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路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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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路茫茫-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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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不是我娘?”

    “当然是。跟我走吧,我带你去找你娘。”

    从风安静下来,问道:“天津在哪儿,你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本姑娘走南闯北,哪儿不知道?天津我熟着呢,我带你去,你可碰着人了。”

    “你认识我娘?”

    “我凭啥认识你娘?”

    “你不认识我娘我不用你带,你是贼我不跟你走,自个儿去。”

    “贼怎么啦?贼怎么啦?你自个儿去谁稀罕你。瞧你傻不愣登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告诉你吧,打这儿走,经中原,入直隶,就凭你,猴年马月也到不了。”

    从风听她口气天津路途遥远,啧啧吃惊。自己不熟路,跟她走倒是省事多了。可瞧她不像好人家的人,心下迟疑,试探着问:“你四处乱跑,合着家里人不管?”

    “家里人?本姑娘一个人吃饱了连狗都喂了。”

    “啥意思?合着你没爹没娘?”

    女孩儿转过身去捂着脸嗷嗷哭起来。

    从风倒生了恻隐之心,慌忙劝慰:“我不该问的,别哭了。”

    女孩儿松开手把脸转过来,横目扬眉的说:“谁哭了、谁哭了?我才不会哭呢。”

    从风倒被她逗乐了,遂拿正眼瞅她:虽说衣衫黯旧,人倒是白白净净,脸蛋儿还挺招眼的,心里转出一丝好感,又问:“你也要去天津?”

    “是啊。”庚妹随口答应着,心里想,这小子傻不愣登的,以前没见过虹城有这么个人,“你不是这儿的吧?打哪里来?”

    “山上。”

    “哪个山上?”

    “那边。”从风朝南指了一下,“远着呢,看不见。我出来找我娘。”

    女孩儿懒得再问,跟他说不清,挥手叫他走。

    “你也要去天津?”

    “说了是啊,你怎么又问?”

    从风想起马帮的头人说知道名儿好打招呼,就问:“你叫什么名儿?”

    女孩儿说:“要说张鹊娃是我正儿八经的名儿,熟识的人都叫我庚妹。我十七了,琢磨着你比我大,就叫我庚妹得了。”

    “庚妹,这名儿比吟姝好记。”

    “吟姝,吟姝是谁?”

    “姚大叔家的,跟你差不多大,长得挺俊的。”

    “你对象?”

    “什么对象?”

    “是不是你没过门的媳妇儿?”

    “不是,我爹和姚大叔都没说过这事儿。我很少上她家去,去了她还躲着我呢。”

    “人家不喜欢你。”

    “你咋知道。”

    “瞧你豆腐渣脑筋,哪个姑娘瞎了眼?”

    “她没瞎眼。”

    “她没瞎眼才不喜欢你。等她哪天瞎了眼就给你做媳妇儿。”

    “她没惹你,你为啥咒她?不许你咒她。”

    “你急啥眼?人家又不是你媳妇儿。”

    “不是我媳妇儿也不许你咒她。”

    “好,不说吟姝了。你叫什么名儿?”

    “从风。云从龙,虎从风,知道吗?”

    “你姓什么?”

    “我爹让我跟姚大叔姓,我凭什么要跟姚大叔姓?”

    “你爹姓什么?”

    从风想起爹说的不能对外人说出他的名字,就说:“你又不认识我爹,你问我爹干什么?”

    “你这人是炖不烂的筋头巴脑。成,我不问,我还不爱问呢。说吧,跟不跟我一块走?你自己走一准找不到你娘。”

    “嗯。跟你走就跟你走。”

第四章 旧案追踪 (1)() 
天津城内有一条胡同,叫袜子胡同;胡同口有一家茶楼,叫“主鳳茶樓”。百;度;搜;索;→;愛;♂;去;♀;小;♪;說;★;網;w;w;W;.;A;i;Q;u;X;s;.;c;O;M;主鳳茶楼的老板是个五十出头的半老头。岁月的褶痕夺去了他昔日女人般面庞的白皙光泽,目光也变得有些躲躲闪闪,由于两股间难愈的痔疮,使他的步履像横行的螃蟹。此人姓秦名矗,不是本地人,夹生的天津话带些川中口音。

    秦矗来天津的年头不短了,当年经军中一个叫韩武来的人引介,揣着银子买下两层屋宇,煮荈泡茗开起了茶楼。他以前在川中是开青楼的,青楼里的客人也要喝茶,于是改开茶楼,也算顺理成章。韩武来告诉他:开茶楼无非两种选择:或求一个“雅”字,画意诗情,香茗馨逸,专待文人骚客、绮襦纨绔、儒冠吏员;或就一个“俗”字,粗茶大碗,小本买卖,吆喝的是市井草民。

    秦矗拿不定主意,就问随他过来的邱持贵。邱持贵比他会念生意经,往周遭打听一圈,对秦矗说:“求雅,揽到顾客不容易;就俗,蝇头微利难赚大钱。”

    秦矗说:“照你的意思,开茶楼难不成是个赔本买卖?”

    邱持贵说:“做稳当的搞,又求雅又就俗。”

    “怎么个又求雅又就俗?”

    “您买这楼正好上下两层,楼上开档次高的,楼下开档次低的,客人来了,口口相传,生意慢慢的就做开了。”

    秦矗想了一想,就听了邱持贵的意见,来个一块招牌,两般经营,雅俗并举,上下共存。楼上布置得典雅古朴、优游自适;楼下阿时趋俗,前廊连着后厦,摆数张方木桌,设一色的长条椅,大碗茶吆喝。果然不出半年,楼上太爷阔少,读书君子,鸿商富贾,闲汉侃爷,无不趋之若鹜;楼下戏曲、杂耍艺人轮番坐堂,票友、玩家及忙里偷闲的看客,每日络绎不绝。这一路经营下来,竟是风生水起,茶楼驰声走誉,遐迩闻名。没几年工夫,便赚得盆满钵满,富甲一方。

    秦矗心里明白,做生意要想树大根深,光靠会经营还不行,还得有个势力圈,于是广开人脉,竭力结交商贾权贵、士绅名流;也不拒江湖子弟、三教九流之徒。渐渐地方圆数十里之内,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小日子过得光彩耀目。

    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秦矗这般风光,引起了总督大人的怀疑。总督大人听说天津卫有这么一个声名显赫的茶楼老板,人际结交颇为复杂,经查是四川籍贯,暗中琢磨此人会不会是当年的哥老会成员。当年那场清剿不可能彻底,必有漏网之鱼。苟活者虽然已成丧家之犬,但狗改不了吃屎的本性,一有机会难免兴风作浪,心中生出警觉来,于是指派曾皋去他身边潜伏监视。

    曾皋暗中监视秦矗将近三年,倒也未见有啥不轨之举,但总督大人仍然难以释怀。然而随着诡异白袍的出现和夏从风下山,主鳳茶楼果然开始暗流涌动。

    总督大人在哥老会是否绝迹的问题上,一直心存异见。当年清剿逆贼行动结束以后,时任川督向朝廷呈送一份吏文,陈述清剿详情。皇上命在朝中议事的几位一品大臣传阅过目,总督大人正好在场,浏览之间,读到“一网打尽”之语,不禁暗生疑窦:哥老会组织隐秘,藏之于民,岂可剿净灭绝?如此谬断,恐留后患。只因西南之祸与自己不相干,不想说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声附和应付过去了。

    不料世事变化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当年风马牛不相及的民患,如今偏偏落到自己头上来了。在总督署衙雉门之上悬挂的那件诡异白袍,正是哥老会余党干下的荒唐行径。这事儿衙门中那帮浅见寡闻的大小官吏,除了惊悚惶恐,除了把它看作险凶之兆,就只能茫然不知所措了。总督大人慧眼识物,须臾就断出了事情的端倪。总督大人起初也云里雾里,当属下把取下的白袍送过来,独自审视之时,顿觉上边的图案似曾相识,略略地一回想,暗中吃了一大惊:爪角兕头上的三只犄角,实乃三根手指,这不是哥老会成员的联络手诀吗?有一本大鼓书提到:哥老会成员向不相识的同党传递信息,须得伸出拇指、食指和中指三根指头,其含义不光是代表桃园三结义,更是宣示袍哥的宗旨:“三点暗藏复明宗,入我袍哥莫通风,养成锐势从仇日,誓灭满清一扫空。”老大人饱读诗书,见多识广,一时恍然大悟:白袍代表袍哥,爪角兕图案是在传递某种信号,当与“血锄”二字相关,只是这“血锄”的意思,暂时不甚明了,还需进一步查究。

    总督大人读懂这妖惑之物的意思之后,禁不住渗出一身冷汗:哥老会销声匿迹快二十年了,难道要死灰复燃?果真如此,那可又是一场天大的祸事。奇怪的是,这帮逆贼不在西南老巢活动,却要跑到直隶地界来添乱,却是为何?这也正是总督大人感到紧张的缘故。

    总督大人倒不是惧怕逆贼有多厉害,再厉害的逆贼要将其诛灭也易如反掌。总督大人担心的是这事儿被张扬出去的严重后果,你想想,在自己的治下、在皇城根下的北直隶,有逆贼要“誓灭满清一扫空”,消息传到朝廷,老佛爷和皇上能不天威震怒吗?朝中那帮无事生非的同僚,借机添油加醋,诋诽冤谤,栽上罔顾民患、姑息养奸、怂恿逆党之类的罪名,不落个枭首示众也得饮鸩自尽,甚或满门抄斩,九族连诛的下场。

    总督大人思前想后,这事绝不能让朝廷知道,决定走一着险棋:明捂暗查。捂,也不完全是冒失之举,反正别人不解白袍诡异之意,只须下一道禁止妄议妖物传播谣言的禁令,就可以不让风声走漏出去。

    至于暗查,一个耍猴人,一个秦矗,都是必须密切注视的。总督大人还想起了另一个重要人物——韩武来。韩武来是当年清剿川中袍哥的知情者,总督大人觉得有必要将他提来讯问,或许能从他口中获得一些有价值的东西。

第四章 旧案追踪 (2)() 
韩武来原籍本是天津人氏,十八岁当兵吃粮。从戎不久,经熟人推荐投奔川督骆秉章属部。后因征剿哥老会有功,擢升为正四品协参领。之后他所在一部调防,因思恋乡土,申请北归,获准回北直隶北营服役。

    临行前,上峰命他把清剿哥老会的详情写一份吏文。韩武来读过书,懂得文章是做出的,既要给上峰拍马屁,又要往自己脸上贴金,便夸大其词说哥老会已一网打尽,绝无漏网之鱼。该吏文呈至省府,因事关重大,改以川督的名义,上达朝廷。

    时过境迁,韩武来在军中混了恁么些年头,已是剑老无芒,当年哥老会的事儿也早忘到脑后去了。这一日,忽听总督署衙来人传唤,惊得心胆乱颤:要犯多大的事儿才去总督署衙受审?但他想不出自己犯了什么事,只是一路上垂头丧气,心生绝望,估摸着此去凶多吉少,吟泪暗诵荆轲的两句歌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韩武来被带进总督署衙的时候,总督大人甚为讶异:此人神态衰老,举止猥琐,已毫无军人气色。这种人留在军中,如何壮我军威?

    “韩武来。”总督大人不怒自威。

    韩武来双膝像剔了骨头似的,扑通一声跪下,卑猥应道:“卑职在。卑职拜见总督大人。”

    “本督问你话,如实招来。”

    “是。凡事卑职知道的,不敢有半点失实。”韩武来肚里像打鼓,一张脸吓得跟装殓了的人差不多,没一点血色。

    “你当年随军调防北归之前,当地的逆党哥老会是否全部得以清剿?”

    韩武来感到奇怪,都过去快二十年了,总督大人怎么还问起这事儿?踟蹰回答:“是,大人。全部得以清剿。”

    “时至今日,你还敢在本督面前信口胡言?”

    韩武来望一眼厉言正色的总督大人,稳持不住心中的虚怯,战战兢兢道:“卑职不敢。”

    “当时溃散的哥老会成员,约有多少人?”

    “哥老会组织严密,各山堂成员互不公开,总人数归总舵主一人掌握。当时究竟还有多少余党,卑职实不知情。但卑职听上峰说过,哥老会有一份秘密册籍,全部成员名单都记载其上。”

    “秘密册籍?”总督大人甚感意外,“你的吏文中为何没有提及?你可知秘密册籍现在何处?”

    “卑职听当初的上峰说,哥老会的总舵主徐擎天正法之后,这份册籍的去向就成了一个谜。上峰推测徐擎天没来得及传给他的继承人就死了,这份册籍再也难见天日。当时卑职也是根据这一结论拟写的吏文,故此吏文中没有提及秘密册籍的事儿。”

    “你们将秘密册籍之事有意隐瞒。”

    “卑职不敢。卑职是在吏文交上去以后才听上峰说的。”

    “你当时的上峰现在何处?”

    “卑职离开的先一天突然暴毙,被人抛尸荒野。”

    “何人所为?”

    “卑职不敢妄言。但当时身上留有一把关公刀模样的匕首。”

    “关公刀模样……”总督大人揣摩着,但心里仍在想着那份秘密册籍。又问:“你们当年是如何获取哥老会情报的?”

    韩武来当初是个旗牌官,清军镇压李蓝匪部之役已近尾声,有一天夜幕降临以后,他正在营地当值,一个用黑大布蒙着脸的汉子,提个卖山货的竹篮朝他走来,掏出一张糙纸说:“官爷,送你一个升官发财的机会。”

    韩武来拿到灯下一瞅,上边列着一批哥老会头领的名单,并附有一份几大山堂袍哥聚居地的标识简图,韩武来半信半疑,喝道:“李蓝残匪谎诈之计,怎骗得了我韩军爷?”

    来人从身上摸出一块铸铁黑底金字牌自证身份,上刻“内八堂”三字。韩武来看了,惊得情不自禁直咋嘴,晓得告密者是货真价实的哥老会大头目,顿时有如甘醴穿肠般的兴奋:我今儿祖宗坟山贯气,好运来了。

    他掩饰着兴奋,打着官腔说:“你找着人了,本军爷正合承办。不知兄弟有什么要求。”

    “事成之后,可否封我做知县?”

    韩武来心里好笑,我又不是皇上,上哪去封你做知县?蒙他说:“你效忠朝廷,这功劳可不小,做知县都委屈了,兄弟,事成之后前途无量啊!”

    来人问:“事成之后我怎么找你?”

    韩武来进屋写了一个字条,注明所在营队,签下自己的名字,交给他做个凭据。

    来人把字条收好,叮嘱说:“本堂兄弟跟随我多年,官军入城时,请刀下留情。”

    “哦?贵堂兄弟如何识别?”

    “戴紫色头巾。”

    “紫色头巾,明白了,放心吧。”

    打发走告密者,韩武来在那张糙纸的首行加了一句话:“韩武来察获哥老会重大情报。”又在末尾署上自己的名字。转身去报告上峰,妄称哥老会一高级头被自己收买,并亲自侦获了一份逆贼名单,把功劳揽到自己身上。

    清剿哥老会之役结束之后,骆部班功行赏,韩武来得以擢升为侦搜营协参领。

    此时韩武来面对总督大人,心里权衡:可别说漏了嘴,还是不提这一节为好。因而答道:“当时卑职只是执行上峰命令,如何获取哥老会情报,卑职实不知情。”

    总督大人目光炯炯瞪着他,冷不丁问了一句:“你是如何认识秦矗的?”

    韩武来心惊了一下,觉得好生奇怪,总督大人怎么知道我认识秦矗?认识秦矗应该不犯干系吧?回答说:“骆部当年驻守川地,秦矗开了一家青楼,卑职常去查检违纪士兵,一来二往便认识了。后来他说想北上做生意,求卑职引个路,卑职想这事儿不过是举手之劳,就把他带到了天津。但这些年没什么交往。”

    韩武来的话一半是真一半是假,“查检”有之,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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