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万奎忙说:“钱我回头送过来,只请表哥费心。我那个朋友叫从风,上半晌进去的,不知表哥是否知情。”
甄境佳自炫说:“进来的人都得从我手上过,我能不知情吗?说给你听吧,堂上吃了一顿板子,牢里吃了一顿鞭子,那小子嘴硬,明儿还得审。”
沈万奎试探着
第五十三章 锦鸟识真()
沈万奎从这位表哥口里问不到准信,回到家里,琢磨着还有不有别的门路,苦思冥想一宿还是没有结果。
第二天一早,提着鸟笼出门溜达,走在路上,忽然动了一个念头:我这只锦鸡与从风有缘,把它带往牢区附近放出去,没准它能嗅到从风的气味儿,落到某处屋ding,可不就是从风呆的牢房了吗?想时,便绕路逶迤往那一片官牢地段来。岂料这地儿广漠荒凉,高墙绵延禁锢,牢房落在中央,目不能及。把锦鸡从笼中放出,飞到半途就打转回来了。沈万奎明知不可行,却仍然心有不甘,以为白昼那地儿太过亮眼锦鸡不适应,便换了夜晚去。不想夜晚更不行,那锦鸡呆在笼子里压根儿就不往外飞。如此白天黑夜折腾了两三天,结果是瞎子dian灯白费蜡。郧中隐那边又催得紧,自己偏又没别的门路,心里无比焦躁。
转眼过了七日。这天夜里,沈万奎正要上床歇息,忽听笼中锦鸡扑扑棱棱乱窜乱跳,心下惊疑,慌忙披衣起来察看,刚开启开半截笼门,锦鸡忽然箭一般窜出来,穿过窗棂飞了出去。不觉吃了一惊,慌忙追踪出来。
月色中一眼望去,大路上有五六辆垂帘骡车在匆匆行进,虽说朦胧,却能辨出官府标志。中间一辆车蓬ding上有个什么东西在蹦跳,定睛一瞅,正是自个儿那只锦鸡,又吃一惊:这畜生从不认睬生人,除了自己,偏就亲近从风,莫非车里边坐着从风?若果真如此,这么晚他们要把他押往何处?心里疑惑,再看车队,渐渐走远了,夹在中间的骡车好像有半截手从车幔中伸出来摇晃。心想是从风无疑了。
他决定弄个水落石出。于是把锦鸡召回来,折转身,套上牲口,若即若离一路尾随上去。
跟了半宿,官车到了静海地界。又走了一程,但见前面有一片朦胧的房区,能辨出壁垒高墙,通往房区的道路有荷枪实弹的兵士把守。心里猜疑:这地儿也像一处官牢,合着从风被转移到这边来了?果然如此,再要营救。希望就渺茫了。此事须得速与郧中隐他们商量。慌忙调转牲口,一路驰奔去见郧︽◆ding︽◆dian︽◆小︽◆说,。2∽3。o∞s_;中隐。
且说曾皋见一场大火没把从风烧死,不料金达横生枝节,被秦矗撺掇以袍哥反贼的罪名把人抓进了大牢,一时慌了手脚,倘若从风经不住刑讯逼供招认了,案子申报到朝廷,北直隶有逆党谋反,便是舅爷怠忽职守、欺君罔上。给金达捅这么大一个娄子。这怎么得了?心里焦急如火,慌忙去打听审讯结果,好在从风什么事儿也没招,心下稍宽。
挨到夜里。潜入大牢去堵从风的嘴,塞个“千万不能招,招了你就没命了”的纸条进去。回转身又写个匿名纸条,云:“行贿衙门官吏。制造哥老会余党假案,切莫轻信。”绑上飞镖,把它射入知县府中。随后快马扬鞭疾驰保定向舅爷禀报突发的变故。
总督大人一边听着曾皋的述说。一边想着变故的缘由:这显然是秦矗要借官府之手置从风于死地,蹊跷的是秦矗为何视从风为眼中钉?究竟是反贼内斗还是另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而金达并非愚钝之人,又为何甘愿被秦矗牵着鼻子走?
当然,总督大人更担心的是此事的后果,如果从风受不了大刑之苦如实招供,就不只是担认哥老会余党的问题,恐怕连同盗取仓义川情资之事也会供出来。果真如此,最终推上审判台的就不是从风,而是我这位权倾朝野的一品大臣了。总督大人想起文天祥的诗句“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在心里嘲笑自己,我因微不足道的一己之私,谁还会念及我的丹心?恐怕就要等着“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了。
曾皋禀报完了,总督大人还在沉思。
曾皋害怕舅爷沉思,足智多谋的舅爷如果沉思就绝不是好现象,也许舅爷没辙了。事情弄成这样了,还能有啥办法?于是又提出了自己“一不做二不休”的主张:“舅爷,事到如今,小子还是那句话,让从风闭嘴才是万全之策。我回去递一包砒霜进去,让牢中心腹之人结果他,逆贼谋反也好,仓义川的情报也好,后患可绝。”
总督大人从沉思中缓过神来,憾叹说:“秦矗要借刀杀人,不料金达被他牵着鼻子走,存贪荣慕利之心者,终难成大器。从风寄监,事出意外,竟陷本督于窘蹙。”
曾皋急不可耐说:“舅爷,小子的想法,您说可行吗?”
总督大人厚实的手掌轻轻翘了一下,这是对曾皋想法的否定,说道:“从风至今没有泄露情资,可见他尙能识出轻重;公堂上没有招人逆贼身份,也是他的自保之策。你总以为要了他性命能省脱麻烦,却不想逆贼之事虽可暂且按下,但仓义川的情资不再受他控制,一旦暴露,反而措手不及。故此,此人不仅不能图害,还得保他不死。”
“舅爷,恕小子口无遮拦,这事儿您多虑了,恁么大一场火,把他的住处化成了灰烬,他仓皇逃命,哪里还顾得了别的?小子敢保证,仓义川的谍报早烧没了。”
“纵火乃是稚拙下策,所幸如此伤天害理之事终究不是你所为。至于仓义川的情资,本督料定仍然完好无损。此事毕竟夜长梦多,难叫本督心安。”
曾皋担忧说:“舅爷,眼下这情势,您一定要留着那小子活口,可我担心天津知县给他一上大刑,一旦熬不过去,啥都乱说,这麻烦可就大了。”
“你的担心不无道理,这回你走了两着好棋,得而有回旋余地。事到如今,只能再走一步险棋,把从风转往静海大牢。”
曾皋疑惑说:“舅爷,换一处大牢也还是羁押,静海知县还不得照样审他?”
“但愿静海知县不忘与本督的师生之谊,如果他不存二心,既可继续查清从风与哥老会的关联,更可促他交出仓义川的情资,二者兼顾,或能两全其美。”
“舅爷原来有此万全之策,总算可化险为夷了。”
“并非万全之策,化险为夷亦言之过早。”
“舅爷的意思,是不是担心天津知县从中作梗阻拦?”
“天津知县老于世故,遇事会瞻前顾后,权衡利弊,没有胜算把握不会轻易出手。但秦矗总归是个祸害,逆党出身,本性奸诈,他折腾‘哥老会余党’之事,平起事端,金达是爱财之人,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两人一唱一和,把事情闹大,可就不好收拾了。从风那小子虽说有些骨气,但恐终究难敌酷刑煎熬,举证的举证,认罪的认罪,没准逆党一事便成了朝野皆知的惊天大案。故此,将从风转移,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此事天津知县不会不疑,但料他畏我权重,不敢多事。然秦矗还有什么动作,则不得不防。”
曾皋心想:为仓义川的情报我连连失手,秦矗撺掇金达抓哥老会余党这事儿,我又见事迟,给舅爷增添不少麻烦。舅爷对我寄予厚望,往后凡事要谨慎而为,多替舅爷分忧。因说:“舅爷,秦矗老贼,小子一定搜集到他的罪证,叫他法网难逃。”
总督大人叫曾皋退下,签发一道转监牒文,命人飞速送达静海。
静海知县得令,不敢怠慢,立即去天津提取人犯。
当晚天津知县被曾皋暗中射入一支飞镖,把匿名纸片儿拾起来看了,虽说闹不清啥来头,但私下揣测绝非等闲之辈,不敢掉以轻心。自言自语说:“这案子虚实难定,哥老会余党更是烫手山芋,我先不急着审决。”故当日升堂之后,便再没有提审从风。如今静海知县忽然来提人犯,虽心存疑窦,但有总督署的文书,没有二话可说,当下两边办妥交接手续,画押放行。(。)
第五十四章 哥们翻脸()
从风被捆住手脚,押出天津大牢,一溜儿囚车首尾相夹,趁天黑起解上路。●⌒他狭坐车中猜想,不知官府要拿自己怎么样,忍不住问身边的公差:“大哥,这大晚上的去哪儿?”
公差是打静海来的,倒也还和蔼,告知说:“把你转往静海大牢。”
为什么要转往静海大牢?看样子官府一时半会没打算放我,中隐大哥他们不会扔下我不管,得让中隐大哥他们知道我换地儿了。于是扭动着手腕,偷偷将车幔掀出一条缝隙,张眼向外窥探,心想要是能碰上熟人就好了。瞅着街景好像没来过这地儿,但他一直这么瞅着。走了一程,觉得上了一条熟路,仔细辨认,老沈不是在前边住吗?只是恁么晚了老沈指定睡了,就是没睡也不会没事出来瞎溜达。他忽然想到了那只锦鸡,老沈的锦鸡是训过的,有灵性,我发个声音唤唤它,没准能感知到,说不定给老沈做些表示,老沈是个伶俐人,不定会跑出来看一下,被老沈能看到了自然会告诉中隐大哥。他对公差说:“我给你们学鸟叫,爱不爱听?”
公差说:“听说你玩儿戏法了不得,学鸟叫指定忒像。”
从风便学着雌锦鸡连声叫起来,果然没多大一会儿就把锦鸡连同沈万奎一同召出来了。锦鸡竟然飞到车棚顶上来了,老沈把锦鸡叫回去了,他伸出半截手掌摇了摇,不过这时候囚车已经离老沈远了,他想老沈会明白的。
沈万奎跟踪到静海以后,猜度从风转了监,折路回来一径跑去告诉郧中隐。
郧中隐睡梦中醒来,天已亮了,觉得哪儿不对劲没愣过神来,跳下床拉着沈万奎去医馆找马翼飞。
走出几步。忽又折回来冲庚妹房门喊:“庚妹,别挺尸了,有从风的消息呢。”
庚妹早已惊醒,正穿戴整齐出了门,呛了一句:“谁挺尸啊?不糟践人就不会说话了。”
三人匆匆到了医馆,气还没喘匀郧中隐就说:“老马,官府变着方儿糟践人,老沈你快说说。”
沈万奎把夜间所见又说了一遍。
马翼飞的表情像是沈万奎把从风给转走了似的,鼓睛暴眼质问:“这咋回事儿?你没看错吧?”
“不会错,我敢肯定。”沈万奎以锦鸡的灵性和囚车里伸出的半截手掌证明自己的判断。
马翼飞说:“这事儿崴泥。转到静海,地道没法挖了,计划赶不上变化,这人不好捞了。”
庚妹焦急说:“那怎么办?人不捞不行!”
郧中隐埋怨说:“咱们在天津这边耽误了,要早动手,这会儿都出来了。老沈,不想指望你不上。”
沈万奎说:“还真是惭愧,裉节儿我偏偏帮不上忙。”
庚妹说:“静海那边你有熟人没?嗯,想必也没有。中隐大哥。我倒有个主意,咱们把静海知县老儿给绑了,让他手下拿从风来换,一个换一个。”
马翼飞说:“你这是六月的主意。馊的。由你绑就绑,人家还能当知县?”
郧中隐说:“不行还得挖地道,一会儿我去那边瞅瞅,看看怎么下手。”
马翼飞说:“中隐。这个念想儿得断了,跑到静海去挖地道忒打眼,咱们一动手就会被官府发现。那是鸡飞蛋打的事儿。我就纳不过这个闷儿来,老沈你不是说从风没招吗?没招为啥不放人还转监?”
沈万奎说:“我后来又打听了,他一直咬着没招。”
郧中隐烦躁说:“老马,别光纳闷了,你得支招还有不有更好的法子捞人。”
马翼飞说:“还真是抓瞎了,没法子。”
郧中隐说:“没法子还是挖地道,鸡飞也好,蛋打也好,都得挖。”
马翼飞说:“中隐,别一条道走到黑,行不通的事儿你憋着个劲干啥?”
郧中隐说“你不憋劲又支不出招,你说从风怎么办?合着等着官府割完他的头咱们去收尸?”
庚妹溅着泪沫星子说:“中隐大哥你别说不吉利的话,翼飞大哥你想想法子吧,从风够可怜的了,他无亲无故,咱们不帮他没人帮他。”
马翼飞猪血似的脸红到了脖颈根,不悦说:“你们啥意思?好像我无情无义见死不救似的。我有法子不早想出来了?要说这事儿该怨你们,明明知道比戏法是个坑,还怂着他往里边跳。”
郧中隐暴躁起来:“都是我的错,行了吧?地道我一个人去挖,挖不通放把火,从风烧死总比官府给他吃黑枣好,我给他陪葬,烧成灰也不用你们收尸。”
沈万奎劝解说:“你们都消消气,我琢磨官府没恁么快就给从风定罪,咱们还有回旋余地,车到山前必有路,大家冷静下来再想想法子。至于挖地道这事儿,老马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抓鸡不着折把米,都搭进去不是怕死,关键是救不了从风。”
正说着,全念坤回来了。原来全念坤有个姨父在汉阳铁厂,也算一个头面人物,与总督大人的表侄有些交情,从风被抓以后,沈万奎打听不到确切消息,全念坤忽然想起有这么个门路,就说:“我去找找我姨父,看能不能帮忙通个方便,不定一句话的事儿。”
郧中隐和马翼飞只好让他去试试。
全念坤带回一封信函,是他姨父写给总督大人表侄的。庚妹一瞅未封口,便抢在手里展看,从头朗读一遍。
郧中隐听到一句“从风乃市井小民,祈盼从轻治罪”,拍桌嚷起来:“有钱人爱说屁话。什么从轻治罪?从轻治罪还是说从风有罪,这用得着他来说?见鬼去吧!”
说着抢过来要撕,马翼飞跳起来拦住,说:“留着有用。”
郧中隐说:“狗屁用,糊弄念坤的。”
庚妹说:“念坤大哥,你姨父都什么人啊,敢情帮倒忙。”
马翼飞:“这个不算糊弄念坤,咱们和官府八竿子打不着,如今尿急进茅房,有了这封信,拿它做敲门砖,能见着总督大人的表侄,没准有事求得上。”
郧中隐吼着说:“求他什么?拿热脸蛋去贴冷屁股,不求他、不求他。”
沈万奎说:“中隐,老马的想法可在理,眼下有两样可以求他,一是争取到探监的机会,能见上面不就知道从风的情形了吗?这样咱们捞人就便利多了;二是请他打个招呼,让从风在牢里不遭罪。”
马翼飞说:“就是老沈这意思,有这么个路子,咱们试试不碍事儿。”
郧中隐不屑说:“总督大人的表侄会开这个面儿?我不信。”
马翼飞说:“这不是开你我的面儿,而是开念坤姨父的面儿。这种事儿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郧中隐说:“你们爱求你们去求,我可不想低这个头。老沈,你和念坤去好了。”
全念坤说:“老沈,咱俩走一趟,一句话的事儿。”
沈万奎说:“我回去拿点钱,没准用得着。”
郧中隐说:“你们去贴你们的冷屁股,我****的,我去静海那边瞅瞅。”
马翼飞故意气他:“你是得去好好瞅瞅,带上??头箢篼,趁黑更把它挖通。”
“你别我说屁话。”郧中隐哼一声,出门拦个车一个人走了。
下半晌赶到静海牢区一看,傻眼了,四周都是沼泽之地望不到边,恼火骂:“姥姥的刨绝户坟踹寡妇门把大牢建这么个鬼地方!”
夜里懒洋洋回来不说话。
庚妹问:“中隐大哥,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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