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是存了私心的”
“是何私心?”
“此数人壮年有力。坐於田野上,各按兵器,虎视路人在下恐彼等会为盗贼,因而赠口粮与之”
文丑回顾荀彧元氏荣李宣,荀彧三人皆露出惊奇的神se文丑亦奇之,转回头,心道:“此人衣衫粗陋,显是家中不富,闻其言语,尽管口齿略有不清。言谈却颇文雅,应是读过书的”因问道,“请教足下高姓大名?”
“在下岑竦”
文丑喃喃道:“岑竦……”这个名字很陌生,以前没有听府中的人说过
元氏荣面露讶se,插口说道:“敢问足下,可是字叔敬么?”
这个叫岑竦的年轻人没有想到元氏荣居然知道他的字,怔了下,答道:“正是,不知足下是?”文丑对他说话时说得是洛阳正音,也就是官话。元氏荣说的却是赵郡土话,他迟疑说道,“听足下口音,像是本郡人?”
元氏荣上前一步。离他近了点,上下打量他,笑道:“不错,我是元氏人足下可能听过我的名字,我姓元氏,名荣”
元氏荣乐峻魏畅是常山国是最出名的三个青年才楷他的名字岑竦当然听说过。立刻肃容行礼,说道:“足下高名,竦久闻之,没想到今天能在这里见到足下,实竦之幸也”
元氏荣回了一礼,笑道:“君名吾亦久闻,久yu拜访,苦余暇,今与君相见於道,意外之喜也”向文丑介绍,说道,“此吾郡孝子,他的父亲是故左冯翊,当年亦是吾郡名士”
左冯翊,是三辅之一三辅是前汉的京畿,在今陕西境内左冯翊既是官名,也是辖区之名,相当於郡太守堂堂一郡太守之后,故二千石之子,却衣着如此粗俭?
文丑深为之惊讶,细问之,这才知道:岑竦是遗腹子,在他出生前他的父亲就卒於官了,他父亲在官清廉,一介不痊有政声,病卒后,门生故吏郡民送赙者甚众,郡府也依照惯例送了不少赙赠,可岑竦的母亲却悉把这些赙赠谢辞,所受,说道:“亡夫故前对我说:‘生清死廉’我不能违背他的话”独自一人抚柩归家,归家六个月,产下岑竦
岑竦的父亲为官清廉,不治家产,他母亲又辞绝了郡中赙赠,扶柩归乡时随行带的只有些许破旧的家用之物,一个寡妇带着一个刚出生的孩子,生活很艰难
可他的母亲很有志气,从来不求人,人有馈赠者亦皆不受他母亲的娘家很富,有人劝他的母亲:“母家富,何不归母家养之?”他的母亲不肯,回答说道:“我的两个儿子都早夭了,只余此幼子成活,他是遗腹子,没有见过他父亲的面,我如果带着他住到我的母家,我担忧他会忘了他的姓而且,我的这个幼子尽管还鞋却也是个男儿,岂有丈夫寄居别姓家,仰人鼻息的?我如这样做了,怎么对得起亡故的夫君?”坚决不肯寄人篱下,等岑竦稍长大点后,乃贩果为业,供其读书,ri尺食,往往一天只吃一顿饭,却依然不改其志节
乡里人因而很敬重他的母亲
有这样的家教,岑竦长大后,在学问上虽然没有什么出se的地方,在为人上却深得古贤人之风,非尝顺母亲,忠厚淳朴,家余财而却能周急继困,县知其名,郡亦闻之按理说,他的父亲是故二千石,他的母亲又为乡里敬重,他本人也被乡人称贤,早就该被乡里举荐郡中察举了,却奈何赵是小国,人口不满二十万,两年才有一次一察举,这被察举的名额又尽被各县的士族豪强占据,是以岑竦至今尚未能得到国里的察举,仍在乡野为民
元氏荣笑对岑竦说道:“前年,我听说足下被石邑县辟为县吏,然而却被君母辞绝了?”
“是”
文丑问道:“这却又是为何?”
岑竦答道:“家母对在下说:‘汝父故二千石。有名於州郡,汝岂可为斗食吏,受人驱使,呼喝如小人。使汝父蒙羞於九泉下?’因此不许在下接受县里的辟除”
李宣脱口而出:“君母真是一个贤良的人!”退下,又称赞岑竦,“君周急济困,为免流民沦为盗贼,舍口粮而尽赠予之。宁愿自己肚饿,亦贤良之士!”
岑竦是个淳朴的人,得了李宣的称赞,脸上竟是一红,想要谦虚几句,却因李宣赞的又有他的母亲而最终把话咽了下去他很敬爱他的母亲,赞扬他,他可以谦虚,称赞他的母亲,他却不愿谦虚
文丑叹道:“‘君母贤良。君亦贤良’,诚哉斯言!像君这样贤良的人怎能久居乡野,不得上进呢?君为遗腹子,君母把你养大贩果供你学经实为不易,吃了很多的苦今君已gren,正当是回报君母养育教诲之恩时君有贤母,我当使君孝母!”
他心道:“我到任以来,一直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军事上,除辟用了元氏荣郭嘉寥寥数人,还没有怎么辟请本郡的贤人名士为我中尉府吏我这次行县。一是为了察看各县的民情地理,二来本也就有访贤用能以扬我爱贤重才之名的意思,这个岑竦,他母亲贤良。他本人也是个贤士,我不可放过这个机会”问李宣,“卿之主记室的员吏是不是仍未补齐?”
李宣应道:“是,尚缺主记史记室史并及书佐小史等数人”
文丑笑问岑竦:“君母不yu君为县斗食吏,那么中尉主记史如何?”
文丑笑问岑竦:“君母不欲君为县斗食吏,那么中尉主记史如何?”
中尉有开府之权。府中的员吏和相府郡府一样,分掾史等种,“史”比“掾”低,但比再往下的书佐小史等高,秩虽不及百石,然亦绝非斗食最
重要的:“主记史”这个职位是亲近吏
主记掾录事掾主记史记室史这几个吏职同属“主记室”主记室“主录记书期朝会”,是一个专管记录簿书的办公室,相当於一个曹记录簿书本是归主簿管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主簿的权力责任越来越大,渐成“拾遗补阙”之职,与功曹共同成为了长吏的左膀右臂,精力放在了参与政事上,其原本之“主计会之簿书”的职责就转给了主记室担负
公卿以下至三百石的县长,均有门下五吏,此五吏皆是长吏的亲信,有功曹有主簿,也有主记,主记仅次主簿主记如此,做为主记副手的主记史之地位亦由此可见了
对属吏们来说,与其当一个不重要的“曹”的“掾”,似不如当一个主记史记室史之类比“曹掾”稍低然却能得到长吏亲信的吏员文丑与岑竦是初见,只因奇其人敬其母感其家世而便辟请他为主记史,不可谓不是重用
文丑笑吟吟地看着岑竦,岑竦愕然
他惊讶地注目文丑,又看元氏荣荀彧等人,说道:“中尉主记史?”
元氏荣笑道:“好教岑君知晓:这位便是吾郡中尉文君”
“翱”
元氏荣是本郡有名的士子,他不可能说假话
岑竦措手不及,一下没反应过来,呆了下,这才连忙下拜,拜到一半忽又踌躇,止住了下拜之势,欲拜不拜的弯着腰停顿住不动,抬起脸,颇有尴尬的神色
文丑荀彧聪明,立刻猜出了他拜到一半忽然停下的缘故
文丑心道:“这个岑竦不认识元氏荣,他俩此前没有见过他这定是忽然想到:万一眼前的这个元氏荣是假的?”
文丑是微服私行,单从外表来看判断不出他是不是“常山国中尉”如果元氏荣是假的,那么文丑肯定也就是假的了岑竦正是想到了这一,所以下拜到一半退下来
荀彧瞧着他弯腰仰首的尴尬涅,微微一笑,心道:“此人不算聪敏,反应略微迟缓”若是个聪敏之人,在下拜之前必会先试探一下文丑元氏荣的真假
荀彧又心道:“此人亦非奸猾狡诈之人”若是个奸猾狡诈之人,下拜前忘了问,下拜中忽然想到此节,却也不会中途停止,而定会若其事地拜下去,等拜过之后再寻机刺探文丑真假
虽然做出了这样一个判断,荀彧并未露出轻视一来,他和文丑一样敬重岑竦的母亲,同时亦奇岑竦方才赠食给青壮流民的举动,二来,岑竦固谈不上多智敏捷,可他这番举动却正说明了他的淳朴实在只有淳朴实在的人才会不加掩饰地跟着想法去走,而且他能在下拜到一半时想到“文丑是真是假”这个问题,却也不是很迟钝笨拙,比大部分的寻常百姓强多了
文丑示意李宣取出中尉蝇出示给岑竦看有元氏荣,有中尉蝇这应不是假的了岑竦涨红了脸,深为自己方才的下拜迟疑而感到不安,忙一拜到底,说道:“小民拜见中尉”
文丑一把搀住他,不让他行伏拜大礼,笑道:“地上脏孝子奇士之衣岂能被脏土所污?”
岑竦心道:“听说这位来上任的中尉是豫州人,出身颍川荀氏,从邦伯征讨数州,转战数郡,战功赫赫,乃以军功被朝廷拜为吾郡中尉却没想到他居然这般年轻,又这般随和”因见文丑等微服便衣,文丑所带的随从也不多,遂问道,“中尉缘何微服出行?”
“州牧传檄,令我安守赵郡为了熟悉民情地形,以便击山中贼,故此我微服行县”
岑竦肃然起敬,说道:“为安吾郡,中尉不顾秋凉,微服行县,查探民情地理,实令小民钦佩”问道,“有什么是小民可以帮得上忙的么?”
“正有两事想要借君之力”
“中尉请言,只要能做到,小民必竭尽全力”
文丑笑道:“其一,就是我刚才说的,不知岑君可愿屈就我府主记史之职?”
岑竦面现难色,顿了会儿,说道:“竦是乡野俗人,有长才,而竟能入中尉眼中,被擢用为主记史,竦诚惶诚恐以竦之能,得为此职,已是奢求,本不该推拒,可家中有老母,此事,竦需得先禀告老母,若家母允可,自乐於供中尉驱用,可若家母不愿竦离家而不许?”
“君是孝子,如君母不许,我当然也不会损君孝子之名”
岑竦如释重负,拜谢文丑
荀彧在边儿旁观,把岑竦的表情举止看得清清楚楚,心道:“换个旁人被本郡中尉亲口擢为主记史,怕早就兴奋激动了,而这岑竦却一儿也没有惊喜,首先想到的是他母亲此人果然淳朴孝母”
岑竦问道:“不知第二件事是什么?”
“我等多是外州人,唯公宰是本郡人,但却不是石邑本地人对贵县的情况,我等都不很熟悉,君若有暇,我想烦请君为我等做个向导,如何?”
文丑这句话半真半假
他们几个人多是外州人,这句是真;对石邑的情况不熟悉,这句是假元氏荣虽非石邑本地人,然而他土生土长,在常山国生长了三十多年,对石邑等县的情况却也是很熟悉的,要不然,文丑不会只带他这一个常山国人随从出行
之所以这么说,毕竟是与岑竦初见,文丑虽奇其行敬其母,一见面就要辟用他为主记史,可说到底,这个辟用主要是根基於岑竦的淳朴孝顺和奇行,就目前来说,却是与岑竦的能力关,多的是为了扬他自家“辟贤用能”的美名
因此,文丑想借着“请岑竦为向导”这个由头多与岑竦接触接触,以能好地了解其人能力若是普通,那么如果岑竦的母亲不答应他出仕中尉府,也就算了,不强求;可若是此人不止有奇行,而且可堪大用,那么如果他的母亲不愿意他出仕的话,文丑还要再请三请
“此易事耳,竦愿为中尉领路”(。)
第一百八十九章 文丑之请()
文丑的这个请求不过分,岑竦欣然接受,当下前头引路,带着文丑等往县中去
他没有马,文丑令李典与典韦同乘一马,让出了一匹坐骑给他乘坐
诸人挽缰缓行
一边走,岑竦一边沿途指,介绍道边的乡亭当地大姓,遇到河流远山,则详细介绍它们的源流长短大小及发生在其中的典故他说话虽然口齿不清,可讲说些这些县中的人情风物却是侃侃而谈丰富多彩,不知不觉,十余里一晃而过,石邑县城的南门出现眼前
文丑与荀彧对顾,均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对方的心思:“尽管尚不知此人别的能力如何,只冲他对石邑如此了解就一定得把他辟用到府中”
窥斑知豹,岑竦虽然只领了十来里的路,可从他对这十来里地左近周围的熟悉程度即可知他对全县的熟知程度熟知本县之情,这看似不难,实则不然
乡野的农夫就不用说了,很多从小到老都只在一亩三分地里打转,连县城都没有去过住在县中的县民也是一样,即便是读过书识字的士子,如平时的积累,日常唯知埋首案牍经籍而极少外出务实,大部分也不能像岑竦这样对全县的情况均了如指掌,随手拈来
细细想来,岑竦能做到这样却也不奇怪
他母亲对他寄托了厚望,非常消他有朝一日能像他父亲一样青绶银印为朝中二千石,重振家族荣光,平日里对他自然就会多方教育鞭策,他母亲又是曾经跟着他父亲为官各地的,见过世面,眼光见识与常人不同,有这样的家教,他谙熟实事也就实属正乘
入到县中,岑竦说道:“君等微服,是住不成县中的邮置了。县市里开的有逆旅,竦带诸君过去”逆旅,就是私营的旅店,有的开在集市里。也有开在里中的
文丑笑道:“天色尚早,我等就不在贵县住了”
“不在鄙县住了?”
“是眼看秋粳待到寒冬,山贼必将肆虐,我得赶在冬天来前把国中的防务布置好,时间很紧迫今听岑君一路讲来。对贵县之人情地理我已尽知了,没必要再在贵县多留”
“君要去栾城?”
栾城是石邑北边的第一个县,两县间的距离是常山国诸邻县间相隔最远的,约百里
“然也君离家多日,君母想来定十分牵挂了,君便请归家吧归家后,君请问一问君母的意思,看君母舍不舍得君离家出仕我中尉府”文丑笑道,“君母若舍得,就请君等我行县归来。我等一并归府;君母若不舍得,……,哈哈,我可是要亲自上门去请的”
在来石邑县的路上,元氏荣问过岑竦家在哪里岑竦答是家在县城里,他前几日出门访友了,今日方归故此,文丑说他“离家多日”,又说他的母亲“定十分牵挂了”
岑竦不擅对答的言辞,对文丑最后一句话不知该如何回答如何。躬身应诺而已,却先不归家,带着文丑等穿县而出,送到县北门外。目送文丑等远去,方才转身回家文丑说他的母亲定牵挂他了,他离家虽然只有几天,却也很牵挂他的母亲了,一路撩衣小跑往家去
常山国之地形,可以三种地貌概括之。西边四分是山峦,中间三分是丘陵,东边三分是平原国中诸县皆在平原地带
文丑这次行县主要是以平原地带为主,兼顾丘陵地带,山峦地带很少去这却是出於两个原因先,主观上,皇甫嵩的檄文没有要求他主动出击,只是要求他守好赵境,乃是以守为主,守,就得了解诸县地况;其次,他眼下也没有大规模主动出击的能力,冬天快到了,客观形势也需要他做好守境的准备,所以他此次行县是以了解熟悉诸县所在之平原地带为主
出了石邑县城北门,诸人沿官道继续前行
路上流民仍很多
流民里有铤而走险胆大妄为之徒,更多的是本分良民就像石邑县那些一辈子都没出过本乡的农人一样,这些流民中的不少在此前也都是从未离过家出过远门的农人恋土,要非实在活不下去了,他们是绝不会离开祖祖辈辈居住的土地,成为流民的流离於外,缺衣少食,时时刻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