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咱们的处境不妙。”
“现在怎么办?”
“会有办法的。”阿列克谢说,“你不是知道怎样同恶棍进行‘交谈’吗?”
等了一分钟,阿列克谢重又拉开门,不过这次已不是拉开一条缝儿了,他把门一拉到底,一步跨到走廊上。车速极快,列车剧烈地晃动着,一团烟雾正在晃动的车厢里慢慢荡开。
“回去!”一个男人刺耳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全部回到自己的包厢里去,别乱动!”
一个年轻人出现在阿列克谢面前,他穿着浅色衬衫和帆布裤,衣领脏兮兮的,脖子细长,呈灰蓝色,耳朵下横着一条让人触目惊心的伤疤,头皮剃得泛青。他用瘦长的手向阿列克谢胸前猛力一推,阿列克谢不由自主地退回包厢,门又被关上了。
在退进包厢前的短暂瞬间,阿列克谢还是看清了他想看的东西。
“从里面开的枪。”他想,“难道是彼得·彼得洛维奇?真不该把丽达留在那儿!真不该!”
11
丽达从敞开的包厢门望出去,一缕淡淡的烟雾正袅袅地荡开,拢在窗口一侧的黄窗帘随着列车的摇摆抖个不停,窗外的景物已不再是石钟楼和铁丝网,一片高矮不一的绿色植被正飞掠而过。瓦基姆并没有做走出包厢的冒险尝试,而是握定手枪,对着门口。康斯坦丁跳上餐桌,桌上的西瓜皮纷纷散落,有一块正砸在俯身而卧的大汉背上。康斯坦丁双手抓住窗框,用力往下拉,但窗户丝毫不为所动。走廊里一片寂静,只有车轮转动的声音不间断地传来。
“锈住了!”康斯坦丁说。
“把玻璃砸碎!”
“是啊!可用什么砸呢?”康斯坦丁把空伏特加瓶子抓在手里,“可能够呛!”他拿着瓶子用尽全力向厚厚的玻璃砸去,酒瓶完好无损,玻璃上只出现了一条闪电状的裂纹。“这是白费劲!”又是猛力一击,玻璃上再添一道纹路。“王八蛋!”他抬起脚狠狠踹去,裂缝稍稍延长了一点儿。“得找个东西……”他用目光在包厢里搜索着,“找个硬东西来砸它。”
“暴徒!这是些暴徒……根本不是什么教师,赛车手……”丽达紧张地想,“阿列克谢还说,要多留心这个大叔,可看上去他跟这件事没有丝毫关系……真是一团糟。”
“我觉得跳车不是个好主意。”彼得·彼得洛维奇说,“车速这么快,够危险的,但如果你们非跳不可的话,我建议用锤子来砸玻璃。”
“锤子?”康斯坦丁问。
“就你们目前的处境而言,可以用手枪把儿代替锤子。”
“喂,这个人……”瓦基姆紧握着手枪,向躺在地板上的大汉俯下身去,“他死了。”
他的另一只手触到大汉柔软的头发,凑近身去,又猛地闪开,手指上沾满了鲜红的血迹。
“噢,不!这个人……我好像……认识……”他面如白纸,喃喃地说,“他是科让内!”
“把枪给我!”康斯坦丁伸出手,对瓦基姆说,“把它给我……”
“为什么?”瓦基姆感到喉头似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烦恶欲呕,“为什么?”
“我把玻璃砸碎!快给我……”
“他死了!”瓦基姆带着哭腔说,“死了!”他握着别列塔的手无力地垂下了,枪口直指着地板,“他死了……”
康斯坦丁敏捷地跳下餐桌,用芬兰刀顶住了同伴的咽喉。
“怎么回事?你这狗娘养的!废物!”
“我不能……”伴着泪水和呕吐,瓦基姆吐出几个字,“我想吐……”
“请等等,我这儿有治恶心的硇砂。”彼得·彼得洛维奇依旧保持着他惯常的语气,“我来找找,可能在箱子里。”
“你在开玩笑吗,大叔?”芬兰刀在空中一闪,康斯坦丁猛地转过身,刀尖指着彼得·彼得洛维奇的脖子,“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您可别后悔!”彼得·彼得洛维奇叹了口气,“说实话,硇砂要比这冰冷的芬兰刀管用得多。”
门外有个人影一闪而过,扳机被扣动,“别列塔”发出两声巨响,铺着棕色亚麻毛毡的地板上出现了两个“咝咝”冒烟的枪洞。
“是雷赛!狗东西!”瓦基姆喃喃自语。
彼得·彼得洛维奇满怀怜悯之情地望着康斯坦丁,他注意到了自行车手的身体猛地一颤,随之无声地缓慢地滑向地板,从走廊射来的子弹飞入他的后脑,又从右眼穿出,此刻这个流淌着鲜血的黑洞正死死盯视着丽达。康斯坦了的身体缓缓滑倒,一只已无生气的手扫过丽达的身体,姑娘像遭了电击一样,一阵痉挛,伏倒在湿漉漉的餐桌上。
“把它给我,好吗?”彼得·彼得洛维奇去抽瓦基姆手里的枪,哭泣不止的赛车手松开了手指,接着保险被还原,手枪也回到盒子里。“这回好了,你和我们都安全多了。”彼得·彼得洛维奇拍了一下盒盖,纸盒裂开一条小缝儿,“再不要哭了,好吗?”
“再不了……”瓦基姆含混不清地嘟囔着。
门口出现了一个身着水手服的大个子,一记重拳,瓦基姆毫无防备,身体颤抖着向后弹出,头重重地撞在窗框上,失去了知觉。
12
这是个又高又壮的男人,年纪在30到35岁之间,除了引人注目的身高(当他直起腰时,头几乎顶到车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水兵服外系着条军用皮带,脚上是一双浅棕色的平底鞋。
“天哪,科让内!”他揉着撞疼的手指,向躺在地板上的同伴俯下身,“你这笨家伙,怎么糊里糊涂就死了?”
他的目光移到另一具尸体上。“格罗布斯也完了,死得好,你们可以就个伴,黄泉路上也不寂寞。伙计们,把他们抬走,快抬走……我不想再看见他……这家伙身上有股怪怪的葡萄酒味儿,让我恶心。”
接下来的一分钟包厢里显得很拥挤,进来的人吃力地挪动着两具尸体,彼得·彼得洛维奇帮着他们抬起赛车手,拖向已被彻底毁坏的车门,康斯坦丁已无知觉的脑袋重重地撞在穿衣镜上。
丽达依旧俯在餐桌上,低声哭泣。
“好了,姑娘,用不着那么伤心。”穿水兵服的高个子说,“他们并不是什么好人。”依然处在昏迷状态中的瓦基姆被放平在铺位上,高个子在他身旁坐下,“我们得谈谈了,我有很多问题要问你。”
但无论是硇砂,还是耳光,都没能使赛车手恢复知觉,他的身体因痉挛而产生阵阵颤抖,偶尔吐出几个含混不清的音节。
“请别再折磨他了……”彼得·彼得洛维奇合上盛硇砂的盒子,礼貌地说,“看来是严重的脑震荡,再加上受了刺激——第一次杀人可不是开玩笑啊!”
“您以为,第二次就轻松些了吗?”高个子反问道。他说话时露出嘴里闪闪发光的金牙。
“我想是的。”
“那第三次呢?”
“每一次杀人都会比上一次容易,经验也会更丰富。”彼得·彼得洛维奇把盒子装进手提箱,“我想,他就是醒过来,也说不出什么了。”
“我出手太重了。”高个子忧伤地说,“不管他了,没他也行,小伙子们!”他双手“啪”地一拍,就像幼儿园老师领着孩子们玩儿游戏时的样子,“小伙子们,现在我们来搜查包厢,仔仔细细地搜查。”
13
两个剃着光头、衣着不整的年轻人麻利地“清理”着自行车手的背包,他们干得很得要领。年轻人身体的四周弥漫着萨瓦什香水的气味,“香源”就是光头,他们一定是毫不吝惜地把这昂贵的香水倒在了自己的光头上。
看他们的外貌最多十六七岁的样子,但那种翻检别人东西的“驾轻就熟”已足以和老海关或经验丰富的盗贼相媲美了。结束了对旅行袋的“解剖”,他们又“顺理成章”地打开彼得·彼得洛维奇的皮箱,那个穿脏衬衣的年轻人掏出一把水果刀,就在流满西瓜汁的餐桌上划开了丽达的皮包。
仅仅五分钟,包厢就变成了垃圾场,又过了五分钟,所有物品已经过“检验”并被堆成一座小山。丽达的皮包彻底毁了,彼得·彼得洛维奇那不听话的皮箱也被冲动的小伙子们砸坏了一只锁。
“没有我们要找的东西!”小伙子用略带歉疚的声音说,昏暗的光线中,他的青头皮显得格外“光滑”。“没有,米尔内,怎么办?”
“在他身上搜搜看。”穿水兵服的大汉指了指瓦基姆,“脱光了搜。”
他俯下身,从地上捡起几枚破碎的纽扣和一小块西瓜皮,仔细地端详着。这时,年轻人已经把赛车手脱了个精光。
“还是没有!”年轻人跪在昏迷不醒的瓦基姆身旁,抬起光头,用讨好和恐惧的声音问,“我们该怎么办?”
“挖地三尺也要把它找出来!”大汉把碎纽扣和西瓜皮狠狠一攥,对年轻人说,“告诉咱们的人,不用再望风了,到下一站还有三个小时。”他把目光转向丽达,她此时正安静地坐在自己的铺位上。大汉客气地说出了自己的请求:“姑娘,请您暂时把衣服脱掉好吗?”
“什么?”丽达着实吓了一跳。
“就像在大夫的诊室里一样,脱光衣服。”
反抗是毫无意义的,丽达没再说什么,把手伸向衬衣上的珠形纽扣。她知道,现在最明智的选择就是装成一个受了惊吓的傻女孩儿,他们反正会把她脱光的,与其这样不如自己动手。
另一个小伙子露出“嘻嘻”的窃笑,对大个子说:“米尔内,医生也分好几种,你没给她讲清楚,她是在哪种医生的诊室里……如果只是看内科大夫,她可不用脱内裤!”
“说得对。”大汉一边赞同地说,一边又转向丽达,“请您像在妇科诊室里一样,要一丝不挂。这可是个原则问题。”
丽达的手抖了一下,她吃力地站起身,解开纽扣。
“听着!”彼得·彼得洛维奇突然开了口,他的声音有些异样,但仍保留着一贯的调侃腔调,“你们太过分了,这儿根本没有你们想要的东西,甭管是钱还是毒品。”
“我听到了什么呀!”米尔内慢慢地转过身,用他那双困惑的大眼睛盯住彼得·彼得洛维奇。
“我是说,在我们的包厢里根本没有海洛因。我是看见过一个纸袋,里面有一些钱和毒品,但是在列车到达奥列尔之前康斯坦丁拿着它出去了几分钟,一定是把它藏到别的什么地方去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找那些钱和海洛因?”
“是啊!”一直握着刀,蹲在瓦基姆旁边的小伙子挺直身体,兴奋地说。
“他离开了不足三分钟。”彼得·彼得洛维奇好像没听见对方的话,继续说,“虽然那时我在看小说,但我对时间的判断一向很准,这么短的时间,他不可能把东西藏到这节车厢以外的什么地方,除非是从窗口扔出去,不过,我想这种可能性不大。”
彼得·彼得洛维奇侧了侧身,把手伸向铺位上方放杂物的小架子,架子上规规矩矩地叠放着一件西装上衣。他用两根手指提起熨烫平整的衣领,窗外射进的光线被什么东西反射了一下,很耀眼。丽达隐约看见一朵银色的百合花一闪而没。
“如果我向您提些物质方面的小请求,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小的请求,后果却可能是相当重大的。”彼得·彼得洛维奇说完,又把西服重新叠好。
“真是太有意思了!”米尔内说着,在彼得·彼得洛维奇对面的铺位上坐下来,“你们都出去!”他喊着,眼睛仍然一眨不眨地盯着彼得·彼得洛维奇,“都给我滚出去!”
蹲在地上的小伙子甚至没来得及直起腰,就手脚并用,敏捷地逃了出去。好奇心促使丽达想在包厢里多留一会儿,她继续装出一副受惊吓过度的样子,把目光投向彼得·彼得洛维奇的西装,衣领上别着一枚闪闪发光的银胸针,正是它把这个凶恶的大个子震住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丽达解开袖口,脱下衬衣,依旧保持着那副茫然的表情,又把手伸向背后,解开了胸衣。
“滚出去!你这婊子!”米尔内咆哮着。
丽达站在走廊上,望着窗外飞掠而过的防护林带,终于出了口气。她抓过黄窗帘,擦了擦湿漉漉的眼睛,犹豫了一下,随后把窗帘拽下来,缠在胸上。当她把窗帘在胸前打了一个小结,抬起头来时,看到蹲在旁边的光头少年正伸着舌头,贪婪地望着自己。
“就像在脱衣俱乐部。”
“在脱衣俱乐部即使穿着衣服也不应该是这么个穿法。”丽达恨恨地说,嘴角却漾起一丝异样的笑容,“你可能还不懂这些事。”
14
关于“银百合”的事米尔内已经有所耳闻,可亲眼目睹却还是第一次。他听到过各种有关这枚银胸针的传说,这不仅仅是一枚胸针,它是一种神秘力量的象征。
“银百合”的突然出现使米尔内感到恐惧——一种信徒对神灵的敬畏。他知道,因胸针而遭受劫难的不只是一些商店的售货员。
米尔内拉上包厢门。丽达抬起手,想去敲门,但想了想,打消了这念头,重又回到窗前。
“有烟吗?”她问那个光头少年。
“这就对了!这个时候可不应该去打搅他们。”少年说着站起身来,他几乎和丽达一样高,“对不起,小姐,我不抽烟,抽烟有害健康。”
“阿廖沙在几号包厢?”望着一扇扇紧闭的房门,丽达努力回忆着,“一点印象也没有了!谁知道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
大约过了五分钟,丽达听见自己包厢里传出阵阵含混不清的谈话声,声音不很响,听不清他们在谈些什么。随后门被打开了,米尔内倒退着走了出来,一边退,一边俯身对彼得·彼得洛维奇说:
“请原谅,打扰了,请原谅……这是个误会……”
第二章 被封锁的车厢
1
米尔内退到走廊上,并为彼得·彼得洛维奇关好包厢门。他转过身,看到了窗旁的丽达,恼羞成怒地读了她一下。火车猛地一晃,丽达重重地撞在车厢的金属扶手上,缠在胸前的黄窗帘散开了,慌乱中她下意识地把双臂环抱在胸前。
“母狗!难道没对你说过脱光衣服吗?”米尔内的声音不大,但语气里有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东西,“我对你说过,要像在妇科诊室那样脱得一丝不挂!你听不懂吗?脱光!快给我脱光!”
丽达不情愿地放下双臂,用已经麻木的手指解开裙扣,脱下裙子,搭在金属扶手上,又把手伸向丝质内裤……丽达看到了自己映在车窗玻璃上的模糊身影、苍白的面颊和搭在肩头随着身体不停颤抖着的黄色窗帘布。
“带她走!”米尔内厌恶地看了一眼姑娘裸露的胴体,命令道,“不许让任何人到走廊上来。”
“请吧,夫人!”秃头打开包厢门,说道。
“带她去别的包厢。”米尔内抛下一句话,转身走了。
“那就这儿吧!”秃头低声说着,拉开另一扇门。
“请!”
走进包厢,丽达终于松了口气,她已经看见了坐在铺位上的阿列克谢,在他对面是个穿防水布T恤的大胡子。
2
丽达穿上大胡子的一套黑色运动服,疲惫地坐到阿列克谢身旁,对面向窗口的两位男士说:
“可以了!脱衣舞表演已经结束。”
火车的速度越来越快,蒙着雨水的车窗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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