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只是一来汝尚年轻,所经之事不足,再者与姜公相处日短,不能看出端倪,也在情理之中。”
“端倪?”
“不错,汝观姜公与其他黔首有没有不同之处?”
“姜公高德,为乡人敬仰!”
“那其又与众乡吏有何不同?”
“乡吏多为儒士,徳操远胜黔首百姓,但比起姜公犹多有不如。”文丑闻言皱眉沉思,片刻后,说道。想到姜承在近月内所做种种又道:“再者姜公沉稳,遇事不慌,如今次黑山贼之事,众乡吏多惶恐不安,独姜公提出破解之法!”
“嗯,那又与前些时日到来的县尉刘理有何不同?”
“县尉刘理……”文丑又陷入沉思,两向比较。
半刻钟过去了,杜宜取出两只碗来,点上茶叶,提壶冲入热汤。一时茶的清香四益!
杜宜抚须笑盈盈的看着犹自沉思的文丑,也不出言。
文丑沉思也不为其他,要说其与县尉刘理虽仅见面一次,但其主要品格性情,文丑也是可以看得出的,但与姜公比较也不难,明显是姜公更胜!那么问题来了,这姜公是何方神圣?居然比之县尉在品行等各方面都要优秀!这才是使文丑沉思的问题!
乡三老,乡中德高望重者居之。其影响力也仅限一乡,但现在看来,这姜公明显与普通的乡三老不同!以前没有比较还看不出什么,如今经杜宜一提醒,文丑这才慎重的思考起来,一寻思不禁大吃一惊!
“杜公,这姜公是……”文丑从沉思中醒来试探性的向正品茶的杜宜询问道。
杜宜并未正面回答而是反问文丑道:“汝可曾闻,十几年前的党锢之祸?”边示意文丑用茶。
“杜公所言,可是因宦官乱政,始于先帝延熹九年并影响至今的禁锢部分士大夫终身不得为官之事?”文丑疑虑更甚,沉声道。这是近些年来影响甚远的大事件,文丑岂能不知。
“那汝可知这部分士大夫都为何人?”杜宜点头问道。
“他们都为大贤之人,品德高尚,时称君子,有“三君”,“八俊”、“八顾”、“八及”、“八厨”等外号,天下间,黔首百姓上至花甲之老,下至竹马小儿,谁人不知?”文丑喝了口茶道。
“是啊,天下楷模李元礼,不畏强御陈仲举,天下俊秀王叔茂,唉!”杜宜听闻一声长叹。也是为以前闻名整个汉庭的名士陨落而感叹。
杜宜所说三人,李元礼、王叔茂就是位列八俊的李膺、王畅,陈仲举更是三君之一的陈蕃,都是士人的领袖人物!文丑自是孰知。
“吾曾询问乡里,得知姜公是十几年前才举家落户在沙河乡的。”杜宜沉声说道。
“杜公,你是怀疑姜公就是……?”文丑惊讶道。
“嗯,不错吾怀疑姜公即为躲避禁锢之祸的名士,纵然不是,也有可能是他们的后人。”杜宜看向文丑一副孺子可教的笑道。
“禁锢,名士,后人……”文丑一边低头呢喃道,一边用手不住的旋转案上盛茶的碗。
“吾观汝行事做人,日后必非池中之物,要想尽快的跳出寒门的圈子,取得成就,姜公必为你的一大助力,千万要把握好。其实不用我的提醒,不久后,你自可自行发现的。”杜宜开口笑道。
“兴许是禁锢未曾完全解禁的缘故,姜公也不曾出仕他地,也可能是其厌烦了仕途生活……”杜宜见文丑侧耳仔细倾听接着又道。
“中平元年,黄巾贼起,灵帝怕党人与黄巾一同作乱,遂于夏四月丁酉日大赦天下,免除了亲属关系与党人在小功以外者的禁锢。即五服之外之人的禁锢。”文丑寻思道。
又想到:“历史上,灵帝也就在两年后亡故,是年董卓进驻洛阳,征辟受党锢之人,以讨好士人。也就是他只有两年时间用来获得姜承的认可。若是能够得到一个名士的效忠,那在这个重视出身的年代,不缔于是为寒门出身的他渡上了一层金!”
“杜公之恩,小子必铭记于心!”文丑想通其中关键,拱手朗声道。
“哈哈,言以至此,能不能成就看你的造化了。”杜宜笑呵呵道。
……
文丑与杜宜促膝详谈,直到天色将明,方才眯眼睡去。
这一番谈话,使得文丑的眼界大开,也为以前自己稚嫩的想法惭愧不已,并深刻的意识到,这动乱的东汉末年并不简单!没有谁能够“虎躯一震,八方来投”,那只是中才有的桥段!
对于文丑来说,争霸天下的道路才刚刚开始!
ps:三君指窦武、刘淑、陈蕃三人,为“一世之所宗”,即值得世上人学习的榜样;
八俊指李膺、荀昱、杜密、王畅、刘佑、魏朗、赵典、朱寓八人,为“人之英”,即人中英杰;
八顾指郭林宗、宗慈、巴肃、夏馥、范滂、尹勋、蔡衍、羊步八人,为“能以德行引人者”,即道德可以为他人榜样的。
八及指张俭、岑晊、刘表、陈翔、孔昱、苑康、檀敷、翟超八人,为“能导人追宗者”,即可以引导其他人学习三君等榜样的。
八厨指度尚、张邈、王考、刘儒、胡母班、秦周、蕃向、王章八人,为“能以财救人者”,即不惜家财,救助有难者的。
当时人以这些人为君子,朝中大臣自公卿以下,都畏惧被他们指责贬损,皆登门拜访他们。其影响力可见一斑!
第二十八章 上任伊始(上)()
公元二世纪的冀州,空气清凉,浸人肺腑。他穿着袍衣,站在树下,伸了个懒腰。
前院鸡鸣,已是东方欲白。
虽说熬了一宿,文丑也没打算补个深觉,而是眯了一会就起来了。今日就算他文丑上任的第一天了,刚来上任就大白天的睡觉,不太合适。“宰予昼寝,子曰:‘朽木不可雕也’”。如果传出去,定然是会被人嗤笑的。
他看着睡熟了的杜宜,也不打算将其喊醒,而是蹑手蹑脚打开房门,踱步到院内。
乡里的官舍,分为两个部分,前边是官寺,后边是官舍,中间以墙隔开,有门相通。官寺用来办公,乡有秩、乡佐、佐史小吏平时都在那里处理公务。官舍用来居住,分为两区,都是独立的院子,两下相邻,左边住的是乡佐、佐史,右边为乡有秩起居之所。有的官舍也会专门为游徼腾出一处住处,如沙河乡就是如此。
时辰尚早,院内诸人多还在安睡,文丑从大开的院门看到,只有游徼秦章已起来了,正收拾物品,将之披搭到马匹上。
文丑知晓,这怕是秦章急于赶往县里赴任,遂踱步向前,出声笑道:“秦君,何太急也!”
“文君,起的挺早的!”秦章将披搭放好,转身见是文丑遂道。
“秦君这是急于上任否?却是将沙河乡这摊事都留给小子来做了!”文丑不由调笑道。
“文君大才,必能将本乡打理的乡富民安。”秦章恭维道。毕竟文丑与其一样也是百石吏了。
“郡中购赏到来时,吾自会遣人为君送去!”文丑忽得想到,此次嘉奖并未完全,是故有此一说。
秦章正欲向文丑提出此事,却是文丑先他一步提到,自是大喜。欢愉道:“如此就劳烦文君了。日后吾居县里,君宰乡中,若有是非,尽管来找吾就是了!”
“如此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日后若有什么是非,小子就前去叨扰秦君了,哈哈”文丑笑接道。
“哈哈,话不多说,吾这就去了,县君早有征召,已耽误了一日,还是早去为好,不可太过违逆了县君。”秦章边将马匹从马廄内牵出,边向文丑解释道。
“如此小子就恭贺秦君一路顺风!”文丑拱手道。
秦章牵马出得院门,一跃而上,又与文丑辞别道:“文君,替吾为杜公告个罪!本想再拜谒他一番的,如今却是不行了。”
“一定!”文丑还欲说什么忽得想起一事不由道:“秦君,那林青案定下了没?”
“昨日吾归来时,县君已上书郡里了,想来已经满门抄斩了吧,文君不必多虑了!”秦章皱眉言道。
“哦,如此啊!”文丑想到林节之猛又是一阵感叹、惋惜。
文丑站立在院门口,望着渐行渐远的秦章,兼之此时天未大亮,晨曦在东方展开,映衬出远处山岱朦胧神圣,近处田园生机盎然。乡市静默,乡亭诸多里落杂布田野间,偶有鸡鸣犬吠的声音从其中遥遥传出,没有喧闹,给人静怡的感觉。院舍前的管道上再没了行人,向南北延伸,望不到尽头,仿似一条黄带,将大地分成两半。不由又是一阵慨叹。
又是一个帝国的早晨,和往常一样,悄悄的到来,新的一日即将开始!
晨光的威势渐渐强了起来,只见挂在天边的月弦,先是变成淡淡的一抹,继而消失不见。东方更是云霞灿烂,光芒四射,一轮充满朝气的旭日跃出了地面,给山林、给田野、给整个大地都染上了红彤彤的色彩。
文丑就这么站立在那里,静默的看着这大自然的美景!没有人知道此时的他想了些什么……
俄儿,院内的乡中属吏、乡卒也都陆续的起来了。打水的打水、扫地的扫地,不一而足,整个官寺也喧闹了起来。
“文君,起这么早啊!”却是乡佐王冲起来,行至前院,觑得院门已开,故前来查看,见是文丑站立在门口不由惊讶道。
“哦,是王君啊,初得官任,不免兴奋些,倒是教王君见笑了,嘿嘿。”文丑转身见一身长七尺,着儒士长袍,脸型颇显方长,约四旬有余之人,嘿嘿笑道。
“文君才智,乡民之幸啊!”王冲忙拱手恭维道。
“哦,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来,这次为抵御黑山军贼寇而伤亡的乡民名录可是在你这里?”文丑转念一想,沉声问道。
“这个确实在我这里,不知文君缘何有此一问?”王冲恭瑾道。
“我欲先去寻访其家,他们均为乡里而伤、而亡,他们的家人理应得道我们的关怀!”文丑肃然说到。
“文君说的是,属下这就将名录取出。”王冲闻言转身就回屋去取。心想:“这文丑看来也不过是一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而已,带人练练兵,打打仗还可以,让其治理乡民怕是用错了地方,哪有上任不先去拜访乡里三老、力田、孝悌等的?真不知上头是什么想法!唉,咱人微言轻,上头任命谁,咱就跟谁干呗!”当然这都是王冲的心里活动,外人自是不知的。
当然,文丑这么做,有些他自己的考量。若是寻常太平时期,上任伊始自是先要去拜谒有“乡人父兄”之称的三老、孝悌、力田诸人的。
乡三老,乃是一乡民众的精神领袖。“举民年五十以上,有修行,能率众为善,置以为三老”。乡三老虽然是由民举产生的,不能算为国家官吏,但却有官印,并且用的是正方印,规格比有秩还高。有秩用的也才不过是半通印而已。
乡三老的基本职责就是负责教化乡民,以自己的德行引导乡民向善,有些具备一些学识的还会在乡间开馆授学,教诲后生。此外,其职还有劝解处理民事纠纷。“听讼”本来是乡蔷夫的工作,但由于乡三老大多都是由乡中德高望重之人担任,其半民间的身份,比起乡蔷夫更具有亲和性,所以乡民们如果有了纠纷,常常不去寻找乡蔷夫,而是去找三老。
另外,乡三老又有和乡蔷夫一起参加祭祀的职责。每碰上久旱不雨,或是久雨至涝之时,郡县常常会令乡蔷夫与乡三老祭祀上天,以求风调雨顺。
孝悌和力田两职是乡中独有。孝悌就是负责教化乡民孝顺父母,善事兄长;力田就是专事负责引导乡民勤於耕作,安守本业。乡三老在每个乡都会设有,孝悌和力田则是按户口设置,有的乡有,有的乡没有。沙河乡是大乡,是故这两员都有。
乡三老、孝悌、力田都是由朝廷所立的道德楷模,为了促进乡民教化,朝廷给予了他们很高的地位、诸多权益以及褒奖。在设三老之初就规定了免除其劳役之责,前汉至今历代天子对于此三员的赏赐也是连续不断,其中就包括赐田、赐帛、赐爵、赐钱、免租等等。武帝曾言“喻三老、孝悌以为民师”,可以看出他对此三员是非常尊崇的。
此三员,特别是乡三老,因为其在乡中走着如此卓然的地位,是故其对乡民黔首而言有着很强的号召力,也正是因此,上到郡守县令,下至蔷夫里长,每有新来上任者,大多数都会在第一时间与他们见面,一来表示谦逊知礼,尊敬父老;二来,比如郡守县令也可借此询问当地的风情习俗,百姓疾苦等,以便下一步的施政方针的制定。
郡守县令的职位高,还可以召见,蔷夫里长就不行了,其职位低下,而且平时的工作更是需要多多仰仗乡三老的配合,往往就会亲自上门拜访。
第二十九章 上任伊始(中)()
但这并非太平年间,而是贼寇四起的世道不宁年代。三老、力田、孝悌等的影响力就弱了不少,充足的兵力才是在乱世中得以生存保障!
再说文丑与本乡三老姜公等共事的这些天来,知晓其为人,不会在意此等锁事的。另外现今又是战事刚过时节,自是先去寻访为维护乡里利益而做出重大牺牲的乡民家属了!
要不然谁还会为你卖命?
是故文丑选择先去寻访安抚伤亡乡民的家属,以示恩宠。
乡佐王冲去屋内不久,就捧出五卷竹简来言道:“阵亡、重伤者多是因乡民被围的那一役!是故多为北四亭乡民及最开始接受的那部分流民。共是一百五十八阵亡,六十一人重伤丧失劳动力。”
“嗯,他们的姓名、籍贯、家庭状况等记录在这其中吗?”文丑指着那四卷竹简道。
“只记录有姓名籍贯。”乡佐王冲低头恭瑾道。
“如此,你去寻一乡卒来,我有事交待。”文丑拿过一卷竹简,翻看一二,皱眉沉吟片刻道。
“阿二,过来,文君有召。”王冲也不回院,就站在门口向院内喊道。
“唉,这就来。”一个的声音传来。不一会一个卒衣打扮,颇显精干,双目中透漏着一股机灵劲的少年跑了出来,还边跑边不停的双手往卒衣上蹭,显然是刚打过水了的。原来他是早起打水冲刷了马槽。
“嗯,你去文氏亭一趟,唤颜良他们前来!另让他们从陈叔那支取十万钱带来!”文丑瞧得这机灵小伙道。
“十万钱!文君这个我传话,颜君他们能信么?”少年转着双目疑问道。
“不妨事,颜君必不会为难于你。”文丑笑道。
“文君取这十万钱莫非是用来……”王冲惊讶道。
“这少年是哪亭人?挺精明勤快的。”文丑望着已然小跑起来的乡卒没有回答王冲所言,反而问道。
“哪是那亭的人,是去年随一波流民流落到此地的,无父无母,杜公见其机灵就将他留了下来,做了乡卒。”王冲言道。见文丑不欲言说,也就不敢多问了。
“如此,他这是要随杜公到栾城,还是留守在此呢?”文丑随意言道。
“不会吧,杜公没有要带他走的意思啊!”王冲顺着文丑的话道。
“别在这等着了,进屋说吧!”文丑久立院外,也是有些倦了,随即道。
“文君,你说这其他郡县的购赏何时能到啊?”王冲终是没有从文丑言说的十万钱里走出来,眨着他那小眼,兴奋问道。
“杜公不是说了么,四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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