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山,却是有缘”
元氏荣笑道:“昔尧帝曾登尧山北峰,务访贤人。中尉今行县,亦查访郡内贤良中尉得尧帝遗风,求贤如渴,赵郡得君为中尉,实为吏民之幸事……。鄙郡此尧山之顶也建有尧祠”
尧山不甚高,最高的南峰高约五十余丈,北峰高约三十余丈,南北两峰合计一处,方圆约十余里,山峦层叠,高低不平,春夏季节林木旺盛,郁郁葱葱元氏荣遥指南峰巅,说道:“山顶尧祠旁有一井。深仅三尺,井水不绝我往年游览此山,去看过此井,使我极为惊奇”
数十丈高的山顶上有井不奇,掘山三尺就有水,这就奇了
文丑荀彧李宣典韦等人啧啧称奇
元氏荣举首观山,复又扭头望了眼远处隐约可见的县城,又笑对文丑说道:“我等这次来得不巧,若是春夏天来,天初曙时。登真定县中之高楼,远望此山高低诸峦,如若城堞兵马旌盖,围聚山岭。显隐掩映,蔚为奇观也”
他又遥指尧山北峰宣务山,说道:“宣务山的山坳上一洞,名紫霞,每阴雨,洞口云生”又遥指尧山东麓。说道,“彼处有一山岗,传孔子游列国,尝於彼处停车读书”
文丑笑道:“此古圣贤尧帝之所登临处,果然奇景处处孔子也来过这里?公宰,只听你说说,我就想登山一游了啊”望了望天色,将近暮时,放弃了登山游玩的打算,说道,“罢了,公务要紧,这尧山也跑不了,以后再来游玩吧”
转马待走,看到李宣呆呆地坐在马上,仰着脸,出神地望着尧山南峰
李宣年轻,好玩儿,每到山川秀丽地,他的话比别人都多,这回却默不作声,一言不发
文丑觉得奇怪,乃发声问道:“叔业,缘何发呆?”
李宣回过神来,怅然说道:“自初春从君征战诸州,转眼大半年过去了,今见冀州尧山,康不觉想起了父城西南的尧山想康从君出颍川时,父城尧山里的春林才刚刚抽叶,尚未葱茏,而今望此冀州的尧山,山上秋树的叶子已经凋零殆
粳景色萧瑟望此山林,想起了家”
被李宣这么一说,荀彧典韦李典典韦顿也起了思乡之念
文丑喟然,叹道:“出仕为吏,许身为国,宦海飘萍,身不由己”当下的交通远不如后世,出仕为吏的人往往数年十数年乃至数十年回不了家一次
文丑也想家,心道:“掐算时日,荀成陈褒该从常山归来了,阿芷和唐儿很少出远门,从常山到元氏数百里,也不知她们吃得消么?”
巨鹿郡战后,荀成陈褒带着愿为文丑门下奴客的一些义从和黑山降卒并及文丑在战中得来的大部分缴获回去了常山双方离别时约定,他们把人和东西送到家中就回来文丑交代他们,回来的时候把陈芷和唐儿带来文丑才就任常山国中尉,短期内是不会被转迁别地的,他家里没有什么人了,不能把陈芷和唐儿留在家里不管
荀彧见李宣李典等人均黯然伤神,放下乡愁,笑对文丑说道:“中尉,昔在颍川,每闲暇,与子龙李典阿褒诸君聚饮,常闻君歌,出征以来,久未闻君放歌了离乡半年余,今在冀州又见尧山秋雨歇之未久,山景如洗,当此深暮,回望真定炊烟,君可有歌作?”
文丑知荀彧之意,知道他是不欲诸人太多伤神文丑麾下的义从多非本地人,有颍川的,有汝南的,有东郡的,有陈留的,离家久了,难免想家,如放任不理,将人心分散
他笑道:“中卿伯侯,你两人为我剑阿韦叔业,可能起舞?”
便在这尧山脚下,李典典韦取刀剑,以手指之,典韦李宣下马,一个举戟,一个抽剑,进退起舞
文丑横马长歌:“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思念故乡,郁郁累累昔我辞家,杨柳依依,今我北驰,林叶萧萧弃身赴国难,思家不可归,捐躯锋刃端,视死忽如归!”
文丑本身没多少文采,可他前世读过不少诗,把几首读过的诗糅合一块儿,这一曲歌先诉说思乡之情回忆离家之时,歌至后半段,音转慷慨,为赴国难,思家不能归,便视死如归吧
李典典韦剑应声,典韦李宣舞蹈和之四人齐唱道:“捐躯锋刃端,视死忽如归!”
荀彧元氏荣揽辔旁听
受深情而又慷慨的歌词感染鼓舞,李宣典韦原左诸人精神一振,减了些思乡之情
元氏荣赞不绝口荀彧没有想到文丑仓促作出的这首歌竟还不错,说道:“‘捐躯锋刃端,视死忽如归’,中尉此歌,英侠报国之歌也待归元氏,攸请教诸部义从学唱”
文丑自不允
此一歌足可激励义从中欲建功立业的豪侠壮士了
歌毕,诸人相顾而笑
李宣典韦上马,文丑带头,打马一鞭,迎秋暮,向南返程
行过真定县,常山国境内的五县就悉数行完了对该如何在境内诸县布防,文丑已了然有数,对欲击之黄髯部的底细也做到了较为了解,可以回元氏了
行数里,夜色至,文丑等在野亭里宿了一晚次日到九门,再去县寺造访九门县丞,这位县丞却仍未归来两次造访都没能见到人,文丑也只能叹一句“缘悭一面”,留待日后再见了
驰行一天半,复路过栾城县城
李芬办事麻利,已选出了百余县里的吏卒壮士,均为县西的山民,交付给文丑,又写了一道公文,是写给徐荣的,令徐荣从文丑去元氏在县寺里吃了顿午饭,文丑等带着这百余吏卒壮士,出县南下,渡过两条河水,晚上到了苏人亭
这趟回程,不用再掩饰身份,——有李芬拨付借给的那百余栾城县的吏卒壮士从行,文丑就算想掩饰身份也掩饰不了了,他提前遣了一个栾城吏卒去亭舍里通报
徐荣闻本郡中尉驾临,连忙迎至亭界,远见夜下从北边来了一队人马,前有吏卒为导,数人骑马居中,百数熊罴虎士持矛刀火把在后他羡慕地心道:“久闻中尉英武,名不虚传”
不等人马近前,他便就捧彗下拜
这百余人来到近处,他听到一个吏卒大声说道:“中尉驾临,苏人亭亭长何在?”
徐荣不是一个人来的,苏人亭的求盗亭父都跟着他来了他不敢抬头,伏在地上,膝行向前了,回答说道:“小人苏人亭亭长徐荣,拜迎中尉大驾”
他头伏在地上,耳朵支棱着,听到有人从马上跳下来,走近过来他微微抬眼,一双革履出现在他的眼前,紧接着,两只有力的手挽住他的胳臂,把他扶了起来
“陈君不认识我了么?”
徐荣站起身,看过去,立在对面的这人年约二十余,粗衣裹帻,腰插环刀,正笑吟吟地目注他他惊讶心道:“却是前数日借宿我亭的许县陈君?”说道,“陈君?”
“我非姓陈,我姓荀许县陈氏是我妻家前次路经贵亭,之所以托姓许县陈氏,是因为我此次行县不欲人知,并非有心欺瞒尚请陈君毋怪啊”
“岂敢,岂敢”
这个惊愕太大了,饶是徐荣素来沉毅,猛一下也没发应过来,脑中杂乱地连着转了好几个念头,又是想到:“陈君是文君?”又是想到:“文君上次微服过苏人亭部,这次却怎么大张旗鼓?”又是想到:“上次中尉是入夜来,这次又是入夜来,是又来借宿苏人亭的么?”见文丑笑吟吟地看着他,心中一动,又想到了一种可能,“哎呀!莫不成这回是专门来见我的?”
文丑召来李宣,叫他取出九门令李芬的公文,递给徐荣,笑道:“上次宿住贵亭,夜闻君击贼,深感君有干才黑山破,赵地多贼,此豪杰奋武之时贵县的姚令以为君屈就一亭,未免可惜,把你举荐给了我,我欲用君为我中尉府中门下记室史,君可愿邪?”(。)
第一百九十四章 徐荣之喜()
听了文丑的话,徐荣狂喜涌上心头
他老黄牛似的在栾城县当了好些年的亭长,苦出头日,却没想到入了文丑的眼中,一跃被擢为中尉记室史他强自镇定,再度拜倒,说道:“得为中尉选用,此午之荣耀,焉敢辞拒?只是午才能低爆恐不能如中尉意”
“你的才干,我虽不尽知,却也知一二了你放心,你会很如我的意的”文丑哈哈笑道
“午方任苏人亭半月,午这一走,不知姚令可选好接任午的人了么?”
虽得拔擢,却仍不忘旧职文丑很欣赏徐荣的责任心,笑道:“姚令已选好了”李芬选的接任徐荣之人就在队中李宣去把他叫过来,与徐荣相见
众人这一晚便就宿在了苏人亭徐荣连夜和接任的亭长结交完毕,次日带着跟从他的那二十余栾城少年加入文丑的队伍里,迤逦随之南下
回来随行的人多,多是步行,走得不,走了两天,到得石邑
文丑令诸人停在县外,带着荀彧元氏荣徐荣李宣,亲入县内寻岑竦
找到岑竦的家里,岑竦和他的母亲出迎
岑竦家很贫困,土屋漏顶,篱笆掩扉屋内仅榻案粗席,别家居物
文丑叹道:“‘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
却是把岑竦比作了颜回这样的贤士
他对岑竦的母亲说道:“有贤母乃有贤子母,贤母也;岑君,贤士也丑蒙圣恩,备位贵郡中尉,自知才德菲爆渴求贤士匡扶,以母之高行,以岑君之贤德,我便是为母家扫洒门扉,犹惧会玷辱母与岑君的高德,实因渴贤之故。冒昧登门,请辟岑君为中尉门下主记史”
岑竦的母亲今年才四十多岁,常年操持家事,发髻已然花白。岁月在她的额上眼角留下了层叠的皱纹她个子不高,然跪坐席上,腰杆笔直
她细细地打量文丑,先看文丑的坐姿,再看他的衣着。又看他的相貌,再又看了看候立在院中的荀彧元氏荣徐荣李宣诸人,说道:“竦嘴拙,长才,惟知‘忠孝’,为君门下记室史,可能在别的地方帮不了君,然君只要有所嘱命,便是舍了性命他也能为君完成”
这却是答应让岑竦出仕,当文丑的属吏了
文丑大喜。说道:“我知母安贫乐道,有原宪伯夷之节,可母只有岑君一子,岑君一去元氏,就只余母在家,人奉养膝前岑君,孝子也使孝子离家,不能孝顺他的母亲,此仁人之所不取母若同意,可与岑君共来元氏我当为母买宅院。供母安居”
岑竦的母亲说道:“居家为孝,入仕为忠在家侍奉父母,出仕侍奉主君我腿脚便利,足能自己照顾自己。元氏就不去了中尉的好意,我多谢了”婉拒了文丑的邀请
是夜,文丑等在县外宿了一晚次日早,文丑带着岑竦等人回元氏
回元氏的路上,文丑听说了一个新闻却是冀州安平国王刘续坐“不道”被诛,国除
这个安平国王刘续即前所说之那个数月前被黑山俘虏后又被朝廷赎回的刘续
听到这个新闻。文丑荀彧两人喜相视,头个反应就是:“李公可以脱罪了!”
李公,也即前所说之李固之李燮
朝廷赎回刘续后,议复其国,时任安平国相的李固之李燮上奏说:“刘续在国无政,为妖贼所虏,守藩不称,损辱圣朝”,认为“不宜复国”,但没被朝廷接受刘续复国,李燮反被以“谤毁宗室”的罪名“输作左校”“输作左校”是本朝对犯罪吏员的一种惩罚,左星将作大匠的下属机构,主要负责京师的工程劳作,输作左校就是服劳役
现今刘续坐“不道”被诛,“不道”主要是指“逆节绝理”之罪,所谓“逆节绝理”,也就是李燮所说的“在国无政”了李燮的上奏既然说得对,那他的罪名肯定就能免去了
荀彧甚喜,弹冠为庆
他这么高兴,却是因为李燮与荀氏有旧,算是他与文丑的长辈
早年间,荀爽和同郡的贾彪齐名州郡,荀爽温润内敛,贾彪元皓慷慨,两人性格不合,彼此间却不和睦,李燮与他两人同时交往,“情无适莫,世称其平正”
李燮既与荀爽为友,当然就是文丑荀彧的长辈了
果如文丑荀彧所料,半天后,他们方入元氏就又听到了另一个新闻:李燮被拜为议郎
随着这个新闻来的还有京师士新编出来的一句谚谣:“父不肯立帝,不肯立王”
不肯立王说的自是李燮反对刘续复国,父不肯立帝说的则是在质帝被梁冀鸩杀后,李固坚决反对梁冀立蠡吾侯为帝李固李燮父俱因此获罪李固死在狱,李燮的运气好点,又被朝廷起用了
荀彧笑对文丑说道:“李公脱罪,朝廷征拜他为议郎,想必不日就要再获大用,此喜事也尉当写信贺之”
议郎是一个过渡性的职位以李燮的家世资历名声,用不了多久应就能再出仕二千石了
文丑以为然
荀氏虽是当世名门,因党锢之故,族如今既无显宦,又故交零落,对文丑而言,他现在极缺朝大臣和地方州郡长吏的援手助力他心道:“我听说阴修前不久被朝廷拜为了将作大匠,位居十二卿出征以来,我许久没有给他写信了,这次也当以故吏的身份写封书信给他”
将作大匠不是卿,但只比卿低一点,和执金吾大长秋一起与卿被时人并称为“十二卿”依汉家故事,将作大匠再往上升迁就是卿了
文丑起家为沙河亭长时阴修刚到颍川为太守,是阴修提拔他为西乡有秩蔷夫,又拔擢他为郡北部督邮,他不折不扣的是“阴修故吏”
阴修离任颍川后,他隔三差五地写信遣人送礼物给阴修,礼尚往来,阴修也常给他回信黑山乱后,他忙於从军征战,却是已有多半年未曾再与阴修有过联系了现今他被擢为比二千石,阴修在朝肯定知道此事。他应该写封信送去,感谢感谢阴修当年的“知遇之恩”
有“故吏”这一层身份在,下些功夫,阴修是很有可能成为他在朝的助力的
以前他任郡吏的时候。朝有没有人对他的影响还不大,现在是常山国尉,在朝就必须要有人了袁绍曹操诸辈毕竟隔了一层,即使曹操倾心相对,他也不能全依靠曹袁。自己在朝也得有路,阴修是一个极好的人选
从三个方面来说:首先,从亲近的关系上来说,阴修既是他昔日的长吏,阴氏与荀氏又是姻亲其次,从阴修的家世来说,阴氏是南阳冠族,在明帝年间与樊郭马三姓外戚并称“四小侯”,是本朝有名的外戚之家,族里前后出过两个皇后。一个是光武帝的皇后阴丽华,一个是和帝的皇后阴某,自兴后,阴氏族人出仕为吏位居高职的人很多,后虽遭祸变,然如今也已复兴,即使难再比上往日之尊贵,可较之寻晨族却也强上许多再次,从阴修本人来说,他有美名。现为十二卿之一,位高显贵,足能相助文丑
文丑又想道:“汝南太守赵谦,汝南一别。数月未有音信,我也应该写封信给他,问候问候”
赵谦的从父赵典於延熹年在太常的任上时举荀爽为至孝,荀爽因被拜为郎赵典是荀
爽的举主文丑从皇甫嵩击汝南前,荀爽曾叫文丑多帮帮赵谦赵谦日后的仕途文丑并不清楚,但只凭他的家世以及他的弟弟名叫赵温这两条。就值得文丑与之保持良好的关系了
家世上,赵谦的祖父历仕安顺冲质桓五帝,在顺冲质桓之世历仕三公,其从父赵典在桓帝和本朝初年多次担任卿之职他的弟弟赵温,文丑隐约记得在董卓乱后应该是数次为三公文丑不知道的是,董卓乱后赵谦也两次担任过三公之职
他又想道:“还有李瓒我闻他数月前被朝廷启用,征拜为东平相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