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不,这位小哥,敢问尊师是?”陈四维无意跟他争谁大谁小,他只想打听一下到底是什么人要见自己,也好做到心中有数。
“这还差不多。”那孩子晃晃脑袋,洋洋得意的满足,顺口说了一个名字出来:“高敬元。”
高敬元?陈四维的脸色怔了怔,这个名字实在是太熟悉了。大宋王朝上上下下谁人不知前任宰相高敬元?
高敬元是一代良相,五年前就告老还乡享清福去了,现在怎么会出现在大理寺中?又怎么会要见自己呢?
“可是高相爷?”陈四维满眼疑惑的问道。
“正是。”
“原来小哥是高相爷的门生,失敬失敬。”陈四维拱手复又一礼,微微低头算是简易版的鞠了个十五度的躬。
“什么小哥?我姓白,你叫我白景辰好了。”白景辰说完就朝大殿的正门走去,陈四维只好跟上,那个引路的人反倒跟在了陈四维的后面。
白景辰也不用人通报,直接推开大门就往里走,陈四维进门先往里望了望,一眼看到两个人隔着一个方几对坐。
直视别人是极不礼貌的,陈四维低下头,跟着白景辰向前走。刚才略略的扫一眼,只看到对坐的那两个人,一个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一个是乌纱官袍的中年人。
白景辰走到那老者身边:“恩师,陈四维过来了。”
“好。”那老者上下扫视了一遍,见陈四维衣着整齐,面上也没有慌张之色,很是赞赏的点了点头。
家里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依然如此的沉稳,小小年纪颇有些城府。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此子必是栋梁之才。
“学生陈四维见过高相爷。”陈四维规规矩矩的向那老者鞠了一躬,高敬元虽然早就告老还乡了,但是他的势力盘根错节,不容小觑。
高敬元为相三十多年,官声颇佳,陈四维也的确是发自内心的尊重他,因此格外的彬彬有礼。
“秉之啊,你还认得老朽么?”高敬元很亲切的叫了陈四维一声‘秉之’,秉之是陈四维的字,很少有人知道的。
陈四维没怎么出过府门,也没和别人打过交道,知道他的字的人实在是太少了。高敬元五年前卸任离开京城的时候,陈四维才十岁,高敬元没道理会注意到他一个候爷之子吧?
听到他说话,陈四维微微一愣,他的声音很是耳熟,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到过了。陈四维缓缓的抬起头,刚好和高敬元注视他的目光撞到了一起。
“呃”陈四维万万没有想到,原来高敬元就是前天在街边刁难那帮读书人的老者。
看着陈四维怔愣的神情,高敬元笑了起来,他抬手指向座位边上的中年人,对陈四维说道:“还不见过大理寺正卿王大人?”
大理寺正卿现在可是正管着陈家的事,陈家的红铜要是交不够,全族都将被流放。按理陈四维应该好好的巴结一下他才对,就算没有厚礼奉上,也该有个大礼参拜之类的。
陈四维只是淡淡的扫了王大人一眼,然后平平一礼:“学生陈四维见过王大人。”
“岂敢岂敢,不必客气。”王大人表面客气着,心里多少有点不大高兴。你陈四维若还是世子,莫说给我见礼,我不出去迎你都是罪过。
现在你不过是布衣百姓而已,居然对我如此的傲慢。你对高相一躬到底,对我只是拱拱手,连头也不低一下。
真是不识时务,高相如今已然离了相位,而我堂堂大理寺正卿虽然只是个从四品,好歹你现在正是有事求我的时候,总该摆出个正确的姿态来吧?
“秉之啊,你家的事我已经听说了。”高敬元的笑容给人一种亲切的慈祥之感,没有久居上位的威压,有的只是浓浓的亲和力。
陈四维默然,陈家被褫夺爵位的事也不是秘密,整个朝延应该无人不知了吧?高敬元能知道这件事,一点也不值得大惊小怪。
高敬元笑呵呵的看了王大人一眼,继而对陈四维说道:“王大人唯恐三日时限过于紧迫,特为此事本奏当朝,替你家争取了三个月的延期。王大人与乃父是故交,你可要好好的谢过你王叔父才是啊。”
高敬元话说的很明白,明白到不能再明白,这就是提点他要顺杆爬,借机抱住王大人的大。腿。三日时限是不可能弄到八十斤红铜的,如果有九十天的延期,那就另当别论了。
莫说九十天能不能弄到八十斤红铜,起码这九十天之内不会有人上门催缴,三个月的变数实在是太大了,谁知道三个月形势会发生多少变化?
不管怎么说这个机会一定要牢牢抓住才行,陈四维明白这九十天的延期必是高敬元替陈家争取到的,跟什么王大人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王大人的恩情学生记下了,只是圣命难违,学生不敢逾期。”
第12章 里面过秤()
第12章里面过秤
‘不、敢、逾、期!’
这四个字陈四维说的清清楚楚,声不大、调不高但却铿锵有力。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从陈四维的嘴里轻轻松松的吐了出来。
‘不、敢、逾、期!’这四个字入耳如雷,震得王大人直发懵。一时间居然都反应不过来陈四维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了。
陈四维的意思很明了,就是不需要延期。不管这个延期是谁的主意,是谁向皇帝奏表请示下来的,我陈四维并不需要也不会领情。
“哈哈哈哈,好一个傲气的少年书生。”高敬元很赞赏陈四维的自力自强,有骨气值得尊敬,但是看不清形势,拎不清轻重就不值得称道了。
人在矮檐下,必然要低头。陈家全族人的命运都到了千钧一发的危机时刻,你还死要面子?
面子谁都想要,没有人愿意轻易的放下面子。但是面子不是人生的全部,面子也绝对不是最的东西,有的时候甚至它连个屁都不如。
说白了,就陈家现在这种形势,若能换来三个月的延期,别说让你个小毛孩子对从四品大员弯腰道个谢字,就是让你老子对一个乞丐磕头苦求,他都得磕,形势比人强,他不为自己也得为府中上上下下几百口人着想。
高敬元很巧妙的说了句‘好一个傲气的少年书生’,傲气自然是带着批评的意思的,是说陈四维不够懂事,而少年二字则是说给王大人听的,陈四维毕竟是个孩子,你要是跟他计较未免太跌份了吧?
书生多多少少是有点迂腐的酸味的,高敬元意在指点陈四维做人要懂得通权达变才行。高敬元满是宠。溺的语气在表明他的立场王大人知道给陈家延期是他高敬元的意思。
高敬元的面子,大理寺正卿还不敢不给。这种缴纳罚款本就有延期一说,到期缴纳不上的可以申请延期,也可以申请以资相抵,比如用金银缴纳或者用其他财物相抵。
当然这种申请极少有人能申请得下来,尤其是皇帝下旨罚交红铜的,多半是皇帝以此为借口要整治某人。
红铜稀少,很难凑得够数,论起价值红铜又不怎么值钱。逾期交不上,又没办法抱怨皇帝罚的重,区区几十斤红铜才价值几何?
这么点钱都交不上,岂不是对圣上的处罚心怀不满么?有这么一顶大帽子扣下去,接下来就好做文章了,一切但凭皇帝的心意行事。
陈府情况又与别家不同,大理寺原本以为三日时限一到,若陈家交不出八十斤红铜,便说陈家拒不缴纳红铜,以此向圣上复命就是。
没想到半路上突然杀出个高敬元,高敬元就是奔湖州太守苏墨的事回京的。苏墨若是无罪,别人也就都没什么罪过了。
高敬元是入宫跟皇帝彻夜长谈过的,他说是皇上授意他过来给陈府延期三个月的。大理寺不理谁也不敢不理他啊,他说延期就延期好了,只要有人接着,大理寺是不怕天塌的。
“既然如此,我们不妨先过去看上一看,看来八十斤红铜陈府是完备了。”王大人带着三分冷笑的站了起来。
够有骨气的,你不需要延期那就拿出红铜来让某家开开眼,别以为有人罩着你,你就可以目中无人,大理寺这一亩三分地儿是我说了算。
高敬元笑容一直没变,人也没有动地方。去看?看什么?三天能弄到八十斤红铜的话,除非有点石成金之术。
王大人见高敬元没有起身的意思,他笑着对高敬元说道:“相爷您稍待片刻,我去去就回。”
王大人这是摆明了态度要刁难陈四维一番了,换句话说就是不打算再给已经卸了任的宰相大人面子了。
既然你不想动,那你就在这儿坐着好了。高敬元被气得胡子直往上翘,这可真是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
小小的从四品都敢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这是要翻天的节奏的吗?
陈四维低头拱手朝高敬元施了一礼:“相爷若无其他吩咐,学生先去缴纳红铜了。”
“嗯,我也正想走走,不妨同去。”高敬元一按桌角站了起来,白景辰急忙过去搀扶着。
陈四维注意到一个细节,白景辰抓住高敬元胳膊时,高敬元微微的怔了一下。
高敬元走在中间,陈四维走在左边,王大人走在右边偏后一点,没有跟他们并肩而行。
走出偏殿,高敬元和王大人分别坐上了轿子,白景辰和陈四维则一人一匹马,有马僮牵着慢慢的向前走。
何御史傲慢的坐在桌子上,右腿耷拉着直晃悠,左腿弓起,左脚踩着桌子,左手扶左膝,右手拄着桌子面。
身边两个侍卫紧着扇扇子,何御史眯着眼睛等陈四维出来。徐管家守着马车上的四个箱子寸步不离,陈四维没有出来他也没有急着到里面去交红铜,反正时间还来得及。
谁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把陈四维给‘请’走了,一开始陈府的人还很有底气,刚进门就有人请陈四维,说明陈府在这汴梁城里还是有一定的地位的。
随着时间越来越长,不见陈四维出来大家开始慌了起来,能不能像怀安候一样,说是被‘请’入宫中,事实上就是被囚于宫中。
徐管家也跟大理寺的人打听了一下,但是什么消息也没有打听出来,没有人告诉他们陈四维被谁给请走了。
看到陈府的人越来越慌,何御史则越来越得意。看来这个陈四维是在劫难逃了,不知道他得罪了多少人呢。
何御史在桌子上歪坐,徐管家在马车上无聊。这时从里面走出一个侍卫,对着院子嚷道:“谁是陈府管家徐平?”
徐管家跳下马车,边跑边应道:“我便是徐平。”
“带上红铜到里边过秤。”那个侍卫看一眼马车,冷着脸说道:“马车不能进。”
“是是。”徐管家急忙招呼人抬着箱子,跟着侍卫往院里走。
何御史也从桌子上跳了下来,紧跟着走了进去。
第13章 铜锭没了()
第13章铜锭没了
过秤的地方不远,穿过两个角门就到了。徐管家迈步走进大殿,里面有好多的人,多数都是相熟的面孔。
正中间坐着大理寺正卿王大人,下面坐着前任宰相高敬元,高敬元的身边站着一个半大小子,陈四维挨着那个小子站着。
徐管家倒着小碎步快步向前先对着王大人深深一揖:“陈府管家徐平拜见王大人。”
“免礼,这又不是大堂。”王大人脸上一直带着亲和的笑:“我听说陈府今日前来缴纳红铜,特意过来看看。你只管放心大胆的去过秤,谁敢做一丝一毫的手脚,我必不轻饶。”
王大人这话说的就太巧妙了,简直是天衣无缝的完美。‘谁敢做一丝一毫的手脚,我必不轻饶。’,这话听起来像是在给陈府撑腰,在说那些负责验货、过秤、计数的小吏们谁敢动手脚必不轻饶。
事实上谁都清楚王大人这话就是说给陈四维听的,这绝不是给陈府撑腰而是在警告陈四维,要是敢做一丝一毫的手脚,必不轻饶。
“是,多谢王大人。”徐平心里清楚,姓王的只不过说句漂亮句罢了,他是做不出漂亮事的,今天要不是备足了八十斤红铜,恐怕第一个翻脸的就是他。
何御史紧跟着徐管家,脚前脚后的走了进来,进门就热情的跟王大人打起了招呼:“王年兄,好生清闲啊。”
见何御史走了进来,王大人急忙站了起来:“什么风把何大人你吹来了?”王大人吩咐旁边的侍童:“快给王大人看坐。”
侍童搬了把椅子放到高敬元对面,何御史趾高气扬的走向座位。
徐管家对着高敬元一揖到底:“徐平拜见高相爷。”
高敬元呵呵笑道:“免了,我哪里还是什么相爷?不过就是一个糟老头子罢了。”
高敬元这话就是说给何御史听的了,你他。妈的是瞎吗?连个招呼都不跟我打,就想坐下?你是屁。股沉吗?
何御史还真的就是瞎,他进屋比徐管家晚了几步,他只看到徐管家给王大人作揖,他还听到了王大人说的话。
他真的就没看到高敬元,高敬元身旁并排站着白景辰和陈四维,把他给挡了个严严实实。
何御史刚要坐下,忽然看到徐管家朝对面鞠了个躬,他还以为徐管家是给陈四维鞠躬。直到徐管家弯下腰同时说出‘拜见高相爷’,他才看到高敬元,此时他的屁。股刚沾到椅子面,立刻像被针扎了一样弹了起来。
“下官何元九拜见高相爷。”何御史赶紧的一躬到底,由于动作有点大,纱帽差点掉下来。他滑稽的伸手捂住纱帽,这玩意儿可不可能丢啊。
高敬元只用鼻音‘嗯’了一声,算是表示看着他这个人了。他灰溜溜的后退两步,老老实实的坐下了。
何元九也会打小九九,他知道高敬元就是生气自己跟他打招呼晚了,不过这只是小事一桩,相爷是不会计较这点小事的。
这大厅里的人都是奔着看陈四维缴纳红铜来的,从王大人的态度可以推断出高敬元也是和他们一样的想法。
如果高敬元有不同意见,王大人必定会照顾陈四维一点的,过秤也不必如此,假意走个程序,这件事就算糊弄过去了。
报账给皇上说陈府交齐了,然后大理寺拿八十斤红铜垫付都行。别人拿不出来红铜,大理寺可不缺。
王大人摆开了架式要认真执法,分明就是要跟陈四维来个‘丁是丁、卯是卯’。这就是最基本的刁难,份量可以用秤秤,但是成色问题没有固定的标准,这就看鉴定师的心情。
何元九料定高敬元是站在他们这边的,缓和一下刚才的不礼貌带来的小尴尬,他赶紧表明态度,他得让高敬元知道其实他也是针对陈四维的。
他生怕高敬元看他是跟陈府管家脚前脚后进来的,就怀疑他是跟陈四维一伙的。
“高相爷,我是奉旨催促陈家缴纳红铜才来到此处,因为圣命在身所以不敢分心,以至于刚才失了神,望相爷宽恕。”
他要是不表明立场,高敬元看他还能轻点来气。他这一表明立场就等于是跟高敬元划清界线了。高敬元连哼都没舍得哼他一声,直接扭头看向秤量处。
秤量用的秤并不是能秤上百斤重物的大秤,而是一次只能秤二十斤的乌木戥音děng子。乌木戥子就是类似于现代社会药店秤中药的那种秤,秤杆是乌木的,秤砣和秤盘都是黄铜的。
徐管家过去指挥家丁打开一只箱子,整整齐齐的一层红铜锭,这是先前提炼出来的红铜,陈四维好计重让铁匠铺给熔成的红铜锭。
后来由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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