人之言有所质疑,这才忍不住失仪出声。〃
此言一出,只见怀曦眼中一亮,面上笑意浮动,和蔼的道:〃你说。〃
郑风如知现在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再不犹豫,抬头说道:〃回殿下,微臣家在东海,茫茫波涛,日升其中,月出其里,星辰浩瀚更是非陆上可比,因此自幼爱观天象,大后博览群书,从此对天文地理也略知一二。叶大人所说荧惑南移之事,微臣日前也有观察,荧惑确似偏位,但却绝无叶大人所言之严重。〃
〃黄口小儿,你腹中有几本历书,胆敢信口雌黄?〃叶璇回身便道。
郑风如微微一笑,瞥眼阶上,十三岁的储君冷笑正浓,叶璇官场老手如何会反应不过来,立时讷讷,不敢再言,狠狠瞪他一眼,转回身去。
郑风如不急不徐,始终蕴一抹春水浅笑,眸光却是咄咄逼人,回答道:〃风如年轻,的确不该在前辈面前班门弄斧,这就想请教大人:若如大人所说,荧惑南移直冲南斗,那它究竟将何时移入南斗?〃
〃这。。。。。。〃叶璇迟疑,这一番荧惑之说本就是子虚乌有郑风如说见荧惑〃微〃移已是留有余地这天上星星如何能为言语所动,让未移的星辰移入南斗岂是他人力所能为之?心中大急,又不敢看四王,只得强自扛了,回答:〃大约。。。。。。至少。。。。。。半月之后。〃暗暗祈祷只盼半月之内四王大局已定,到那时再无人敢提此事。
却哪料有人不肯放过怀曦哂笑一声:〃半月之后?哼,等朝廷真听了你的妖言迁都金陵,大家再一起抬头看星星吗?〃金殿传音效果自与别处不同,少年清朗的话音震得众人鼓膜嗡嗡作想。一时间,天地俱静,所有交锋都随他话锋所向一齐汇聚在殿上某处
秀美青年挑眉而笑:〃叶大人不觉时间久了点吗?如今兵临城下,山河垒卵只在千钧一发,大人便要用这样得不到证实的言论影响国策?〃
〃那。。。。。。那你说如何?〃
〃风如看也不必等到十五天后,现在便请大人证明自己,确有实力做出正确之推断。〃
〃怎么证明?〃
郑风如朱唇一勾:〃大人可敢与风如小赌?〃
〃放肆!朝堂之上怎可言赌?!〃忙有人出声喝斥。
却被怀曦眸光瞪回:〃非常时期非常之举,且听他说完!〃
四王咳嗽了一声,怀曦却不回头,四王也就只好沉默。
郑风如看了怀曦一眼,桃花潭水深感君恩,再无丝毫犹豫,朗声道:〃风如推算今晚将有天狗食月。叶大人看呢?〃
一直落于下风的叶璇终于露出笑来:〃荒唐啊荒唐,你没看见外面大雨瓢泼?!〃
郑风如秀眉一滞,不禁咬了下下唇,却正见怀曦目光投来,不看殿外大雨只看他。心立一横,他上前一步:〃殿下,请殿下作裁判,风如愿与叶大人一赌今晚!〃
怀曦手在袖中紧握成拳,点了点头:〃好。〃
只听四王在背后沉沉说道:〃那本王就毛邃自荐作个见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