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锦琪进去书房的时候,马锦隽神色怪异地将什么东西用账本压住。
“你们不必掩藏了,我虽然一心读书,对外面的事也不是充耳不闻。”
马锦隽低声说道:“哥哥已经看到了?”
“是啊,五诗同映,还有一首是她改写,自然是盛名远扬。”马锦隽淡然地说道,“你愁眉苦脸做什么?诗报越轰动,咱们家的印坊便赚得越多不是么?”
马锦隽深吸一口气说道:“我不是愁印坊的生意,是替哥哥鸣不平,梅雪嫣何德何能?”
“放心,这些不用你管。”马锦琪安慰她道,“我三日后便启程去华桐府参加府试,对状元我是志在必得,到时候哥哥便入仕途,有知州大人的协助必能飞黄腾达,梅雪嫣只是个女子,顶多在临安这种小地方做个主簿,她根本无法与我相较。”
“嗯”马锦隽闷闷地答应道。
马锦骐负手离去,和善的眼睛里冒出寒光来,没人知道他要保持这份与世无争的淡然有多难!他是天之骄子,无人出其右,梅雪嫣当个茂才便罢了,马锦骐不输于她,但如今自己在她面前黯淡无光。
这耻辱如何能忍?!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一十八章 施元忠()
华桐府同知大人带着赈灾银粮抵达临安县,吴县令亲自给他接风洗尘,准备了宴席。
梅雪嫣因为是管钱财的主簿,一直得陪同在侧,虽然也有她的碗筷,但是几乎动都没动一下。不用她回话时,她就专注打量着施元忠的言行,他是个近五旬的老头,身材发福,冷眼铁面,是个不苟言笑的人。
“承蒙吴县令款待,也是叨唠了,吴县令为何不设宴在酒楼?在县衙里头喝酒,总觉得少点味道。”
吴县令一句话掰开两个意思听,施元忠这是嫌弃酒宴太寒酸?只是一桌家常便饭,当然比不过酒楼里的山珍海味金樽清酒。
可是如今灾情严峻,县衙为了开源节流,上下都省吃俭用勒紧腰带过,哪来的闲钱去花天酒地?光是这一桌酒席也是吴县令一家一个月的花销。
“施大人心怀仁义,千里迢迢来临安济世救灾,别说是设下千金宴,就是一百零八道全席感谢您也不为过。只是大人有所不知,县衙的库银几乎全投入救灾,物资人手全在里头,只能奉上浊酒小菜,下官真是惭愧。”
吴县令不敢得罪掌控赈灾银的施元忠,即使是再难伺候,他总得把话说得漂亮,溜须奉承。
“哦,吴县令劳苦功高,既然如此,那理应以灾民的生计为先,咱们这些为官的享乐在后。”
话虽如此,梅雪嫣见他神色又冷了几分,也不怎么说话,只闷闷地喝酒吃菜,他带来的几位粮草官更是将不满摆在脸上。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施元忠又问道:“干吃酒多无趣,吴县令可有舞妓歌女奏乐,好助助兴?”
“呃”
吴县令更加为难,他也算圆滑之人,可饮酒作乐还要歌妓作陪,如此糜烂的事情他做不出来。
“这临安财政不景气,花楼这种地方难以经营,还望施大人原谅咱们这穷乡僻壤。”
吴县令只能扯个谎,他也是有气的,施元忠这般明目张胆的人,他也是没见过几个,脸皮简直厚如城墙。
“哦,这么说来,吴县令真乃一清二白的好官。”
施元忠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他带来的从属官知道看脸色,纷纷叫嚣起来。
“连花楼都没有,咱们施大人莅临这种小地方居然不摆酒宴,临安真穷成这样呢,还是瞧不起我们?”
“我看有人故意懈怠吧,也亏得施大人脾性好,翻山越岭为他们来送银粮,结果跟喂了猪狗差不多。”
“别这么说,人家受了灾,是要穷一些,不然也不必求咱们接济了。”
他们议论一句,吴县令就难堪一分,却不能发作,别说现在有求于人,就算他们没有瓜葛,施元忠这个正五品的同知大人,就能用官衔压得他死死的,他们如何讥讽谩骂,吴县令根本没有还口之力。
吴县令只能当作没听到,依旧陪着笑跟施元忠敬酒。
有个粮草官忍不住说道:“吴县令,怎么就你旁侧坐着一个酒侍,咱们施大人却只能干喝酒?”
吴县令笑容一滞,强忍怒意道:“诸位莫要说笑,梅姑娘是我县衙主簿,不是酒侍。”
那人掐到吴县令不敢发作,哈哈大笑道:“吴县令是拿我们打趣吧?哪有女人当官的?”
梅雪嫣自若地坐着,这种话她听得太多,口舌之快而已,为了能将银粮顺利交接到手,她也懒得理会。
见吴县令尴尬却忍气吞声,那人变本加厉。
“哦我知道了,咱们都是爷们儿,这种事大家心知肚明,是不是?”
那人朝吴县令挑了挑眉,语气揶揄轻浮。
“诸位误会了,官职文位皆是有才者居之,不分雌雄男女。”
吴县令不欲多加辩驳,语气中压抑着怒气,这些人明摆着刁难,以此取乐。
“好了,车马颠簸劳累,早点吃完你们便休息去吧。”
施元忠其实早就一眼看出梅雪嫣正是最近风头鼎盛的那位女秀才,她胆敢在经义文章中贬低荀子,便是和他们这些人为敌。
但施元忠自持身份,不屑于跟区区一个女子计较,秀才不值得他打压,只允许他的手下欺凌一番也算解气。
反倒是梅雪嫣竟沉得住气,不温不火地端坐着,衣着低调丝毫不招摇,手下挑拨了几次也不见她发作,表现让他意外,原本施元忠准备惩戒她一番,顺带在赈灾银粮上做些文章,却没能找出什么由头。
杯盘狼藉之后,钱粮官们都退去,施元忠才似乎熏醉地说起话来。
“吴县令,朝廷这次拨了白银十万两,粮食八万斤救济灾民,这交接细节处,本官要跟你商榷清楚。”
这笔粮款足够灾民撑过最难的这一个月,吴县令心中一喜,施元忠总算说正事了,但又奇怪,就这么轻轻松松领到这些银粮未免太诡异。
“施大人书房请。”
吴县令心知施元忠有话要说,意思是不许别人在场。
施元忠喝得脚步踉跄,醉态朦胧,在丫鬟的搀扶下进了书房,吴县令没有立即跟上去,而是满脸忧色。
“丫头,今日让你受委屈了。”
梅雪嫣摇头说道:“委屈不委屈的话吴伯伯不必说,真正的委屈是自个儿给自个儿的,外人几句粗言秽语不足以让我放在心上。”
吴县令眼中闪烁着异彩说道:“我在你这年纪时可没这份心胸,足以印证了你那句‘巾帼不让须眉’,我现在担忧这施元忠,恐怕没那么容易将银粮吐出来啊,你有什么法子?”
“现在说法子还为时尚早,左不过是见招拆招,不如先看他耍什么诡计。”
“也对,我真是慌了神”吴县令叹道,“青出于蓝啊,我现在遇什么事,总想着先跟你商榷才安心。”
梅雪嫣的才能早就让吴县令心服口服,何况她背后还有那位来历神秘,且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老师”。
吴县令却不知道,什么老师只不过是他臆想出来的。
“你先去厢房的卧榻上休息一会儿,我先跟他商议,好探探底。”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不是人()
“吴县令,皇上命我为钦差,挪用太源府库的银子和粮食救灾,也是为了让我监察灾情,及时回京向陛下禀报,所以我也不能多逗留,长话短说,你且先将灾情同我详说吧。”
吴县令从黄沙坳决堤到搭建临时住棚,将受灾范围伤亡人数,以及灾民数量等事无巨细一一详细说了。
施元忠一开始还有耐心听着,毕竟他的确要对皇帝回报,听着听着,施元忠渐渐打起呵欠来。
吴县令其实心知他在等自己先开口,但有些事他绝对不会说。
施元忠终于没了耐性,遇到这种不通事理的官员,他也是烦闷得很,也不知吴县令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絮絮叨叨讲了近两个时辰,还真就一直在说灾情上的事。
“行了行了,事情我也知晓了。”施元忠咂嘴说道,“那便来谈谈这款银和粮食如何分配,银子去向也是要向上头说明的”
施元忠自以为讲得如此清楚了,吴县令该上道了吧?
吴县令认真点头说道:“是是,我预计省吃俭用一些,加上临安自给自足的,这批粮食足够灾民支撑近一个半个月,这个没有什么变数。赈灾银的话,一部分用作灾民的房屋,大约三万两,另外七万两要重修河堤,这项工事少则四五月,多则一年半载啊”
施元忠见他又岔开了话题,心中恼怒又冷笑,就算他再怎么拖也拖不过去。
“吴县令,咱们也别装疯卖傻了”
“施大人何出此言?”吴县令愕然。
施元忠嘴角抖动,悠悠说道:“吴县令这是在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啊,自古以来,甭管是水灾旱灾蝗灾火灾这朝廷拨款是拨款,可真正用于这些流民的,十之不过一二。”
吴县令不动声色,心想这老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这才是他晚上还留下来的目的。
吴县令茫然道:“银子不用于灾民用在哪儿?施大人的意思是”
“官字两个口,是上头的口重要还是下头的口重要?”
“自然是都重要,要真排个先后,就像楼阁,没有下层,哪来的上层?”
施元忠气滞,又说道:“不错,没有水哪来的舟,不过吴大人,灾民还算得上民吗?”
吴县令哑然,闷闷地问道:“怎么不能算?”
“呵呵,农耕开荒的是农人,商贾贸易的商人,匠心能手是匠人”施元忠笑着说道,“而灾民呢?他们无能无用,情急之下还无法无天,留之对江山社稷毫无用处,他们还称得上是民吗?”
吴县令手捏着椅把,眼睛睁着,再无法保持平静。
“所以啊,既然已经不是民,甚至有时候做出易子而食的灾民,连人都算不上,只能称之为野兽。为何还要将来之不易的银子和粮食浪费在他们身上?有一丁点好处吗?养着他们继续祸害拖累良民?”
吴县令沉声道:“可是朝廷的银粮同样是出自他们之手,国君的责任就是护天下太平,咱们这些地方官的职责是让民安居乐业,你受民供养,就要护他们安乐,这才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是,你说得都不错,所以我们要护住的是那些有用的民,就好像一只不下蛋的母鸡,一头年老力衰的马,他们已然成了累赘,再留只会人财两失。”
“”
吴县令无从辩驳,邪说歪理是辩不明白的,何况施元忠这等人怎么可能三言两语就迷途知返?
见他不说话,施元忠得意道:“吴知县,想来这些大道理你也不会听,我只问你,救灾济民的银子也好粮食也好,都依靠谁去发放?”
吴县令无奈说道:“官。”
“这就对了。”施元忠笑道,“连官都吃不饱,谁替你去赈灾?难道银子会自己变成屋子,粮食自己变成粥喂你那些灾民吗?”
“好了。”吴县令打断他的长篇大论,说道,“施大人既出此言,想必已经想好了银子的去向。”
施元忠笑道:“吴县令是个爽快人,我说了,自古以来用在灾民身上的只有一两成,就一万两吧,只要不被饿死就成,还管他们活得滋不滋润,什么屋子房子都是给人住的,他们根本不用。”
吴县令惊愕抬起头来,这得多狠的人,才能直接剥去九成啊?
“施大人,于官来说,缺这几万两银子不会饿死,但是于灾民来说,这可能就是他们的救命银子啊!多一文钱兴许就是多活一个人!”
“诶,我刚才说了,他们不能算人。”施元忠停了片刻说道,“我知道你是少有的青天父母官,为自己的黎民百姓考虑,这样吧,两成,这总够多了吧?”
吴县令直接摇头,果断拒绝道:“不成,别说对灾民没有个交代,就是对我自己良心都没法交代!”
施元忠不悦地冷声道:“那本官的人就不用交代了吗?本官同钱粮官们日夜不歇,筹集人马开仓运粮,日夜兼程赶来临安县,他们就不用工钱?”
吴县令急着辩驳道:“可”
“不用说了。”施元忠铁着脸说道,“这八万两也并非入了本官的口袋,我保证,吴县令你也能拿到两成,这总可以吧?”
“灾民连一口吃的都没有,我要这二万两做什么?”
“本官已经同你商榷了,同不同意是你的事,日子还长,我倒是可以再跟吴县令商议四五天,就是你治下的灾民不知拖不拖得起。”
施元忠冷笑一声,掸了一下衣裳起身走了。
吴县令瞠目结舌,施元忠敢这么恣意妄为,是因为有左相的庇护,所以想把吴县令拉下水,那便万事无忧了。
施元忠还是有所顾忌的,就是怕吴县令这个地方官最后拼个鱼死网破,到时候闹大了谁也讨不到好处,所以施元忠才耐着性子跟吴县令商议,许下二万两好处。
而施元忠倚仗的,是银粮全在他手中,他说什么时候拿出来就拿出来,然而灾民是等不了,多过一日都是人命。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二十章 对策()
清早县令夫人命丫鬟送来羊肉汤和花卷,梅雪嫣洗漱好用了早膳之后去书房时,吴县令仍坐在椅子上沉思。
“吴伯伯一宿没睡?”
吴县令想了一夜的对策,依旧不知所措,他官职品阶不如施元忠,上头又没靠山,根本拿施元忠半点法子都没有。
“银子还好说,现下施元忠把控着粮草不肯松口,他一天不放灾民便多饿一天,可惜我无能,竟没想不出一点主意来,怎么能睡得着?”
梅雪嫣将丫鬟手中的食盒拿过来,里头的羊肉汤还热,梅雪嫣将碗碟摆到书桌上。
“就是再着急也得饱肚子再想,可别坏了身子也没想出个结果来。”梅雪嫣一边说道,“施元忠说了什么条件?”
“他要八万两。”
吴县令言简意赅地说道,他寻常最爱的羊肉汤今日喝起来也寡淡无味,不过热汤暖胃,驱散了枯坐一夜的寒意,吴县令也头脑清醒了一些。
“八万两”梅雪嫣沉吟道,“那岂不是真正救灾的只剩下了粮草和二万两,这简直是杯水车薪啊。”
“是啊,他倒是可以白白得了济世救民的善名,在朝廷又积累一条政绩,还吞下八万两白银,什么好处都给他占了,难怪要争着挤着来做这个钦差大人。”
“就没有一人能治他吗?”梅雪嫣问道。
“这山高皇帝远的,他是说一不二的钦差大人,谁拿他都没辙。”吴县令颓丧说道,“这老贼办事嚣张,却又不算粗心大意,他还许我二万两的封口费。”
吴县令三下五除二,将花卷泡汤几口吃了,梅雪嫣坐在旁边一言不发。
“连你都没有良策么?”吴县令问道,“不如你先回去想想,今日有答复最好。”
吴县令实则想说的是,不如让梅雪嫣去问问她背后的那位隐世高人,让他老人家出出法子。不过梅雪嫣既然从不提起,那吴县令也不好说穿,想来那位高人不想让人知道他的存在才隐世不出。
梅雪嫣不知道吴县令还脑补了这么多,只是以为吴县令是宽限她一些时间。
“吴伯伯,这次皇上为什么不是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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