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闲的日子已经到头了。
“律法必须完善。所有借贷必须由借款人本人签字,手印,骑士以上的公民借贷,必须同时提供戒指画押。只有三个证据都存在,贷款人才能将贷款放给借款人。并且,除非借款人将资金转移给家属,否则,家属不应当承担责任。这条说起来容易,执行起来却很难,我已经做好充足的准备,但是还是必须实施。法律必须进步,虽然这中间困难重重。”
阿庇斯所说的困难大家一听就明白了。前一条实施下去,尚可运作,但是后一条,就难了。许多债主最后找不到借款者,便拿借款者的家属开刀,逼迫借款人露面,偿还债务。古罗马虽然在法律建设上领先于这个时代的其他王国,但是许多民间借贷其实充满了粗暴与血腥。放高利贷者虽然在社会上名声不好,但是派黑帮打手逼迫还债的,却也是正常现象,这点,并没有让普通民众觉得蛮狠,要不你当初就不要借,这是许多人的看法。凯撒统一罗马以后,曾经规范过民间借贷的最高利率,但最终这项政策还未全面实施,伟大的大帝便被暗杀了。阿庇斯现在重提这个法案,并且要求借款人的家属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不必承担责任,实际上是保护平民的利益,因为放贷者大多是贵族或者有钱的骑士、商人。所以,阻力巨大。而且,要想实施,必须派治安队保护借款人的家属。实施阻力有多大,想想都觉得可怕。但是还是必须实施,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去尝试。
“我知道在座各位都在担忧什么。我们遇到的阻力会很大,但是要解决一系列社会矛盾,就必须咬紧牙关执行下去。哪怕会得罪一些人的利益。高卢必须改革,否则,不等罗马统一,这里的问题就会将我们毁灭。看看街上每天都在发生的流血事件吧,它比我们想象的更加严重。改革必须进行下去,只有让罗马的民众,让意大利的民众看到我们律法的先进性,优越性,未来,他们才会支持我们。战争是最后的手段,也是最下等的手段,如果可以不流血,便解决问题,那是最好不过的。”
阿庇斯接着讲到。而有些官员已经开始坐不住了,担心按照这样的政策实施下去,社会会更加动乱,甚至利益集团会联合起来,反抗卢格杜鲁姆政府。
然而,为了改革的顺利进行,阿庇斯也做好了最坏的准备,身后的内阁组织,还有大会堂外全副武装的罗马禁卫军,实际上都是实施改革前,为此准备的。李维乌斯突然更加佩服起眼前这个正值壮年的罗马人。他的每一步动作都是有目的的,有企图的,不单单是表象作用那么简单。就像在下一盘大棋,每一步都是精心计划好,准备好的,撒网,布局,而后进行,最后收网。成立内阁、禁卫军,而后出征西班牙和阿菲利亚,用自己出征南方的这段时间,历练内阁治理行政工作的能力,带着禁卫军,训练禁卫军实战能力。而后,征服与战争,带来了奴隶,让贵族可以买到更廉价的奴隶,取悦了贵族,而后开始新一轮的改革。配套的便是承包土地的平民的转型。平衡各方利益。
而这段时间训练出来的一个高效运作的内阁和一个有实战经验的禁卫军团,可以抵挡到时候许多意外突发情况,有了这些保障,再来实施改革,才有实施下去的可能。这些年来无数次的改革实验失败,让阿庇斯学会了隐忍,未雨绸缪。至于为什么这个时候推出改革,因为这时候,屋大维的威胁基本已经解除了,安东尼在意大利与他对峙,就让他无法抽出身来,窥视北方。而阿格里帕已经被俘虏,没有将才,屋大维即便打败了安东尼,也很难出征北方,打败自己的军团,只需要让马克西姆带队去前线,就足以应付没有军事天赋的屋大维图里努斯。外部的稳定让内部问题有了解决的机会和时间。
“那么,这些修改后的法律要张贴并且公告出来吗?”
马克斯维尔紧接着问到。
“那当然,我们必须遵照传统,所有修改后的律法必须张贴公布,这些修改的法律中很多是对平民有利的,就是要让民众看到,知道我们在关心他们的疾苦。要知道,卢格杜鲁姆的许多居民都是从罗马,从意大利移民过来的,他们在乎生存环境的改变,他们来到这里,就是想要更好的生活,否则,没必要远离家乡,千里迢迢来到这原本并不繁华的地方。”
阿庇斯沉闷的回答着。并且,不等其他人提出意见,便接着下一个议题——
“律法修改完了,那么,执行律法的相应规定也必须完善。众所周知,罗马的平民遇到打官司的时候,通常是平民控告平民,平民起诉平民,很少有平民起诉贵族的,为什么?难道是平民和贵族从来没有矛盾吗?不是的,相反,矛盾最多的,往往便是平民与贵族之间的矛盾。但是许多平民不愿起诉贵族,或者遭到恐吓,或者平民知道自己根本告不赢贵族。贵族背后有雄厚的财富做支撑,甚至有权力做支撑,许多贵族自己便担任着城市里的一些官职,还有家族里的其他人,或者随便贿赂一些给法官,这场官司便宣告结束了。律法面前,平民永远是弱势的一方。而我们要做的,要改变的,便是这种局面。我们必须成立一个官方的律师机构,帮助那些没钱请律师的平民打官司和辩护。这些律师将是来自社会各界的,辩护和起诉所需费用由财务处提供。当然,必须审核这些平民的身份和资产,确定他们没有足够的资金请律师,这项援助才可以实施。”
阿庇斯话音刚落,全场再次喧哗不断。显然,这些政策太不可思议了,这简直就是明摆着和贵族阶级过不去。
“素我直言,阿庇斯,如果以上这几条全部实施下去,恐怕有些人要不满了。”
法务官乌里纳斯委婉的说到。而他所指的有些人,不说,所有人也知道是指哪些人。
“不满是必然的,但是不能因为某些人的不满,便徘徊不前了,凯撒当年的改革也引起了贵族派的不满,事实证明,只要坚定立场,没有什么是无法克服的,但是实施过程要温和进行。不要一下子硬性实施,触犯太多人的利益,有些规定只是表面文章,遇到实际问题,可以商议。”
阿庇斯话锋一转,诡异的微笑答到。这下,李维乌斯听出其中的含义了。比如刚刚所述这条律法,实际上可以运作的空间很大,帮助平民聘请律师打官司,但是并没有规定要请什么样的律师,好的律师和差的律师价格甚至相差好几倍,辩护起来,结果自然不言而喻,所以,如果遇到强大的势力阻碍,又不得不给平民一个交代,这时候,便可以在法条规定之外做文章。也就是说,这些律法表面上是为平民服务的,其实背地里,可以操纵的空间很大,阿庇斯这是有意让法律条文有空子可钻,以便让实施起来更加富有弹性。温水煮青蛙,许多事情都需要一个过程,而大张旗鼓的宣传,不过是拉拢民心的又一种手段罢了。
214。“税制改革”()
“这次改革看起来是动真格的,看看这大街上每天都在巡逻的大兵,这种气氛几乎让人窒息。”
“动真格?那倒未必,越是如此明显的改革,越不是真正动真格。我们这位北方军团统帅的做法你难道还不了解吗?真正要做的事,他不会如此高调的去做,越是如此高调宣布的事,事实上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初秋的卢格杜鲁姆街道上,全副武装的军团士兵例行巡逻的走过,肃杀之气弥漫在空气中。狂热的平民们在街头巷尾刻下阿庇斯的名字,称颂着这位即凯撒以后,第一个真正为他们着想的领袖。而贵族们则掩面而过,三三两两站在一起,议论着这场轰轰烈烈的变革。
“怎么说?你看出这其中的端倪了?”
富商雷萨里奥站在街道上,一座普通公寓的骑楼下方,好奇的问着自己的同僚。
“我听说几天前,议会成员瓦伦图斯已经和阿庇斯达成合作。一起收取近西班牙行省,科尔多瓦城区的税收。而收益是三七分,阿庇斯拿大头,瓦伦图斯拿小份。呵呵,税制改革,看看吧,这就是他所谓的税制改革。”
老贵族西比奥不屑的回答到。
“会有这种事?你的消息从哪里得来的?”
雷萨里奥听完表情大为惊讶了起来。原本他以为税制改革是阿庇斯铁心要执行的标杆工程,而现在,西比奥的说法俨然出乎他的意料。
“瓦伦图斯的扈从透露的,从那座豪宅里透露出来的消息。但是事实上,没有阿比斯的允许,他们哪里敢将这样的消息透露出来。”
“你的意思是阿庇斯有意透露给我们这样的消息?”
雷萨里奥继续追问到。
“是的,以我多年来的经验,还有对阿比斯的了解,这些事都是他有意透露出来的。”
“那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很明显,阿庇斯他在暗示我们。改革实际上权力的重新洗牌,以行政法规取得民心,而后停掉包税人这项业务,将税收权归集收到自己手里,而后,再重新分配给他自己的心腹,那些核心的议会成员。新税制虽然是由卢格杜鲁姆行政厅规定税率,由卢格杜鲁姆政府承担公务人员的薪水,但是事实上,它却没有多少改变。只不过将原本属于一些人的利益通过舆论的手段夺回,掌握在自己手里,而后再重新分发出去。分发的对象便是他的心腹和手下。事实上,阿比斯是想告诉我们,和他合作,才有出路。与他作对的,便只有被淘汰的下场。的确,利用平民的支持,颁布法规,几大家族对此毫无办法,只能乖乖交出行省的包税权,事实上,阿庇斯这次不仅获得了民心,还警示了那些他在高卢的敌人。着实是一个厉害的手段,这些年,他的确有了许多进步。”
西比奥靠着廊柱,带着鄙夷的神情说到。的确,这次改革的风波他没有涉及,但是不代表接下来不会有事,如果此次改革顺利进行,那么接下来肯定会有第二场、第三场。届时肯定会有更多人被波及,包括自己。
“这就是一个强盗!”
知道真相后的雷萨里奥愤愤不平的怒骂到。因为事情如西比奥所说,那么接下来自己无疑也会成为阿庇斯下一批处理的对象,要么与他合伙,同盟,一起分享利益,否则,总有手段将你搞垮。而且,舆论还会支持他,民众还会支持他……
“一个披着正义外衣的强盗。”
西比奥苦笑到。
“并且,你不跟他合作,总有人跟他合作,因为你的位置,身后有多少人惦记着。”
西比奥接着说到。脸上露出了一副无奈的表情。或许追逐利益的年代该过去了,在混乱的时代中,能够保住自己原有的财富,已算是幸运的。他想起了当年安东尼和屋大维在罗马屠杀元老院官员的情形。自己便是那时候决定逃离罗马的,阿庇斯虽然也是强盗,但是至少不会那么血腥,粗暴……
……
“李维乌斯,该做的都做得差不多了。接下来,你只需要按照这个方案继续执行即可,马克西姆将协助你稳定卢格杜努姆的治安。有反对者,煽动者,直接秘密逮捕。不用担心贵族外流,他们走不了,他们的资产都在这里,庄园、别墅、矿场、土地,这些他们带不走。也不必担心有不满者,反对的声音会持续一段时间,但是这些人走了,会有新晋的贵族代替他们的位置。但是你要记住,这是一场改革,对民众,要无时无刻宣扬它,我们在改变这个世界。”
卢格杜努姆阿庇斯的私人别墅内,临行前,阿庇斯正对着自己的副手李维乌斯交代着最后的事项。仆人都被支开了,华美的院内,只有两个人低头细语的声音。连特尔提拉都识趣的走开了,尽管她如果强行要进来,阿庇斯也会让她进来。但是这些年的风雨让特尔提拉懂得了一些道理,比如,知道的事情太多,并不一定有好处……
“李维乌斯,你是我最信任的兄弟之一,在我南下西班牙和阿非利亚的时候,高卢便只留下你在管理。我相信你可以为我打理好后方,这次也一样。不列颠的叛乱也该得到解决了,明天,我将带着军团北上,去平息不列颠的叛乱。如果冬季到来之前还不能解决这些蛮族的暴乱,可能需要等到明年。但也有可能只需要几周的时间,部落便会投降。总之,不管时间要多久,高卢日耳曼的稳定,再次交在了你的手里。”
阿庇斯拉着李维乌斯的手,那双曾经举起宝剑的手,现在由于形势需要,拿起了文笔与书板。
交代完一切,阿庇斯让贴身仆人通知特尔提拉可以进来了,今晚,他们将一起共进晚餐。回廊外,厨房的炊烟已经袅袅升起,依稀可以闻到烧鹅的香味与葡萄酒的芬芳。
215。送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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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的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缓缓洒下,阿庇斯一身戎装骑在白色战马上,院子里落英缤纷,院子外,数百位全副武装的精锐卫兵正整装待命,等待着自己指挥官的一声令下。这样的场景突然让阿庇斯充满了落秋的感慨与惆怅。出征西班牙,阿非利亚便是一整年时光,而才刚刚回程,处理完繁杂的行政事务,就又要与家人分别。
特尔提拉即便什么也没说,但是从她强忍着泪水中的双眼中,阿庇斯读到了无尽的不舍。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自己最对不起的人,恐怕就是特尔提拉。在危难里冒死救起自己,帮助自己上位,无论再艰难的困境下也陪着自己,不离不弃的女人,自己却无法多陪伴一刻。帝王之路是如此孤寂与无奈。
“亲爱的,我保证,三个月后回来。到时候我还要听见你温柔的呼唤,当鹰旗出城在卢格杜努姆城外之时,便是我带着荣耀而归的时候。”
望着特尔提拉那满怀不舍的眼睛,阿庇斯温柔的说到。院子外的卫兵集体回避。
特尔提拉将内薇娅抱上阿庇斯的怀里,年幼的女儿抚摸着金色的鹰旗,她不明白那意味着什么。但是每次看到它,便知道父亲已经回来了。
贴着内维娅,阿庇斯第一次忽然感到,原来温馨的感觉便是这样。与家人团聚,在冬季的火堆旁说笑,吃着温热的伙食。在夏日的草坪上纵情奔跑,休憩。只是豪宅外的军团大兵将自己再次拉回现实。罗马的天空依旧是血红色的,权力的触须正遍布在帝国的每个角落,将战火点燃。刀剑林立中,阿庇斯驰马离开了在卢格杜鲁姆的家。
拉比乌大道两旁,是无数欢腾的平民。他们像欢送英雄般欢送着北方军团的最高指挥官。仿佛这场战争,军团必胜一般。阿庇斯必然将丰富的战利品源源不断的运回首都,将罗马的鹰旗插遍蛮族的土地,荣耀……血色的荣耀,用无数的鲜血浇灌的荣耀……
初秋的阳光下,阿庇斯骑在高头战马上,一一和大道两旁的市民挥手道别,不是凯旋式,却比凯旋式更加容重,更加欢腾。在金钱、财富、荣耀感与征服感的刺激下,他们俨然忘记了战争的严酷……
“将军,彻鲁斯部族和莫里尼部族已经占领凯斯托城。”
三周后,第十军团和第七军团在阿庇斯的亲自带领下,来到了不列颠中部的罗马要塞狄伦姆。再往北,便是不列颠叛军的聚集地,蛮族大军几周前曾进攻过这里,但是被这里的罗马守军顽强的阻击了下来。负责守卫这座要塞的守城大队长赛里奥详细的跟阿比斯汇报着这场暴乱的经过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