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坚说道:“使君且毋惊,此我之虚言是也。”
“虚言?”孔伷尽管睡意已消,可到底是刚从梦中醒来,脑子还有点不清楚,又先是见孙坚在前,接着又闻董卓来袭,复又听孙坚说这是假的,短短片刻功夫,有太多令人震惊的东西继而连三地出现,让他一下子有点搞不清楚状况,只能下意识地接连重复那卫士和孙坚的话。
“虽是虚言,可有董卓军略阳城的前鉴,却或许要不了多久,我这虚言就会变成现实。”
“噢?”
“想那董卓,挟持天子,号令朝廷,跋扈不道,实是凶逆之极,而今关东起兵,使君亦在其列,董卓为了自保,以我料来,早晚肯定是会要再来侵我颍川的。”
“噢。”
“使君为豫州刺史,有保境之责,为免得董卓再遣军来犯,我以为,不如使君且先进军击之。”
“噢!”
董卓军是不是来袭了,这事儿是真是假,又或者以后会怎么样,这些暂都不在孔伷的考虑中,他渐渐头脑清醒起来后,第一个反应是直往那卫士身上看,眼色示意,叫他快点去召帐外的其他卫士们进来,只可惜。帐中虽有烛火,却是残烛了,灯火不亮,那卫士又被孙坚挡在身侧。看不到他的眼神。孔伷又气又急,听着孙坚说话,却完全是没过脑子,只诺诺应声。
孙坚说了几句,见孔伷眼直往自家身边飘。心不在焉的,显是没把自己的话听入耳中,干脆又上前一步,逼近到了榻边,大声说道:“使君!”
孔伷吓了一跳,身往后挪,总算是把目光转到了孙坚的身上,“啊”了一声。
“使君可听清我刚才说的话了么?”
“听、听清了。”
“我说了什么?”
“你说了什么?”
“我在问使君我刚才说了什么,明公却怎么反问於我?”
“……我适才没有听清,将军请再说一遍。”
“我刚才说:董卓凶逆之贼。早晚会再来犯我颍川,使君既应袁车骑讨董,本即负进兵之任,身为豫州刺史,又更肩保境安民之责,与其坐待董卓再来侵犯,我以为,不如索性先行击之。”
“先行击之?”
“正是。”
“车骑将军为我等此次起兵的盟主,他没有命令下来,我怎好单独进军?”
“袁车骑虽为盟主。然他驻军河内,与我相隔甚远,兵者,机也。打仗讲的是战机,战场上瞬息万变,又岂能事事皆待车骑军令?孙子云:‘君命有所不受’。君命尚有所不受,况乎车骑耶?又且观今之起兵形势,名为一家,实分四路。我颍川独为一路也,使君既居州刺史之任,就应於此时担起重责,该进击的时候就要主动进击。如此,才称得上明智。”
“可……。”
“可什么?”
“可董卓兵强将悍,如只我一路单独进击,恐将不利。”
“我与文将军合兵亦有三万余众,愿与使君同进兵击董。”
“纵有将军、文武猛与我联兵,犹恐不胜。”
“使君因义兴兵,响应袁车骑,欲力挽狂澜,以匡扶汉室为召,故六郡闻檄,莫不倾力为助,军集之日,旌旗如林,步骑盛壮,鲁、梁雄杰尽听命於帐下,陈、汝豪强皆俯首於军前,一言之出,百将争从,一令之下,万夫忘死,威震州内,名动域外,当其时也,豫方之士无不寄重望於使君,盼使君能早清妖氛,然而使君自到我郡以来,军马虚驻,迟迟不动却已有多时。使君,公不思为阳城百姓报仇倒也罢了,今当进击之时却怎么又多疑胆怯,反复踌躇不进?我不才,却也问使君一句:使君就不怕被州中英俊嘲笑,就不怕被四方雄士看轻么?”
“非我不欲进兵,实是孤掌难鸣。”
“既然使君不愿进兵,我与文将军愿独自出兵。”
“啊?”
孙坚不理孔伷的惊讶,自管自往下接着说道:“只是我与文将军部皆缺粮,虽欲战而不能得。使君今既不愿进军,那就请借给我和荀将军些许粮秣罢。”
“粮?”
孔伷立刻明白了孙坚天不亮就来找他的缘故了,搞了半天,又是拿董卓遣军来犯吓唬人,又是用豪言壮语来来激孔伷出军的,却原来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其实他是来借粮的。
孙坚前几天才刚把孔伷从郡府的后宅里赶出来,孔伷被他大大落了面子,羞愤难平,要非帐下诸将不听话,恐怕早就点兵来击他,和他火拼了,又哪里肯愿意借粮给他?
只是,虽然不愿,此时却不敢明拒。孙坚就在他眼前,如果拒绝了他,有被他领兵从郡府里赶出来的屈辱前事在,谁晓得这武夫又会干出些什么事来?
孔伷说道:“我军中粮虽不多,可既然将军提起,为助将军击逆,我自当会倾仓与之。”
“那就请使君下令吧。”
“……,时辰尚早,何须着急?待天大亮了,我便召管粮的从事过来,吩咐他取粮送给将军。”
“事不宜迟,现在就请使君下令。”
“将军何其急也!”
“非是我急,是我和文武猛欲击董急。”
“这……。”
孙坚按了按腰中的剑,乜视孔伷,说道:“怎么?使君莫非是不愿?刚才的话其实是在哄我?”
“这怎么会呢?”
“那就请使君即刻下令。”
孔伷被他逼得没办法,只得写了军令一道,写好,拿给孙坚看,说道:“将军该信我并非不愿了吧?”
孙坚瞥了眼,摇了摇头,说道:“使君看来还是不情愿。”
孔伷气急,说道:“我军令都写了,怎不情愿?”
“使君如情愿,就不会写小石。”
汉家的量制分大、小石,三小石约合两大石。
孔伷见孙坚要求大石,只好将前令重写,写好,递给孙坚,说道:“将军可信我的诚意了吧?”
孙坚看去,见军令上写了令出粮两万大石给孙坚和文丑部,说道:“使君诚意还是不足啊。”
“你……。”
“我与文将军合兵计三万余众,日用便需三百石,两万石粮仅足六十余日之食,岂会够用?”
“将军想要多少?”
“再加两万石还差不多,……索性凑个整数,五万石吧。”
孔伷心道:“你休欺我不知兵略,三万人一日怎能食尽三百石粮?”却不敢与孙坚分辨,无奈应道,“好,好。”又写了一道军令,再递给孙坚,说道,“将军请看。”
孙坚细细看了,说道:“使君确实诚意十足。”又道,“那就请府君将此令交给那管粮的从事,叫他取粮、点兵,送去我的营中罢。”
孔伷口中答应,心中想道:“我先敷衍了你过去,等你出了我的帐外,我就再传军令,叫不得运粮给你。”将军令交给那个卫士,命即刻出去传令,同时自己披衣而起,对孙坚说道,“我送将军出营。”
“出什么营?”
孔伷愕然,说道:“将军来不是借粮的么?今粮已借给将军……。”
“我起得早,尚未就食,便在这里叨扰使君一顿饭吧。”
“……。”
孙坚这一顿饭吃到下午,孔伷期间数次寻借口想要出帐,却都被他拦下,一直等到帐外祖茂进来禀报,说五万大石的粮全都已经运到了孙坚的军中,孙坚这才大笑而别。
别也就别吧,可他还不肯独与祖茂走,又硬拉着孔伷相送,出了豫州军的辕门不算,又往前行了数里,方才放了孔伷,策马驱骑,与祖茂扬长而去。(。)
第六十六章 计议商定()
这边孙坚志得满满的从孔伷之军中扬长而去,只留的孔伷在那气得五窍生烟,可木已成舟,粮已运走,亦是徒呼奈何,呆立在道上,望着孙坚绝尘远去的身影,只又多了几分羞怒罢了。∈♀
孙坚没有回本营,而是直接去了文丑营。
到得文丑营里,孙坚兴冲冲径奔文丑的大帐,人还未入至帐内,声音已先传入,只听得他说道:“子孝,我已从孔豫州处借来了五万大石的粮秣。”随着话音,他的脚步迈入到了帐中,脸上喜色未去,抬头间,看到了帐内有几个眼熟的面孔。帐内那几个孙坚相熟的面孔却都是豫州军中各郡国的带兵将校。
孙坚和他们虽然不熟,可却也知道他们各自的来历,知道这些人都是孔伷麾下之人,而这几人所统带的兵卒之数,就已经达到了近万之数,算是孔伷所征集郡兵的一半了——孔伷麾下的四万余兵马里,州兵约占一半,也就是说,去掉州兵,郡国兵共有两万来人。
这些校尉见着孙坚威武之模样,心中想道:“久闻文武猛英武,亦闻孙乌程猛鸷,盛名之下无虚士也!那董卓兵强将勇,凶名在外,而今关东起兵,五州汇聚,英雄济济,然而至今却都不见有一路敢主动进击,别路不说,只说我等颍川这一路,孔豫州麾四万余众,高座阳翟,只字不提进兵事,而文、孙二人初逢,既已做出了进击董卓之决定,真两个人杰是也!”
他们这些人就是豫州军众多将校中的主战派,要不然也不会被田丰、田畴、荀彧等人招揽过来,此时见了文丑和孙坚的豪气,都越发坚定了跟着文丑出兵进击的心思。文丑又是哈哈大笑。请孙坚落座。
粮、兵都借来了,五万大石粮,不但足够文丑、孙坚用,且绰绰有余,八千郡国兵,虽只有豫州军的四分之一不到。可那两万多州兵显是没可能借到的,至於剩下的那万余郡国兵则都是不敢战的,再找他们的将校去说也没有用,此八千人加上文、孙部,再加上颍川郡兵,合计也有四万余众,且虽亦是新卒居多,可当中也有不少精兵,如陈国那两千人马里有一个弩营。营中俱为蹶张之士,强弓大弩,战力颇强,用之得当,少说能提高全军一两成的战斗力。
两事具备,接下来就该步入正题,商议作战了。
文丑对孙坚说道:“文台,卿来前。我正与诸校尉商讨作战计划,从上午讨论到刚才。略有了个雏形。卿久经征伐,娴明军略,想来对讨董定是已有了成见,我等就待卿来,渴闻高见。”
“诸校尉”说的是这些受郡命带兵从孔伷的校尉了,出郡前。各被本郡太守表了一个“行校尉”之职,也算是师出有名了。
孙坚说道:“不知卿与诸位校尉商讨出来的雏形是什么?”
帐中挂着地图,图上绘制的是司隶、豫州、兖州等地的地形图。
文丑站起身,绕出案后,来到图前。指点图上的颍川、酸枣位置,说道:“此次出兵,是颍川的我等与酸枣的张、曹、鲍三将军共进兵,我等皆以为:与其两路合兵,不如分路进击。卿以为呢?”
孙坚也离席起身,来到了地图前,查看了一番之后,点头言道:“我亦是此见。”
文丑、孙坚之颍川和酸枣张、曹之盟两路人马虽说新卒不少,可两路合兵也有八万来人,——诚然,曹操本部人马不多,只有五千人,但鲍信帐下的人马却有不少,早在起兵前,他就在泰山募到了万余之众,到的起兵时,其帐下军马更是达到了两万余人,他与曹操合兵,亦有二三万的人马,再加上张邈的两万兵卒,也达到了四万之数,与文丑这边相差不大,如此颍川、酸枣两路合计,兵马总数达到了八万之众,这么多人马,在地形和形势的约束下,是难以合成一路进击的。
首先从形势上来说。
酸枣军盛,除去有心进击董卓的三人之外,还有桥瑁、刘岱等军势,是以张、曹、鲍三人固是可以带军离开酸枣,来与文丑等人会合,可颍川却只有文丑等人与孔伷这两支人马,一旦文丑等离开颍川,郡中就会只剩下三万余数的豫州军,那么董卓便极有可能会趁隙侵境,使得文丑等进退失据,也就是说,张、曹、鲍可来颍川,文丑等人难去酸枣。
其次从地形上来说。
颍川在洛阳的东南方向,两地间虽有大道直连,可这条道上却有一个轘辕关,此乃是拱卫洛阳的京畿八关之一,现下关中的守将乃是董卓之部属,要想从此过,就得攻坚,以多是新卒的部队来攻此坚关、敌彼悍将,可以想见,仗肯定很不好打,也许一两个月都打不下来,就是能够攻下,战损也必然很大,这不是文丑所想要的,是以此路可以说是不通的。
由颍川往西北方向直上洛阳的路既然因关卡所阻,难以通行,那么要想往洛阳方向去,就只能往下朝西南方向绕道。
西南方向的近处是没有什么大道的,路都不太宽,而且还要渡过几条河才能入司隶。张邈、曹操、鲍信如果来了颍川,两边合兵八万之众,这么多人马只能绕此窄路,且还需要接连渡河,就好比是千军万马争过独木桥,太拥挤不说,一旦前路被阻,说不定就会寸步难进,再严重点,万一前部战败,董卓部多骑兵,一旦顺势直冲下来的话,退路既窄,后又有河流阻隔,八万来人恐怕就要落个全军覆灭了!
当然,除了往西南方向找突破口,也可以往上找进击的方向,可以先往北行,再折往西去,可如果选择了这条路,酸枣就在北边,那和张邈、曹操、鲍信从酸枣出兵就没有什么区别。
因了这两个缘故。文丑、田丰、荀彧等和赵云、颜良及助拳而来的校尉们皆以为上策当是分路并进。
分路并进除因是限於形势、地形,从战略全局上讲,也比合兵一路有更多的好处。
打个比方,好比一个人,他们如是合成一路,便是只有一个拳头。固然声势壮盛了,可直来直去的,董卓也就好应付他们了,只需遣一支强兵,点几个悍将,迎面击之即可,以董卓之兵强将悍,这种毫无花俏、硬碰硬的仗,他们的胜算还是不大的。而如分成两路,就好比是有了两个拳头,便可以奇正配合,虚实变幻,虽不致令董卓应对失措,可至少也能让他费点神。
再退一步说,万一有哪一路兵败了,只要另一路没败。就尚能东山再起。
孙坚和文丑等意见相合,这便算暂定下了分兵两路进击。
整体的战略方向定下。接下来就是具体的战术。
孙坚说道:“张、曹、鲍三将军与我等分路进击,子孝,你可选好了我颍川这一路的进击方向?”
文丑点了点处在由颍川到洛阳的官道上的轘辕关,说道:“此路不通,而张、曹、鲍三将军在北,我等进兵的方向就只有选在西南了。”
“西南何地?”
“卿以为何地为佳?”
孙坚的手指顺着地图上的阳翟一直往西南划去。过了汝河,停在了离阳翟二百里远的梁县。
文丑看到孙坚的手指指处,笑了起来,说道:“英雄所见略同。”
却是他、田丰等人与孙坚的意见一致,都认为梁县是最佳的进兵入京畿地。
梁县说是在阳翟的西南方向。其实更像是在阳翟的西边,它和阳翟差不多处在同一条线上,只是比起阳翟来稍微往南边偏了一此县不属颍川郡,已是在河南尹境内,是河南尹最南边的一个县,县城临着汝水南岸,离颍川很近,距颍川郡的郡界不到四十里,离荆州的南阳郡也不远,南下五十里就是南阳郡,离洛阳亦不很远,往西北去,一百五十里外便是洛阳。
如上所说,洛阳周边共有八关,号为八关都邑,分布在洛阳的四面。
颍川与洛阳间的是轘辕关,此关所扼的是由颍、陈通往洛阳的要冲,由此关向西,顺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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