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路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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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路茫茫-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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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暗地里拽住绳索往后拉。刀疤脸的马虽是健壮,但背上载着货物,不堪负重,被他使倒劲,蹄子迈不开了。

    刀疤脸开始不明就里,但很快看出了端倪,推他一把,呵斥道:“捣什么鬼,找抽你!”

    从风不认:“谁捣鬼?没看我走不动吗?”

    刀疤脸拔出腰间的短刀,对头人说:“当家的,这小子不是善茬,宰了省心!”

    头人对从风打出的手势心存迷疑,又想之前山上滚落的巨石不像是冲马帮来的,倒像是害他,假若如此,便是错杀了无辜;而且他安抚惊马有功,杀之不义,便喝停马帮,揪住他问:“我再问你,你小子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说了,我找我娘。你们真不识好歹,今儿要不是遇上我,你们的马早跑没影了,这会儿还能轻松赶路?”

    头人从他的言语进一步相信了自己的判断,便缓和了口气问他:“你别老鼠爬秤钩自称自了,你娘在哪儿?”

    “我要知道就不用找了。”

    “你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我也不跟你计较,现在放开你,你别跑,这一路穷山僻壤,四处不见人烟,你要瞎跑没准遇上豺狼虎豹真把小命丢了,跟着我们走,管吃管喝,到了人多的地方你爱往哪往哪。”

    “你有那么好吗?”

    “大丈夫一言九鼎。瞧你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可怜你。”

    从风冷不丁一转身,撑开半截手掌夹住刀疤脸的短刀,冲刀刃一划拉,也是短刀锋利,也是他劲狠,刺啦一声绳索齐刷刷断了,倒把刀疤脸惊得猴脸不像猪脸。

    从风听头人口气没什么恶意,心想自己两眼一抹黑,也不知道往哪儿走,管他三七二十一,跟着就跟着。

    马帮风餐露宿,倍道兼行,走了四五天,途经一处山口,冒出一个耍猴的,自称害怕孤行,请求搭个伴。

    马帮的人怒目相对,一齐挥斥。

    从风一眼觑见他腰间别着一个精致异样的锣槌:槌头嵌着一块球石,剔透晶莹;槌尾垂着三颗猴脸桃核,雕工细腻。不觉好奇,挨过去伸手把核桃捏了一捏,情不自禁感叹:“哎,好玩,你有三个,给我一个。”

    耍猴人拍着锣槌说:“各位仁兄,你们不肯我随行,让这位小兄弟跟着我吧,就让他和我做个伴。”

    从风说:“好啊好啊,你送我一个玩儿,我跟你做伴。”

    头人拽住从风,挥起马鞭威胁耍猴人:“识相的快滚,别自找难看没事找抽。”

    耍猴人满脸无奈,转身牵着两只猴儿一步三回头踟蹰而去。

    从风还在想着他那锣槌,迟疑追望,头人厉声喝道:“还不快走!”

    从风一脸不满:“你拉着我干什么,我愿意跟他做伴。”

    “你小子没心没肺,不知道人家根底儿敢跟他走?没准把你弄残废了给他当猴耍。”

    从风拗不过,耍猴人已经拐过山坳不见了,只好继续跟着马帮。

    又赶了老长一程,这一日,马帮转出山谷,上了大路,不久来到一个小镇。

    刀疤脸问头人:“这小子怎么办?”

    头人转头对从风说:“要分别了,留个名儿吧,没准日后还能相见。”

    从风脱口说道:“我叫从风。”

    头人说:“从风……小子哎,我误会了你,别往心里去。此处名唤虹城,本帮已达交货之地,不再往前走了,你自个儿去吧。”

    从风犹疑说:“你们真肯放我走?”

    刀疤脸说:“混小子,我们又没有拘押你,啥叫放你走?一路管吃管喝把你带过来,可没亏待你。”

    从风说:“倒也是。白吃你们的,我可没钱给。”

    头人说:“上回群马受惊,还真是得亏你,我们不过是靠脚力赚生计的,没有害人之心。”

    从风说:“这么说你们不是坏人?”

    刀疤脸说:“坏人还能写在脸上?”

    从风随口冒了一句:“旧袍在外,锦袍在内。”

    刀疤脸脸上那道趴着蜈蚣似的刀疤抽搐了一下,厉声喝问:“你小子老拿哥老会的路数招惹人,莫非是官府的奸细?”

    从风对刀疤脸说的“哥老会”和“奸细”一概不懂,一个劲的茫然摇头。

    头人蹙了蹙眉,说:“别扯淡了,这小子不是奸细的料。小子哎,你之前打的手势和刚才说那两句话,落在官府手上可就没命了。按你这个年纪不应该懂这些路数,你是什么来历我管不着,寻你娘就寻你娘,别整些不靠谱的事儿。”

    从风似懂非懂地把头点了一点。

    头人随即拿出些银两给他,又说:“瞧你没带,拿着吧。好自为之,有缘再相会。”

    从风此时倒有些不舍,望着马帮离开,渐走渐远,直到从视野中消失,他的心里也随之空荡荡的。

第三章 险恶歧途 (2)() 
从风被马帮带到这么个地方,分不清东西南北,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走。【愛↑去△小↓說△網。ai qu 】挪开脚步,漫无方向地瞎闯。

    小镇屋宇相连,行人如织。檐下有店铺坐商,路旁有游动小贩,买的卖的,喊的叫的,虽然算不上繁华,却也有几分热闹。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满眼都是新鲜景象,好不稀奇,东瞅西看,只顾得大饱眼福,心情一下子爽朗起来,倒像是没什么事儿似的。

    走出半里多地,但听一阵“哐锵锵”的铜锣声传来,心里好奇,手搭凉棚左右顾盼,不远处一爿开阔地盘,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不少人。心想一定是个好玩去处,急忙扯开脚步去凑热闹。

    走到跟前,从人堆里往里挤,原来是有人在耍猴。猛然间瞅见耍猴人的锣槌上吊着三颗猴脸桃核,吃了一惊:又在这儿遇上了,他可走得真快。

    耍猴人的身边坐着一只老猴儿,手里拽着一只小猴儿。小猴儿正随着他骤雨般的锣声车着圈圈翻跟斗,模样灵巧可爱,看客拍手叫好,他也跟着瞎嚷。

    耍了一轮,锣息猴歇,老猴儿捧起钵盂,两腿一扒一扒的伸手向看客讨钱。看客有往钵盂里扔铜板的,也有不想给钱白看退避的。一个肥头大耳的看客使了个大方,施舍了五枚铜板,随即高嚷一声:“来一个拿大顶!”

    众人跟着附和:“好,拿大顶。”

    看客中有个蓄山羊胡子的驼背男人,偷偷将咬剩的半截玉米扔向小猴儿,然后转身躲到一边。

    小猴儿如获至宝,捡起吧唧吧唧吃起来。耍猴人敲了两下铜锣,拽了拽手中的拉绳,给它发出了表演的信号。

    小猴儿吃得正起劲,对主人的命令不理不睬。耍猴艺人最忌猴儿不听话,但又不愿让看客看出自己指挥不灵,便用指头压住锣面,轻击锣槌敲着节奏,念一段闲话打马虎眼:

    “孙悟空,闹天宫,十八般武艺样样精。

    一个跟斗十万八千里,按住云头下凡尘。

    下了凡尘到虹城,就为耍个拿大顶。

    拿大顶,你能行,脚朝上、头朝下,两手撑地抖威风。

    来来来,悟空,咱给大伙儿抖抖威风……”

    他把手中的拉绳向场中拽了又拽,又把开演的锣声敲得震天价响,小猴儿却仍然无动于衷,滴溜溜的小杏眼左顾右盼,祈盼还有人来施舍。

    驼背男人又从人后扔了一颗玉米棒子。

    耍猴人迈步过去抢下,拍了拍猴脑袋,哄道:“去拿大顶,演完拿大顶咱们买烤地瓜吃。”

    小猴儿憋上了劲,两眼直愣愣地望着耍猴人手中的玉米,一副宁死不屈的表情。耍猴人丢了脸面,顿时怒目圆睁,“啪”一声脆响,挥鞭抽在小猴儿的腿上。小猴儿痛得吱吱哀嚎,蹦纵窜跳,却逃不脱耍猴人紧勒的拉绳。耍猴人还不解恨,挥鞭又抽。小猴儿满地打滚,两眼闪着哀怜的泪花,但就是作表演。

    从风看不过眼,扒开人群跳进场内,拽着耍猴人的衣袂,哀求说:“别打它了。来,你敲。”

    耍猴人打一愣,皮笑肉不笑将头点了一点,但并不响应。

    从风便抓住他握锣槌的手敲响铜锣,看客都不解其意。忽见他双手轻巧落地,两腿朝上一挺,倒立绕场,身轻如燕,行走如飞。耍猴人脑中闪过一个矫健的身影,那是夏福常表演的倒立行走绝招。看客惊叹连连,拍掌叫好。从风听到欢呼,甚为得意。倒行了几圈,衣裳渐渐向胸颈滑落,露出了半身细皮嫩肉也不在意。然而如此一来,那件贴身吊挂于胸前的爪角兕,也因此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耍猴人看在眼里,只觉得恍如千万束刀光剑影向自己包围过来,惊出一身冷汗。不能让这小子胡作非为下去了,陡然向半空里甩了一响鞭,一声断喝:“哪里来的狂徒!要砸场子不成?”

    从风唬一跳,腾空一翻,立起身说:“啥叫砸场子?我瞧猴儿被你打得可怜!”

    看客以为他二人有一番纠缠,等着看热闹,岂料耍猴人收起箱笼,牵着两只猴儿匆匆离场。

    从风却不明白怎么回事,满脸茫然,像被人扔在路边的旧木屐呆在原地。

    看客感到无趣,纷纷离开。一个孩子在攒动的人流中搜望,满眼都是生人,因害怕而嚎哭起来:“妈妈——我要妈妈——”

    从风眼前浮现娘被人带走的情景,怅望压上心头,望着人流中的女人,木然自语:“娘。”

    一个提篮小卖的姑娘走过来抱起孩子,一边扯起衣袂替孩子擦眼泪,一边哄慰:“妈妈在那边呢。姑姑带你去找妈妈,啊,乖,不哭了不哭了。”

    从风忽然疾步走过去,捧着姑娘的手脱口叫道:“娘、娘。”

    旁边有人起哄大笑。

    姑娘是未出嫁的,又惊又臊,只恨入地无门,拿孩子遮住面庞,慌忙奔遁而去。

    路人以为他疯癫,都纷纷避走。从风不知所以,耳边似乎传来了父亲飘邈的声音:“你怎么会不记得你娘的模样?”

    他呆立在狼藉的土坪中央,如同迁徙途中掉队的孤雁,寂寞与茫然的感受像掏空了五脏六腑,娘模糊的身影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望着来来往往绕道而行的女人,扯开嗓门呐喊:“娘——”

    不远处有个废弃的碌碡,他像梦游人一样移步到跟前,就着坐下,嗷嗷失声啼哭。哭了一会儿,不知怎么打起盹来,病鸡啄米似的脑袋掉下去又弹起来,弹起来又掉下去。

    将近日落时分,有个人从街角转出来,凑到他跟前关切说道:“小兄弟,瞧你这大半天没吃没喝的,饿也不饿?”

    从风一抬头,是个蓄山羊胡子的驼背男人,见问,摸了摸肚皮,回答说:“饿呀,怎么不饿?”

    此时似乎前事皆忘,四下张望不知往哪儿找吃的。

    “老汉请你吃包子,赏不赏脸?”

    “你请我吃包子?好啊!”从风没见识,站起来跟着就走。

    驼背男人领着他来到一家包子店,却不进去落座,让店家拿了一笼包子,用油纸包裹,捧在手里,对从风说:“到我住的地儿去吃,免得一会儿走黑路。”

    从风垂涎欲滴,只想着饱口福,便跟着他拐上一条羊肠小道,上了一个荆棘丛生的山坡,没见有什么房子,再往前,是一片密密麻麻的竹林。晚霞的余辉还没落尽,但竹林里已经昏暗不明,呼啸的晚风像是在影影绰绰的阴阳界上鬼哭狼嚎,要换上别人早吓破了胆,但他在深山老林呆惯了,不介意。

    驼背男人将油纸包递给他,说:“你先吃,我去拉泡尿。”

    驼背男人没有要拉尿,他在半路上往包子里塞了蒙汗药。从风只顾着嘴馋,打开油纸包,席地一坐,狼吞虎咽吃起来。还没吃到一半,只觉得八辈子没睡过觉似的,头沉眼倦,脑袋一歪,身子侧倒在地,眨眼的工夫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驼背男人如同饿狼扑食,窜过来要干行窃勾当,刚伸手往从风胸前摸,猛不防竹梢嗖嗖作响,一个黑乎乎的块头从天而降,把驼背男人掀个仰面朝天。

    驼背男人定睛一瞧,面前立着毛茸茸青面獠牙一个怪物,舞舞爪爪好不渗人,顿时吓得背脊骨直发凉,鲤鱼打挺翻身跃起,拔出腰上的短刀左右乱戳。

    那怪物极是机巧,就地一蹦,一掌把一根碗口粗的毛竹劈断,不偏不倚砸在他身上,手中的短刀也被打飞。

    驼背男人方知不是势头,钻出竹枝,跌躞躞像被人踢了一脚的皮球,从坡上团滚下去。

    那怪物在从风身上探索一番,随之匿形遁迹。

第三章 险恶歧途 (3)() 
从风在竹林里露宿一晚,蒙汗药过了那个劲儿,睁开眼,晨曦洒了一地。伸个懒腰坐起来,四下里望一圈,就自己一个人,也没有什么疑惑,对昨夜发生的事儿似乎全然不知。

    林间鸟雀啁啾,晨风习习,他跟着叽叽喳喳,逗鸟雀玩儿。直到饥肠辘辘,才提步下山。

    坡下丁字路口有家包子店,举目之间,店前有个穿着随意的女孩儿冲他比手划脚,他莫名其妙,愣了一会儿,不知该不该搭理,逡巡不前。

    女孩儿失去了耐心,不再理他,背过身去,朝店内探头探脑。

    他也跟着把目光移向店内。只听高喊一声“烫着了”,就见店小二把热烘烘的蒸笼端出来,放在门前的案头上。揭开盖,满笼酥嫩炰松的大包子热气腾腾。

    那个女孩儿不急不慢紧着挨过去,从笼中抓起两个包子,兜起衣摆一裹,趁店小二照顾旁边的顾客,她一转身,撒丫子跑了。

    店小二吼一声“站住”,急起直追。虽然腿长步子快,却快不过那女孩儿。

    从风随马帮经历过一些事情,晓得她是做贼,心中涌出一股义愤之气,如豹奋蹄,斜刺里插过去,摊手一拦,小二正好赶上来,一把把她揪住。

    女孩没辙了,一只手抓住兜着包子的衣兜,一只手搂着包袱,只好顺从小二往回走。

    小二把她拽到店前,得意洋洋向店主表功,女孩儿翻起半边白眼,冷不丁贴近他裸露的手肘龇牙狠咬一口。小二像被人割断了筋脉一般,甩着手臂痛得哇哇乱叫,女孩儿骂一声“活该”,把他蒸笼掀翻在地,一溜烟跑没了影儿。

    从风咋了咋舌,这贼好厉害,我不在这儿吃了,别叫她偷了我的盘缠。赶紧转身往别处去。不想走的是出城的路,行了两里地,不见有卖早点的店铺,正在懊悔,陡然树后窜出一个人来,劈胸揪住他怒骂:“混蛋,我替你办事,你倒来坑我,这帐怎么算?”

    从风打一愣怔,偏是那女孩儿,心生厌恶,掰开她的手说:“我不认识你,谁让你办事了?别来讹人。”

    “有人让我捎信给你,本姑娘等你一早上了。”女孩儿塞给他一张巴掌大的毛边纸。

    从风不信任她,却又忍不住好奇,就把纸片儿抖开来,上边有一行字,随意一瞟,有一个字忒抢眼——娘。原来在山洞的时候夏福常教他识过不少字,还断断续续背过一些诗文,定神瞅那纸片儿,上边写着:去天津找你娘。

    他既不问来由,也不管真假,竟然当了真。这么容易就能找到娘,这可省心了。刹那间欣喜若狂,神魂失据大嚷:“娘,我娘、我娘。”

    女孩儿觉得他太可笑了,讥讽说:“你傻吧,见了和尚叫舅舅,见张破纸就是你娘?”

    “怎么不是我娘?”

    “当然是。跟我走吧,我带你去找你娘。”

    从风安静下来,问道:“天津在哪儿,你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本姑娘走南闯北,哪儿不知道?天津我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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