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两三小时就去。绫子君在吗?”
“在呀?怎么了?”
“嗯。有点事。回头再说。”
“你空着肚子来吗?我给你准备点吃的。”
“那我就谢谢了。”
放下电话机,夕里子摇了摇头说:
“出什么事了。”
“怎么了?”
“怎么说好呢?不过,他情绪低沉。”
“夕里子姐,你陪他到宾馆住嘛!”
“多管闲事!”
夕里子瞪了珠美一眼。“还有,姐姐你可不要睡下呀。”
“我好着呢。”
“我是说你不要睡下。国友哥说是有话跟你说。”
“好。”绫子歪着脑袋。“不会被逮捕吧!”她是当真这么说的。——夕里子开始盘算给国友做什么夜宵。
4、母子
“真香!”
国友把夕里子做的奶汁烤莱一扫而光。“夜里相当冷呀,多亏这顿夜宵了。”
“冷冻食品呀!”
珠美加了这么个注释,差一点被夕里子给踢了一脚。
吃完夜宵之前,国友只字未提那个案子。
“绫子君!”
国友边喝茶边说。“你认识神谷纪子这个人吗?”
“啊?”
这时,绫子已处于半睡眠状态。费了很大工夫,国友的话才传递到她的大脑皮层。
“神……”
“神谷纪子。”
国友又重复了一遍。
“神谷——”
“纪子。”
“我不认识蟹屋纪子这个人。”
“不是开饭馆的,是神谷。”
夕里子说着,捅了绫子两下。
“咦?我刚才说什么了?”
“这可不行。”
珠美叹了口气。“明天再说不好吗?”
“那就算了。怪我不该这么晚大大咧咧地闯来。事情嘛,是这样的……”
国友刚要朝夕里子说,绫子突然大叫了一声“神谷姐!”险些把国友给吓趴下。
“这点小事,你可得习惯才行。”
珠美说着拍了拍国友的肩膀。“你可不能跟佐佐本家的人交往哟!”
“嗯,呀……”
国友叹了口气。“绫子君想起来了。”
“唉,她是俱乐部的上级生。我念一年级时,她念四年级。对我特别和气。我怎么能忘呢?”
“你不要猛然睁开眼睛呀!”夕里子苦笑了一下。
“神谷姐,令人怀念呀!她怎么样?身体可好?”
绫了问道。
但是谁(除了绫子)都懂得,国友在工作上所知道的不会是什么好事。
“神谷纪子死了。”
国友直截了当地说。“是被人害死的。”
“开玩笑吧?”
绫子嘴上这么说,但她心里当然明白国友说的是真话。
“姐姐——”
“怎么那么可怜呀!”
“真是的。今天神谷纪子本来是去相亲的。”
听说是相亲,夕里子和珠美吓了一跳。
“相亲回来,由男方开车把她送到她家附近。在下车处与家之间有一个电话亭,她在那里往朋友家里打了个电话。正打电话时……”
“犯罪分子呢?”
“现在一点像样线索也没有。不用说,侦询啦什么啦都还没有展开。”
“真够厉害的。——是流窜作案?”
“也有这种可能,可是还得先排查一下有没有个人恩怨。她父母都吓呆了,就这么一个独生女嘛!”
国友叹着气。“一看神谷纪子的经历,才发现她和绫子君念的是同一所大学。要来影集一看,里边还有纪子跟绫子的合影。我觉得很惊讶……带来这么一个讨厌的信息,怪我不好。”
“不好的是犯罪分子,而不是国友哥。”
夕里子说。“姐姐,你要知道什么情况,就告诉国友哥吧!”
“她是个好人呀!”
绫子眼含泪水。“对下级生,特别和蔼可亲。”
“姐姐!”
珠美想要扭转一下气氛,但为时已晚。绫子就像水龙头活塞啪地脱落了一样(不是一种浪漫的比喻),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不要紧,睡了。”
珠美返回起居间。“这下子可以睡到明天中午。”
“明天,大学没有课吗?”
夕里子说。“那行吗?她可从来都认真上学的呀。”
“哟,对不起!”
国友在道歉。“没有想到对她会有那么大的冲击……”
“没关系呀!”
夕里子摇着头,“那是一种条件反射。即使不怎么亲近的人,一想起来,她也会觉得像个恩人似的,就是这么一种性格嘛。”
“朝绫子姐借钱时可用得着呀。”
“不要用在邪门歪道上!”
“神谷纪子吗?相亲的对象是一个大款的儿子。相亲也顺利,双方都称心如意。”
“唉,我也称心如意。”
珠美这样说了一句。
国友愣了一下。
“你说什么?”
“——准是说相亲喽。”
国友自然更是摸不着头脑了。
“是珠美君?”
听了夕里子的话,国友大吃一惊。
“咦。想不到的事吧!”
夕里子说着叹了口气。“不再出什么事就好了。”
“不过,四十岁和十五岁?”
“好在大家认为,珠美虽然只有十五岁,但在同龄人中还算成熟的。”
夕里子向浴室那边瞟了一眼。——珠美正在洗澡。
“可是,那个西崎,也是个莫名其妙的家伙。好,我了解一下吧。”
说着,国友做了记录。
“不过,不能让珠美知道。那孩子好像对西崎蛮倾心的。”
“喂!”
国友冷峻地说。“我求你可不要跟六十岁的大款之类相亲呀!”
“别胡说!”
夕里子这么说了一句,就把脸凑到了国友面前。两个人的嘴唇刚贴在一起时,响起了一个声音:
“对不起,打搅了!”
绫子不知何时穿着睡衣站在了他们眼前。
国友慌忙离开夕里子,大声问道:
“绫子君!你不要紧吧?”
“咦。”
绫子睡眼惺松地说。“我在想神谷姐的葬礼何时举行。你弄明白了告诉我一声。”
“好,知道了。一定跟你联系。”
“拜托。”
绫子低下头。“那,你休息吧!”
“嗯,你也休息吧!”
绫子刚要走,又突然回过头来说:
“请你们接着来!”
“哎呀哎呀!”国友叹着气说。“可比不过绫子君。”
“幸福的人呀!”夕里子说。“不过,我也是幸福的。”
“当然喽。有杰出的姐姐,又有杰出的妹妹。”
“还有呢?”
“还有爸爸,还有一个我。”
“你本来想先说后面这句吧?”
“就算是吧!”
夕里子又一次靠到国友身旁,吻了起来。
“我看见了!”珠美拍着手叫起来。
“珠美!你不该偷看!”夕里子气得涨红了脸。
“哈哈,害臊了,请慢慢地来吧!”
穿着睡衣的珠美逃跑了。结果,夕里子这天晚上就只好不再跟国友接吻了。
“修一?”打开灯,小野田绢子吃惊地说。“你在干什么?”
修一哼地叫了一声,在沙发上坐了起来。
“怎么,回家来了?”
“还说什么回来了呢?已经半夜了。这种时间,你怎么的了?”
绢子拉上窗帘说。“你几点回来的?”
“晚上。是几点来着?”
“现在也是晚上嘛。”
绢子笑道。“你是说‘怎么的了’?说什么零用钱?”
修一摇着头说;
“睡着了!啊——啊,头脑昏昏的。”
“晚上不能净玩呀。大学生嘛,应该好好念书。”
“念着哪!”
“真是靠不住呀!”
绢子大口叹着气。“明天,大学还有课吧?”
“嗯。”
“那你得回去了。等一会儿没有电车了。”
绢子边说边看手表。
“算了吧。我住在这儿,明天早上到公寓,然后再去大学上课。”
“赶得上吗?”
“响午以前去就行。”
绢子看了看儿子的模样说:
“有什么事了吧?我一看就看得出来。”
修一思忖了一下说:
“第一,我肚子饿了。第二,我见到了父亲。”
“哟。——他身体好吗?”
“十二分的好。”
“有什么事了吗?”
“给我弄点什么!边吃边说。”
“你说得轻松,弄点什么,!突然闯回来,我可作难。”
绢子一副困惑的神色。“咱们到近处去吃点好吗?”
“奉陪。”
“一副让人感恩戴德的腔调!”
绢子笑着。“那,你先等五分钟吧。”
说着走进了工作间。
工作间和卧室一样。没计时,就考虑到工作疲倦了可以躺下来睡觉。
绢子听了听办公桌的电话录音,记下了要点,刚要伸出手打电话,犹豫了一下又改变了主意。
她提着手袋回到起居室对儿子说。
“走,咱们出去!”
“相亲,就他?”
绢子边说边停下筷子。
“呀。”
修一慢慢地吃着通心粉。“您很在乎吗?”
餐馆里相当嘈杂。在这个繁华地段也没有几家餐馆一直营业到午夜三点。
“演艺圈的人多吧?”
绢子这么说了一句,又接下去说。“电视台离这儿近嘛。喂,你看坐在那边的是一个叫什么名字的女明星!”
“妈妈!”
“我知道。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绢子挥动叉子把通心粉盘卷起来。“不过,有时也不能那么轻易地给予回答。急于要女方回答,你就不吃香了。这种时候,先要环顾店里的一张张面孔,看都有谁在场,然后再走过去问一声你是不是有空啊。这样,人家就会给你时间的。”
“妈妈!”
修一笑了一下。“您是剧作家嘛。连我的台词都替我想出来了。”
绢子微笑了。
“是啊。我常常写《母子对话》这种场景。”
小野田绢子作为剧作家,享有很高的声望。她的剧作虽与时代的流行趋势保恃一定的距离,但却有一条粗大的主线与之相连,这在文艺界早有定评。
“干这个工作也够长的啊!”
绢子环视店里说。“一到这里,大抵会有两三张熟面孔。他们一叫我‘先生’,我就会心情舒畅。不过,这都是虚有其表的美意,虚有其表的尊敬,虚有其表的恋情。——电视嘛,原本就是虚有其表的世界。”
修上闷着头吃饭,因为他发觉他的母亲是在一边闲叨着一边自找答案。
“是啊。”
绢子叹着气说。“我不会不在乎,不过也不会感到冲击,因为我不争强好胜。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感受到冲击了。我自己在剧作中经常写一些更加骇人听闻的故事嘛。”
吃光了通心粉之后,绢子喝了一口白葡萄酒,接着又说道:
“我问你,你为什么要特意去见你父亲?”
“我偶尔往父亲的公司里打电话。我去了几次以后,父亲部下一个女的认识了我。她告诉我说:‘你爸爸今天相亲去,可要保密呀’。”
“所以你就看去了?”
“嗯。”
“见到那个女的了?”
“见到了。一十五岁。”
绢子刚喝水就呛了一口。
“不要紧吧?”
修一问道。“到底还是一个震撼呀!”
“还好。”
绢子按了一下胸口。“敢情好啊!他精神状态正常吗?”
“好像正常。而且还相当称心如意。”
“唉……”
绢子摇着头接着往下说。“对心脏有害啊。”
修一马上叮问道:
“您说心脏怎么了?”
“咦?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过,您从前可晕倒过啊!”
“是劳累过度。你不必挂念。”
“不过嘛……”
“啊,小野田先生!”
有一个人走到身旁来。“我是守田茜。”
看见一个女孩子突然低下头来,修一稍显惶恐。虽然终年在电视中看见她却没有想到竟然是一个如此矮小的姑娘。
“啊,你好!”
绢子这样寒暄着,换上了一副“工作面孔”。“前些天的特别节目,我看了,演得非常好啊!”
“谢谢您!”
少女面露笑容说。“还要请先生让我在先生的节目中出场呢。”
“是啊。过些天一定让你出场。”
“拜托您。”
低下头去的守田茜所说的话,似乎不是恭维话。
“那么……这位是……”
守田茜边看着修一边犹犹豫豫地问道。她大概以为修一也是电视界同行。
“这是我的儿子。”
绢子这样一说,守田茜惊诧地瞪圆了眼睛。
“说谎!儿子?您有这么大的儿子?”
吃惊时也不忘夸张。这是演员的职业习性吧。修一看了一会儿就害羞了。
“他叫修一。——修一!你认识吧,她是守田茜呀!”
“常在电视里见。”
修一低声嘟哝了一句。
“初次见面。”
守田茜再次低下了头。“大吃一惊。我还以为一定是演员呢。”
“你看,你看,我儿子不好意思了。”
绢子笑着这样说。
等守田茜跟演员们一起向靠里边的餐桌走去之后,修一问道:
“她多大了?”
“阿茜吗?大概十七吧。”
“才十七岁……”
修一自言自语着,下意识地朝靠里边的餐桌望了一眼。
也许是偶然,恰好守田茜也在朝修一这边望,于是两人目光相遇了。修一不由自主地红了脸,赶紧大口喝水。
“要是十五岁,那可比阿茜年轻啊!”
修一听到他妈妈在这样自言自语。
5、精神错乱
凄冷的雨也许与告别式十分相称。
被雨水淋湿的人行道上成了雨伞的行列。
夕里子姐妹走下出租车,一下子辨别不出究竟。
“啊,国友哥!”
珠美发现了他,便招手喊道:“在这儿!”
“不能那么大声喊叫!”
夕里子责备珠美一句。
国友跑过来说:
“到这边来!可以先进去。”
“可是有那么多人排着队呢。”
“朋友可以先祭奠,在里边等着出殡。来,跟我走!”
电视摄影记者也进去了。
毕竟是在相亲当天被杀害的,颇有戏剧性。电视台的大型系列报道也为此大做文章。这引起了绫子的恼怒。
三姐妹跟随国友进到屋里,阵阵诵经声传了出来,缕缕香烟味飘了出来。
“那是我所熟悉的照片呀!”
绫子望着缠有黑纱的照片,又一次泪水盈眶。
“咱们先进香吧。”
夕里子、珠美虽然是可来可不来的人物,但让绫子一个人来又放心不下(有迷路的危险),所以也跟着来了。
按照绫子在前、夕里子和珠美在后的顺序饶了香,然后坐在并列放置的椅子上。
“对不起!”
绫子向邻近的女士这样说了一句,便坐在一张空椅子上了。
那位女士认出了她,便叫一声:
“啊!佐佐本小姐,你记得我吗?”
“咦。”
绫子点了点头说。“原来是山口小姐啊。”
“是山形啊。”
“啊,山形节子小姐。”
“山形幸子。”
“原来是这样。”
“你好啊,佐佐本小姐!”
山形幸子说道。
“唉!我总也长不大。”
绫子老老实实地这样承认,然后介绍说:“这是我的两个妹妹。”
“啊,有名的佐佐本三枝花。”
“有名?”
珠美皱起了眉头。“要组织合唱队吗?”
夕里子捅了珠美一下,然后说:
“山形小姐,是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