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连两胜,破敌暂不可用。好,就依卿计,我这就下令,命三军严肃军纪,并分将士财货。”
虽听得董卓如此讲,可贾诩却知:说起“轻财重士”,董卓固是当之无愧,他从不可惜财货,对部曲将士一向大方,也正因此,才能把那一支原本是汉兵的部曲变成了他的“‘私’兵”,才能使何进、何苗等的部曲心甘情愿依附,又才能使吕布这样的猛将甘愿背主相投,可如说及“严肃军纪”,却从来不是董卓部曲的长项。这后两条,恐怕也只有最后一条董卓可以做到。
念及此,贾诩不觉心道:“只靠财货利‘诱’,终非长事。军纪如不能严肃。士气早晚会散。”
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军纪之扭转非一朝一夕之力,更关键的是,董卓以恩义、财货聚士。也压根就没想过“严肃军纪”。这么一来,只能寄希望於冀州、荆州,能早点出现内‘乱’了。
否则,时日一久,恐怕会真如李儒所说。士骄思归,难以作战了。
关东联军和董军,两军对垒,敌我之间,各有短长。
关东联军其长在:州郡并起、声势浩大,有士林的舆论支持。
董军其长在:倚仗坚关、兵精将猛,控制着朝廷、天子,以为“大义”。
关东联军的短处是:起兵的诸侯们各怀心思,其中大部分人更注重的是“私利”,而非“公义”。袁绍只是名义上的“盟主”,并不能真切地统一诸路,更无法使臂使指地去指挥他们。
董军的短处则是:因在舆论上处於下风,又是“客场作战”,假以时日一长,必将士气不振。
对此,联军中和董军中的明智之士都能看出,所以也才有了文丑、李儒、贾诩等人分别针对董军“士气”而提出的各种说法,但不管董军的“士气”最终会如何,至少在目前看来。特别是在董卓接受了贾诩的建议,又再一次地给部曲将士大发赏赐的情况下,短期内董军应还是能保持一个较为高昂的战斗状态的,换言之。也就是说,在经历了文丑、曹操等义军这边的一次进攻、董卓的一次反击之后,当下义军和董军间的战局从攻守暂时转入到了僵持状态。
转入僵持状态后,现在两边比拼的就是耐心和粮饷实力了。
董军那边不说,只是义军这边。
文丑是不缺耐心的,因从孔伷那里弄来了大批的粮秣。几个月内,他也不缺粮饷。
可文丑、孙坚不缺,不代表别的义军就不缺,袁绍、袁术可能还好点,过了三月,入了四月没多久,酸枣的那十来支义军就坚持不下去了。
首先一个,粮饷方面。
一个是粮饷。
酸枣计有步骑兵马十余万,人吃马嚼,日用极大,从正月起兵至今已有两三个月,他们各路兵马自带的粮食已然被各自吃得差不多,快要没了,酸枣属陈留郡,是张邈的地盘,陈留郡不大,靠此一郡之力,就不说张邈愿不愿意,就算他愿意,也是养不起十几万兵马的。
再一个是军衣。
入了四月已是初夏,天气转热,可很多义军来酸枣的时候压根就没想起带夏装,只有冬衣,二月、三月还好,或者敞个怀,或者怎么样,勉强能凑合,到了四月,这冬衣是怎么也没法儿穿了,可又没夏装,不少兵士都打起了赤膊,或者仅仅穿个**,一入营中,到处都是光膀子,毫无军风军容,不好看、不像个军队不说,这种状态和模样也上不了战场。
其次一个,耐心方面。
起兵以来,酸枣义军合兵联驻几个月,从开春到入夏,只有曹操、张邈、鲍信出去打了一仗,结果败了,还是惨败,曹操几乎全军覆没,前不久,袁绍、袁术又各败一仗,而且也称得上是“惨败”,袁术损失不小,自家门口被大杀一阵,王匡亦如曹操,几全军覆没,总得算起来,整个联军这么些月,也就文丑、孙坚打了点胜仗,可那点胜仗算什么?根本影响不了“大局”。文、孙连伊阙关的关门都没瞧见,只出郡了百十里,曹操那边一败,他俩就撤回去了。
整个来看,董军似乎是“不可战胜”的,胜利“遥遥无期”,或者说,就别说“胜利”了,再打下来,恐怕一个个步曹操、袁术、王匡的覆辙,尽数兵败都有可能。
所以说,酸枣的那十来支义军都已没了斗志,也没了等下去的耐心。
粮饷军衣缺、又没了耐心,顺理成章的,四月中旬起,酸枣的联军便开始了陆续归郡。
颍川郡中,文丑、孙坚听到了这个消息。
孙坚得闻此讯的当时,就来找文丑。
“子孝,你听说了么?酸枣那边撤军了。”
“听说了。”
“十余万步骑,以讨贼为名,会於酸枣,屯驻数月,除曹、张、鲍三君,余者无一战,我闻彼等唯日日饮酒高会而已,如今食尽星散,我真是羞与彼等为伍!所谓英雄名士,徒为天下笑柄。”
孙坚是以军功起家的,和酸枣那些“坐谈名士”从本质上就不同,根本不是一路人,说到气恼处,他涨红了脸,紧握着剑柄,看架势只想拔剑出来斫案泄愤。(。)
第一百一十四章 桥瑁身死()
文丑因早知酸枣联军就是这么个结局,对所谓的那帮子当下之“清流名士”也有着远比孙坚更为清楚地了解,故而倒是没有什么吃惊、气愤的心情,他笑道:“文台岂不闻‘唇矛舌剑’乎?”
“唇矛舌剑?”
“以唇为矛,以舌为剑,此乃彼辈风范,论及疆场厮杀、勇敢任事,本就是不及文台兄远矣。”
说到这里,文丑心中一动,想道:“前世我闻之‘嘴炮’二字,说的其实不就是‘唇枪舌剑’么?”无论古今中外,总会是有这么一些人的,“坐而论道”,滔滔不绝,手握舆论,为天下所“重”,而实际上其所讲所论却是空中楼阁,不切实际,放到具体的事上他们“百无一用”。
得了文丑此赞,孙坚怒气稍减。
他拔出剑来,横在大腿上,以手抚之,曲指轻弹,喟然叹道:“闻董卓恃强悖逆,操持朝廷,我义愤填膺,是故卿一封信来,我即起兵响应,不辞千里,来颍川与卿合兵,所为者何?不就是为了与天下英雄共除董贼,以匡汉室?今董贼未灭,而酸枣星散,实令人难抑愤憾。”
“酸枣联军虽散,犹有车骑、袁将军、韩冀州、孟德,并卿与我,联军亦尚有十余万,卿可稍待之,等董兵气泄,然后我等共击之,胜之不难。”
袁绍、袁术两人,他俩是此次起兵的“首倡”,乃是“首恶”,其在洛阳的宗族又被董卓杀了个干干净净,是完全没有退路了,所以即使酸枣星散,他两人也是退无可退,只能撑到底。
“于今也只能如此了。”
到得四月底,酸枣的十余万兵马差不多已散了干净,留下来的除了张邈,便只有张邈弟弟张超所部了。——从另一方面来说,酸枣兵散倒也正印证了董卓“分而击之”策略的成功。
若非关东联军里有孙坚、文丑这个异数,现在董卓就只需要对付袁绍、袁术兄弟即可了。袁绍、袁术兄弟不和,董卓遣精兵再来一个“分而击之”。不是没有取胜的可能。只可惜,联军里有孙坚,又有文丑,所以,董卓“最终取胜”也只能是一个“可能”了。
五月初。传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消息是田畴带来的。
“主公,桥元伟死了。”
“怎么死的?”
“为刘兖州、陈留、济阴共攻之,兵败身死。”
桥元伟即是桥瑁,刘兖州则是兖州刺史刘岱了,陈留、济阴则分指的是陈留太守和济阴太守。
文丑细细问之,却原来是:桥瑁恃众自骄,和刘岱起了矛盾,刘岱在陈留太守张邈等人的帮助下,遂与桥瑁火拼,结果桥瑁兵败。身死战中。
陈留、济阴二郡皆属兖州,桥瑁是东郡太守,东郡亦属兖州,这一场火拼从表面上来看是兖州内部的一次权力斗争,可究其本质,却是桥柙找的。
田丰叹道:“桥元伟公族子弟,性本强横,我早闻之,他屯兵酸枣时,常陵蔑刘兖州、张陈留诸公。今为兖州、陈留、济阴共击之,终兵败身死,可谓自取其祸乎?”
桥瑁出身高贵,性格强横。是个敢冒险的人。
他的性格有多强横,有多敢冒险,从一件事就能看得出来:即“此次关东起兵,初时因为没有借口,州郡皆不敢动,而却唯独只有他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矫三公之书、传檄天下,从而才有了诸路纷起”这件事,——要知道,当时朝廷诸公、今之天子都在董卓的手里,连袁绍都不敢贸然起兵,可却就有他,敢矫三公之书,不把朝廷、天子的安危当回事儿。
由此就可见他的性格了。
他性格本就是如此强横,加上又自恃此功,於是和诸路兵马会师於酸枣后,在平时的聚会上他实在是没少陵蔑刘岱、张邈等人,——文丑、田丰、田畴、荀彧等人对此皆有耳闻。
当时田丰、田畴等就曾说过:桥元伟性傲恃功,陵蔑同盟,恐怕早晚会和兖州、陈留诸公闹翻啊。
刘岱、张邈等人无论是从实权、兵马部曲来说,又或是从家声、个人的名望来说,有哪一个是不如桥瑁的了?从实权来说,刘岱等人要么和桥瑁平级,也是两千石的国相郡守,要么品秩虽低,如刘岱,可却“秩卑权重”;从兵马部曲来说,各拥兵数万,也不比桥瑁差,甚至有的兵马部曲比桥瑁还多;从家声、个人的名望来说,他们这些人和桥瑁一样,也大多是公族子弟,或世代衣冠的士族贵家,就他们本人而言之,亦各是有大名於天下的,别的不说,就拿刘岱来说,他不但是汉室宗亲,同时亦是一个“公族子弟”,——其从父在朝时曾数任三公之职,并且他又与这回起兵的“盟主”袁绍交情莫逆,试想一下:他又怎可能会忍得下长久被桥瑁轻蔑的耻辱?
果不其然,他咽不下这口气,於是在酸枣兵散后,就有了他和张邈等人联兵共杀桥瑁之举。
荀彧连连摇头,说道:“酸枣诸公,屯兵数月,几无一战,兵散四归,而又起内斗。所谓天下英雄,实庸碌无为,难与谋大事。”
田丰等人看到的是酸枣诸军不足以谋大事,文丑看到的却是另一件事。
他心道:“刘岱、张邈等人和桥瑁火拼,这算是拉开了‘关东州郡不再口是心非,不再以讨董为名募兵备战,而开始**裸争抢地盘’的序幕了啊。”
这件事之前,关东已经起兵的这十来支兵马,以及那些还没有起兵的更多州郡,从某种意义来说,可算是处在一个同盟中的,他们共同的敌人是董卓。
可这件事之后,不管桥瑁、刘岱他们到底是谁对谁错,桥瑁身死这个铁一般的事实就说明了:有序的盟友关系将渐渐开始转变向无序混乱的纷争内乱。
事实上,“讨董”本来就只是个政治旗号罢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汉室将灭,这天下要换个主人了,如果真是为了讨董,酸枣那十余万步骑怎么可能会几个月不动不战?摆明了他们这些人大多是明以讨董为号,实怀了“借乱谋利、扩充自家实力”的打算,刘岱、张邈等和桥瑁的火拼只是发展的必然罢了,——便是没有他们的火拼,迟早也还会有别的火拼。(。)
第一百一十五章 刘表入荆()
文丑心中这样想着,嘴上问道:“桥元伟兵败身死,东郡今何人为守?”
田畴答道:“刘兖州以王肱领东郡太守。。xm”
文丑疑虑道:“王肱何人也?”
田畴解答道;“与刘兖州同郡,此次刘兖州起兵,王肱聚宗族、郡人千余投之,刘兖州因表其为行中郎将,素得刘兖州信用。”
文丑一听这话就明白了,这王肱在刘岱军中的地位应是和颜良、赵云、田丰等在自家军中的地位相仿。
文丑心道:“有了此例在先,倒是方便了我日后当有机会时,表我的部曲将士为郡国守相了。”
之前,文丑曾和袁术联名上表,表过孙坚为颍川太守,可孙坚与王肱不同,王肱只是刘岱的一个部将,而孙坚久为两千石,还是乌程侯,却本来就是国家显贵,而今有了王肱的例子在前,以后文丑却就是也可以堂而皇之地任命自家的部曲将士为二千石太守国相了,当然这需要他先摆脱当下之低微之位。
而在另一方面,潜伏在洛阳周边的斥候把董军的近况源源不断地送回,文丑、孙坚每天都必会聚一聚,根据最新的情报分析一下敌情的变化。两天、三天,短期看来,董军似无什么变化,可如放在一个较长的时间段里,却能够明显地看出董军的士气确如文丑所料,正在一天一天地变得低落。
士气低落的一个重要表现是在军纪方面。董军的军纪本就不好,随着在洛阳一带驻扎日久,军纪越发不堪,兵卒私自出营掳掠几乎已成常态,一边是掳掠增多,一边是日常的操练松懈,甚至包括营区内外的警戒,也渐变得松弛十分,漏洞百出。
如是外无诸关卡为阻,文丑、孙坚就不但完全可以於此时此刻遣出一支精锐。偷袭其营,而且成功的可能性还会不小。只是可惜,董营外有虎牢、轘辕、伊阙诸关为屏障,却是难以过关偷袭的。
这日。从荆州传来消息。
却是刘表被朝中拜为荆州刺史后,他单人匹马,入了荆州,——而今董卓起乱,到荆州的路上遍地盗贼。几是道路不通,刘表没带什么随从、甲士,只身长途远行,却竟然能够平平安安地抵达,既使人敬佩於他的勇气,也令人惊叹於他的运气。
到了荆州后,刘表在宜城这个地方请来了周边的名士蒯良、蒯越、蔡瑁等人,和他们商议时事。蔡家不必说了,乃是荆州冠族,蒯家亦是名门。在荆州之地是数得上的右姓士族,蒯良、蒯越二人与蔡瑁一样,俱是久享盛名於州郡了。此时荆州的形势很不好,对刘表非常不利。
荆州最富庶、人口最多、战略地位最重要的郡是南阳郡,而现在袁术盘踞在此,尽有其众,留给刘表的就只剩下了其余那些不太富庶、人烟也较为稀少、战略地位亦相对不高、离中原稍远的郡县,——亦正是因南阳在袁术手中,所以刘表才跑来了宜城。
而在这些剩下的郡县里,大约因天高皇帝远之故。其境中素来是宗党势力强大,於今天下乱事已起,更是宗党猖狂,盘踞各地。只拥众在千人以上的怕就不下数十股之多。
最膏腴、最重要之地为外人所占,余下之地又是宗党之地,而入荆州之日,刘表身边又无一兵一卒,仅他一身而已,在这个乱世初始之时。摆在他面前的局势不是一般的恶劣。
刘表和蔡瑁、蒯越、蒯良诸人一样,也是出自高门,因而他此前虽未曾在荆州为官,却和蔡瑁等人是早就相识,会议上他不必遮遮掩掩,直接就道出了他的忧虑,他言道:“如今袁术在南阳蠢蠢欲动,江南宗党势力十分强大,又各自拥兵自重,假如袁术借助他们的力量乘机来攻,必然会大祸监头。我想征兵,但恐怕征集不起来,你们有什么高见?”
当时第一个发言的是蒯良,他回答说道:“民众不归附,是宽仁不够;归附而不能治理,是恩义不足。只要施行仁义之道,百姓就会归附,像水向下流一样,为什么担心征集不到?”
蒯越第二个发言,他说道:“袁术骄傲而缺乏谋略、党首领多贪残凶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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